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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月下蝶影 -【勿擾飛升】《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1 PM     標題: 月下蝶影 -【勿擾飛升】《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6-27 11:25 PM 編輯

【書名】:勿擾飛升

【作者】:月下蝶影

【內容簡介】:


你想太多了,修仙並不是這樣的……

當箜篌踏上修仙之路,她才知道,仙俠話本里都是騙人的。掉崖沒有修真秘籍,更沒有美人。

但是,她覺得自己一定有話本主角一樣的實力與運氣!

一篇輕鬆風格的修仙文,希望大家會喜歡

箜篌(kong hou),一種傳統樂器,女主就是這個名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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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2 PM

第1章 神跡

    景洪三年冬,鵝毛般的大雪在京城地界肆意飛舞,大地白茫茫一片,為這片充滿欲望的繁華之地,增添幾分潔淨。

    街道上,穿著厚實的小販被凍得縮頭縮腦,還不忘扯開嗓子叫賣,忽然遠處傳來擊鼓聲,路人小販紛紛避讓,很快便有一隊身著銀甲的軍爺護著多輛馬車經過。這些馬車上瓖嵌著華麗的寶石,銅鈴叮咚作響,稍微有見識的京城百姓瞬間明白,原來是皇族貴女出行,難怪有鑼鼓開道,閑雜人等皆要回避。

    馬蹄濺起地上灰色的髒雪,華麗的馬車緩緩從百姓跟前經過,帶著幾分冷漠的高高在上。

    車隊最後面的烏木馬車上雕刻著鳳紋,雖然收拾得很干淨,卻不及前面那些馬車華麗,身上帶著時光磨礪過的陳舊。

    “停車。”

    馬車里傳出稚嫩的女聲,護在四周的衛軍猶豫片刻,便停下了馬車。有衛軍端來馬凳,宮奴恭敬地躬身站在馬車前,朝簾子方向伸出手,眼里卻是譏諷與忍耐。

    一個被皇帝當做吉祥物養著,用來展示自己仁心仁德的前朝公主,能夠得到的也只有表面恭敬了。

    很快有個不足十歲的小姑娘從馬車上走出來,她穿著錦裘,頭上戴著臥兔釵,玉雪可愛。她跳下馬車,也不在意地上的污雪,朝某個角落跑去。

    角落里支著一個小攤兒,鍋里熬煮著糖漿,穿著灰撲撲外袍老人垂首做糖畫,見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跑過來,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貴人可是要買糖畫?”

    跟著小姑娘過來的衛軍心里隱隱覺得這個老頭有些奇怪,但一時間又說不出哪里不同。他朝小女孩拱手道︰“殿下,您乃萬金之軀,萬不可任性。”

    聖上要讓這位前朝公主做吉祥物,那他們這些做衛軍的,就要保證吉祥物好好活著。哪知道他剛說完這話,就見小公主轉頭眼巴巴的看著他,衛軍愣怔了半晌,一句話不由自主說了出來。

    “您若是喜歡,也能買些回去,只是不能多吃。”

    身為武將,他對長相可愛的小孩子,竟是毫無抵抗力。

    “貴人喜歡什麼樣的?”老頭兒臉上的笑容越加溫和,伸手指了指扎在稻草上的各式糖畫。上面有武將、仕女、花朵、動物,甚至有山川河流,栩栩如生。

    箜篌也不知道自己遠遠便看到了這個糖畫攤子,便不管不顧從馬車上下來。她雖然已經年近十歲,但是在她的記憶里,她只出過三次宮。

    第一次是皇宮被亂軍攻破,宮人帶著她逃離,然而還沒出城門,便被叛軍抓了回去。

    第二次是新帝登基以後,封她這個前朝皇帝的女兒為平寧公主,並且大張旗鼓帶她去祭天,大半個京城都在誇陛下仁慈,她透過窗紗看到路人們臉上事不關己的好奇,她像是被養在百獸園的金毛獅,這些百姓就是宮里賞獸的人。

    今天是第三次,皇上最寵愛的女兒回京,命身份尊貴的女眷們出城迎接。

    箜篌很高興,她恨不得新帝多幾個已經出嫁的女兒,這樣她們每次回來的時候,她就能趁機出宮看看。聽到攤主問她,箜篌指著披星踏月的仙女道︰“我想要這個。”

    “好 。”攤主用勺子舀出熬好的糖稀,快速地在木板上作畫。他的動作非常熟練,神情十分專注,仿佛在做一件人生大事。

    箜篌睜大眼楮不敢眨一下眼皮,她怕自己錯過這神奇的過程。雪片飄在她的臉上,凍紅了她的臉。攤主忍不住開口道︰“軍爺,今日雪大,貴人年幼,可別受了風寒。”

    護衛軍這才反應過來,揮手讓宮奴給箜篌撐了一把傘。此刻他終于察覺出哪里不對了,因為這個老人面對他們,竟不見多少畏懼,簡直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

    攤主對箜篌眨眼楮笑,箜篌捂著嘴沒有發出聲,眼楮完成了月牙。很快糖畫做好,攤主手藝精湛,這幅仙女糖畫竟如水晶般澄澈,飛天的仙女帶著神秘仙氣。

    “真漂亮,這是我見過的糖畫中,最好看的。”盡管她也就看過這麼一次糖畫。

    “平寧公主。”身著碧色冬衣的女官過來,她面無表情道︰“您該走了。”

    女官身後不遠處,有幾個貴女站在馬車邊,低頭竊竊私語,顯然在嘲笑箜篌。曾經高高在上的前朝公主,如今也不過如此,私底下嘲笑箜篌,能夠給她們帶來別樣的滿足感。

    但是箜篌的反應往往讓她們的滿足感大打折扣,因為她對這種嘲笑毫無反應,沒有難過,沒有憤怒,甚至沒有卑怯。她常常會睜著大大的眼楮看她們,仿佛她們在無理取鬧。

    這一次箜篌的反應也同樣如此,她從荷包里取出一粒銀花生遞給攤主,不顧女官冷漠的臉色,對攤主道︰“你的糖畫很漂亮,像話本里寫的那樣。”

    攤主發須皆白,身上的衣服也破舊不堪,這麼寒冷的天氣,還出來賣糖畫,想來日子過得也不容易。箜篌心想,自己多誇老人幾句,他興許會高興一些。

    平民生活不易,她雖不懂,但卻在話本中看過的。

    “殿下!”女官的臉徹底沉下來,她用冷冰冰的語氣道︰“您的宮廷禮儀呢?”

    箜篌小心翼翼地拿好用米皮紙包好的糖畫,背對著女官皺了皺鼻子,轉身面對女官時,卻仍舊是乖巧可愛的模樣︰“多謝姑姑提醒。”

    女官皮笑肉不笑道︰“殿下明白就好。”

    箜篌只當沒有看見女官眼中的不屑,揣著糖畫就準備回馬車上,甚至還不小心踩起地上的淤泥,濺了幾滴在女官裙擺上。

    女官盯著裙擺上的泥點,神情難看至極,卻不敢真的對箜篌不敬。

    “殿下,身為女子,言行應不疾不徐,進退有度……”女官的話未說話,大風驟起,呼嘯著刮起雪花,冰涼刺骨的冰雪打在她的臉上,仿如鈍刀割肉,疼得厲害。

    暴風很快過去,給箜篌撐傘的宮奴回頭望了一眼,顧不上被吹壞的綢傘,尖叫一聲。

    女官被叫聲嚇了一跳,正準備訓斥這個不懂規矩的宮奴,但她沒來得及說話,便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只見空中七彩霞光大盛,猶如仙人降臨。而那個做糖畫的老人已經消失不見,角落里空空蕩蕩,好像從沒有人出現過。

    很快京城便有傳說流出,大意是景洪帝乃是天命神授,就連神仙也因此降臨。景洪帝順勢開恩科,受到諸多讀書人的誇贊,成為百姓口中的仁德帝王。

    身為前朝公主,箜篌有個敗家老爺們爹,這個爹不好美色好音色,在後宮中養了很多樂師,不理政務,以至于奸臣把持朝政,惹得民怨四起。

    前朝被推翻時,除了守舊的老臣斥責當今皇帝不忠,狼子野心,便再也沒有誰對此表示不滿。

    做皇帝做到這個份上,可算是辱沒先祖了。箜篌對自己這個敗家老爺們爹沒有任何意見,她只是沉痛哀悼自己被搶走的糖畫,那可是她人生中得到的第一個糖畫。

    偏偏拿走糖畫的還是當今皇上,她能怎麼辦,當然是乖乖的雙手奉上。景洪帝拿走糖畫以後,又讓宮人送了很多糖畫來,什麼味道什麼顏色的都有。但是箜篌覺得,這些糖畫都沒有她的那個好,那種圍在爐子旁,等待糖畫做好的期待感,是其他糖畫不能比的。

    臘月三十,年宴。

    箜篌換上宮人準備好的華服,任由他們把自己打扮成仙人跟前的玉女,出現在宮宴上。來參加宮宴的,還有一些前朝舊臣,他們看到盛裝出席的箜篌,更加安心。

    陛下對前朝公主尚且如此優待,更別提他們這些有能力有才華的前朝的舊臣。

    箜篌才不管這些大臣怎麼想,她只管低頭用膳,私下里她可吃不到這麼好的東西。角落里,樂師們彈奏了悅耳的曲子,梳著飛仙髻的女樂師素手捻弦,撥弄著一把鳳首箜篌。

    這把鳳首箜篌是能工巧匠進獻給前朝亡國之君的,這位亡國之君對鳳首箜篌喜歡異常,此時恰好他唯一的女兒出生,他便給這個女兒取名為箜篌。

    這個名字略顯輕浮,然而亡國之君不愛皇後,不愛女兒,只痴迷于樂律,便是皇後不滿,又能如何?所以箜篌雖然年幼,但是早早便知道,投胎要靠運氣,運氣不好遇到不靠譜的爹,連名字都不能好好取。

    此刻把風首箜篌擺出來彈奏,無異是對箜篌的羞辱。然而下這個命令的人是長公主,皇帝的親妹妹,所以知情人就算心里清楚,也要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長公主的夫君死于前朝將軍之手,所以長公主恨前朝皇帝,也恨箜篌這個前朝余孽。若不是長公主勉強還有理智,不好當著群臣的面為難一個不到十歲的孩子,只怕還要出言刁難箜篌幾句。

    只可惜她這種隱晦的羞辱方式對箜篌沒有絲毫作用,從頭到尾,這位前朝公主除了睜著那雙無辜又好看的大眼朝命婦們微笑,就是低頭吃東西,毫無被羞辱的自知之明。

    這讓長公主沒有絲毫的滿足感,她把手里的酒樽往桌上重重一放,對箜篌道︰“平寧公主,你覺得這把鳳首箜篌如何?”

    箜篌眨了眨眼,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道︰“挺好看的。”

    長公主靜等下文。

    然而箜篌只是睜著黑白分明的大眼看著她,似乎在疑惑,她還要聽什麼,大人們的想法真奇怪。

    長公主看懂了這個眼神,心里……更憋屈了。她想掀桌子,但這里是宮宴,她還要臉。

    其他年輕的貴女知道長公主不喜箜篌,見長公主臉色難看,紛紛七嘴八舌說笑起來,只是話里話外,都帶著對前朝的不屑,以及當今的吹捧。更有做得比較明顯的,甚至夾槍帶棒的嘲諷起箜篌來。

    箜篌放下銀筷,對這些無理取鬧的成年人報以可愛的微笑。

    有些話可以用一個微笑代替,一個不夠,那就兩個。尚且年幼但卻自認寬宏大量的箜篌,總是如此的善解人意。

    然而貴女們卻總是被她這種微笑惹怒,連她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

    就在大家又將踏上暴怒邊緣時,天空忽然銀光璀璨,照亮了整個皇宮上空。

    眾人齊齊抬頭,一臉驚愕。

    箜篌捧臉抬頭,老姬家十八輩祖宗哦,她這是看到神仙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3 PM

第2章 謊言

    箜篌曾在屋子里偷偷藏起兩本修仙話本,一本里面寫某個劍客十分心善,憐貧惜弱,某天出門幫了個又臭又髒被流氓欺負的老人,實際上這個老人是天上神仙所變,為了獎勵這個劍客的仁善,便送給他一粒仙丹,劍客吃了仙丹以後,瞬間立地成仙,去天上做了天官。

    還有一本就更加離奇,主角是個普通獵戶,不小心掉下懸崖,撿到一本修煉功法,就踏上了修煉大道。在這條修煉大道上,獵戶經歷重重磨難,被高人收為關門弟子,最後成為仙門正道的領頭人,被無數男修士崇拜,也被無數女修士愛慕,只可惜箜篌看的這本沒有大結局,她很想知道,這個獵戶後來有沒有修成大道,飛升成仙。

    對于沒有機會接觸太多民間話本的箜篌而言,這兩個故事精彩極了,年幼的她,偶爾也會幻想,在某個月明星稀的晚上,會有神仙從天而降,說她是難得一見的修仙苗子,要收她為徒。

    剛抱有這種幻想時,她連字都還認不全,看這兩本書的內容還需要連蒙帶猜。現在她已經對這兩本倒背如流,卻還沒等到神仙降臨。

    以前她晚上睡覺前,常偷偷念叨,神仙爺爺什麼時候會來接她。現在她已經不是六七歲的小孩子,所以學會了控制欲望,只會三五天才念叨一次。

    就這樣一直念啊念,但是神仙一直沒有來。

    反而是她藏好的話本被女官發現,夫子罰她抄寫了一個月的書,說她身為皇朝公主,不該看如此低俗下賤的書籍。

    夫子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可是箜篌覺得夫子在撒謊,因為景洪帝登基後的這幾年,每年都會祭天,也總是喜歡用神跡來強調他是多麼的受上天看重,宮奴們也常常說什麼陛下是天命神授。

    大人們總是如此虛偽,口是心非。

    箜篌對他們這種行為嗤之以鼻,當然只敢偷偷的鄙視。

    在皇宮上方銀光越來越耀眼時,箜篌放下捧著臉的手,眼也不眨地盯著朝宮廷降落的光芒,這是來接她的嗎?

    銀光太過強烈,刺得箜篌眼楮有些疼,她忙用手揉了揉左眼,卻極力睜著右眼。當左眼好受一點後,她忙睜開,才用手去揉右眼。

    神仙一定……也許有可能是來接她的吧?

    這等奇景的出現,令滿朝文武都有些反應不過來,景洪帝甚至有些失態的從皇座上站起身,有些痴狂地望著上空。

    帝王英雄,求權勢美人,擁有這一切東西後,就妄想著永生。景洪帝是個合格的帝王,帝王擁有的野心與欲望,他一樣也不少。

    銀光漸漸降落,從里面走出一個身著灰袍的老人,老人鶴發童顏,身上沒有負劍,也沒有法寶,但是那出塵不凡的高人之姿,讓在場的帝王將相都無比相信,這便是仙人。

    “仙長降臨鄙國,讓鄙國熠熠生輝。”景洪帝快步上前,但是狂喜的他,在離仙人五步遠的時候,便停下了腳步,他是個極有警惕心的男人,即便對方是“仙人”也不例外。行了大禮,景洪帝道,“請仙人上座。”

    仙人抬手︰“不必了。”

    聽到仙人此言,眾人心生驚懼,仙人對陛下態度如此冷淡,難道是上蒼對陛下奪去前朝皇位有所不滿?可是前朝幾代皇帝無能,讓百姓生靈涂炭,他們若是不反,哪還有活路?

    似乎猜到了這些人的想法,仙人摸了摸下頜的胡須︰“我今日來,是為了向此處的一人報恩。”

    報恩?

    眾人聞此言,心頭有些激動,恨不得仙人報恩的對象就是自己,誰不想與仙人牽扯上些許關系呢。好在大家還記得自己的身份,沒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太過狂熱。

    景洪帝雖有些失望,但是至少仙人不是對他奪去前朝江山心懷不滿,這樣他也安心了。扭頭看了眼站在下面的朝臣們,張大人素有仁善美名,李大人也常救濟百姓,還有王大人調任回京前,還曾得過萬民傘,也不知誰有如此福氣。

    “不知仙人欲找何人?”景洪帝非常大度,仙人要感謝他的臣子,對他也有好處。

    “一個孩子。”仙人高深莫測一笑,“我欠她一份因果。”

    孩子?

    能出現在這里的孩子,只有皇子皇孫。景洪帝心中大定︰“不知朕的哪位後人,竟與仙長有此緣分?”

    被大人們擋在後面的箜篌踮起腳尖,想要看仙人的容貌,卻被身邊一位皇孫女拉了回去。

    皇孫女不過七八歲的年紀,說話直白無遮攔︰“你一個前朝亡國公主,別妄圖往前擠了。”她的皇爺爺是上天之子,那麼于仙人有恩的,自然也只能是他們這些皇子皇孫。

    皇孫女身邊的宮奴見狀,便伸手把箜篌死死按在座位上,不讓她站起來。前朝皇帝昏聵無能,他的女兒自然也是身帶罪孽的人,怎能讓仙長見到這等罪人。

    箜篌不甘心︰“我跟仙人許了願,他們會來接我的。”

    幾個皇子皇孫聞言低聲嘲笑道︰“仙長怎會來接你這個前朝余孽,你們姬家人連江山基業都守不住,還妄圖有仙緣?”

    箜篌瞪圓了眼楮,張嘴道︰“你們……”

    宮奴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她再也發不出聲來。皇子皇孫們笑嘻嘻看她狼狽的模樣,等宮人叫他們去見仙人時,他們理了理衣服,彬彬有禮走了出去。

    看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箜篌想伸手拽他們的衣角,然而他們走得極迅速,很快便消失在人群後面。箜篌想,也許很快仙人就會接走某個皇子皇女,根本不知道她也曾許過願的。

    有心軟的宮人見箜篌被宮奴按壓著有些可憐,忍不住小聲道︰“殿下,您且別鬧,免得……”

    若是讓陛下與皇後知道這位前朝公主妄圖接近仙長,只怕待仙長離開後,這位前朝公主連命都保不住。

    箜篌圓溜溜的眼楮里涌出眼淚,這是她被當朝皇帝封為平寧公主以後,第一次哭。她哭得無聲無息,眼淚大滴大滴直往下掉,打濕了宮奴的手背,流進宮奴藍色的衣袖里。

    當年母後自刎前對她說,要活著,要笑著活。

    她一直都有乖乖聽話,可是今天她忍不住,眼淚它不聽話,一點都沒有辦法,她真的沒有辦法讓它停下。

    望著眼前攔著她的人群,箜篌不斷的眨眼,想讓眼淚聽話的收回去,想要視線變得清晰一些,然而眼淚卻不斷順著眼眶往下流,視線也模糊得讓她看不清前方。

    忽然,厚厚的人牆似乎受到了什麼沖擊,開始左右搖擺,甚至給她的視線讓出了一條道路。箜篌極力睜大眼,努力抬頭望著眼前模糊的灰色人影。

    忘通彎下腰,從宮奴手里抱過箜篌,轉身看向眾人︰“這位姑娘,便是我的恩人。”

    滿堂嘩然,文武百官怎麼都沒想到,與仙人有緣份的,竟然是前朝遺留下來的唯一血脈。

    “仙長……”景洪帝看著發髻散亂的箜篌,“此女乃是朕之養女,平寧公主。”

    忘通輕拍乖乖趴在自己肩膀上的小姑娘,從須彌芥中取出一件披風蓋在她的身上,對景洪帝道︰“此女與我甚是有緣。”

    景洪帝想也不想道︰“犬女與仙長有緣,那是犬女的福份,不如讓她在仙長身邊伺候,為仙長分憂。”

    忘通又怎麼看不出這個人間帝王根本不在乎這個小姑娘,只是他乃修道之人,不欲跟他牽扯這些,便淡淡頷首道︰“我觀此女與陛下並無父女緣分,我帶走她倒也合適。”

    景洪帝略有些尷尬,他一個當朝開國皇帝,與前朝血脈能有什麼父女緣分,不過是想與仙家扯上幾分關系罷了。現在被仙長毫不留情地拆穿,他雖有些臉熱,但他能打下這個天下,靠的就是不要臉,所以當下便改口道︰“仙長說得很是。”

    之前欺負過箜篌的幾個皇子皇孫此刻躲在宮人身後,不敢讓仙人看到他們,更不敢讓箜篌看到他們。

    “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辭。”忘通說完這句話,腳踩祥雲,立地飛起。景洪帝看到這般仙家手段,想也不想便行大禮叩拜︰“恭送仙長。”

    趴在仙人懷里的箜篌偷偷往下看去,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此刻卑微又恭敬,渺小得不值一提。

    “不用看了,此去便塵緣斷盡,此界俗事已與你無關。”忘通摸了摸小女孩毛絨絨的腦袋,讓她本來就有些歪的雙丫髻,徹底散開了。

    箜篌紅著臉小聲道︰“我平日里吃得挺多的。”

    忘通笑道︰“難不成你還怕我養不起你?”

    “我、我是怕您抱著我累。”

    忘通低頭看著小姑娘水潤的雙眼︰“修道之人,豈會如此不濟?”

    箜篌偷偷看這位仙人,覺得他似乎有些眼熟,但暗自想了很久,腦子里也沒有與仙人相關的記憶,難道是在夢里見過?

    那肯定是仙人聽到她的睡前心願了。

    “仙長,您是因為聽到我的心願,所以特意來接我的嗎?”

    忘通低頭看著小姑娘的雙眼,那里面是滿滿的期待與向往。

    “啊。”忘通別扭地點頭。

    大約是這孩子的眼楮太漂亮,他這個活了幾百年的老頭子,竟舍不得讓她失望。好在他不是出家人,撒個無關痛癢的小謊,也是好意。

    修道之人善意的謊言,又怎麼算撒謊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4 PM

第3章 修真界

    御書房中,景洪帝與心腹大臣開始草擬“神仙降臨”事件。

    “上蒼感于陛下仁德,降下福德。為保天下太平,陛下特派平寧公主侍仙人……”

    大風驟起,吹得窗戶嚓嚓作響。打算在告天下書里吹捧陛下,削弱平寧公主功績的丞相肩膀一抖,捏住自己被風吹得左搖右擺的胡子,改口道︰“仙人見平寧公主面相純善,身帶仙緣,渡平寧殿下為仙。平寧殿下長于帝後膝下,面若金玉女,帝後甚愛之。今福緣深厚,陛下甚悅之,特立平寧仙女廟,為平寧殿下祈福,為家國天下祈福……”

    風即刻便停,除了被吹開的窗戶,沒有留下任何來過的痕跡。

    屋內君臣幾人暗暗松了口氣,景洪帝干咳一聲︰“下令工部把前朝帝後的墓修一修,算是朕幫平寧公主全了他們一段血緣親情。”

    “陛下仁厚。”

    景洪面上微笑,內心卻在嘆息。他能怎麼辦呢,他怕自己做得不夠妥當,上蒼會降下懲戒,連累江山社稷。罷了罷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想要面子的皇帝不是好君主。

    反正千百年後,誰還清楚他與平寧公主究竟有沒有父女情,話說多了,史書上再多記載幾筆,相信的人也就多了。

    此刻的箜篌並不知道,曾經高高在上甚至讓她有些畏懼的景洪帝,正在絞盡腦汁跟她拉關系,她乖巧的趴在忘通肩膀上,偷偷往下面看,可惜下面黑漆漆一片,什麼都看不到。

    忽然她看到不遠處開了一道銀色大門,難道這就是仙宮門?

    忘通低頭看了眼懷中安靜的小女孩,把她身上的披風拉緊了一些︰“跨過這道門,就是我們凌憂界了。”

    穿過銀色大門那一刻,箜篌覺得身體飄忽了一下,再睜開眼時,銀色大門已經消失不見,天空中掛著殘月,星星倒是格外璀璨。夜風吹過她的臉頰,帶著幾分涼意,但是卻不冷。

    最讓她吃驚的天上竟然有馬車,馬車上掛著紅色的燈籠,叮叮當當的鈴鐺悅耳極了,箜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馬車很快消失不見,她有些失望地往左邊望,空中飄著幾個人,他們有些踩著劍、有些踩著奇怪的武器,甚至還有人踩著……簸箕鋤頭?

    踩著簸箕的中年男人注意到箜篌的目光,頓時笑著擠了過來︰“道友這是帶後輩去凡塵界玩耍了一番,今年可是千年難得一遇的萬星除夕年,給後輩買盒點心回去嘗嘗鮮?”他話音落下,就從身上取出一個木盒,里面擺著滿滿的點心,神奇的是這些點心竟然會閃閃發光,看上去就像是天上的星星。

    忘通低頭看了看滿臉好奇的箜篌,猶豫片刻︰“多少錢?”

    “三塊靈石一盒,五塊靈石兩盒。”

    忘通盯著中年男人手里的點心看了半晌,搖頭道︰“不用了。”說完,也不顧中年男人的叫喊,抱著箜篌快速飛走。等再也看不見那個中年男人,忘通才降落在地,把箜篌從懷里松開,牽著她的手道︰“外面的東西不干淨,你現在毫無修為,吃了對身體不好。”

    “嗯。”箜篌重重點頭,對仙人的話深信不疑。她抬頭卡看向前方,前面有一座高大的城門,城門上雕刻著雍城二字,這兩個字在夜色中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最讓箜篌吃驚的不是這兩個字,而是城門後那條燈火輝煌的街,還有空中飛翔的馬車、扁舟還有人。

    “仙人,這里……便是神仙住的地方嗎?”箜篌張大眼楮,仰頭看一個從自己頭頂上方飛過的華服美人,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像這些仙人一樣,能夠飛來飛去。

    飛翔,是很多小孩子的夢想,箜篌也不例外。

    “這里沒有仙人,這里是凌憂界的雍城。”忘通牽著箜篌的手,走進高大的城門,讓她真正走進了這個世界。

    來來往往的行人,亮堂的燭火,這里像是最繁華時的京城,但空中那些能夠飛起來的馬車扁舟又讓箜篌清醒的認識到,這里不是京城。

    “這里有普通的凡人,他們資質普通,無法修行。這里還有經脈特殊,踏上修真大道的人。”忘通沒有帶過小孩,也不知道怎麼跟小孩相處,見箜篌似乎很好奇,就這麼直接講了。

    “這里就是傳說中的修真界,而我也不是你們口中的仙長,只是修真大道上的一個普通修真者。”忘通想到箜篌幻想著有仙人來接她,又見她崇拜的看著自己,心里一軟,“我欠你一份因果,你若是有修煉的資質,我便收你為徒。”

    “能夠修煉,就能成仙嗎?”箜篌的雙眼,在黑夜中耀眼極了。

    不能,凌憂界近一千年來,就沒人飛升成仙過!

    “當然。”忘通蹲下身,摸著小女孩的頭,“只要認真修煉,端正道心,就有機會飛升。”

    他這不是騙小孩,這是來自于長輩善良的鼓勵。

    念在箜篌剛來修真界,對什麼都好奇,忘通牽著箜篌走得很慢。箜篌看到,有些花可以無風自動,有些動物能口吐人言,甚至還有會吐水的鸚鵡。

    走到一半,忘通發現箜篌對胖乎乎的兔子多看了幾眼,便道︰“這種普通兔子不太適合做寵物,日後你若是不打算走御獸一道,最好不要養寵物,容易分心。”

    箜篌收回視線,搖頭道︰“不養寵物。”

    舔了舔嘴角,這只兔子看起來肥瘦皆宜,烤起來應該很好吃。去年後宮一位妃子發脾氣,摔死了只兔子,她想撿回來烤著吃,哪知道那些宮女太監比她動作還要快,她連一根兔毛都沒有摸到。

    “真乖。”忘通拍了拍箜篌的腦袋,神清氣爽,他這個未來的關門弟子,一看就很省心,資質如何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乖巧。

    箜篌的出現,讓他對小孩這種生物,有了新的期待。

    但是走了幾步後,他發現箜篌還盯著兔子不放,內心掙扎一番後,揉著她的腦袋道︰“遇到真心喜歡的東西,就去買吧。”

    未來的徒兒還小呢,偶爾依著她的心意也沒關系。反正兔子只吃草,也不費口糧。

    箜篌只是搖頭︰“不買。”

    “你這丫頭。”忘通蹲下身,認真的看著箜篌,“小孩子有任性的權利,等你長大以後,為師就不會慣著你了。”他在身上掏啊掏,掏出兩枚靈石放到箜篌手里,“去吧。”

    握著手里這兩枚溫熱的碧色石頭,箜篌搖搖頭,主動牽住忘通的手︰“師傅,我不養兔子。”

    “那養小狗?”忘通指著旁邊籠子里的小狗,“這只狗比兔子好看。”雖然狗比較費糧食,但是小徒兒喜歡,就忍忍吧。

    箜篌仍舊是搖頭,把靈石放回忘通的掌心,指著不遠處的招牌︰“師傅,我們買這個吧。”

    忘通扭頭看去,那邊是個烤肉攤,上面寫著“烤兔肉二十玉幣一只”,價格只有活兔子的五分之一。

    忘通這才明白,原來小徒弟盯著兔子看,不是想養寵物,是想吃肉。他把一枚靈石塞回箜篌手里,豪爽揮手︰“去買。”

    很快箜篌拎了兩只烤兔回來,還因為長得可愛又嘴甜,攤主附贈了她一塊烤雞翅。

    “師傅,給你。”箜篌笑眯眯地把比較肥的那只兔子與雞翅遞給忘通,待忘通把烤兔接過以後,把攤主找零的六十玉幣也還給了他。

    “好好吃。”有些餓的箜篌咬了一大口兔肉,吸了吸鼻子,看了眼忘通手里附贈的雞翅,“攤主是個好人。”

    “嗯。”忘通笑了笑,沒有告訴箜篌,攤主找零的玉幣里面,有兩枚是假的。他把玉幣往兜里一揣,挽起袖子低頭啃起兔肉來。

    千年難得一遇的萬星除夕年,剛到修真界的箜篌,終于吃到了整只烤兔肉。她抬頭望著漂亮的天空,心情愉悅,修真界真好。

    “這個給你。”忘通把烤雞翅遞到箜篌面前,“我不愛吃這個。”

    “謝謝師傅。”箜篌張大嘴巴,一口咬住忘通遞來的雞翅,沾了油漬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

    看著這個笑,忘通想,這麼好看乖巧的娃,別說吃雞翅,就算要吃孔雀翅、鳳凰翅膀,他也拼命給她弄來啊。

    唯一的問題是,他就算拼了命……也弄不來。

    轟。

    天上忽然傳出劇烈的炸響聲,箜篌嚇了一大跳。忘通顧不上手里有油,伸手把箜篌攬住︰“乖徒弟不怕,這是除夕放煙花呢。”

    這會兒也不管箜篌究竟有沒有修道的資質,忘通已經叫上徒弟了。

    箜篌抬頭,看到天上出現了很多漂亮的星星,這些星星在天空飛舞跳躍,最後化作星雨,從天上降落。她伸手去接,卻發現這些星星只是虛無的光芒,沒有實體。

    街上無數人歡呼雀躍,熱鬧非凡。

    星星閃爍了很久,箜篌就看了多久,她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漂亮的景象。只是她不明白,為什麼天上還有“綠水閣”三個字不斷閃爍。

    “今年的星象迷景是綠水閣花錢做出來的啊,不愧是丹藥名門,這麼大手筆。”

    聽到旁人的話,箜篌恍然大悟,原來修仙的人,也如凡人一樣,很看重招牌名氣嘛。

    接到忘通消息,前來接他的徒弟找到忘通時,就看到鶴發童顏的師父,拉著一個小女孩蹲在街角,滿手是油的啃著兔肉,毫無形象可言。

    見到這一幕,徒弟憂心忡忡,師傅這是歷心劫失敗,無法修得元嬰大階,所以破罐子破摔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5 PM

第4章 除夕紅包

    徒弟們忐忑不安的走近忘通,發現師父身上的氣息非常不對勁,好像更加內斂,讓人……摸不到深淺。

    箜篌回頭看到兩個年輕男人眼巴巴盯著自己,她把兔肉把背後藏了藏,小心的看著他們不說話。天上時不時有星星點點的光芒落下,氣氛在此刻凝結下來。

    看到師父懷中的小女孩,成易與潭豐目瞪口呆,師父去凡塵界歷心劫便算了,怎麼還拐回來一個孩子?成易比潭豐年長幾歲,心思更加沉穩,上前行禮道︰“徒兒恭迎師父回歸。”

    “兩個乖徒兒來了啊。”忘通見到兩個徒弟,把手里的骨頭往地上一扔,起身把手背在身後,在師兄弟二人身上掃視一番,“為師離開的這些年,你們有所突破,看來平日並沒有懈怠,很好很好。”

    師兄弟兩人看著地上的碎骨頭︰“不敢忘記師父教誨。”

    “嗯。”忘通滿意地點頭,想伸手摸摸雪白的胡須,想起手上還有油,又把手放下。成易從懷里掏出一塊手帕遞給忘通,忘通接過帕子沒有動,反而微笑著看向潭豐。

    潭豐在袖子里摸了摸,也掏出一塊來。

    作為一個大方的師父,忘通毫不猶豫分了一塊手帕給箜篌,等她擦干淨手以後才道︰“這是你兩位師兄,大師兄成易,二師兄潭豐。”

    箜篌聞言,站直身體,規規矩矩給兩人見禮︰“箜篌見過兩位師兄。”她偷偷打量兩位師兄,叫成易的大師兄相貌俊俏,成熟穩重,二師兄潭豐皮膚白皙,笑起來滿臉和氣。

    “這是為師在凡塵界收的徒弟,叫箜篌,回去以後算好日子,就辦個拜師大典,把她記到我的門下。”

    成易與潭豐覺得師父在凡塵界貿然帶回一個小姑娘有些奇怪,但是當著小孩子的面,他們沒有多問,怕小孩子多想。成易蹲下身,視線與箜篌齊平︰“小師妹好。”

    “師兄好。”箜篌松開揪著忘通衣角的手,朝成易眯眼笑。

    “今天不知小師妹來,我跟潭豐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小師妹不要見怪。”成易看著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實際已經一百多歲,對可愛的幼小生物,有著天然的喜歡。

    “沒關系。”箜篌捏了捏系在腰間空空的荷包,“我也沒有準備見面禮。”

    “我跟你大師兄一百多歲的人了,還能要你一個小孩子的禮?”潭豐彎腰朝箜篌伸開雙臂,“今晚這麼熱鬧,走,二師兄帶你買東西去。”

    箜篌有些意動,但是腳卻站得很穩,扭頭去看忘通。

    “去吧。”忘通笑著點頭,箜篌才小步蹭到潭豐面前,被潭豐一把抱了起來。

    箜篌捂臉︰“二師兄,我快十歲了。”她從六歲過後,便再也沒有讓人抱過。後來姬家江山敗落,她這個可有可無的前朝公主,就更不可能太過嬌氣。晚宴上時,因為情緒激動,師父抱她的時候,她還沒覺得有什麼。現在冷靜下來,就有些害羞了。

    “嗯,我快一百六十歲了,比你大一百五十歲。”潭豐見有小販賣最近幾日小孩都很喜歡的點心,剛掏出靈石要買,就被箜篌拉住袖子,在他耳邊小聲道︰“二師兄,師父說,外面的點心不干淨。”

    “沒事,拿回去吃著玩。”潭豐扔個小販五塊靈石,把點心放到箜篌懷里,“來,嘗嘗看。”

    能帶著小師妹吃二十玉幣一只烤兔肉的師父,哪里會覺得三靈石一盒的點心不干淨,明明就是兜里沒錢,還要騙小孩子。

    箜篌抱著兩盒點心,笑眯眯的看潭豐,師父是好人,師兄也是好人。

    修真界,真是太好了。

    站在遠處的忘通見徒弟帶箜篌去買了他剛才沒買的點心,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師父去凡塵界數年,我與潭豐都十分擔憂,不知……”成易有些不敢問,師父止步金丹修為已四百余年,若是今年再不能突破,師父便只剩下十年不到的壽元了。

    在結金丹前,師父是五百年難得一遇的修道天才,任誰也沒有想到,他最後會卡在心境上。據說師父沒有踏上修道一途時,家里是做糖畫的,甚至還得過一品大員的誇贊。年幼無知的師父曾有個遠大的理想,那就是讓他做出來的糖畫,連皇宮里的人都喜歡。

    誰會想到,活了九百多歲的修士,心劫竟是做出連皇室都稱贊的糖畫呢?皇室中人要什麼好東西沒有,誰會在乎一個老頭子糖畫好不好?

    近百年間,忘通曾給不少人做過糖畫,也得到很多誇獎,包括此界的皇室。然而他仍舊沒有渡過心劫,因為誇獎他的這些人,看重的不是他做的糖畫,而是身份、修為、地位或是能力。

    沒有任何皇室人因為純粹的糖畫而誇獎他。

    若是能夠時光回溯,忘通自己都要揍一頓當年的自己,就不能有出息點,就不能有志向一點,怎麼就想著靠做糖畫來獲得皇族誇獎,這是什麼腦子?

    然而年幼時的理想才是生命之初最純粹的想法,盡管很多修道者覺得自己年幼時的想法幼稚可笑,但若是走不出這一關,便無法更近一步。

    像忘通這種還記得自己幼年理想的修士還好,有些修士早已經忘卻初心,為了這個劫難折騰到死,都不知道年幼時的自己,究竟立下過什麼宏願。這也導致很多修真世家,早早便教導自家孩子,不要隨便瞎許願,說不定哪個時候就後悔了。

    御獸門曾經有位長老,小時候立下“娶天下第一美人”的荒唐願望,最後壽元已盡,別說天下第一美人了,根本就沒任何美人看上他,簡直是聞者傷心,見者流淚,死了還要成為各門派教育自家後代的反面例子,除非有更荒唐的人物出現,不然今後幾千年他都不能從恥辱榜上下來了。

    與御獸門這位長老一比,忘通這個偉大理想,似乎也不那麼可笑了。

    聽到大徒弟問這個有些尷尬的問題,忘通挺直脊背︰“為師當年可是修真界十大修行天才之一,這小小心劫又有何難?為師不僅已經勘破心劫,還修為大增。沖破元嬰壁障,直登出竅境界。”

    “當真?!”成易大喜。

    “自然,為師從不吹牛。”忘通的腰背挺得更直了。

    “恭賀師父。”成易喜不自禁,“天色不早,不如我們先回去休息,待明日再去內門登記?”

    “急什麼,待明日為師風風光光回去,讓那些瞧不起我們師徒的人看看。”忘通抖了抖自己的衣袍,“他爺爺還是他爺爺,天才就是天才。”

    成易知道自家師父死要面子的性格,自然應了下來︰“師父說的是。”

    “成易啊。”忘通搓了搓手,“為師這些年一直在凡塵界,已經不太懂時下流行什麼服飾,你今晚受些累,替為師準備準備。”

    “是。”成易扭頭看向旁邊,箜篌正與潭豐蹲在一起,在街邊用小網撈肚子會發光的小魚,“幫師父成功歷劫的皇族,可是這位小師妹?”

    師父從凡塵界帶回來的小師妹雖不知資質如何,但是身上卻繚繞著皇室龍氣。只是這股氣息十分微弱,若是修為不到心動期,根本就察覺不到。

    忘通順著成易目光望過去,點了點頭。

    事實上連他自己都覺得,這次心劫必是過不去了。他掩飾了自己的身份,遮掩住了自己的能力,單單憑借糖畫手藝人的身份,根本連靠近貴族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讓皇族人誇獎他。

    他在凡塵界待了整整八年,不管刮風下雨都出外擺攤,找尋著他那微不可見的機緣。就在他絕望的時候,箜篌的出現,成就了他。

    箜篌弄破了五個小魚網,氣得鼓起了臉上的嬰兒肥,為何有修士的世界,東西也這麼脆弱,她一只魚都撈不起來。

    “小姑娘,你要不再花一枚靈石試試?”攤販笑眯眯道,“這種魚晚上能發出光,放在琉璃杯里,特別好看。”

    “不試了。”箜篌搖頭,起身對蹲在原地的潭豐道,“二師兄,我們去找師父。”

    “怎麼不試了?”潭豐知道很多小姑娘都喜歡這種會發光又漂亮的燈籠魚,小師妹剛才明明也很喜歡,怎麼說不試就不試了?

    “因為做人要適可而止,貪心只會帶來更多的損失。”箜篌抱著點心盒,能得到這麼漂亮的點心,她已經很滿足了。

    潭豐聽到這話,心情有些復雜,這麼小的孩子,怎能如此自制?

    他拿走箜篌手里的點心盒,扔給小販兩塊靈石︰“才用五個漁網算什麼貪心,再試試。師兄我錢都給了,你如果不試,就浪費了。”

    箜篌盯著潭豐手里的十個網兜,想了想,嚴肅道︰“浪費可恥,對不對?”

    “對。”潭豐強忍著笑點頭。

    “我不能做一個浪費東西的小孩。”箜篌拿過網兜,“二師兄,如果我弄到魚,就送給你。”

    潭豐看著蹲在大盆旁邊的小女孩,見她抿著嘴,眼神專注地觀察游來游去的魚兒,網弄破以後,雖然懊惱卻沒有發脾氣,反而觀察得更認真。

    當用到第七個網兜時,箜篌終于弄起來一條魚。

    “二師兄!”箜篌笑得眼楮眯成了一條縫,她把魚小心翼翼放進瓦罐,塞到潭豐手里,“送給你。”

    “謝謝。”潭豐捧著瓦罐,樂呵呵得道謝,仿佛箜篌送了他非常了不起的禮物。

    等師兄妹二人抱著兩個瓦罐回來時,臉上還掛著魚尾巴拍起來的水,笑得像兩個傻子。

    成易看著兩人,再看看站在旁邊,故作高深的師傅,抹了一把額頭︰“走,回去。”

    “大師兄,我們住在高山白雲深處嗎?”箜篌記得,話本里的修士都住在這種地方的。

    成易愣了愣,隨後笑道︰“不,我們先去客棧。”

    箜篌恍然,原來修真界也是有客棧的。

    正想著,忽然天空中有仙樂響起,她抬頭望去,只見空中有座琉璃色的宮殿飛過,無數彩衣女子飛在仙宮四周翩翩起舞,仙宮中掉落無數紅色錦囊。

    箜篌忍不住伸手,有兩枚錦囊自動落在了她的掌心。

    “這是什麼?”箜篌摸著軟軟的錦囊,有些好奇。然而忘通正攤開雙手接錦囊,來不及回答她。

    “這是修真世家給大家發的除夕紅包,圖個熱鬧。”成易見又有兩個錦囊自動落到箜篌手里,笑著道,“看來小師妹來年的福運一定很好。”

    箜篌這才發現,這些錦囊都是自動飄到某些人的手里,若是有人惡意哄搶,錦囊就會變成黑灰。

    神奇的修真界,連錦囊都這麼有氣節,說不給誰就不給誰,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很快箜篌懷里就堆積了七八個錦囊,年幼的她抱了滿滿一懷。她抬頭看飛在頭頂上空的琉璃色宮殿,隱隱約約看到宮殿上面有個牌匾,寫著“御霄門”三字。

    這些修真門派真是慷慨大方,她好喜歡這里。

    正這麼想著,一個金色的錦囊也掉進她的懷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7 PM

第5章 錦囊

    盡管已經好幾年沒在修真界出現,但是忘通覺得自己搶紅包的手氣,還是一樣的差。

    “指定法器八折優惠單。”

    “特價法衣減價券。”

    忘通拆開錦囊,看著上面帶著御霄門法印的優惠單券,悲從心來,優惠單確實很好,可是他根本買不起御霄門的東西。

    隨隨便便一件法衣,都要幾百上千靈石,別說八折,就算是一折,他也只會心如刀絞。扭頭看兩個徒弟,一個里面裝著五十靈石兌換券,一個里面是八十靈石兌換券,這可比所謂的打折券優惠券實惠多了,只可惜像御霄門這種奸詐的大門派,是不可能發太多兌換券的。

    忘通把優惠單塞回錦囊,努力讓自己不要露出嫉妒的情緒。修真一途,實力很重要,運道雖是玄之又玄的東西,但誰都想自己都有好運氣。

    當年收下這兩個徒弟時,他還嫌棄這兩孩子根骨普通,哪知道這兩個孩子運道格外好,修煉的速度並不比門內那些天之驕子差,以至於門內其他人都說,他這輩子的運氣都用在收了兩個好運氣的徒弟上了。

    好在這兩個徒弟孝順,常常在他手頭比較緊的時候,站出來為他排憂解難。這麼一想,忘通心里又高興了,徒弟的就是他的嘛,肉燉爛了還在鍋里。

    “師父。”軟軟的童聲響起,披著頭發的小姑娘抱著一堆錦囊,圓圓的臉皺成了包子,“我快拿不了了。”

    “放這里面。”潭豐找出一個布兜,讓箜篌把錦囊扔進去,然後牽著她的手道︰“小師妹運氣真好,我們回客棧慢慢拆。”

    “嗯。”箜篌點頭,對這些錦囊十分好奇,“這些錦囊可以換很多錢嗎?”

    潭豐想說,這其實是御霄門為了出售自家法器丹藥等物的宣傳手段,不過面對小師妹期待的眼神,他昧著良心點頭道︰“嗯,可以。小師妹運氣真好,我們都不能撿到這麼多紅封。”

    小孩子嘛,大人就是要多多誇獎。

    箜篌聽到潭豐的話很高興,她剛來修真界就能搶到這麼多有用的紅封,師父與師兄們一定會更加喜歡她了。

    到了客棧,對客棧的新奇勁頭過去以後,箜篌便端端正正的在椅子上坐好,對忘通等三人道︰“雖然你們沒有搶到太多錦囊,但是不要難過,等下我拆到好東西,就跟你們分。”

    忘通捧著茶杯默默喝茶,坑人的奸商御霄門,要讓他小徒弟白高興一場了。

    “真的?”潭豐配合的露出驚喜表情,“那真是太好了。”

    “嗯。”箜篌重重點頭,“我說話算話。”她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說分享就分享,絕對不會反悔。

    立下莊重的承諾,箜篌開始拆錦囊,拆到一半,她抬頭看潭豐︰“二師兄,我拆你來看,好不好?”

    “好。”潭豐很有興趣陪小師妹玩拆紅封的游戲。

    “十靈石兌換券。”

    “二十靈石兌換券。”

    忘通抬起眼皮看二徒弟,看來他不在修真界的這些年,二徒弟攢下了不少私房,能拿這麼多靈石出來哄小孩子。

    “一、一百靈石兌換券。”潭豐拿起桌上的茶杯,潤了潤嗓子。

    這下連成易都開始對潭豐側目,小師妹還有一堆錦囊沒拆,師弟這是打算為了哄師妹展顏一笑,大掏腰包?

    “法衣兌換券。”

    忘通忍不住拉了拉二徒弟的袖子,用傳音術道︰“小二,御霄門法衣很貴的,箜篌還小,正是長身高的年齡,穿這麼好的衣服,是不是有些奢侈?”

    “師父……”潭豐把各種兌換券推到忘通面前,神情十分微妙,“小師妹,真的中了。”

    看著一張張靈石兌換券,潭豐懷疑地盯著忘通︰“師父,你是不是發現小師妹運道好,才把她從凡塵界拐騙來的?”

    “胡說八道,為師是那樣的人?”忘通笑眯眯的摸了摸桌上的靈石兌換券。

    潭豐︰……

    那確實挺像的。

    翻完所有錦囊,忘通師徒三人替箜篌算了一下,大概能兌換將近五百靈石,還有張至少價值五百靈石的法衣兌換券,這真算得上天降橫財了。

    忘通更加心酸了,沒想到小徒弟剛到修真界不到兩個時辰,都比他有錢了,他這個師父還有什麼尊嚴可言?

    “對了。”箜篌摸了摸袖子,掏出一個金色錦囊,“這也是剛才接到的,有什麼用嗎?”

    盯著這個金色錦囊,忘通終于無法抑制自己的嫉妒之情。

    金色錦囊,御霄門每年除夕只發一個的金色錦囊,今年的這個竟然就在他徒弟手上?

    沉默許久,忘通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師父?”箜篌正在跟兩個師兄分靈石兌換券,被忘通這個動作嚇了一大跳,瞪著烏溜溜的大眼楮看忘通。

    “明天回去,為師就去五行堂登記,給你辦拜師大典。”忘通道,“越快越好。”

    箜篌連連點頭︰“好呀好呀。”

    說完後,她把靈石兌換券推到忘通面前︰“師父,這是你的。”

    一百五十靈石。

    忘通看著靈石兌換券,再看看面前笑得一派天真的小姑娘,笑著摸了摸她的頭︰“你收著吧,小姑娘身上,怎麼能沒零花錢。”

    箜篌不解︰“可是我說好分給你的。”

    “傻孩子,你送給為師的,為師收到了。這些……”忘通努力讓自己的眼神從靈石兌換券上移開,“這些就當是師父的心意,長者賜不可辭,明白嗎?”

    箜篌想了想,弄明白了這段“你給我,我又給你”的因果關系︰“謝謝師父,你真好。”

    忘通無奈地摸她的頭,這孩子怎麼傻乎乎的,若他是個心術不正的修士,這孩子一輩子恐怕都要被毀了。

    唉,他以後還是多操心一點吧。

    深夜,躺在陌生的雕花床上,箜篌有些睡不著,她從枕頭下摸出金色錦囊,里面裝著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石,握在手里十分舒服,全身輕飄飄的,像是躺在羽毛上。師父說,這是助人疏經活脈的石頭,佩戴在身上,對修煉有益。

    修煉是什麼呢?

    像修仙話本里的主角一樣,盤腿坐著感悟八荒六合的靈氣與五行嗎?這麼想著,她從床上爬起來,盤腿坐了一會,靈氣沒有感受到,只感受到了冷,還有腿也很麻。

    悻悻地躺回被窩里,箜篌又擔心起來,萬一她沒有修煉天分怎麼辦,師父跟師兄會不會把她送回皇宮里?

    可是……

    她摸了摸讓她覺得十分舒適的石頭,她寧可待在這個什麼都不懂的修真界,也不想回到那座金碧輝煌的皇宮中。

    那里面沒有人喜歡她,也沒有人在意她。

    在床上翻來覆去想了很久,箜篌終於沉沉睡去。她做了一個夢,夢到景洪帝帶著大軍沖進了皇宮,她獨自在長長的巷子里奔跑,跑了很久很久,都沒有找到出口。

    廝殺聲就在身後,她不停的跑,不停的跑,終于看到了一扇門。這扇門大開,門後是潔白的雲彩,還有飛舞鳴唱的鳥雀,以及無盡的自由。

    “小師妹。”

    箜篌睜開眼,怔怔地看著紗帳。

    “小師妹,我進來了。”

    又過了一會兒,潭豐才捧著一套衣服走進來。見箜篌還躺在床上,笑著道︰“還在賴床呢,我請了個婆子來給你梳頭,會自己穿衣服嗎?”

    “二師兄。”箜篌眨著眼楮點頭,“我會自己穿。”

    “那我先出去,你不用急。”潭豐把衣服放下,走出屋子掩上門後,才對等在外面的成易道,“小丫頭已經醒了,你怎麼知道小師妹不會自己梳頭?”

    “她就是幫著師父成功渡劫的皇族公主。”成易把潭豐帶到自己房間,“她在宮里過得雖然可能不太好,但梳頭發這種事,應該不會讓她做,她也不會做。”若是她會自己扎頭發,昨天晚上就不會任由頭發披整整一晚。

    “那回了師門怎麼辦?”潭豐連連搖頭,“我可不會給小姑娘梳頭。”

    成易盯著潭豐看了半晌,才繃著臉道︰“我也不會。”

    師兄弟二人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養小師妹第一個難題,就是梳頭發。

    箜篌從床上起來,換上二師兄拿來的衣服。衣服上有毛絨絨的領邊,箜篌穿上以後,就像是剛化形的奶狐狸,即便是不喜歡小孩的人見了,也要誇一聲可愛。

    梳頭發的婦人見到箜篌以後,對她誇了又誇,在她的包包頭上面,綁了兩個毛絨絨的小球,這下更像奶狐妖了。

    忘通師徒看到換好衣服的箜篌,三個大男人終于明白,為什麼門派里,有些同門喜歡炫耀自己的孩子或是小徒弟了。

    “外面下雪了。”成易走到箜篌面前,“為兄牽著你走。”

    箜篌把軟乎乎的小手遞到成易手里,成易臉上露出一個滿足的微笑︰“走,師兄帶你去買東西。”

    忘通︰……

    徒兒,半個時辰前,為師想多買幾套衣服,你說的可是身上沒有帶夠靈石。

    這個不孝弟子!

    給幼小的可愛生物送東西,是很多成年人無法控制的生物本能。成易給小師妹買了好幾套毛絨絨的冬衣,才祭出飛劍,對被他遺忘許久忘通道︰“師父,我們回去?”

    忘通抖了抖身上新換上的華服,繃著臉維持著高人姿態︰“嗯。”

    他要讓整個門派都知道,他忘通又風風光光回來了,而且還直接越過元嬰期,成為了出竅期大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7 PM

第6章 雲華門

    雍城是凌憂界的州區之一,完完全全屬於雍城本地勢力的修真門派,就只有雲華門。其他宗門派系雖然在雍城出現,並且還開了各種鋪子,但主要勢力卻不在這里。

    雍城土地肥沃,四季氣候特征明顯,算得上是凌憂界的風水寶地之一。或許也正因為這里水土氣候養人,所以這里的百姓性格慢吞吞,做事也慢吞吞,甚至連修士,都不如其他州城的修士有上進心。幾千年前,在修真界還比較封閉落後的時候,雍城一度被稱為墮落城,因為很多修士來了這里,就開始變得“不思進取”,只想著悠閑度日。

    經過歲月流逝,修真界的各項往來制度越來越明朗,修士們往來越來越多,雍城終於擺脫“墮落城”的稱號,但是心懷修真夢的年輕人,加入修真門派的第一選擇,永遠都不可能是雲華門。雲華門對此非常無奈,對外做了不少宣傳,可惜效果並不明顯。時間久了,雲華門漸漸變得心如止水,講究一切隨緣了。

    然而向來心如止水的雲華門掌門,今天的心情一點都不平靜。比他更不平靜的,是坐在他下面的晨霞峰的峰主。

    雲華門下,有五峰主,三位閉關的長老,這三位長老都是吃吃喝喝不管事的長輩,除非處在生死存亡的時刻,不然誰也不期待這三位長老能幫著做點什麼。

    “掌門,忘通真的……要回來了?”晨霞峰的峰主抱著一絲微弱的希望,企圖做最後的掙扎。

    “剛才忘通師弟的大弟子傳訊,說忘通已經從凡塵界歸來。”掌門見青元這般模樣,忍不住道︰“你說你當初招惹他干什麼,現在他回來,不是跟你打一架,就是要拆去你晨霞峰半邊洞府。到時候事情傳出去,整個凌憂界都要看我們的笑話。”

    “反正凌憂界看了我們幾千年笑話了,也不差這麼一件事。”另一邊的午陽峰的峰主裴懷小聲道,“有什麼了不起,你看開點。”

    “你不說話,我的心情會比較好,也比較容易看開。”掌門珩彥瞪了裴懷一眼,他上輩子是做了什麼缺德事,才做了這麼一個門派的掌門?!各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沒一個省心的。

    裴懷與青雲對望一眼,不敢再說話。其他兩位峰主更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仿佛他們坐在這里唯一的作用,就是湊人數。

    咚咚咚。

    門派的大鐘響了三次,這是門派里重要人物遠出歸來時的儀式,以示門下弟子對長輩的思念與尊重。

    鐘聲響完,青元連續換了好幾種坐姿,用實際行動演繹了什麼叫坐立不安。

    雲華門立於高山之上,山下的石階直通仙門,踏上這條道,就代表著與凡塵相隔絕,走上修真大道。

    箜篌被成易牽著手站在飛劍上,她看著腳下蜿蜒向上,幾乎望不到盡頭積滿白雪的石階,眼中滿是好奇,她從來沒見過這麼長的台階。

    “這個叫問仙路,每個門派都有這麼一條路。想要加入門派踏上修仙路的普通人,都要走過這條路,才有資格留下來。”成易給箜篌介紹著雲華門的建築,“那邊,就是師父與我們居住的棲月峰。”

    順著成易指著的方向望過去,西邊方位立著一座山峰,上面雲霧繚繞,充滿了神秘感。不過她現在不敢說話,怕師父與師兄突然想起她沒有走那條問仙路,把她扔到山腳讓她自己走上去。

    成易以為箜篌是剛到凌憂界不習慣,沒有多想,帶著箜篌落到主殿外面的演武場上。演武場上的弟子穿著統一的藍色外袍,見到成易過來,紛紛收起武器,朝成易行禮。作為棲月峰親傳大弟子,成易在師門中,頗有地位。

    “諸位師弟師妹不用多禮。”成易糾正了幾位弟子劍法上的錯誤,牽著箜篌站在旁邊看。

    箜篌不太懂劍法,只覺得這些人的劍法比宮里表演的劍法好看,而且還不怕冷,這麼冷的天,竟然穿著錦衣,好看倒是好看,就是不太保暖。

    她往天上望了望,師父與二師兄去哪兒了?

    正想著,就見天上忽然紅雲翻滾,大風刮起雪花,白衣勝雪的師傅,踩在一只鳴唱的仙鶴背上,徐徐而來。

    箜篌被師父出塵的高人姿態驚呆了,傻傻地盯著展翅飛翔的仙鶴,覺得這一刻的師父,就是真正的神仙。

    嗤。

    她好像聽到了大師兄的輕笑聲,然而她回過頭去,只看到了大師兄嚴肅認真的臉。

    難道是她聽錯了?

    眼見忘通踩著仙鶴直接進了主殿,成易對箜篌道︰“走吧,我們進去。”

    “哦。”箜篌隱隱覺得雲層深處,好像有人影的樣子,而且二師兄也不見了。

    “大師兄,二師兄呢?”

    “你二師兄……”成易抬頭看了眼天,“他在幫師父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箜篌看著大師兄的臉,莫名覺得,大師兄這個表情中寫滿了故事,大概這就是大人世界的煩惱吧。跟著成易走了一段路,箜篌對成易小聲說︰“大師兄,那些練劍的師兄師姐們,好像在偷偷看我們。”

    “不必在意。”成易摸了摸箜篌扎著毛團子的頭發,“年輕人好奇心重,修行還不夠。”

    箜篌扭頭看那些師兄師姐,他們紛紛收回目光,像極了那些投向景洪帝的前朝舊臣,明明在偷看她,卻還要裝作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的樣子。

    果然大人們的世界,總是充滿著掩耳盜鈴的事情。

    主殿中,掌門與四位峰主被大風吹了滿臉的雪,青元脾氣有些暴躁,差點就拍桌子站起來罵人,可是想到來人是忘通,又強行把這口氣咽了回去。

    仙鶴高鳴一聲,落到大殿上,忘通不疾不徐走下仙鶴,一甩寬大的袖袍,對珩彥行禮道︰“見過掌門師兄。”

    珩彥看了眼飄落在地上的雪花鮮花還有仙鶴羽毛,乾笑道︰“師弟不用多禮,你我多年不見,不如坐下說話?”

    “多謝師兄。”忘通摸了摸柔順的鬍鬚,在左手邊第一個空位上坐下,剛好與坐在對面的青元四目相對。

    “呵。”忘通拍了拍袍子上不存在的灰土,像是要把青元給彈出去。

    青元忍無可忍道︰“忘通,你不要一回來就找事!”

    忘通挑眉︰“看到我沒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這些年忘通一直找著突破心劫的辦法,十年前剛好聽到青元在背後嘲笑他,說他是貧民出身,沒什麼見識,連心劫都這麼可笑,鬧得整個修真界都看笑話雲雲。

    當時兩人便比劃了一場,忘通因為心劫未過,輸了半籌,後來就去了凡塵界,這些年再也沒有在雲華門現過身。

    這些年青元也擔心忘通心劫未過,死在了外面,那他就真跟忘通的兩個徒弟結仇了。心虛之下,這幾年老實不少。不過這份心虛,在見到忘通高調出場方式後,頓時化為煙雲。

    眼見兩人又要發生口角之爭,掌門珩彥開口打斷兩人的交談︰“忘通,我觀你修為返璞歸真,可是大有進益?”

    “多謝掌門關心,我已經突破元嬰大階,到達出竅後期。”忘通道,“這些年一直在金丹期止步不前,勞各位擔心了。”

    在座眾人都松了一口氣,就連青元也只是嘀咕了幾句,沒有說什麼難聽的話。

    “恭喜忘通師兄,此等大喜事,也該舉辦一場進階大典,為你慶祝慶祝。”裴懷高興得直拍椅子扶手,“突破元嬰如此容易,師兄晉分神期指日可待。”

    “師弟說笑了,不過近來確實有一場大典需要舉行,不是我的進階大典,而是拜師大典。”忘通看向正殿大門,“我在凡塵界收了一位弟子,準備讓她做我最後一個親傳弟子。”

    “凡塵界?”青元忍不住道,“凡塵界的人,大多沒有修煉的靈根,你何必……”

    忘通沒有理會他,朝門外道︰“成易,帶你小師妹進來。”

    聽這語氣,竟已經默認這個凡塵界的孩子為徒弟,只是差一場拜師典禮了。

    殿門口,成易牽著一個看起來約莫九歲左右的小姑娘進來,小姑娘發如青絲,最難得是那雙眼楮,又圓又亮,他們這些活了幾百年的老頭子,也忍不住心生幾分喜歡。

    在場的峰主互相對望一眼,若不是這個小姑娘實在長得太好看,他們差點會以為這是忘通跑到凡塵界,與哪個女人生的孩子。

    “箜篌見過各位叔叔伯伯。”箜篌走到殿中間,穩穩行了一個宮廷大禮,小臉緊緊繃著,看起來有些嚴肅。

    掌門珩彥雖覺得收凡塵界的小孩為親傳弟子不妥當,但是面對箜篌,未語便忍不住露出三分笑︰“不用多禮,在座諸位都是你師父的師兄弟,所以不用拘謹。”

    年紀大了,就喜歡這種長得極可愛得孩子。

    “咦?”青元發現箜篌身上有皇族龍氣,“你是凡塵界的皇室族人,難道就是你助忘通闖過心劫大關?”

    箜篌不懂什麼心劫大關,只挑選自己明白的問題回答︰“我父親是前朝皇帝。”

    “前朝皇帝?”

    箜篌點頭︰“他因為做不好皇帝,就被人推翻了。”

    青元︰“……”

    其他峰主︰“……”

    這個娃還真是實誠,不過說起江山換人坐這種事還能風淡雲輕,倒是有幾分他們雲華門的風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39 PM

第7章 自信

    見師父的師兄弟們都不說話了,箜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說錯了什麼,只能對峰主甜甜的笑。

    珩彥莫名心肝一顫,伸手端起旁邊桌上的果子,就想往箜篌手里塞,果盤傳來的冰涼觸感,讓他冷靜了下來。雲華門這些年的小孩子太少,他們這些老家伙,都沒什麼哄小孩子的經驗。

    想了想,從懷里摸出幾瓶丹藥,送給了箜篌做見面禮︰“師伯不知你來,也沒準備什麼見面禮,這些丹藥你收著,以備不時之需。但是你要記著,踏上修道路後,修的是身,修的是心,靠外物終究走不到最高點。”

    “多謝師伯指點。”箜篌捧著藥瓶,不安的心漸漸安穩下來。

    忘通坐在椅子上穩如泰山,直到所有峰主都給箜篌送了見面禮以後,才道︰“我剛才掐指算了一下日子,三日後就是吉日,五行皆宜,就定這天舉辦拜師大典。”

    珩彥知道忘通做事雖然不靠譜,但卻是個執拗的性格,決定下來的事情,只要不會牽涉到宗門利益,打死都不會改變。他看著乖巧可愛的小姑娘,點了點頭︰“好。”

    聽到掌門答應,忘通扭頭對成易道︰“成易,你現在就去通知五行堂準備舉辦拜師大典。”

    “你急什麼,難道我還會反悔?”看到他這個□□,珩彥哭笑不得︰“這孩子剛到宗門,你帶她好好去休息。”事情都已經辦完了,還不趕人,等會忘通與青元就要鬧起來了。

    “多謝掌門師兄。”忘通站起身,瞥了青元一眼,輕飄飄道︰“今天我就給師兄一個面子,不與某些人計較。”

    “你!”青元一拍椅子扶手,忽地站起身,“忘通,你不要太過分,我忍你很久了。”

    “算了,算了。”裴懷與另外兩位峰主忙攔住他,“忘通剛回來,你別鬧。”

    “什麼我鬧,明明是他故意來挑釁我。”青元被三位師兄弟攔著不能動彈,氣得吹胡子瞪眼,若不是顧忌這里還有個小孩子,他早就破口大罵了。

    身為一峰之主,沖動的他,還是知道不能在小孩子面前說髒話這種事。

    “呵呵。”忘通譏笑一聲,牽起箜篌的手,“徒弟,我們回去。”

    箜篌乖乖點頭,裝作沒有看到師父與這位師叔伯的恩怨。

    “乖徒弟,你剛來宗門,要記得離某些小人遠一些。”

    箜篌︰“……”

    “知道什麼是小人嗎?”

    箜篌聽著身後物品砸落在地的聲音,默默搖頭。

    “就是那些喜歡在背後看人笑話之輩,最為陰險狡詐。”

    身後傳來凳子被踹翻的聲音。

    箜篌看著略顯得意的師父,心里隱隱覺得有些怪異。

    修真界……原來都是這樣嗎?

    五行堂是雲華門負責雜務接待的分堂,箜篌看著堂內眾人辦事不疾不徐的樣子,深吸一口氣,也把心中的焦急與擔憂壓了下去。

    跟著師父出了主殿,師父就回棲月峰鞏固心境去了,陪她過來的是大師兄。五行堂管事對成易十分客氣,手上慢悠悠的動作終於快了幾分。

    登記好箜篌的名字,管事問道︰“不是這位姑娘是何輩分?”

    “這是我的小師妹,三日後師父將收她為關門弟子。”成易答道,“拜師大典,還要牢諸位費心。”

    管事手上的動作微微一頓,看了眼只比桌子高出大半個頭的箜篌,笑著道︰“成易師叔您客氣了,還請這位小師叔伸出手來,師侄要取您一滴心頭血,點亮您的命牌。”

    每個雲華門的弟子,都有一枚命牌擺在宗門內,若是哪一日命牌碎裂,就代表著這位弟子隕落。

    箜篌偷偷摸了一下胸口,取血會不會很疼?

    “把左手給我。”成易開口。

    箜篌不解的把手伸出去,就看到大師兄飛快地在她指尖點了點,一滴鮮血落到玉牌上,玉牌發出很輕的嗡嗡聲,發出燦爛的光芒,隨後劃破長空,朝主殿方向飛去。

    “主殿後面是黎陽堂,門派所有弟子的命牌都在里面。”成易掏出藥瓶,用傷藥在箜篌指尖摸了摸,“疼不疼?”

    箜篌搖頭︰“不疼。”

    成易笑著揉了揉箜篌的發頂︰“走,我帶你去棲月峰選一座洞府。”

    “成易師叔。”管事叫住成易,“箜篌師叔還沒有測……”

    箜篌以為對方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情,回頭看管事,發現對方表情有些尷尬,對她乾笑道︰“沒什麼。”

    “嗯。”成易點頭,抱著箜篌跳上飛劍,“我帶你在雲華門轉一轉。”

    站在高處看風景,格外的不同。偶爾也有同門踩著飛劍或是其他武器在空中出現,箜篌對他們能夠自由飛翔感到羨慕︰“師兄,只要開始修煉,就能飛嗎?”

    “等你到了築基期,就可以像他們一樣了。”

    “築基?”箜篌睜大眼楮,“修士要多久才能築基?”

    “凌憂界中,能夠踏上修真大道的人是千里挑一,很多修士終其一生,也不過是踏入修煉的門檻煉氣期。”看著小師妹充滿好奇的雙眼,成易還是把修煉一途有多艱難的真相告訴了她。

    “煉氣、築基、心動、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化虛、大乘、渡劫這十個階段,每一步都堆積著累累白骨。”成易指著黎陽堂的方向,“看到黎陽堂後面的木樓沒有?”

    順著成易指的方向,箜篌看到了黎陽堂後面那座孤零零的木樓,不知為何,她在這座木樓上,感受到幾分陰冷。

    “那座樓里,擺放著無數已經失去光亮的玉牌,修為最高的有大乘期老祖,修為最低的有煉氣期弟子。”成易認真的看著箜篌,“小師妹,你要記住,修煉一途,道阻且長,你可害怕?”

    箜篌怔怔地看著那座木樓,直到雪花落進眼里,才回神搖頭︰“不怕。”

    “真的不怕?”

    箜篌搖頭︰“我母后跟我說過,只有一直勇敢的往前走,才有活路。”

    成易低笑出聲︰“是的,修真一途,只有勇敢往前走,才有活路。”

    能夠懂得這個道理,才能在修真路上走得更遠,更久,更長。

    棲月峰上,每到了月出的夜晚,都能看到最美的月色,最美的夜空,所以才被取名為棲月峰。然而盡管它有一個好聽的名字,也不能掩飾山峰上洞府簡陋的事實。

    玉床紅紗帳綠地毯,還有不知從何處淘換來的土色花瓶,里面插著幾朵黃色的小花,實在稱不上好看。

    成易戴著箜篌過來,看到洞府里的擺設,差點沒控制好臉上的表情,師父剛才提前回來給師妹布置洞府,成果就是這樣?

    “這個山洞是給我獨自一人居住的嗎?”箜篌對這種居住環境充滿了新奇感,她在話本里看過,很多修士都是住在洞府里的,但是她沒想到山洞竟然有這麼大!

    “謝謝師父,謝謝師兄!”箜篌雙眼亮晶晶的看著成易與忘通,“我喜歡這里。”

    忘通十分得意,他就說小姑娘肯定喜歡大紅大綠的東西,潭豐那個不孝徒還說不好看,箜篌不是挺喜歡嗎?

    成易看著得意的師父,還有高興的小師妹,在心中重重嘆息一聲,真擔心師父影響小師妹的眼光。

    “喜歡就好,為師回洞府打坐兩日鞏固一下心境,這兩天你有什麼不懂的,問兩個師兄就好。”忘通心情甚好,摸著胡須離開時,臉上的笑意都沒散開。

    玉床上鋪了厚厚的柔軟墊子,箜篌摸了摸玉床,轉頭看成易︰“師兄,玉床可以幫我們增加修為嗎?”

    “它雖不能增加修為,不過玉石有蓄積靈氣之效,能夠助讓我們的身體在休眠時,也能吸收天地靈氣。”成易有些驚訝,沒有接觸過修真的小師妹,怎麼會知道這些。

    “小師妹真聰明,竟然連這個都知道。”

    “師父接我來修真界前,我看過一本很神奇的修仙話本,里面寫了很多修真界的神奇事物。”箜篌道,“里面的主人公可厲害了。”

    “師妹,話本當不得真……”

    “我一直覺得我跟話本里的主人公一樣,會有神奇的際遇。”這一刻,箜篌的雙眼燦若繁星,“然後我就遇到師父跟師兄啦,所以我的預感沒有錯。”

    成易咽下接下來的話,他想說,凡塵界的話本都是人臆想出來的,修真界與話本中完全不一樣。也不可能有誰能像話本里的主角一樣,充滿神奇的際遇與血海深仇,修真界已經近千年無人飛升了。

    可是面對箜篌的眼楮,他說不出來。

    小孩子對未來抱著美好的期待,好像也沒有什麼錯。

    “那,”成易彎下腰摸了摸箜篌的頭,“小師妹要努力。”

    “嗯。”箜篌踮起腳反手拍了拍成易的肩膀,“你放心,我飛升的時候,會帶著你們一起的。”在這一刻,箜篌覺得自己身上的責任,重逾千斤。

    “謝謝。”成易差點沒忍住笑。

    “不客氣。”箜篌想了想,又故作老成的補了一句︰“自家兄妹,不講究這些的。”

    成易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

    誰跟他說小孩子都很煩人,明明很可愛嘛。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40 PM

第8章 拜師大典

    棲月峰的峰主從凡塵界帶回一個小姑娘,並且準備收她為關門弟子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整個雲華門。

    雲華門上下都是懶散的性子,萬事講究隨緣,只有在聊閑話的時候,顯得格外積極。五年前各大宗門舉行友好交流會時,雲華門弟子因為看熱鬧忘了時間,沒能進入交流大比,成了各大宗門中的倒數第一名,於是他們就成了別人眼中的熱鬧。

    盡管因為喜歡看熱鬧付出這麼大的代價,雲華門眾弟子還是在看熱鬧的道路上狂奔不止。好在他們還知道,看完熱鬧不亂說話,說閑話也要關上門偷偷說,不然早被人打死了。

    有人猜測這個小姑娘是忘通峰主的私生女,原因是這個小姑娘看起來不到十歲,忘通峰主去凡塵界也快十年了,這麼算起來時間剛剛好。但是在練武場上見過箜篌的弟子們覺得,忘通峰主長著小眼楮小鼻子,生不出這麼可愛的小女孩,就算小姑娘的母親長得再漂亮,也會被忘通峰主這張臉,拉低整體相貌。

    這種說法有理有據,很多人表示無法反駁。

    眾所周知,凡塵界的人從出生後,吃的就是沒有靈氣的食物,就算他們剛出生的時候,有修真的資質,也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所以各大宗門,都不會帶凡塵界的弟子回來。只有一些小門小派,偶爾會從凡塵界收一些外門弟子,能進內門的凡塵界弟子那是少之又少。

    “我剛進門派時曾聽說過一個傳言。”一位弟子慢悠悠地揮劍,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預防著管事或是各峰主出現,“忘通峰主,是師門一位老祖宗從凡塵界帶回來的。”

    “瞎說,忘通峰主如果是凡塵界的人,怎麼能成為出竅期的大能。這種猜測,還不如說小姑娘是忘通峰主私生女靠譜。”大家都覺得這是個笑話,氣得說這話的弟子,再也不想開口了。

    這些人也不動腦子想想,如果忘通峰主是在凌憂界出生,做糖畫怎麼會成為他的心劫,凌憂界的小孩子哪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

    當然,那個立志要娶天下第一美人的前輩不算,他是凌憂界風格獨特的奇葩。

    不管宗門的弟子有多好奇,三日後的拜師大典,還是如期舉行了。因是峰主收關門親傳弟子,所以大典舉辦得非常隆重,宗門里的三位長老,出席了兩位,另外一位在閉關,無人敢去打擾。

    兩位長老也知道忘通收的這個弟子來自凡塵界,身為能活過一千歲的修士,最大的優點就是不愛多管閑事,只要忘通自己樂意,他們沒意見。

    暑九長老出現以後,就一直在低頭整理袍子上的花紋,他喜歡三十二瓣茶花,但是衣服上這朵,數來數去都只有三十一瓣,這讓他全身都別扭。

    他旁邊的谷雨長老正襟危坐,一身威勢如龍似虎,讓人在他面前不自覺就弱了氣勢。

    見到暑九動來動去,谷雨皺了皺眉,但是看著大殿上其他長輩,他沒有開口說話,而是用了傳音術。

    “坐好,這是徒孫的拜師儀式,扭來扭去像什麼樣子?”

    暑九瞥了一眼谷雨,谷雨沒有看他,仍是那副嚴肅正經的模樣。暑九悻悻地坐直腰肢,也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他怎麼覺得後背又開始癢了?

    “咚。”

    鐘聲響起,儀式開始。

    暑九抖了抖肩膀,怎麼越來越癢了?但是在後輩面前,他還是要面子的,他忍。

    殿門外,成易與潭豐一左一右站在箜篌身邊,三人皆穿著白色繡銀紅邊的門派裝,這套衣服代表他們峰主親傳弟子的身份。箜篌沒有修為,成易擔心把她凍著,又給她穿了一件兔毛夾襖,還偷偷給她塞了個暖手爐。

    聽到鐘聲響起,成易拿走箜篌手里捧著的爐子︰“進去吧。”

    兩位師兄臉上鼓勵的笑容讓箜篌有了勇氣,她深吸一口氣,邁步踏過高高的門檻。

    大殿上有很多人,有站有坐,瓖嵌在牆壁中的寶石發出輝光,把大殿照得十分亮堂。箜篌的目光掃過眾人,停留在站在前方的忘通身上。

    在修真界,師徒關系十分重要,只要跪下去,師父便如同生養父母。父需慈,子女亦需孝順,不然會受到整個修真界的指責。

    箜篌朝著忘通跪了下去,雙手伏地,朝忘通行了三拜九叩大禮。

    “徒兒箜篌,請師父喝茶。”

    行完叩拜大禮,箜篌接過弟子遞上來的茶,摸了摸杯子上的溫度,再次跪在忘通面前。

    “今日你入我雲華門,當以雲華門為榮,振興宗門,悉心修煉。”忘通接過茶杯,把茶水一飲而盡,彎腰扶起跪在地上的箜篌,在她膝蓋上揉了揉,小聲道︰“跪疼了沒?”

    箜篌笑眯眯地搖頭。

    “宗門就是破規矩多。”忘通又揉了揉小徒弟的膝蓋,轉身對珩彥掌門以及暑九谷雨兩位長老行禮道,“忘通不才,無心再教導其他弟子,箜篌便是我最後一名親傳弟子,請諸位在今日見證。”

    忘通早就說過,他只收三名親傳弟子,所以在座並沒有誰意外。谷雨長老甚至欣慰地點頭︰“你教好這三個徒弟,已是不易。”忘通性格不好,運勢也不太行,收徒的運氣倒是格外不錯,成易與潭豐天資出眾,性格又穩重,比忘通強多了。

    這個小姑娘面帶貴氣,雙目有神,不管資質如何,心性肯定不會差。修道,天分雖重要,但心性也不可忽視。他們雲華門不求傲立整個修真界,只求能護滿門弟子平安,所以心性反而比天資更重要。

    谷雨這話讓忘通尷尬的乾笑,低頭看小徒弟懵懂的眼神,他松了口氣,幸好箜篌年紀小,還聽不懂。他拿出弟子身份令牌,鄭重遞到箜篌手里,“從此你便是雲華門弟子了,給谷雨長老、暑九長老見禮。”

    “不必如此鄭重。”谷雨面無表情開口。

    在場眾人心中一緊,難道谷雨長老對忘通峰主收一個凡塵界孩子為關門弟子不滿意,在這個時候故意刁難?

    “我是你師父的師叔,你叫我師叔祖就好。”谷雨想讓自己看起來和藹一些,然而平時不笑的人,笑起來總是不自在,他拉了拉嘴角,擠出一個勉強算是笑的表情,“按照你們凡塵界的輩分,我就是你的叔爺爺。”

    箜篌對眼前這個看似嚴肅,眼神卻很溫柔的老人甜甜一笑,脆生生道︰“師叔祖。”

    “嗯。”谷雨從袖子里摸出一個錦盒,遞到箜篌面前,硬邦邦道︰“乖。”

    “謝謝谷雨師叔祖。”箜篌扭頭看師父,見師父笑著看自己,伸手接過谷雨師叔祖送的錦盒,回了一禮。

    暑九見谷雨竟然不聲不響給小輩準備了見面禮,趕忙從自己收納袋里摸出一把飛劍送給箜篌,得了一聲甜甜的暑九師叔祖,整個人都身心舒暢,連後背的癢以及少了一瓣的茶花都忘了。

    參加拜師大典的眾人松了口氣,兩位長老對忘通峰主收資質不明的凡塵界小姑娘為徒之事沒有意見,那麼這位小姑娘親傳弟子的地位就穩了。

    一個宗門的人,最重要的就是開開心心,管他資質好不好,來自哪個界,反正也不影響他們什麼。這樣和和氣氣的相處,日子才能更滋潤。

    一場在其他門派有可能鬧得風風雨雨的拜師大典,在雲華門喜樂融融的氣氛下結束,對於內門與外門弟子而言,唯一的遺憾就是少了一個成為親傳弟子的機會。

    不過棲月峰也不是他們第一選擇,眾所周知,五位峰主里面,忘通峰主……最窮。不管是去秘境還是參加試驗,忘通峰主運氣都特別差,從頭到尾都拿不到好東西。

    但是說他運氣差吧,他運氣又特別好,因為進過這麼多次秘境,他都好好活著出來,連重傷都沒有過。

    或許這就是傳說中的人窮壽命長,也不知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棲月峰中,師徒四人圍坐在石桌上,忘通看著把玩玉葫蘆的小徒弟,把目光投向大徒弟。成易裝作沒有看見,斜眼看潭豐。

    潭豐頂著師父與大師兄的目光,笑著道︰“師妹啊,棲月峰住得可還習慣?”

    “嗯。”箜篌把玉葫蘆放到一邊,挺直腰背,“師父,我現在是不是可以修煉了?”

    三個大老爺們沉默片刻,再次被師父與師兄瞪的潭豐干笑兩聲︰“師妹,我們修煉講究的天地五行,陰陽調和,所以不同資質的弟子,會有不同的修煉功法。”

    “那我適合什麼功法?”箜篌期待的問。

    “這……”潭豐一時詞窮,拜師大典前,他們不讓小師妹測資質,就是怕測出小師妹根本無法修煉,師父就不好堅持收小師妹為關門弟子了。

    現在拜師大典已經結束,師妹有沒有資質已經不重要,可是他們卻有些害怕,若是師妹真的沒有修仙的資質,她會不會難過。

    “這要測了資質才知道。”成易摸了摸箜篌的頭頂,“師兄先帶你去測資質好不好?”

    “好。”箜篌答應下來,她大大的眼楮眨啊眨,嘴角卻微微抿著。

    成易牽著箜篌的手,師兄妹二人沒有坐飛劍,走得很慢。

    “雲華門有很多弟子,善文善武者皆有。”成易已經下定了決心,若是小師妹真的毫無資質,他也找點事給小師妹做,讓她找到在門派中的自信。

    “主殿中掛著的那幅祖師爺畫像,是不是栩栩如生,宛如真人?”

    箜篌點頭。

    “那是當年一名資質很差的老祖宗畫的,他在修道一途上雖沒有什麼進益,但因為出神入化的畫技,在修真界受諸多修士的尊敬……”

    “大師兄,你是不是擔心我資質不好?”箜篌拍了拍成易牽著她的手臂,“放心吧,我肯定是絕佳的修煉苗子。”

    成易︰小孩子總是如此自信嗎?

    這下他更擔心了,等會小師妹知道她沒有話本里主角的好運氣,會不會接受不了?

    凡塵界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真是害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42 PM

第9章 測試

    五行堂外,箜篌站在門口不動。

    “怎麼了?”成易見箜篌蹭在門口不敢進去的樣子,現在知道怕了?他還以為她真的天不怕地不怕,把話本內容當真理走天下呢。

    “沒、沒什麼。”箜篌是不會承認,她在擔心自己沒有話本主角里的好運氣,她理了理身上的皮毛坎肩,外強中乾道,“我就是整理一下衣服。”

    成易笑出聲,牽起她的手︰“師妹,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資質,都是我的師妹,雲華門上下沒人敢讓你受委屈。”

    箜篌咬著下唇︰“沒用的人,也有價值嗎?”

    宮里的人說,景洪帝能讓她活著,是因為她還有點用,才留下她這個前朝血脈。尚且年幼的她很早就明白,母后西去後,世上便再也沒有人不計報酬對她好了。

    來到雲華門,她不敢亂走,也不敢亂說話,怕給師父帶來麻煩,也怕師父師兄嫌棄她。

    看著箜篌不安的模樣,成易蹲下身,與她雙眼平視︰“箜篌,師兄資質並不算頂級。若你擁有傲人的天資,師兄對你而言也是沒什麼用處的,那時候師兄是不是沒價值?”

    箜篌連連搖頭︰“不是,大師兄很好,師父與二師兄也好。”

    “所以說,在我們眼里,箜篌也很好,不管你是什麼樣的資質。”成易溫和一笑,把手伸到箜篌面前,“不要怕,師兄陪你進去。”

    箜篌慢慢把手放進成易的掌心,大師兄的手很大,很暖和,可以把她的手完完整整包裹起來。像是……像是父親的手,給了她無限的勇氣。

    五行堂的管事看到成易牽著箜篌進來,把正在玩的七巧板偷偷塞進袖子里︰“見過兩位師叔。”這幾天宗門里的事情少,他閑得沒事做,剛拿出七巧板還沒玩到一刻鐘,就被兩位師叔發現了,實在是太寸了。

    成易裝作沒有看到管事的小動作︰“小師妹剛到師門,我帶她來測一下資質。”

    管事心想,上次他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成易師叔瞪了回去,這會兒又主動送上門,棲月峰做事,總讓人摸不到頭腦。

    他把師兄妹二人引到後院,里面擺著畫了符陣的五行石,有靈根的人只要把靈石放到額間,便可以測出資質來。這位小師叔來自凡塵界,舉行拜師典禮前連資質都不敢測,恐怕資質好不到哪兒去。

    聽管事說完要怎麼做以後,箜篌在桌上拿起了第五塊五行石,她覺得五這個字跟她有緣,說不定能給她帶來好運。

    五行石觸手冰涼,貼到額頭上的那一刻,箜篌覺得有股涼氣竄進她腦子里,有些冷,但是更多的卻是舒適,就像是大水沖走石板上的污泥,變得清爽通透起來。

    “閉上眼楮,放松身心。”成易見五行石沒有動靜,“慢慢來。”

    院子里安靜極了,除了飄揚的雪花落到樹葉上發出簌簌聲,便再也沒有其他聲音傳來。

    等了片刻,五行石仍舊沒有動靜,管事想說,這位小師叔根本沒有靈根,也就無法踏上修真路。可是看著小師叔認真的模樣,他選擇了沉默。

    也許再多等一等,五行石就有反應了。

    又稍等了片刻,成易深吸一口氣,把手搭在箜篌肩上︰“師妹……”

    忽然箜篌周身氣流涌動,地上的雪花被卷到空中,成易被這股氣流吹得往後連連退了兩步,才勉強站穩身體︰“師妹!”

    箜篌聽不到成易的呼喚聲,她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十分舒適的境界中,像是被某種很舒服的氣體包裹著,全身上下都在暢快的呼吸,輕飄飄的仿佛在天空中飛翔。

    等她再度睜開眼時,看到的是狼藉一片的後院,還有被吹了滿頭滿臉積雪的管事,回頭看大師兄,看起來雖然沒有管事狼狽,但是衣袍上也沾了雪花。眼前的一切讓箜篌十分茫然,難道這是她造成的?

    “你們有沒有什麼事?”箜篌連忙把五行石放回桌上,有些心虛,弄壞這麼多東西,不會讓她賠吧?

    “我沒事,你有沒有哪里覺得不舒服?”成易大步上前,把手搭在箜篌脈門上,確認她沒有受傷以後,才松了口氣,幸好沒什麼事。師妹年幼,若是經脈出現什麼問題,那可是一輩子的事情。

    “五、五行石!”管事手里捏著箜篌剛才放回桌上的五行石,聲音都開始結巴了。

    成易朝管事手上看去,就看到那塊五行石碎了,斑駁的裂紋浮現在石頭表面,里面的靈氣泄得乾乾淨淨。

    箜篌揪著成易的衣角,往成易身後躲了躲。完蛋了,她來修真界不到十天,就要讓師兄幫她賠錢了。

    成易掏出傳訊符,用靈力在上面一點,幾道符紋如閃電般飛出去。按照規矩,在門派內後輩請教長輩,應該親自到洞府門口拜見的,但是現在情況特殊,他也顧不上這些了。

    箜篌見大師兄跟管事神情凝重,聲如蚊蠅道︰“大師兄,我是不是惹大禍了?”

    “沒有。”成易從震驚中清醒過來,連忙安撫箜篌的情緒,對她笑道,“師妹,你有靈根,日後可以跟我們一起修煉了。”

    就是小師妹的靈根可能有些復雜,需要等長老們過來才能弄清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那……”箜篌拉了拉成易袖子,讓他低下頭聽她說悄悄話,“那這里弄壞了,要賠多少錢啊?”

    “宗門就是你的家,你在家弄壞了什麼東西,難道還要你賠?”成易失笑,“萬事有師父與師兄在,你不用操心這些。”

    “我在宮里弄壞了東西,是不用賠錢,但會扣月俸。”按照規矩箜篌每年也有帝後賞賜下來的珍寶,但是這些都被身邊的女官管著,明面上是她的,可是她連摸都沒機會摸到。好不容易在地上撿到一粒不知道是哪位貴女丟的銀花生,結果買糖畫那天,她覺得數九寒天還要做糖畫的老人可憐,就把整顆銀花生都給了他。

    現在雖然知道老人就是師父,但是那粒銀花生,她是不好意思向師父要回來了。

    “這里跟皇宮不一樣,你會越來越喜歡這里的。”成易揉了揉箜篌的頭頂,箜篌今天的頭發是他扎的,左右兩個團子看起來簡單,他卻扎了好幾天,才勉強能看。

    箜篌把一根斷掉的桌腿悄悄踢進桌子下面,安下心來。

    忘通與兩位長老來得很快,忘通走進後院看到這里滿地狼藉,神情頓時緊張起來︰“箜篌有沒有事?”

    “師父,我沒事。”箜篌從成易身後伸出腦袋,看起來有些怯生生。

    “人沒事就好。”忘通走到箜篌身邊,把她拉到自己身後,十分無賴地對管事道,“如果需要賠償,就從棲月峰總賬上扣靈石。”

    管事︰……

    棲月峰欠宗門的靈石,早已經扣到五十年後了,賬面上哪還有靈石可以扣。

    “師父,這次的事情不怪師妹。”成易把事情牽引後果跟忘通說了一遍。

    “五行石碎了?”谷雨拿起桌上的五行石看了幾眼,從收納袋中取出一枚晶石,走到箜篌面前,“你怕嗎?”

    箜篌拽著忘通衣角︰“師叔祖,我不怕。”

    谷雨彎腰摸了摸她的頭頂,把晶石放在了上面。瞬間晶石就亮了起來,四周再次卷起狂風,雪花肆意飛舞。見狀,谷雨連忙收起晶石,表情十分微妙的看著忘通。

    “師祖,我小徒弟資質怎麼樣?”忘通被谷雨盯得心里發毛,他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谷雨師叔看著他,這會讓他想起八百年前被師叔關在小黑屋里盯了三天三夜的恐懼感。

    “天地有五行,相生相克,只要生在這天地間,就不能逃脫這五行,也離不開這五行。”谷雨低頭看著還年幼的小姑娘,“有很少一部分生來受到天地厚愛,身負五行,攻守兼備。但是這既是福,也是禍。這種人若是吃不得苦,連普通的修士都不如,但若他們潛心修煉,便是修真界的佼佼者,幾乎無人能敵。”

    忘通若有所思,半晌道︰“師叔,你把話說得簡單些。”

    谷雨把手背在身後,面無表情道︰“我的意思是說,你收了一個好徒弟,她身上有五靈根。”

    兩千年前,修真界還覺得五靈根是最廢的資質,但是隨著一位又一位五靈根修士成為大能,各大門派才反應過來,原來五靈根修士只要願意吃苦,修煉到後期比單靈根還要厲害。

    然而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奇怪,當大家不看重五靈根修士時,還有少量的五靈根修士出現。當所有宗門意識到五靈根修士的重要性,開始大肆招收五靈根弟子後,擁有五靈根的修士卻越來越少,幾乎絕跡。偶有五靈根修士出現,也被最顯赫的幾個宗門搶走,怎麼也輪不到雲華門。

    所有現在修真界最吃香的就是五靈根修士,其次才是單靈根修士,真可謂是三千年河東,三千年河西,永遠沒有定數。

    現在忘通隨隨便便從凡塵界帶個小姑娘回來,就身負五靈根,而且經脈強大,連五行石都撐不住對方身上對靈氣的吸引力,這比劍修煉出一爐頂級丹藥還要稀罕。

    “你……”谷雨拍了拍忘通的肩膀,“以後不要亂跑,好好待在宗門教徒弟吧。”

    難怪平時運道這麼差,這是把所有好運氣都攢在一塊,用來收徒弟了。

    忘通愣了半晌,忽然彎腰抱起箜篌︰“乖徒兒,你是天才!”

    被師父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得尖叫一聲,箜篌摟住忘通的脖子,回過神後對忘通身後的成易道︰“大師兄,話本果然沒有騙我!”

    成易︰“……”

    不,小師妹,話本真不能信啊,這只是巧合而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43 PM

第10章 引氣入體

    傳說中沒有修真資質的棲月峰關門弟子,忽然就變成了擁有五靈根的修真界未來人才,雲華門上下興奮地討論了好幾天,好像已經看到了雲華門揚眉吐氣一雪前恥的未來。

    測試完靈根的第二天,箜篌就收到了很多禮物,不僅有各位長老峰主送來的禮物,就連其他峰主的親傳弟子,也親自跑到棲月峰給她送禮,順帶為她加油鼓氣。

    “小師妹,五靈根前期修行雖有些緩慢,但你不要有壓力,熬到築基期就好了。”

    “有什麼需要盡管跟師兄師姐們說,能幫的我們一定幫。前期修為慢一點也沒關系,穩扎穩打更好,咱們不急於求成。”

    “小師妹啊,振興雲華門的希望,就在你身上了。”

    每天要接待好幾次這些熱情的師兄師姐們,到了第三天,箜篌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師兄師姐,你們對雲華門感情如此深,又是門中的精英,雲華門的希望在你們身上才是,怎麼會放在我身上?”

    她在宮中見過一些妃嬪互相吹捧,但是背地里卻恨不得弄死對方,還從沒見過哪個誇人,像這些師兄師姐般真情實意。

    “哈哈哈哈。”師兄師姐們乾笑,自謙道︰“我們天資不如師妹,心有自知之明,自然盼著師妹越來越好的。”

    “振興宗門這種事多累啊,生活如此滋潤,何必自擾之。”一位相貌憨厚的師兄小聲嘀咕,哪知道他嘀咕的時候,大家尷尬的笑聲剛好結束,聲音便傳進了箜篌耳中。

    “啊哈哈。”

    大家的笑聲更加尷尬了︰“小師妹,你這位師兄在跟你說笑呢。”

    “是也是也,我們打擾你許久,該告辭了。”

    箜篌看著師兄師姐們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稚嫩的臉上,第一次對自己所處的修真界產生了懷疑。她看的話本上明明寫主角天資出眾的消息傳出去以後,受到同門的嫉妒,若不是有一個很好的師父,說不定已經被同門算計了。

    看了看四周堆積如山的禮物,世間哪有這樣的嫉妒?

    忘通走進小徒弟的洞府,見她坐在一堆禮物中間發呆,咳嗽兩聲喚回她的神智︰“小徒弟。”

    “師父。”箜篌起身欲給忘通行禮,忘通擺手道︰“不用不用,師父不講究這個。以後別拜來拜去,我別扭這個,咱們雲華門講究的是隨心自在,這些俗禮能少便少。”

    “哦。”箜篌很聽話,忘通說完以後,就坐回了鋪著厚厚墊子的玉床上。

    忘通掏出一本書,遞到箜篌手上。箜篌見書封上寫著“五行運轉典”,小心翼翼的捧在掌心,“師父,這是我們宗門的修煉秘籍嗎?”

    “啊?”忘通愣了一下,搖頭道,“這是修士入門典籍,凌憂界十大宗門聯手編撰修訂,最具有權威性與實用性,比外面那些野路子靠譜多了。”

    聽完忘通的解釋,箜篌覺得這個修真界有些奇怪,但是哪里奇怪,她一時間也說不出來。

    “來,我先跟你講一講經脈運行。”忘通見箜篌還拿著書沒動,便道,“先翻到第二頁。”

    箜篌依言翻開,上面畫著人體穴位圖,不知道這圖是誰畫的,畫得十分逼真,密密麻麻的經脈穴位,讓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原來小小的身軀里面,竟然能裝下這麼多東西。

    “要想踏上修真路,首先便是打通經脈。這就像你們凡塵界的讀書人,若是想要考狀元,首先學會的不是作詩寫文,而是識字寫字。”他伸手點了點箜篌頭頂微微靠前處,“這里是神庭,打開此處便可開竅醒神,同樣也是需要你保護好的地方。曾有修士傷了此處,變得瘋瘋癲癲,一身修為散盡。”

    “天突、天府、紫宮三處乃是靈氣引入身體後,往身體四周運轉的重要穴位,若是此三處堵塞,對修行大大不宜。”忘通把每一個穴位講解得十分仔細,他的教徒理念與其他師父不同,其他師父覺得,穴位這些東西,徒弟們看過入門典籍就能記住,然而忘通卻認為,修行的第一步最重要,修士若不看重自己的身體,日後走得再遠,也有可能毀於小事上。

    就這樣一教一學,師徒二人在穴位上花了整整三個月的時間,直到箜篌能夠對穴位熟悉到可以隨口回答忘通的問題,忘通才點頭道︰“從明天開始,為師便教你如何引氣入體。”

    箜篌從蒲團上站起身,踢了踢坐麻的腿,順便熟練地在腿上各個穴位按捏,舒筋活血。

    看到小徒弟下意識的動作,忘通露出滿意的微笑,養成一個習慣很容易,忘記一個習慣也很容易,只有把某些習慣與認知融入骨血,變成與吃飯穿衣同樣簡單的事,才不會忘記。

    “為師讓你學了三個月的穴位,你可曾有怨言?”

    “我知道師父肯定是為我好。”箜篌雙眼中滿滿都是信任與孺慕之情,“聽師父的準沒錯。”

    忘通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乖徒弟。”

    箜篌見忘通莫名笑得開心,也跟著笑起來。

    第二日天還沒亮,箜篌就已經醒了,她穿好衣服,把頭發理在身後。這些日子,她跟著師姐們學會了扎頭發,不用讓笨手笨腳的兩位師兄為難了。

    更何況再過幾日她就要滿十歲,老讓兩位師兄為她扎頭發,她面上有些過不去。就算是小女孩,也是要面子的。

    或許是猜到箜篌對引氣入體感興趣,忘通今天來得比往日早一些。見箜篌已經準備好,也不說其他,叫箜篌盤腿坐好,教她引氣入體的要訣。

    “靈氣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卻可以用心去感受。”忘通道,“就算是不能修煉的普通人,在靈氣濃郁的地方,也會心曠神怡,壽命比其他人更長。比如說凌憂界的普通人,很多人壽足百年,而你們凡塵界,年過六十便是花甲高齡,這就是靈氣多與少的差別。”

    “閉上眼楮。”

    箜篌閉上眼,放松心神,她聽到了風吹過山洞的聲音,聽到了鳥鳴的聲音,還聞到了鮮花盛開的味道。

    “用身體去感受空氣中令你舒適的東西,用心接納它們,不要阻攔它們的靠近。”

    忘通的聲音越來越小,或者說箜篌已經聽不進忘通的話,她整個人陷入了放空的狀態,她感到有什麼東西靠近她,四肢百骸都因為這些東西的靠近而感到興奮。

    就像是有什麼在洗刷著她的身體,讓她的身體變得輕巧,愉悅,潔淨。

    有火的溫暖,花木的清香,水的潤澤、泥土的芬芳、金屬的冰涼,箜篌已經無法用語言來形容這種感受,只願自己陷入這種美夢中不願醒來。

    洞府外,忘通毫無形象的蹲在門口,鬍鬚被風吹得飄來飄去,頭發上掛著兩片不知從哪兒飄來的桃花瓣,看起來十分落魄。

    潭豐提著一包給小師妹新制的春季裙衫走過來,見師父揣手蹲在師妹洞府,打眼看去就像是個偷懶的農夫。他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忘通面前,小聲勸道︰“師父,師妹還小呢,又是五靈根的資質,入門的時候是會比別人慢一些,你不要急,也不要發怒,免得嚇著小師妹。”

    “當年你用了多久才成功引氣入體?”忘通沒有理會他這些勸慰的話,反而問了這個問題。

    怕師父對師妹不滿意,潭豐故意多說了兩天︰“我當年熟悉穴位以後,花了整整三日才成功引氣入體呢。”

    所以師妹這才學習引氣入體的第二天,還沒找到竅門也很正常。

    “我記得你大師兄只花了兩個時辰。”忘通站起身,看了眼潭豐手中的包裹,“你現在不要進去。”

    “師父,你不會是關師妹禁閉了吧?!”潭豐有些急,“箜篌還小,別嚇著她了。”

    “胡說八道,就算關你禁閉,我也不會關箜篌。”忘通把潭豐往旁邊拉了拉,“你師妹還在入定中,你別吵著她。”

    “師妹引氣入體成功了?”潭豐聞言一喜,“師妹真出息,不愧是五靈根天才。”

    忘通瞥了眼二徒弟,剛才這小子還說五靈根不易,這會兒又是天才了。他又氣又笑,卻安下心來,師兄妹團結,乃是大幸。

    “不僅成功了,而且比你大師兄還厲害,僅僅半個時辰,就引來了靈氣。”忘通捏住飄來飄去的鬍鬚,“我從昨天等到今天,她還沒醒過來。”

    “師父,我陪你一起等。”潭豐雙眼發光,上次昭唅宗的人還在他面前炫耀什麼天才師妹,下次見到昭唅宗的人,他可以抬起下巴看人了。

    他的師妹比那個小師妹更有天分,還長得更可愛。事實上,潭豐覺得全天下所有小孩子,都沒有他家小師妹好看。

    箜篌從入定中醒來,已經是三天以後。迎接她的是師父的欣喜,還有兩位師兄精心為她準備的吃食。

    宗門里有給剛入門弟子吃的闢穀丹,但兩位師兄說她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讓她吃這些,所以常給她準備各種好吃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45 PM

第11章 話本

    “今年的雪可下得真早。”御霄門開在雍城的商鋪掌櫃揣著手走進鋪子,見店里的伙計已經在打掃,點頭道︰“這幾日天氣冷,辛苦你們了。”

    店里的伙計,大多是雍城本地人,他這個管事雖然只是御霄門的外門弟子,但是在這些伙計眼里,能進大宗門的修士,都是十分了不起的。管事不過客氣兩句,便讓這些伙計干勁幹十足,爭取年底能多拿一些賞錢。

    掌櫃接過伙計泡好的熱茶,剛準備喝上兩口,見門外走來一男一女,男的穿白袍瓖嵌紅銀邊錦袍,女的看起來年歲尚小,穿著毛邊襖裙,梳著簡單的垂掛髻,還沒進店,臉上便先掛出了兩分笑。

    “兩位貴客請進。”掌櫃看到男子身上的衣服,就知道這是雲華門的親傳弟子帶小師妹或是晚輩來買東西,他修為低,看不出這位親傳弟子的修為,倒是這位看起來不過十來歲的小姑娘,修為尚淺。

    “掌櫃,去年除夕得的靈石兌換券,現在還能兌換嗎?”小姑娘問。

    “自然是能的。”掌櫃熱情笑道,“只要在今年除夕前過來,都能用。請貴客把兌換券交給在下,在下這便給你兌換。”

    掌櫃並沒有因為對方只是來換靈石而擺臉色,一是因為雍城乃是雲華門所管轄的地界,雲華門雖然行事和氣,但是門派上下十分團結,就連惹急了的兔子都要咬人,更別說凌憂界十大宗門之一的雲華門。二是和氣生財,他是宗門分派來雍城做掌櫃的,不求十全十美,至少不能鬧出事來。反正客人兌換的靈石由宗門出,該給就給,大家都高興。

    饒是掌櫃講究的是和氣生財,但是在接過一堆兌換券後,臉上的笑容還是有些僵。難道去年除夕整個雲華門的弟子,都跑到大街上接錦囊了,怎麼會有五百多靈石的兌換額?

    “貴客請稍等。”掌櫃取出一匣子靈石,里面裝著五百枚靈石,又從另外一個箱子取出幾十枚,才遞到小姑娘面前。

    “還有這個。”小姑娘把靈石全部裝進收納袋以後,又拿出一張兌換券,上面竟是兌換法衣一套。

    掌櫃拿著兌換券手有些發抖,但他是宗門里十佳掌櫃之一,是青蚨堂的榮耀,絕對不能在此刻顯露半分情緒︰“請貴客隨在下到樓上挑選。”

    他以為小姑娘會挑一套時下女修士們最喜歡的法衣,哪知道小姑娘選了一套男裝,便開開心心下樓了。在對方離去前,他隱隱約約看到對方瓖毛邊衣服下,似乎也穿著白底瓖銀邊宗門套裝。

    傳言雲華門在今年初的時候,收了一個年歲很小的親傳弟子,難道就是這個小姑娘?

    “二師兄,我發現這里的百姓,好像格外尊重你。”箜篌走在街上,時不時看到百姓向潭豐微笑致意,甚至還有人想塞瓜果給他們,只是被師兄婉言拒絕了。

    “這些百姓不是尊重我,而是尊重我這身衣服,確切的說是我們的師門。”潭豐道,“這座城的百姓都在雲華門的庇佑下,城郊很多土地,都屬于我們門派。宗門向來待百姓親善,只收很少一部分的地租,遇到天災年,宗門還會幫著救災,所以大家日子都很好過。雖說我們雲華門在十大宗門中只能排倒數第二,但是想來雍城定居的百姓卻很多,其他地方的百姓想拿我們雍城的戶籍也不容易,每年審核百姓身份,要費門派不少精力。”

    箜篌這才明白,原來他們雲華門還是雍城最大的地主。

    “街上有些建築也是我們宗門修建的,外地人來這里做生意,買下鋪面或是租賃皆可。”潭豐給箜篌介紹著雲華門管轄的地界,“所以咱們雍城算得上是整個凌憂界最受普通百姓歡迎的地方。”

    凌憂界雖有很多修士,但還是普通人佔總人口的多數,雲華門在管理雍城時,很注重普通百姓的安危,所以在普通百姓里面口碑很好,雍城百姓更是對雲華門推崇備至。

    聽二師兄說完雲華門的勢力分布,箜篌搖頭感慨︰“若是我父皇做皇帝的時候,能有咱們雲華門一半的寬厚,也不會把老姬家幾百年的基業毀于一旦。毀便毀了,也算得上報應,只可惜苦了千千萬萬的百姓。”

    潭豐早已經知道箜篌亡國公主的身份,聽她這語氣,倒是對亡國這件事想得挺開,這心性實在再適合修真不過。

    他拍了拍箜篌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麼安慰的話。

    箜篌對潭豐笑了笑,轉頭看到一家書齋,便往那邊走去。潭豐猶豫片刻,只好苦笑著跟上。

    書齋老板看到兩人,忙熱情招呼︰“兩位仙長請到里面慢慢看。”

    箜篌翻了一下書架,各種神鬼志怪書籍都有,還有各位大能的神奇傳記,情節刺激驚險,讓她看了便舍不得放下。

    澄海宗明峰真人以一抵十,無人能擋,令人敬畏。

    昭唅宗新收的弟子綾波身有五靈根,剛入門十年,便已是築基高手,一夜之間滅盡拿女子幼童煉丹的魔門上下百餘口人。

    琉光宗仲璽真人十歲煉氣,十八歲築基,一劍可毀去半座山頭,曾越階殺敵,其身長九尺,雙目如電,與其對視者,莫不是遍體生寒,現不過三百歲,已是分神期大能。

    九尺……

    箜篌看了看書齋大門,這個人進門都要彎著腰走吧?還有雙目如電,那長得……可真是別具一格。修為這麼高也不能彌補長得醜這件事,真是太讓人遺憾了。

    放下這些書,箜篌在角落里看到一個牌子,上面寫著五十玉幣一斤。里面放著泛黃的話本,作者是同一個人,叫什麼妙筆客,也不知放了多久,上面積了厚厚的灰。

    “掌櫃,這些書怎麼如此便宜?”箜篌翻了一下書,文筆還挺不錯。

    “那些啊?”掌櫃當著別人的面不好說內里真相,但是對雲華門的人,卻是有一說一,有二說二,“這些書情節老套還不合理,大家都不愛看。我聽另外一個書齋老板說,這個妙筆客很有可能是個富家少爺,總覺得自己的故事一流的好,常常讓他手下免費送書到書齋賣,還給書齋送靈石。我們做生意的,哪能跟靈石過不去,每到了年底,都把這些書全部最低價處理,等賣完了就傳訊給這個妙筆客的下人,書賣得好,已經一本都不剩,還能收到一筆賞錢。這種你好我好的事情,多做一做也無妨。而且這書的紙張特別好,拿回去包點心茶葉,都不容易壞,若是年底沒人買走,我就拿回去送給鄰居包茶葉了。”

    箜篌拍去書封上厚厚的灰土,有些心疼這個妙筆客。他肯定不知道,自以為很好的故事,根本沒人欣賞,唯一值得稱道的不是書籍內容,而是紙張質量不錯,可以拿去包茶葉。

    “這些我買了。”箜篌動了惻隱之心,掏出一塊靈石遞給掌櫃。

    “哪能要您的錢,你若是喜歡,拿回去就成。”掌櫃連連擺手,平時大家常受雲華門照顧,幾本賣不出去的話本還收錢,他良心會痛的。

    “這麼大一堆,怎麼能不收錢。”箜篌搖頭,“你們也不容易。”

    或許是因為她父親作孽太多,箜篌對普通百姓,起不了半分佔便宜的心思。夜深人靜時,她常常會感慨,老姬家最後兩代的良心,大概就長在她身上了。

    掌櫃推辭不過,只好接下了靈石,把師兄妹二人送出了門。

    “師妹,師兄說過,讓你少看話本。”潭豐看著師妹把一大堆話本裝進收納袋,小聲道,“若是被師兄知道了,我們兩個都要挨批評。”

    “噓。”箜篌拍了拍收納袋,一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你不說,我不說,大師兄肯定不知道。”

    潭豐︰……

    眼睜睜看著踏實上進的師妹學會了偷偷看話本,這不是小師妹的錯,是雲華門風水不好。

    幾天後,閉關出來的忘通穿上新作的法衣,到各個峰頭都走了一圈,逢人便說那是小徒弟送他的衣服,小姑娘就是喜歡華而不實的衣服,他這個做師父的憐她一片孝心,只能換上讓她高興云云。

    峰主們被他炫耀的嘴臉惡心得無法修煉,恨不能在山峰上立一塊“忘通與邪魔不能進”的牌子。偏偏忘通仿佛不知道峰主們被他惡心到一般,一天恨不得在每座山峰上晃十次,氣得峰主們回頭罵自己的親傳弟子。

    人家十歲的小姑娘都知道給師父送東西,你們活了幾百歲的徒弟還不如一個孩子懂事,要你們有何用。

    親傳弟子們常常聽師父拿別人家徒弟舉例,對此適應良好,等師父罵完了,還跟著一起誇別人家的徒弟,惹得這些峰主差點砸了茶杯。

    就在峰主們對忘通羨慕嫉妒恨時,箜篌修為突破了煉氣三層,加上除夕將至,沒有閉關的弟子們都開始松懈起來。被這股懶散氛圍傳染的箜篌,躲在洞府里默默摸出了妙筆客的話本。

    故事一開始,便是滅門之仇,主角所有朋友都背叛了他,主角被逼得跳了懸崖,然後撿到了一本神奇的仙界秘籍,修煉成為高手,不近任何女色,從此打敗天下無敵手,飛升成仙。

    箜篌看得如痴如醉,覺得這個話本寫得實在太精彩了。

    修真界的人真沒欣賞能力,這麼好看的話本,竟然沒人買。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0:53 PM

第12章 渡劫

    重重的一聲響,話本被成易拍在桌子上。沉沉的石桌晃了晃,堅強的立住了,沒有倒也沒有裂。

    成易聽說師弟帶師妹下山玩,也沒有多想,只覺得箜篌還小,多出去看看很好。哪知道他今天過來,發現自稱在修煉的師妹,竟然捧著話本看得如痴如醉,連他走進門都不知道。

    潭豐與箜篌嚇得齊齊往後退了一步,潭豐咽了咽口水,強撐著一股勇氣把箜篌攔在身後,心虛道︰“大師兄,你別惱,有話慢慢說。”

    箜篌扯著潭豐的袖子,可憐巴巴的看成易。

    一對上箜篌這種眼神,成易氣勢就弱了一半。若是箜篌只是貪玩一些,或是喜歡金銀玉飾,他也依著她。可是痴迷話本可算不上什麼好事,箜篌年紀小,對世事知之甚少,分不清話本真假,若是把里面寫的東西當真,讓修煉出了岔子,到時用什麼丹藥都補不回來了。

    成易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表情溫和些,他朝箜篌招了招手︰“箜篌,過來,坐在這兒。”

    “大師兄,我錯了,我以後一定不拿修煉當幌子,偷偷看話本了。”箜篌又愧又悔,想起近一年來大師兄待自己的體貼,她還故意撒謊騙大師兄,沉迷話本好幾日,連修煉也忘了。

    “你一個半大的孩子,正是貪玩的時候,我並未怪你這個。”成易見箜篌已經後悔,便拉著她在身邊坐下,翻開桌上的話本,“話本好看嗎?”

    “不、不好看。”箜篌連連搖頭,想到大師兄在外面忙了幾日,還記得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東西回來,而她卻不思進取,就覺得自己實在太討厭了。越想越難過,箜篌眨了眨眼,把盈滿眼眶的淚水憋回去,“大師兄,對不起。”

    憋住,不能哭,犯了錯的人,沒有資格嬌氣。

    成易摸了摸她的頭,指著話本道︰“這故事毫無邏輯,且不說這種小門派可不可能有引起天下人都窺視的秘籍,便是有,也不可能所有人都盯著一本秘籍。修士最重要的是修身修心,任何秘籍都是輔助。同一宗門,同一修煉功法,弟子之間的修為也有高低之分,誰能靠著一本不知真假的秘籍成為無人能敵的高手?”

    箜篌以為大師兄會批評她不思進取,沒想到竟是與她討論故事的合理性,她愣了愣,竟不知道說什麼。

    成易以為她不明白自己的話,便道︰“靈氣引入體內後,需要按照規律運轉,最忌諱急於求成,誰敢拿一本內容沒經驗證的秘籍修煉,若是出了岔子,修為下跌倒是輕的,更多的是修為散盡或是丟了命。你現在還小,一定要記住,不要輕易相信送你丹藥或是秘籍的陌生人,說不定是騙小孩子的壞人。”

    在此刻,箜篌莫名覺得,大師兄有些像教孩子不要給陌生人開門的民間長輩。

    見箜篌垂頭喪氣的樣子,成易道︰“怪我沒有想周全,你這麼大正是對陌生事物好奇的年齡,我會買些適合你們少年人看的書籍回來,至於這些雜書……”

    箜篌抬頭看成易,心里對成易萬分感激,此刻就算大師兄讓她馬上把這些書拿去燒掉,她也會馬上照做。

    可惜成易誤會了她這個眼神的意思,心里一軟,到底舍不得苛責這個自幼失去雙親無人疼愛的師妹︰“你若是喜歡,偶爾看看也可,但萬不能當真,更不能廢寢忘食的看。現在正是你長身體的時候,不好好睡覺就長不高,以後便穿不了好看的飛仙裙了。”

    箜篌曾看到門派里一位身材窈窕的師姐穿著漂亮的飛仙裙,便一直幻想著長大後也想穿這麼漂亮的衣服,聽成易這麼一說,連連點頭道︰“大師兄,我一定按時吃飯睡覺。”

    “乖。”成易摸了摸箜篌的腦袋,合上手里的書,“這些書……”

    箜篌忙道︰“我這就去扔了。”

    “倒也不必,我相信師妹是個好孩子,知道怎麼安排時間。”成易對箜篌笑了笑,“這里面的內容雖有些不合邏輯,但還算溫和,並不是從頭到尾都是喊打喊殺,主人公的一些思想理論也還有些可取之處。你閑暇時拿來打發時間倒也成,只是切不可把里面寫的事當真,誤了修行。”

    箜篌連連點頭︰“我也覺得主人公很是仁善,這位妙筆客肯定有著一顆仁義之心。”

    “傻師妹,作品里主人公的思想,可不是作者的思想。便是你們凡塵界,也有寫出美妙文章,但是品性卻十分不堪的文人。”成易十分欣慰,箜篌雖年幼,卻分得清是非黑白,實在是可愛。

    整個修仙界,再沒有比他們家箜篌更可愛的小師妹了。

    “你先休息一會兒,我跟你二師兄還有事去辦,便先走一步。”成易站起身,對潭豐笑了笑,“師弟,隨我來。”

    潭豐想說什麼,面對大師兄溫和的笑,縮著脖子跟了出去。

    等兩位師兄走後,箜篌摸了摸話本封皮,把話本放在了櫃子里,沉下心翻開《煉氣修士要訣》,細細看了起來。

    直到除夕當天,箜篌才從洞府出來到各洞府拜見長輩,得了一堆壓歲紅錦囊以後,就等著二師兄帶她去山下玩。她等了沒一會兒,潭豐就從洞府里出來了,只是神情看起來有些憔悴,像是沒睡好。

    “二師兄,你這是怎麼了?”箜篌從收納袋翻出一瓶氣清散遞給潭豐。

    潭豐接過喝了一口,眯起眼楮道︰“這瓶藥靈氣充裕,像是青元師叔煉制出來的東西。”作為晨霞峰的峰主,青元峰主最擅長煉丹,只是自家師父與青元長老總是見面就吵架,所以整個棲月峰上下,都很難拿到青元師叔親手煉制的藥。

    “嗯。”箜篌點頭,“青元師叔說我是小姑娘,喝這個不僅能益氣養神,還對皮膚好,上次讓靈慧師姐給我送了十幾瓶過來。”

    潭豐咂摸著嘴,心情萬分復雜,在雲華門里面,臭男人果然沒什麼地位。

    師兄妹二人年齡雖然差了一百多歲,但卻能夠玩到一塊兒去,到了晚上御霄門發除夕錦囊時,師兄妹也不因為自己是雲華門親傳弟子而有所矜持,擠在人群中接錦囊接得滿臉是笑。

    這一年的除夕,箜篌雖然沒有接到金色錦囊,但也接到了三百多的靈石兌換券,師兄妹二人高高興興平分了意外所得,抱著一堆時興零嘴給宗門的師兄妹帶回去。

    此後兩年,師兄妹二人也沒有忘記在除夕夜里,發一筆御霄門的小財。兩人每年的靈石兌換額度都不小,以至于御霄門開在雍城的店鋪掌櫃都認識兩人了。

    第四年除夕過後,掌櫃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這對師兄妹,後來又等了許久,才等到那位師兄過來,這次再沒有幾百靈石,只有八十靈石兌換券。

    習慣了兩人每年都來換一大筆靈石,今年突然少了,掌櫃有種莫名的失落感,把靈石兌換給這位師兄後,他笑著問︰“今年怎麼不見哪位小仙子?”

    “師妹從年前開始閉關,準備沖擊築基期,所以今年只有我一人了。”提到沖擊築基期,這位師兄的聲音都高了些許,“她現在不過十四歲,宗門上下都不放心她入門四年就開始築基。可修為到了,壓也壓不住,只好隨她去了。”

    眼角帶笑的師兄雖然口稱無奈,但是話里的炫耀與得意恨不能寫到臉上,他從收納袋掏出幾百靈石︰“帶我去挑一件飛仙裙,顏色要鮮嫩些,適合十四五歲的年輕女修穿。”

    掌櫃聽雲華門入門四年的弟子,竟然準備沖擊築基期,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雲華宗竟也有如此勤奮的弟子,又或者說,竟有身帶天賦的弟子進了雲華門以後,還能如此勤奮?

    這位年輕修士是雲華門的親傳弟子,總不能拿這種事吹牛。

    “道君請隨小的上樓挑選。”掌櫃決定把這事傳回宗門,接待客人的熱情半分不減。雲華門能有一個入門四年便沖擊築基期的修士已是天大的奇跡,至於能不能築基成功……

    掌櫃看了眼身邊滿臉是笑的年輕師兄,還是希望能夠成功的好,不然宗門上下,也不知會怎麼看那位長相討喜的少女。

    箜篌已經閉關兩月,一年前成功進入金丹期的成易守在她洞府外護法,與其說是護法,不如說是應付每天都來洞府門口晃悠一次的同門們。

    “成易師伯,箜篌師叔今日可有動靜?”

    “成易師兄,這是我求的符包,你掛洞府門口上去。”

    你一個修道之人,本就該立志成仙,怎麼還學凡塵界那一套,求神問佛?成易心里對這種行為十分不贊同,但還是把符包掛了上去。

    算了,總歸是同門的一片心意,不可浪費。

    就這樣又過了近三十日,師門上下的長輩同輩晚輩們已經在開始思索,該準備什麼東西,來安慰築基有可能失敗的箜篌時,棲月峰的上方,隱隱約約似乎出現了劫雲。

    滿門上下煉丹的、練劍的、御獸的、煉器的,紛紛放下手里的事情,蹲在了棲月峰半山腰上。

    這可是五靈根修士渡築基劫,肯定與宗門其他人渡劫不同。若是錯過這場幾百年難得一遇的熱鬧,那就太可惜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01 PM

第13章 築基

    掌門珩彥察覺到劫雲浮現,趕到棲月峰後,就看到半山腰或站或蹲了很多弟子,有些人甚至還從口袋里摸出瓜果來分食,熱鬧非凡。

    “你們都在這里作甚?”珩彥板著臉,寬大的廣袖袍在風中獵獵飛舞。眾弟子見到掌門,都不敢再說笑了,忙站直身體,恭敬行禮︰“見過掌門。”

    珩彥看了眼地上,這些弟子雖懶散,好歹知道講究,沒有把瓜果皮屑往地上扔。他看了眼空中踩著飛行法寶往這邊趕的弟子,只做不知這些弟子脾性︰“你們在旁邊看看也好,對心性也有幾分助益。”
    弟子們偷偷把瓜果藏進袖子里,仰著脖子仔細看起來。

    天上劫雲越來越厚,邊緣處帶有金光,可見師妹修行的路子是對的。

    珩彥目光在人群中掃視了一遍,發現走來走去一刻都不能停的忘通,知道他一時半會也安心不下來,也不勸他,安安靜靜站在旁邊看起來。

    身為門派掌門,珩彥考慮得比其他人更多。門派中弟子眾多,也有資質不錯者,但都是懶散隨意的性子,有十分天資也都只願用七八分,剩下兩三分都拿去享受生活了。這本也沒有什麼錯,但是做掌門的,誰不希望門下弟子勤奮好學一飛沖天,甚至是傲視天下修士呢?

    一飛沖天傲視天下他是不敢奢想了,只求年輕一輩里面,有個能夠拿得出手的弟子,幾百年後門派里也有個撐腰人。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一個天資出眾的好弟子,可千萬別被其他弟子帶壞了。

    珩彥又看了眼其他弟子,一個個眼神閃爍,明顯是在用傳音術私下交談,想起這些年當掌門的辛酸與無奈,他扭頭看了眼自己的親傳大弟子勿川,好在他這個弟子穩重踏實,是個做掌門的好苗子,他欣慰地深吸一口氣,平常心,勿驕勿躁。

    箜篌尚不知自己的沖擊築基期,會引來諸多同門的觀看,她此刻陷入一種玄之又玄的境界。

    何為道,堅持本心,便是道。

    何為修,修身修心便是錘煉自身,讓自己接觸更為廣闊的世界,進入更高深的境界。

    作為修士,第一步要學會的便是引靈氣入體,知天地饋贈,心生敬意,是為煉氣。第二步便是超越生死,不懼內心,看清自己的道。

    箜篌自幼養在深宮中,姬家江山未亡時,她是皇后唯一的女兒,養得天真爛漫。後來景洪帝攻佔江山,所有人都希望她懵懂無知,身邊的宮人皆是帝后眼線,不會讓她接觸任何外人,誰又會教她計謀野心?

    便是負責教導她的先生,也只講一些帝王不仁,百姓何等淒苦的故事,一次又一次讓箜篌認識到其父是何等昏聵,景洪帝佔領姬家江山,乃是為了整個天下。再不然便是教她識字繪畫,絕對不會讓她接觸任何為政之道。

    一個被圈養的幼童,對天下與人心的所知甚少,唯一讓她察覺到世界有多新奇的,便只有那兩本偷偷藏起來的話本,兩本話本,一本讓她相信為人存善有厚報,世間有仙人,一本讓她對自由產生了渴望,甚至幻想自己也能求仙問道,遨游天地河山。

    問道者,不懼生死,又敬畏生死。

    箜篌似乎又回到六歲那年,母后自刎,官兵追殺時。

    逃,拼命的逃。

    身後的叛軍已經追至她身後,舉起滴血的大刀,她避無可避。潛意識里她想閉上眼,但是在刀劈下來的那一刻,她睜大眼,撿起地上的刀,架住了這把煞氣濃重的刀。

    修道者,不可缺勇,逃避並不能讓人走得更遠。

    她不是六歲幼童,也不是無依無靠的亡國公主,她有師父,有師兄,還有很多友善的師門長輩與長輩,又怎能膽小如鼠,墮師門威名?

    心中魔障一破,箜篌感到無數靈氣涌入氣海,這種感覺並不好受,就像是已經吃飽肚子的,還被不停的強塞東西到肚子里。她強逼自己把這些靈氣運轉於四肢八脈,一次又一次拓寬經脈,讓經脈變得更純淨。

    靈氣慢慢聚於氣海丹田,宛如修地基的石頭,不能放得太快,也不能太慢,唯有穩妥冷靜,才能修出最堅固的基石。

    萬丈高樓平地起,基石越堅固,樓才能夠修得更高。
    無視在頭頂上炸響的驚雷,直到氣海丹田填滿,箜篌才從地上站起身,朝天拜了三拜。

    等在洞府外的同門們見劫雲忽黑忽金,也顧不上看熱鬧,都替小師妹擔心起來。直到劫雲變成全金色,天上降下三道例行公事的劫雷後,大家都鬆了口氣,這是成了!

    很快天上就降下甘霖,甘霖中飽含靈氣,是對大地的饋贈。每當有修士進階成功,上天都會降下甘霖,惠澤萬物。

    人群中不知是誰發出一聲歡呼,引得無數同門跟著一起鼓掌歡呼起來。珩彥掌門站在旁邊,看著這些弟子毫無儀態的樣子,也露出了輕松的笑,嘴里卻不輕不重道︰“越來越沒規矩了。”

    不過他聲音極小,只顧著高興的弟子們誰都沒有聽見。唯一聽到這句話的掌門親傳大弟子勿川卻只作沒聽見,站在師父後面跟著偷偷無聲撫掌,待其他人看過來時,才不動聲色的放下手,擺出掌門大弟子的威嚴出來。

    洞府門開,一身鵝黃裙衫的箜篌從里面走出來,看到洞府外一張張帶笑的臉,朝他們行了一禮︰“箜篌讓大家擔心了。”

    他們,就是修道路上賦予她的勇氣。

    “恭喜師叔。”

    “恭喜師妹。”

    同門們拿出早就備好的禮物,不等箜篌拒絕,一股腦兒塞進箜篌洞府中,說笑著讓她擺酒席招待大家,又說她剛築基,需要鞏固修為,找了借口便勾肩搭背離去了。

    急匆匆來,熱鬧鬧走,倒是很符合雲華門弟子的性格。

    待這些小輩走了,三個隱在雲頭的長老才現身,給箜篌送了賀禮,勉勵了幾句才離開。珩彥是掌門,操心的事情比長老更多,除了送她靈石丹藥外,又送了一把飛劍給她。忘通囊中羞澀,恐怕也送不出好東西,他可不想門中天才弟子踩著一把低階飛劍在外面飛來飛去,忘通丟得起這個人,雲華門丟不起。

    “多謝掌門師伯。”箜篌見這把飛劍身帶法光,還嵌著漂亮的寶石,當下便喜歡得不行,恨不得當著珩彥的面,就把劍掛在腰間。

    見她喜歡這份禮物,珩彥也高興,他名下只有一個親傳男弟子勿川,像這些適合女孩子的法寶,留著也沒什麼用,還不如送給其他幾個師弟的親傳女弟子。

    忘通這個做師父的,絲毫不覺得別人送的禮比自己厚重有什麼不對,等珩彥離開,他喜滋滋的對箜篌招手︰“乖徒弟,你可給我們棲月峰爭臉了。為師陪你去拆那些禮盒,別累著你。”

    潭豐用傳音術對成易道︰“這話,師父當年也跟我說過。”

    成易面無表情回道︰“真巧,這話師父也對我說過。”

    師兄二人看著師父帶著小師妹進去拆禮物的樣子,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天降甘霖,不僅雲華門上下高興,雍城的百姓也很開心。每降一場甘霖,他們土里的作物就長得越好。大街上的販夫走卒,也不撐傘躲避,反而張開手臂讓甘霖落滿周身。

    還有反應快的已經拿出鍋碗瓢盆接了起來,這可是好東西,喝了能強身健體。

    在雍城做掌櫃的其他門派弟子看到雍城百姓這個做派,在這里待過一段時間的習以為常,剛來的人嘆為觀止。其他城里的百姓,在修士進階天降甘霖時,雖也會偷偷拿出盆碗接住,但大家都還比較矜持,哪像雍城這里的人,竟是……竟是……毫無顧忌。

    御霄門駐雍城的掌櫃呆呆看著門外飄落的甘霖,難道雲華門真的出了一個入門四年多就築基的勤奮弟子?

    雲華門改風水了?

    他想了想,忙到樓上修書傳訊給御霄門。

    御霄門很快收到傳訊,想了想,又把這個消息傳給了依附的大宗門琉光宗。

    五百年難得一遇的大消息,雲華門出奇跡了!

    箜篌跟忘通拆完佔小半洞府的禮物,忘通心滿意足看過一遍後,就讓箜篌收了起來,並且要她閉關幾日,先鞏固一下心境,在與其他師兄妹一起慶祝玩樂。

    “還有……”忘通在兜里摸來摸去,摸出一小袋靈石,“這些錢拿去宴請同門,輸人不輸陣,不要讓其他峰覺得咱們棲月峰窮酸。”

    “師父,我有靈石。”箜篌不好意思收。

    “尊師如父,在你們凡塵界,像你這麼大的小姑娘,哪個宴請朋友不是長輩給錢?”忘通板著臉道,“不過是點靈石,為師又不缺這些俗物,收著便是。”

    “謝謝師父。”箜篌笑著收下了。

    “這才對。”忘通矜持地點了點頭,“修道者不可看重外物,更不要因為這些壞了心境。”

    “謹遵師父教誨,徒兒一定好好向師父學習。”箜篌鄭重點頭。

    忘通神情更加愉悅,大力跨讚箜篌好幾句,才離開箜篌的洞府。

    走出洞府以後,忘通捂住胸口,這幾年好不容易攢下的靈石,又沒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04 PM

第14章 外來者

    箜篌在洞府中閉關了幾天,等心境與修為都鞏固以後,才從洞府里出來。穿上二師兄送的漂亮飛仙裙,跳上掌門師伯送的飛劍,箜篌心情十分激動。這是她第一次單獨駕馭飛劍,這種成就感是被師父或是師兄們拎來拎去不一樣。

    然而等她真的飛上天空時,才發現飛劍好像不是那麼聽話,她在天上晃來飄去好一會兒,才勉強掌握要訣。踩穩飛劍以後,她偷偷朝四周看,松了口氣,太好了,沒有人發現她這麼丟臉的事情。

    演武場的同門們努力讓自己動作看起來自然一些,不讓箜篌知道他們圍觀了全程。尤其是築基期以上的同門,紛紛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當年他們築基後,也是興沖沖的跳到飛仙上,哪知道控制不好靈氣,鬧出了不少笑話,最慘的一個摔斷了鼻子,靠著晨霞峰青元峰主的回顏丹才讓鼻子長回來。

    據說就連最穩重的勿川大師兄,剛築基用飛劍那會兒,也鬧得十分尷尬。久而久之,看剛築基的同門怎麼用飛劍,已經成了門派中心知肚明卻不說出來的小愛好。不過大家都是講究人,看是可以看,卻不能笑話當事人,免得傷了同門情誼。

    心滿意足看完這場熱鬧,大家紛紛感慨,原來五靈根築基,第一次用飛劍時,也不是穩穩當當的。

    箜篌小心翼翼地控制著飛劍,不讓它撞石壁上,更不能撞到建築。她聽二師兄說,師父曾弄倒門派里一整棟房子,雖然沒被趕出師門,但是被扣了不少月例。她不想像師父那樣,被扣好多靈石,還是小心為上。

    “箜篌師妹。”靈慧站在石階上朝箜篌招手,她身後還跟著幾個親傳弟子,有男有女,都盛裝打扮過。

    箜篌看到約好的師兄師姐已經到了,忙跳下飛劍來到他們身邊︰“各位師兄師姐好。”

    “這飛仙裙真漂亮。”靈慧從收納袋里掏出一包果乾遞給箜篌,“上面竟然還有防御符紋,誰出手如此闊綽?”

    “這是二師兄送我的。”箜篌打開紙包,扔了一粒楊梅干到嘴里,“好吃,謝謝靈慧師姐。”

    “成易與潭豐真是把你寵得不成樣子了。”還是師兄好,靈慧轉頭看了眼身後兩個師弟,哪像這兩個,還要她操心。
    兩位被瞪的師弟,默默往後退了兩步,不敢看靈慧。

    箜篌裝作沒有看到晨霞峰師姐弟的眼神交流︰“時間不早,我們還是盡早下山,今天我帶夠了靈石,你們盡管吃。”

    靈慧掏出飛劍往天上一扔,飛身跳到劍上,對兩個師弟道︰“看看別人家的師兄弟,再看看你們。”

    兩個師弟︰“……”

    為了避免他們師姐弟之間為了一點靈石發生矛盾,箜篌連忙道︰“靈石不是師兄給的,是師父給我的。”

    “忘通師伯……”哪來的靈石?

    靈慧看著已經跳上飛劍,離她很近的箜篌,不想讓小師妹心中的高大厲害師父形象崩塌,話在舌尖轉了一圈︰“忘通師伯對你真好。”

    “嗯。”箜篌贊同的點頭,“師父對我最好了。”

    靈慧覺得自己可能知道忘通師伯為什麼說箜篌是他關門弟子了,再來兩個,他也養不起啊。

    幾個親傳弟子說說笑笑踩著飛行法器下山,這是箜篌第一次單獨招待同門,充滿了新鮮勁。喝什麼茶,吃什麼點心,要什麼菜,她都很認真的問過大家口味,才讓酒樓的堂倌準備。

    堂倌是個不到二十的小伙,見相貌甜美,梳著白合髻的少女笑眯眯對他說話,他除了連連點頭說好,一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來。

    師兄師姐們見箜篌一本正經的樣子,彼此對望一眼,笑著任由箜篌折騰,等箜篌坐回椅子上後,才有師兄調侃道︰“師妹在吃這一字上,倒是有幾分研究。”

    “哪里是有研究。”箜篌接過靈慧遞給她的茶水喝了口潤嗓子,“我在凡塵界的時候,是皇室公主……”

    在座同門們紛紛驚呼一聲,就算是凡塵界的公主,身上也帶著天道饋贈的龍氣,這對修煉是有好處的,沒想到師妹竟然還有這層身份。

    被師兄師姐們的吸氣聲嚇了一跳,箜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過沒做幾年公主,我們家的江山就被推翻了。”

    同門︰“……”

    小師妹這個笑,真是看透名利與榮華,超脫不凡了。

    “不做公主也沒關系,做公主哪有修真好。”靈慧又從收納袋里掏出一袋杏干遞給箜篌。箜篌接過杏干,懷疑靈慧師姐收納袋里裝的全是零嘴。

    “師姐說得對。”另外一位師兄接過話頭,“問天地大道,修長壽德行,可不比凡人短短幾十年有意思?”

    箜篌點頭︰“嗯,凡人還不能飛,穿漂亮裙衫飛起來才好看。”

    靈慧對箜篌這種說法十分贊同︰“可不是,什麼飛仙裙、漫紗裙,就是要在空中飛起來才有衣袂飄飄的感覺,為了美得久一些,穿的衣服漂亮一些,吃的美食多一些,也要修真。”

    坐在旁邊的男修們維持著微笑,不敢搭話。在雲華門待得久了,他們已經深深明白,想要日子過得去,在女人說話的時候,就要閉上嘴。

    古往今來,執意要與女人過不去的男人,大多都沒什麼好下場。

    酒樓的動作很快,不多時便上了果盤冷盤。雖然他們沒有穿雲華門的弟子套裝,但是有堂倌見過他們,所以上菜的時候,酒樓老板還免費送了他們兩壺酒。

    大家都是同輩,又都是各峰親傳弟子,身份沒有高低之分,在一起相處得十分自在。不過幾盞茶的時間,她已經聽了很多江湖風雲事跡,一時聽入了迷,連飯都顧不上吃。

    “後來呢,後來呢?”箜篌聽著某門派長老的女徒弟如何美,“是不是他們相愛了?”

    “那倒沒有。”聊八卦的人,最喜歡的就是箜篌這種聽眾,讓他有繼續說下去的欲望,雖然他覺得箜篌這個想法有些奇怪,為什麼師父非要與徒弟有什麼,他之前說過這兩人有任何男女曖昧嗎?

    “這個漂亮女徒弟愛上了一位御獸師,可惜馭獸師□□,對她沒有男女之情。”

    箜篌瞪大眼楮,已經腦補了馭獸師與美人虐身虐心,最終相隔天地兩方,永生不見……

    “女徒弟是個豪爽之人,見馭獸師對她無異,並沒有糾纏,哪知馭獸師卻拿此事出去炫耀,說什麼某派美人也不過如此云云。”說到這,師兄對這個馭獸師帶了幾分不屑,“女徒弟聽聞之事,抓來馭獸師狠狠揍了一頓,鬧得天下皆知。”

    箜篌松了口氣,幸好不是馭獸師侮辱美貌女修,女修卻芳心不改這種走向,不然她會氣死的。

    “不對啊。”靈慧道,“我聽說不僅女修打了馭獸師,女修的師父,還與馭獸師的長輩打了一架,說他們一門品行低劣,不配修真。”

    “竟還有這個後續。”幾位同門來了精神,“打得狠不狠,有沒有讓他們痛哭求饒?”

    箜篌正欲繼續聽下去,聽到酒樓外傳來吵鬧聲,她推開窗戶,探頭看了過去。
    酒樓外面是條街道,不僅有店鋪開在這條街上,還有一些本地小商販,趁著人多的時候賣些小玩意兒,賺點小錢,很少發生多太過火的爭端。

    不過今天的爭吵聲很大,幾個美婢抬著軟轎,四周跟著人高體壯的護衛,這些護衛的修為皆是築基以上,各個趾高氣昂,似乎嫌周圍擺攤的人太多,影響了他們擺排場,為首兩個穿灰袍的中年男人正吼著讓這些小販退開。

    然而雍城的百姓,向來懶散慣了,也沒遇到太多不講理的修士。見這些外來的修士如此凶悍,竟各個裝作沒有聽見,低頭整理攤上的貨物。

    挑選貨物的客人扭頭看了看這幾個不知道哪里來的外地人,翻個白眼,轉頭繼續跟攤主砍價︰“我都是你的老主顧了,這點零頭替我抹了唄。”

    “大娘,這個真不行,看在你是老主顧的份上,我已經要最低價了。”攤主搖頭,在貨籃里挑來撿去,摸出兩顆野果子︰“要不然我送你兩顆果子做添頭。”

    兩個中年修士沒料到他們的呼喝竟不起任何作用,面上有些過不去,恰在此時軟轎里的人還冷哼了一聲,他們嚇得抖了抖,轉身踢翻離他們最近的兩個攤子,“無知凡人,看到元嬰老祖還不速速回避?”

    在修真界,能夠進入金丹期的修士已是少數,元嬰期的修士更是少之又少,為了以示尊重,元嬰期的修士,已經被人敬稱老祖。

    被踢翻攤子的幾個雍城百姓愣住,他們這是被外來土包子修士欺負了?

    “雍城地界,不可無禮。”就在大家愣神間,幾個年輕男女從酒樓中飛躍而下,攔在了這些修士面前。

    來了,來了。

    雍城百姓七手八腳幫著攤販把踢翻的東西收起來,快速躲到牆後窗戶後又或是門後,伸出腦袋看熱鬧。

    雍城很久沒有遇到這麼囂張又無知的外來修士了,心情略有點激動。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08 PM

第15章 御霄門?

    “凡入雍城者,必守雍城的規矩,還請這位老祖理解。”靈慧作為在場幾位親傳弟子中排名最靠前的師姐,沉著臉道,“雖來者是客,但客要隨主便,老祖還是溫柔些好。”

    不管私下里何等懶散,但是身為雲華門弟子,他們卻不能容忍仗勢欺人這種行為。

    “溫柔?”軟轎中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他語氣輕浮,帶著幾分高傲,“想讓我對你溫柔些?你一個築基十階的女修,做我的妾也勉強足夠了。”

    這話侮辱性十足,就像是街邊的地痞流氓,仿佛在口頭上說自己與女人怎樣,就是佔便宜了似的。

    雲華門的弟子雖然性格平和,聽到這話不免沉下了臉。

    “不要臉的人我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我還是第一次見識到。”箜篌聽到這個元嬰老祖說的話,當即反唇相譏道,“就你這種玩意兒,給我家師姐做面首,還嫌你四肢無力大腦簡單。平時照鏡子的時候,肯定照不全臉吧?”

    “為什麼啊?”有個百姓大著膽子扯嗓子問。

    “臉太大,鏡子照不下唄。”箜篌尚且十四,說話的時候還帶著幾分稚嫩,即使說嘲諷的話,也不顯尖酸刻薄。

    四周有人發出笑聲,看熱鬧的百姓都躲在角落里,那些身強體壯的護衛,也不知道究竟是誰在笑。

    幾位同門沒有想到箜篌還有這麼一面,都有些反應不過來。平時笑呵呵看起來甜美可愛的小師妹,竟是如此言辭犀利嗎?

    箜篌沒有注意到幾位師兄師姐的表情,進入雲華門後,她知道了什麼叫同門之誼,在聽到外人欺辱同門時,才格外憤怒。當初在皇宮,年幼且無依無靠的她,都能有辦法讓那些欺負她的宮奴氣得說不出話,別說現在的她已經不是當初那個無依無靠的前朝遺留血脈。

    “黃毛丫頭,也敢到我面前說話。”軟轎中的人大概是跋扈慣了,聽到箜篌的話,氣得一拍坐墊,揮手撕開轎簾,飛身而出,速度快得讓箜篌看不清。

    但她深諳打不過就跑的道理,在對方氣極拍軟墊的時候,她就很聰明的往旁邊躲,還扔出一個驚雷符阻斷了對方的攻勢。

    “我當是什麼人敢在我面前叫囂。”這位元嬰老祖看起來十分蒼老,臉上皺紋就像是風干的老樹皮。很多人上了年紀後,會變得越來越平和寬容。顯然這位元嬰不屬于此列,他面相陰森,五官緊湊,怎麼看都不像是心胸開闊之輩。

    “我還以為是哪位了不起的老祖,原來竟只是靠著丹藥堆出來的無用廢物。”靈慧看了元嬰修士幾眼,“我就說各大門派有名望的元嬰老祖都是仁和講理之輩,怎麼可能做出如此不入流的事情,原來是個連心境都上不去的……”她豎起小拇指,摸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寶。

    她不是劍修,跟著青元峰主走丹修路子,法寶是一把扇子,雖然這把扇子平時都是拿來給丹爐煽火,但是特殊時候,煽火扇也有大作用。

    其他親傳弟子也紛紛拿出了自己的本命法寶,雲華門一派在劍修上並不出眾,門下的弟子都是內修兼法修,法寶更是千奇百怪,有煽火扇,有玉如意,甚至還有掃帚、狼牙棒等。

    他們雖然修為不如這個元嬰老祖,但作為親傳弟子,身上還是有些長輩給的好東西,攔住一個靠丹藥堆出來的元嬰老祖作惡,還不是問題。

    這位元嬰老祖也沒有想到這些修士說動家伙就動家伙,他眯眼看了眼這群年輕人︰“雍城的修士真是與別處不同,竟是準備以多對一?”

    箜篌看了眼元嬰修士身後的那些護衛,這些護衛都不是人咯?

    “能多打一的時候,還要單打獨斗,那是腦子有病。”箜篌小聲嘀咕。她還沒有本命武器,只能拿出掌門師伯送的飛劍握在手里,提高聲音道,“師姐師兄,還有這位元嬰老祖,大家都不要急,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何必非要動手?”

    “怕了?”元嬰修士見剛才還伶牙俐齒的黃毛丫頭,很快就服了軟,覺得自己丟失的尊嚴又回到了身上,“你比你那個師姐更有姿色,你若是願意跟我,丹藥法寶隨你選。”

    箜篌看著這個醜而不自知的元嬰修士,話本沒有騙她,原來世間真有這種不要臉,不講理,長得還醜的壞人,簡直就是把所有不好的都湊在了一塊兒。仔細想想,要滿足所有條件,也不容易。

    “老祖威武不凡,小女子不過蒲柳之姿,怎配做老祖的妾。”箜篌笑彎了眼楮,“不如老祖……”

    她從包里灑出一大把驚雷符,扔了元嬰修士滿頭滿臉,元嬰修士沒有想到這個女人說變臉就變臉,這些驚雷符雖然不能傷到他,但讓他顏面大失。

    剛才若不是聽這個小賤人那些吹捧的廢話,他早就一掌拍死這些小崽子了。

    箜篌之前突然服軟,雍城百姓還以為雲華門怕事了,哪知道轉眼這個笑容滿臉的小姑娘,就拿符炸得元嬰修士滿臉漆黑,這種突然反轉,讓看熱鬧的百姓紛紛叫好。

    酒樓上有客人鼓掌得太厲害,差點從樓上摔下來,幸好他的同伴及時拉了他一把。

    元嬰修士氣得失去了理智,也不管箜篌長得是不是甜美可愛了,揮掌就想拍死她。幾個師兄師姐見狀,紛紛扔出法寶來擋這一掌的攻勢。

    “誰在欺負我徒兒?!”天空中突然傳出厲喝,帶著雷霆之勢,威壓十足。

    元嬰修士還沒來得及回頭,就被重重拍了出去,摔得天昏地暗。至於他那些護衛,也都在眨眼間七零八落躺在了地上,連求饒都說不出,只能在地上打滾痛呼。

    “師父,你來啦?!”箜篌看到來人,露出燦爛的笑容。來人正是收到箜篌傳音符的忘通,他本來還在五行堂磨蹭,想辦法預支五十年後的俸祿。聽到徒弟被人欺負,薪俸也不要了,當下便縮地成寸趕到山下。

    遠遠看到有個老畜生想對自己徒兒動手,他哪里還能忍,一巴掌拍過去,這位風光的元嬰老祖就撲在了地上。

    “峰主。”其他親傳弟子見到忘通出現,都松了口氣,收起法寶向忘通行禮。心里又覺得奇怪,不是說棲月峰的峰主很窮,怎麼箜篌小師妹還用得起奢侈的傳音符?

    忘通朝他們隨意一擺手,示意不用多禮,便匆匆走向箜篌︰“乖徒兒,可受傷了?”

    “師父不要擔心,我沒受傷,就是這位元嬰老祖調戲師姐和我,還說要納我們為妾。”做了四年棲月峰關門親傳弟子的箜篌,已經養成了受委屈就向師父告狀的習慣。

    “什麼?!”忘通上前拎起元嬰修士的頭發,看了眼對方那張醜陋的臉,連忙丟開手,忙不迭在袍子上擦手,仿佛自己摸到了什麼惡心東西。

    “就這麼個醜玩意兒,還想納我們雲華門親傳弟子為妾?!”忘通用腳尖踢了踢元嬰修士的腰,“敢侮辱雲華門親傳弟子,你是哪個門派的?”

    “你這個賤人,打不過竟然背後叫人。”元嬰修士吐出一口血,陰狠地瞪了箜篌一眼。

    “打不過當然要叫人幫忙。”箜篌理直氣壯道,“難道站著讓你打,又不是腦子進水。”

    “打打打,打得他親媽都不認識!”剛才還躲在角落里看熱鬧的雍城百姓,此刻全都站了出來,里三層外三層把元嬰修士包圍了起來,像是在看關在籠子里的大猩猩,也不知道之前他們都躲在哪兒。

    “哎喲,這麼老這麼醜的慫老頭,也好意思要人家兩個小姑娘做你的妾。”一個阿婆湊近看了兩眼,連連搖頭,“不能仗著醜就不要臉,難道是你出生時,臉忘拿了?”

    “還元嬰老祖呢,連我們雲華門修士一巴掌都扛不住。”另外一個大姐扭了扭粗壯的腰,發出咯咯笑聲,“人家這位修士還比你好看,比你年輕咧。”

    被誇獎的忘通雙手負于身後,臉上不怒不笑,一派高人形象。

    “雲華門你別欺人太甚,你可知我是誰,我可是御霄門新任門主的弟弟……”

    “御霄門?”忘通臉色變了變,低頭看元嬰修士,“你真是御霄門門主的親人?”

    “怎麼,怕了?”元嬰修士見忘通變了臉色,臉上露出得意之情,雲華門果然都是無能之輩,不過是抬出御霄門的名號,他們便怕了。

    就算修為比他高又如何,不也害怕御霄門後面的琉光宗?

    忘通皺眉思索片刻,轉頭看箜篌︰“乖徒兒,此人違反了雍城多少規矩?”

    “欺壓百姓、調戲良家女子、仗勢欺人、對雲華門出言不遜。”箜篌板著臉道,“他還踢翻了兩個百姓的貨攤。”她瞥了眼地上幾片爛菜葉,“這些貨品都是千年難得一見的藥材,十分珍貴,有損傷就不值錢了。”

    元嬰修士︰?

    良家女子在哪里,珍貴藥材在哪里?!

    賤人,無恥之極!

    “豈有此理!”忘通面沉如水,對看熱鬧的雍城百姓拱手道,“請各位老鄉讓一讓,讓我門下弟子把這個修士綁進牢獄,讓御霄門的門主親自來給我們一個說法。大家放心,我派定會把此事告知各大門派,並說明緣由。需讓他們御霄門知曉,雲華門與雍城百姓不能任人欺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11 PM

第16章 警示

    元嬰修士被兩位師兄捆起來以後,箜篌腿一軟︰“靈慧師姐,你扶一下我。”

    “受傷了?”靈慧扶著箜篌跳上飛劍,以為她年紀小要面子,不好意思在普通百姓面前露出受傷後的狼狽,小聲問,“那個老畜生傷到你哪兒了?”

    “沒有受傷,就是……有點腿軟。”箜篌有些不好意思,拿手捂了捂臉。那個元嬰修士就算靠著丹藥堆砌出來的,修為也比她高出太多,對方身上的威壓,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只是在當時那個情況下,如果連她都露出膽怯的姿態,雍城這些常年無憂無慮的百姓,豈不是要跟著害怕?

    身為雲華門的弟子,她覺得自己無法對這種事坐視不理。她父親對不起天下百姓,而她身為雲華門親傳弟子,卻不能對不起雍城百姓。

    “傻師妹。”靈慧笑了笑,伸手輕點箜篌額頭,笑容中多了幾分溫柔,“你雖然只是剛築基,年紀又小,但已經明白何為仁義,已經很了不起了。”

    修真是逆天而行,所以雲華門講究外修身,內修德,小師妹天資出眾,不過十四歲的年紀,已經有了為百姓站在惡人面前的勇氣與善良,這比她五靈根資質更難能可貴。

    忘通師伯的性格她清楚,絕對不會拉著徒弟滿口仁義道德,但是棲月峰三個親傳弟子都十分優秀,優秀到連她師父都嫉妒的地步。

    看了眼在最前方開路,手里還拎著兩條魚、一只雞、一只鴨的忘通師伯,靈慧忍不住笑了笑。這些都是城里百姓送的,死活都要忘通師伯收下,師伯的衣袍都差點被扯下來。

    “嘎嘎!”

    被倒提著的肥鴨長大嘴,發出不甘的叫聲,忘通在手里使勁晃了晃,被晃得暈了過去。

    箜篌看著肥肥的鴨子,拿來燉湯還是紅燒呢?

    忘通把元嬰修士直接帶到掌門面前,珩彥掌門看著灰頭土臉的元嬰修士,問站在忘通身後的箜篌與靈慧,“這是怎麼回事?”

    靈慧把事情經過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嗯。”珩彥點了點頭,神情溫和的看元嬰修士,“這位道友,我們雍城講究以和為貴,你如此行為,讓我們雲華門上下也很為難。”

    元嬰修士見掌門神情溫和,跟他說話時還帶著兩分笑,心里隱隱有些幾分希望︰“珩彥掌門,今日的事是我做得不妥當,你放我下山,我一定好好賠償那些百姓。”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有這樣的覺悟,我十分欣慰。”珩彥臉上的笑容更加明顯,轉頭對身後的弟子道,“勿川,你去取一件乾淨衣服給這位道友換上。”

    元嬰修士心中大喜,看來這個珩彥準備放他走了。

    “請道友放心,我給你安排的牢獄非常乾淨,光線不強烈又安靜,不會影響你打坐或是休息。”珩彥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我記得丁字房還沒有關人,就請這位道友,暫且委屈幾日。待你的兄長來以後,我再放你出去。”

    “什麼,你不是現在送我出去?”元嬰修士大驚,不放他走,剛才跟他說那麼一大堆廢話干什麼?

    “城有城規,宗門有宗門的底線,道友想茬了。”珩彥放下茶盞,抬了抬眼皮,“勿川,請這位道友下去。記住,是丁字房,別記錯了。”

    “是的師父,徒兒領命。”勿川從收納袋里取出一條繩子,往元嬰修士身上一扔,便把他捆得緊緊的,除了雙腿能動,全身上下像是失去了力氣般。

    元嬰修士開始害怕了,他想開口叫喊,哪知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狗日的雲華門,竟然使這種陰損手段!

    “丁字房?”箜篌還沒去過雲華門的牢獄,不明白掌門師伯為什麼要強調這個。

    靈慧小聲道︰“丁字房比較特別,一天十二個時辰都不能見到光,而且里面有避音陣,一點雜音都聽不到。所以是光線不強烈又安靜。”

    沒有光也沒有聲音,這種牢獄也挺嚇人的。

    抬頭看著微笑的掌門師伯,箜篌不自覺把頭埋得更低,姿態更加恭敬。

    “你們幾個今天做得很不錯,但也有不妥當之處。”珩彥把目光投向幾個親傳弟子,“為了百姓安危與元嬰修士對峙是為勇,但是做事卻不能有勇無謀。若今天是個出手更加狠厲的元嬰修士,你們能夠保證所有人都全身而退?若是你們忘通師伯沒有及時趕到,後果又會如何?”

    幾個親傳弟子羞愧地垂下頭,掌門師伯說得對,他們今天確實過于沖動了。

    見他們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珩彥滿意地點了點頭,“雖然謀略不足,但是你們今天的行為值得誇獎。等會每人去五行堂領五十靈石的獎勵,回去好好想想,以後遇到這種情況,還有哪些更穩妥的處理方式。”

    忘通扭頭看珩彥,沒有他的份兒?

    “謹遵掌門師伯教誨。”親傳弟子被珩彥訓得心服口服。

    “你們還年輕,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錯。”珩彥無視忘通的眼神,對箜篌道,“箜篌這次做得很好,知道提前通知師父,還想辦法拖延時間。不過你後面行事過於急躁,如果不是你的師兄師姐拿出法寶掩護你,你師父或許來不及攔下對方那一擊,你定會受重傷。要記住,事情還沒有徹底結束時,就算勝利在望,也不能有半分大意。”

    “謝掌門師伯,箜篌記住了。”箜篌若有所思,掌門師伯說得對,她掩飾得還不夠徹底,以後一定要做得更好。

    “都下去休息,今天你們也受到了驚嚇。”珩彥讓親傳弟子們回去後,扭頭看向忘通,恨鐵不成鋼道︰“那是給後輩的獎勵,你好意思去領?”

    “你如果給,我肯定好意思領。”忘通道,“應得的東西怎麼能不要?”

    “行,我讓五行堂在你的欠債表里扣去一百靈石。”珩彥擺手,“滾滾滾,我看著你就來氣。”

    “師兄,御霄門來贖人……領人的時候,可不能讓他們白把人帶走。”忘通咳嗽一聲,“你說對吧。”

    珩彥知道他打的什麼主意,無奈道︰“人既然是你抓住的,後面的事情也交給你們棲月峰負責。”

    “多謝師兄,師弟告退。”目的達到,忘通干脆利落的走人,免得掌門師兄翻白眼時,把眼珠子翻出來。

    勿川把元嬰修士關起來以後,見箜篌站在牢獄大門口,走到她面前︰“箜篌師妹?”

    “掌派大師兄。”箜篌對勿川笑了笑,“里面都關著什麼人?”

    十四五歲的少女,對沒有見過的東西,總是容易抱著幾分好奇。勿川見箜篌朝里面伸著脖子看,神情平淡道︰“里面關著一些違背修真界道義的人,還有門內犯錯的弟子。”

    “我們門里……也有弟子關在里面嗎?”箜篌愣住,在她認知里,滿門上下都是好人,無法想象他們犯錯的樣子。

    “就算是行事最嚴謹的琉光宗,也會有犯錯的弟子。”勿川神情平靜,轉身往台階上走,“我帶你進去看看。”

    “可以嗎?”箜篌躍躍欲試。

    “嗯。”勿川點頭,神情有些微妙,“反正再過幾天,也該安排你看這里看看。”

    雲華門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剛築基的弟子,都要來牢獄里看一圈。要以最真實的下場,讓他們明白,有了修為以後肆意行凶的下場,觀看的對象越慘效果越好。

    原本他們是打算等箜篌滿了十五歲以後,再帶她過來看,但現在人都來了,那他就乾脆帶她去觀賞一番。

    牢獄中沒有箜篌想象中的霉臭味,但是卻很陰冷,這種滲入骨子里的冷,讓她很不舒服。看到她們進來,關在里面的人也不敢大喊大叫,摳腳的、罵人的全都站直了身體,似乎在極力像他們展示,他們改造良好,以後出去絕對是十全大善人。

    這些小房間里,全都有克制五行的陣法,再厲害的修士,都只能是普通人。

    越往里走,陰冷感就越強,箜篌甚至看到某個房間里,有人在受刑,全身血肉模糊,沒有一處是好的。

    “此人拿童男童女練功,死在他手上的普通小孩近百。”勿川道,“所以判了他千刀萬剮之刑。”

    箜篌對這種血腥畫面有些不適,但卻沒有怯懦害怕,而是低罵道︰“活該。”

    “我們雲華門有上好的丹藥,在千刀萬剮之刑完成之前,他死不了。”勿川轉頭看箜篌的反應,嘴角微彎,繼續帶她去里面看。

    很快箜篌見識了一番壞人的十八般下場,走出牢獄大門時,只有一個想法。

    做好人,真是太好了。

    雲華門發往各大門派的飛書,很快傳到了各大門派手上,這其中也包括御霄門依附的琉光宗。

    琉光宗,是整個修真界勢力最大、管理最嚴格、天才最多、法寶最多、弟子最多、劍修最凶殘的宗門,就連參與編纂各種修士必讀書籍的大能也是最多的。

    看到雲華門忽然傳飛書過來,琉光宗的宗主金岳轉頭問其他人︰“雲華門最近有什麼大事?”

    其他人紛紛搖頭,除了他們終於收到了一個五靈根弟子外,好像也沒有什麼事。

    金岳更加疑惑,以雲華門不愛多事的性格,竟然會主動給他們傳書,難道是有人惹到他們了?幾十年前,有個不長眼的少掌門跑到雲華門管轄地惹事,被雲華門狠狠收拾了一場,還特意傳書給各大門派,讓這個少掌門丟盡了顏面,這都六十年過去了,那位少掌門都沒臉出門。

    外人只知道雲華門上下都很懶散隨和,卻不知道雲華門是不惹生氣則已,生氣便要弄死你,弄不死也要打殘你的性子。

    有前車之鑒,所以應該沒哪個不長腦子的再去招惹他們。

    金岳心里這麼想,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打開信封,一看就臉黑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12 PM

第17章 這不對

    旁人見金岳黑了臉,以為是雲華門出了事︰“雲華門發生了何事?”

    “雲華門倒是沒事,是我們有事!”金岳把飛信拍到桌子上,把目光投向眾人,“御霄門新任的門主是誰?”

    “上任門主準備沖擊出竅期大關,年前卸任,新任門主好像是他的師弟?”理事堂的堂主想起御霄門在雍城設立了店鋪,“莫不是開在雍城的店鋪惹出了什麼事端?”

    這家店鋪在雍城開設了不少年,聽說收益一直很好,有時候高修為的散修前去鬧事,還是雲華門幫著處理好的,怎麼又弄得不愉快了?

    琉光宗管轄下的門派很多,為了嚴格管理他們言行,每個宗門都安排了宗內有地位的峰主或是管事監察,像這種仗勢欺人的事情,幾乎已經沒什麼人敢做了。

    “雲華門修書過來,說御霄門新任門主的弟弟到雍城後,欺壓當地百姓,調戲雲華門親傳弟子。”金岳幾乎沒臉再說下去,“讓御霄門新任門主親自去給雲華門賠禮,若是此事處理不好,就讓御霄門重新換一個門主。連自己的家人都管不好,又如何管理好一個門派。”

    “仲璽。”金岳轉頭去看下方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的年輕峰主,“以後御霄門交由你管。”

    年輕峰主朝掌門恭敬一拱手,表情沒有半分變化,只是那劍眉星目看起來有些疏淡︰“師父,徒兒近來心境不穩,無暇管理此事。”

    金岳似是想到了什麼,嘆息一聲︰“罷了。”

    年輕峰主再度沉默下來,他低頭看著自己白皙的掌心,像是沒有感情的雕像。

    “掌門,不知雲華門此次是單給我們傳了書信,還是……”理事堂堂主表情有些尷尬。

    “以珩彥掌門的性格,他必會把事情告知十大宗門,以示他處事公允。”若不是這樣,金岳看到飛信以後,臉色也不會這麼難看。想到這,他又安排了一位峰主,跟御霄門門主一道去雲華門告罪。雖說這事嚴格說起來,與琉光宗內門沒有什麼關系,但他們與雲華門友好來往了近千年,又怎麼能因為這種事起嫌隙。

    金岳所料沒錯,其他宗門收到雲華門的飛信以後,皆回了飛信以示他們的公允,私下里卻把御霄門的事情打聽得一清二楚。這位新任的御霄門主周倉修為不錯,性格也好,唯一的問題就是把弟弟當做了兒子養,慣得他無法無天。

    原本周倉在御霄門內門做事,天天盯著這個不成器的弟弟,對方也沒機會闖下大禍。這次打著“巡視商鋪”的旗號到雍城,就惹上了雲華門,還出言讓人家兩個親傳弟子做妾。

    人家雲華門就算在十大宗門里排名靠後,那也是凌憂界屹立多年不倒的大門派,你一個依附琉光宗的御霄門門主弟弟,哪來的膽子讓親傳弟子給你作妾?怕是在家里被寵得沒了腦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雲華門多和氣的門派啊,這個叫周興的元嬰修士能惹得他們動怒,也真是本事。

    各大門派反應與想法都相似,也代表著事情還沒解決,他們已經站定了雲華門沒錯的立場。若不是御霄門這些年並沒有做出什麼不好的事,他們在回信中,恐怕還要跟著譴責幾句。

    日子最不好過的當屬剛當上門主的周倉,他以為自己的弟弟終於懂事了,沒想到嘎 一下,出門就惹事。惹事就算了,還惹到了雲華門頭上,揚言要納雲華門峰主親傳弟子為妾。便是待弟弟如親生子一般,周倉也忍不住想問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究竟有多不要臉,才說得出這樣的話來?

    周倉也不敢多想,備下厚禮,跟在琉光宗峰主後面,匆匆往雲華門趕。

    一進雍城地界,就有雲華門兩名親傳弟子過來迎接。金丹修為的弟子他以前見過,另一個築基初階修為的弟子倒是眼生,不過兩人待他們十分和善,並沒有因為周興犯錯便遷怒於他們,這讓琉光宗的松河峰主心里好受很多。

    “恭迎松河峰主,周倉門主。晚輩乃雲華門棲月峰大弟子成易,這是我的師妹箜篌。”成易朝兩人行了一禮。

    “兩位師侄不必多禮,有勞兩位師侄帶路。”松河聽說過成易的名號,據說這是雲華門後背里面,天資比較出眾的弟子之一。他對成易笑了笑,把目光投向成易旁邊的年輕少女。小姑娘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相貌不俗,前幾日有消息傳過來說,雲華門招收的那位五靈根女弟子已經成功築基,難道就是這位?

    “峰主客氣。”松河在看箜篌,實際上箜篌也在偷偷打量他們。早就聽說過琉光宗十分厲害,高手如雲,這次把那個元嬰修士關押起來,她還以為琉光宗與御霄門會咄咄逼人,沒想到態度竟如此端正親和,倒是讓她想了整整一夜的各種計劃胎死腹中。

    話本里不都是這麼寫嗎,大宗門高高在上,拿下巴看人。遇到這種事,往往都是爭鋒相對,誰氣勢更足,誰就能佔上風。她今天特意跟大師兄一起過來,是抱著提前了解一下對手的打算,沒想到……就這樣?

    “這位師侄可是貴派新收的親傳弟子?”松河取了件樣式精致的法器出來,“雲華門與我琉光宗交好多年,你稱我一聲師叔也不為過,出門在外也沒什麼好東西可以給你,這個你拿去玩,不要嫌棄。”

    沒有挑釁,反而還有禮物給她?

    箜篌看了眼大師兄,見他並沒有反對,才把這份見面禮收下,朝松河行了一禮。轉眼見那個元嬰修士的兄長也準備伸手去拿收納袋,箜篌趕緊說︰“時間不早,請兩位前輩隨我來。”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琉光宗峰主的禮收了便收了,這位周倉門主的東西,此時此刻卻不能收。

    等下還要收拾他弟弟,免得心生尷尬。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19 PM

第18章 感恩戴德

    從雍城到雲華門,並不需要太多時間。途中周倉幾次想向兩位雲華門親傳弟子打聽有關弟弟的消息,也不知是這兩人裝傻,還是年輕聽不懂暗示,從頭到尾都不提這一茬。

    到了雲華門正堂大殿外,一行人從飛行法器上下來。周倉終是忍不住,把心里的話直接問了出來︰“兩位小友,不知在下那個不成器的弟弟,近來可有悔改之心?”

    在前面領路的箜篌聞言,回頭對周倉燦然一笑,那雙烏溜溜的大眼楮,讓周倉不自覺便多了兩分好感與信任。

    “請周門主放心,這位元嬰老祖雖然犯下大錯,但是掌門師伯向來處事公允,只是把他關在一個安靜的屋子里,並沒有做其他的。”箜篌笑起來的臉上,有沒長開的嬰兒肥,帶著幾分嬌憨之氣。

    “珩彥掌門高風亮節,在下並沒有此意。只是擔心那不成器的弟弟,叨擾了貴派。”周倉松口氣,沒有動私刑就好,這次回去,他就把這個混賬東西鎖在院子里,哪兒都不讓他去。

    箜篌見周倉這樣,沒有再多說什麼,對周倉的觀感卻是淡了下來。這些年她得了御霄門不少靈石兌換券,所以對這個門派有著天然的好感,沒想到新上任的門主竟然這般……

    不是說這位周門主不好,只是如此縱容親人卻不加以管束,到底有為助紂為虐之嫌。那個叫周興的元嬰修士,膽敢如此囂張跋扈,不就是仗著他這個兄長。

    踏進雲華門正殿,箜篌就站在一旁聽師父與松河峰主寒暄,兩人或許是舊相識,聊得還算愉快,只是誰也沒有先提元嬰老祖周興犯了雍城規矩這件事。

    兩人聊著聊著,便說到了教徒弟這件事上。

    “哪能跟你們琉光宗的弟子相比,我這三個徒弟都是不成器的。”忘通搖頭晃腦,自我貶低道︰“老大前兩年才突破金丹修為,老二近來閉關,也不知能不能突破成功。”

    “忘通兄謙虛了,成易與潭豐才多大的年紀,就有如此修為,放眼整個修真界,也是佼佼者了。”松河的心情就像是茶盞里的茶葉,被水泡得飄上飄下翻騰得難受。

    整個修真界,誰不知道忘通收了兩個好徒弟,前幾年還收了一個五靈根天才弟子,這會兒跑到他面前說什麼徒弟不成器,不就是想要他誇一誇嗎?都是活了幾百年的老頭子,誰還不明白誰?

    松河內心很憤慨,面上還要保持微笑,把忘通的幾個徒弟從頭到腳誇了一遍。

    “哪里哪里,他們還年輕,擔不起你的誇獎。”忘通嘴上謙虛著,得意卻寫在了臉上。

    陪坐在旁邊的周倉想要搭話,卻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現在聽到松河誇忘通的徒弟,連忙跟著誇獎道,“忘通峰主教徒有方,讓在下佩服。你的關門弟子小小年紀,便已是築基修為,還行事有度,讓在下羨慕不已。在下教弟不嚴,給貴派惹麻煩了。”

    跟松河說了半天話的忘通冷哼道︰“周門主過謙了,您這位不成器的弟弟,可是口稱要納我小徒弟為妾呢。”

    周倉臉色一僵,覺得面子里子都在熊熊燃燒,丟臉至極。他知道弟弟曾調戲兩名雲華門親傳弟子,沒想到其中一個就是忘通的關門弟子。

    轉頭看了眼站在忘通身後明眸皓齒的少女,周倉苦著臉行禮道︰“箜篌姑娘,舍弟無禮,在下代他向你賠罪。”

    箜篌連忙躲開這個禮,滿臉驚訝道︰“周門主,你這是作甚?您是您,別人是別人,箜篌雖年幼,也知不可遷怒他人的道理,還請門主萬萬不要如此。”

    弟弟犯了錯,哥哥來賠禮算什麼?

    “周門主,我這個徒弟還小,可受不起你的禮。”忘通站起身,攔在了周倉與箜篌之間,怎麼也不讓周倉把這個禮行下去,“既然已經提到了此事,我們便坐下來細談。”

    周倉心中泛苦,卻不得不依言坐下。

    松河坐在旁邊品嘗著雲華門特有的茶,秉持絕對不偏幫的理念,準備從頭安靜到尾。

    一碟點心放到他面前,他偏頭看去,正是忘通的小徒弟箜篌。

    箜篌指了指點心,對松河眯眼一笑,捂嘴退到忘通身後站定。松河無奈嘆息,忘通這老小子,收徒弟的氣運真是好得讓他們這些同輩羨慕。

    琉光宗雖不缺有天分的弟子,但收親傳弟子講究的是緣分,他在宗門里待了這麼多年,也沒挑出兩個合心意的弟子。

    “周門主,你應該知道我們雲華門的規矩。無故欺壓無辜百姓、調戲女子者,便是打殺了也不為過。”說到正事,忘通臉上的表情嚴肅了很多,“他在你御霄門管轄區域幹什麼,我們雲華門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是到了雍城地帶,就要按我們雲華門規矩來。”

    “忘通峰主,舍弟犯下如此大錯,是我教導不嚴之過。只是看在你我相識多年的份上,還請你高抬貴手。”周倉站起身,朝忘通一揖到底。

    忘通比周倉修為高,這個禮他受得心安理得。

    “周倉,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士,都有情感偏向,你護著你的弟弟本沒有錯。但是被他欺負的百姓,他們也是別人的弟弟或是兒子,誰來給他們一個公道?”

    周倉知道忘通說得有道理,他理虧氣短,半個字不敢反駁。

    “他這次調戲的是我雲華門女弟子,她們有我雲華門撐腰。可若他調戲的是普通女子,這些無辜的女子又有誰來撐腰?”

    箜篌發現,平時總在她面前笑眯眯的師傅,嚴肅起來後格外有震懾力,她僅僅是站在師父背後,就已經是大氣不敢出,更別說站在師父面前的周倉,此時已經冷汗淋灕,語不成句。

    “你周倉的弟弟是人,別人就不是人了?”忘通冷嗤一聲,“我若是你,今天就不會代他告什麼罪,因為沒臉說出口。”

    周倉知道忘通說得沒有錯,可是他統共就一個弟弟,難道真要眼睜睜看他死在雲華門手里?周倉無奈之下,只好把求組的目光投向松河,然而此刻的松河正在品茶吃點心,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請峰主饒舍弟一命。”周倉再次向忘通行了一個大禮。

    站在忘通身後的箜篌看著周倉如此伏低做小,心情十分復雜,那個周興在外面囂張跋扈時,可曾想過他兄長為了他丟盡顏面?

    周倉這個兄長的,一味順著弟弟,可曾想過有一日,這個弟弟被他寵得無法無天,惹出大禍?

    她偷偷看了眼忘通,暗自下了決定,她以後一定好好修煉,也不在外面惹事,免得連累師父師兄們為自己彎腰屈膝,只要想一想那種畫面,她都沒法接受。

    所以,她絕對不能成為周興這樣的人。

    察覺到小徒弟情緒有異,忘通便道︰“今天的心法背了沒有,師父這里不用你陪著,回去好好修煉。”

    “徒兒告退。”箜篌給松河、周倉二人行了禮,才退下,舉止間還帶著幾分在皇宮里養成的貴氣。

    松河眼神微亮,這個小師侄身上竟然還有一縷微弱的龍氣,日後真是前途無量啊。

    “怎麼出來了?”成易見箜篌從正殿走出來,興致還不太高的樣子,“是那個周門主對你說了難聽的話?”

    箜篌搖頭,看著大師兄臉上毫不掩飾的關切之色︰“師兄,我以後一定不像他那樣。”

    “哪個他?”

    “關在牢中的那個。”說到牢獄,箜篌就想起了那些作惡多端的壞人下場,忍不住抖了一下肩膀,“我舍不得師父與師兄為了我卑躬屈膝。”

    “沒出息,跟這種人比。”成易輕笑出聲,“怎麼不跟仲璽、綾波這些人比。”

    箜篌連連搖頭,她才不想長九尺高,那樣就不能穿漂亮的飛仙裙了︰“不比不比。”

    “真是沒出息。”成易笑道,“都被你那些師兄師姐們帶壞了。”

    “師姐師兄都很好啊。”箜篌小聲道,“噓,大師兄,你小聲點,別被其他人聽到了。”

    成易再度笑出聲來,氣得箜篌瞪大眼楮,哪有講壞話聲音還這麼大的,還能不能好好說壞話了?

    最後也不知忘通怎麼跟周倉交流的,周倉給了雲華門一大筆感謝費,還在御霄門駐扎雍城的店鋪門口,張貼了一封公開致歉信。

    周家兄弟離開雲華門那天,箜篌也不打坐修煉了,特意起個大早去“送行”。

    在牢獄中關了幾日的周興格外老實,下巴不揚了,眼楮不亂瞟了,就連腦門上的頭發,都乖乖搭著,遮住了半張老樹皮似的臉。最讓她吃驚的是,周興的修為竟然降到了築基期。

    但是看著周倉感恩戴德的模樣,箜篌用傳音術問跟她擠在一塊兒看熱鬧的靈慧︰“靈慧師姐,那個周興修為怎麼降了這麼多?”

    “哦,琉光宗與我們宗門經過嚴肅的討論與思考,覺得周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便廢了他一半的修為,免得他又仗著修為出來欺負人。”靈慧分了一半零嘴給箜篌,“這次回去,周倉剛坐上的門主位置,就要讓人了。”

    恐怕從此以後,周興只要聽到雲華門三個字就會雙股顫顫繞道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23 PM

第19章 借書

    一走出雲華門勢力範圍,沉默不語的周興聲音顫抖道︰“兄長,雲華門內,都是些偽君子,實在是……實在是……”

    想到他這幾日都被關在暗無天日的牢獄中,沒人跟他說話,也看不到什麼東西。好不容易里面的看守點了燈,他看到的竟是別人受刑,那一聲比一聲更加淒厲的慘叫,讓他渾身發抖。

    這還不算,那施刑的人還說︰“這個受罰的元嬰老祖,還剩下五千刀沒剮呢。”

    “以童男童女為藥引煉丹,算哪門子老祖?”另一個施刑的人冷哼一聲,“這種人死了都是便宜他。”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周興覺得這兩個人在說話的時候,有意無意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好幾眼,嚇得他不敢罵不敢鬧,連呼吸聲都忍不住放輕了。

    外面都說什麼雲華門性格隨和,不爭強好勝,偏安一隅,都是騙人的狗屁話,那施刑的手段哪里隨和了?現在只要他一閉上眼楮,腦子里都能浮現出那個元嬰修士身上皮肉被剝下來的畫面。

    “住口!”周倉怒道,“雲華門能留你一條命,已是我豁出幾百年老臉求來的。你以為這里是什麼地方,那些二三流的小門派嗎?這里是雲華門,傳承多年的大宗門,不要以為外面常拿雲華門一些小事來開玩笑,雲華門就真的好欺負了。若雲華門真是如此無能,能在凌憂界安穩這麼多年嗎?!”

    周興不甘,剛想說雲華門施刑的事情,就聽到周倉道,“此次回去以後,你好好閉關修煉,沒有我的允許,哪里都不能去。若再鬧出這種事,我也護不住你。”

    “你是堂堂御霄門的門主,難道……”

    “已經不是了。”周倉面無表情道,“琉光宗又怎麼能夠允許一個管家不嚴的修士做門主。”

    周家兄弟雖然離開,但是琉光宗的峰主松河還留在雲華門內。修行之人,有時候也要聚在一起論道,以補充自身的不足。

    雲華門內靈氣充裕,氣氛祥和,美食眾多……

    松河站在山峰之上,看著山間翻滾的雲霧,長長嘆息一聲。雲華門這個地方,真是讓人來了就不想走。難怪常有外面的修士來雍城玩耍,各大宗門也都要到雍城開鋪子,實在是這個地方的人,太會享受生活了。

    他若不是道心堅毅的劍修,每天吃著雲華門準備的各色美食,恐怕也要產生一種人生就是要這樣才舒適的錯覺。幾番感慨間,半山腰處傳來說話聲,想來是雲華門的弟子在練習功課。

    “師兄,原來掐算還要背這些東西,我還以為只要修煉了,自然就懂了呢。”

    “是誰跟你說,只要修煉就什麼都會?”

    “……”

    “嗯?”

    “我沒亂看話本。”箜篌連連搖頭,“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

    “天地陰陽,天干地支,星象山川,都與算字有關。”成易不與她計較,“越是簡單的人生,越容易掐算出來,越是復雜的人或事,就越容易受這些影響。我們雲華門雖不以掐算為長,但卻不能無知。你現在已經築基,帶你掐算入門以後,就可以去珍寶殿選屬于你的本命法器,或是選擇適合你的材料,自己親手打造一把出來。”

    “這里地勢空曠,靈氣充足,你初學掐算,在這里更容易生出感悟之心。”成易看了眼天空,“這幾日天氣不好,待天氣好了,我再教你看星象。”

    松河沒有去打擾這對師兄妹,當然也不會去看他們的教學方法,雖然現在宗門與宗門之間,很多內修方法都融會貫通,相互探討,但是該尊重的還是要尊重一下的。不過誰說雲華門的弟子都懶散的,以他看還是很勤奮的嘛,哪里有外面傳的那麼過分?

    不好久聽,松河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就聽到又有一個男聲傳了過來。

    “師兄,師妹都學了這麼久了,先吃點東西休息一下,不要著急慢慢來。小孩子長身體呢,腦子用太多,長大了會變醜。”

    松河腳下一頓,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簡直就是荒唐,這才學了多久,就需要休息?琉光宗門下的弟子,起床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揮劍三百下,才勉強稱得上不懶散,就剛才這麼一會兒,能累著什麼?

    “師弟說得有道理,箜篌你先休息一刻鐘。”

    松河再也聽不下去了,他怕自己再聽下去,會指著這幾個弟子的鼻子罵。好在他是一個有修為有氣度的老祖,知道別人家的弟子罵不得,只能把這口氣忍了下去。

    好好一個五靈根天才苗子,要被雲華門給養成什麼樣子?

    以松河的修為與斂氣功夫,師兄妹三人根本不知道剛才有人就站在他們上面,三人吃吃喝喝學一學,喂一喂招式,很快就度過了愉快的一天。

    回到洞府後,箜篌摸出自己的小本子,用毛筆工工整整的寫下了幾句話。

    凌憂界五年三月十九日,跟師兄們學習,又是愉快的一天。

    接下來幾天,箜篌終於記牢了卦象演變,還幫二師兄算了一個小卦,說他近來會破小財。沒過幾天,二師兄就喜滋滋的告訴她,他掉了一個錢袋,里面裝了五塊靈石。

    師兄師姐們聽說箜篌終於能起卦了,各個跑來恭喜跟她,仿佛箜篌做成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松河站在透過正殿大門,看著遠處演武場上親傳弟子擠在一塊兒你笑我鬧,轉頭再看珩彥的臉色,竟是毫無情緒波動,仿佛已經習以為常。

    察覺到松河的眼神,珩彥微微笑道︰“鄙派的弟子活潑了些,讓松河兄見笑了。”

    “哪里哪里,貴派弟子……機靈活潑,挺好的,挺好的。”松河心里隱隱有些訝異,雲華門里這些弟子,感情竟如此好嗎?

    便是管理嚴格的琉光宗,親傳弟子之間,也會因為資源問題發生矛盾。以雲華門的現狀來看,其他親傳弟子資質都不錯,本是門派里的天子驕子,現在突然來了個五靈根師妹,而且還在短短四年內突破築基,其他人難道就沒有其他想法?

    “我今日來找掌門,是來辭行的。”松河對珩彥拱手道,“這次的事情,是我們琉光宗治下不嚴之罪,幸而掌門寬宏,沒有因為此事傷了我們兩派多年的和氣。”

    “松河兄嚴重了。”珩彥道,“這事怎麼能怪貴派,此事已過,我們無需再提。只是松河兄為何如此著急,可是我招待不周?何不在鄙派多待幾日,我也能好好招待你。”

    “貴派待我十分熱情,只是鄙派事多,我留了這幾日,已經是忙里偷閑了。”松河搖搖頭,猶豫片刻,到底沒把仲璽心境不穩的事情說出來,只說了其他事情。

    珩彥知道他去意已決,也沒有多問,只好留他用了午飯,親自送他到了雲華門正殿大門外。

    “珩彥掌門請留步,在下告辭。”

    “慢走。”珩彥還了一禮,目送松河踩著飛劍離去。

    松河踩在飛劍上,速度極快,見前方有人朝這邊飛來,便往旁邊避了避,作為一個上了年紀,收斂修為的出竅期老祖,他向來不太愛跟年輕修士在空中搶道。

    “見過前輩。”倒是這個年輕修士飛到他面前,行了一個禮。

    這不是忘通那個五靈根小徒弟,上午還在演武場,怎麼一頓午飯的時間,就跑出去了?

    “箜篌師佷不必多禮。”松河看到對方袖子里露出一半的話本,上面似乎寫著《修仙記》。

    注意到松河的眼神,箜篌低頭把話本往袖子里塞了塞。

    松河︰“……”

    箜篌︰“……”

    早知道就該把話本放收納袋里了,這下丟臉丟到其他門派面前了。

    “修真一途,不能沉迷外物。”松河終究舍不得這麼好一個苗子,走上懶懶散散的歪路子,便決定做一回討人嫌的惡人,多說了幾句,“這本書師侄可借我一閱?”

    箜篌伸手在袖子里摸啊摸,忍住心中強烈的不舍,把書雙手遞給了松河,“多謝峰主教誨,請。”

    “多謝師侄贈書,告辭。”

    “峰主慢走。”看著松河如流光般飛走,箜篌松了口氣,美滋滋的摸了摸袖子,幸好還有一本藏在里面,這位峰主沒有看見。

    松河回到琉光宗跳下飛劍以後,聽到有人問︰“師叔,你手中是何物?”

    松河這才想起剛才自己收了人家小姑娘一本話本,回頭看了眼面色蒼白的師侄,他道,“在一位小友那里借來的。”

    問話的人,目光落到了他的手上,長長的睫毛輕顫︰“原來如此。”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6 11:30 PM

第20章 心正身直

    見師侄難得主動開口問起不相干的雜事,松河心生歡喜,忍不住拉著他多說了幾句。

    “好好一個五靈根小姑娘,被雲華門上下嬌慣著,竟然還看這些庸俗的話本,怎麼能有利於道心。”松河又捨不得說太過,“不過這孩子品行好,又乖巧,著實討喜。”

    松河又說了一些雲華門如何對待這位小師妹的,見師侄面無表情,以為他沒興趣聽下去,便準備止住話頭讓他去休息,哪知道師侄再次開口了。

    “師叔,這個話本可否給我一閱?”說出這句話以後,他捂著嘴輕咳了幾聲,蒼白的臉上多了幾絲血色。

    松河二話不說,便把話本遞給師侄,對方伸出白皙如玉的手,接過卷成圓筒的書籍,輕輕把它捋平,連翹起來的邊角都沒放過︰“多謝師叔。”

    “說什麼謝,不過是話本而已。”松河看著師侄白得病態的臉,想要說幾句,卻不知道說什麼合適。這個師侄幾乎是修真界近幾百年來最出眾的天才,從煉氣到分神期,仿如有如神助,從沒出過岔子,就連他這個做師叔的,也不過出竅期而已。

    出竅期與分神期看似只差一個等級,要跨過這道坎何其艱辛與困難,現如今整個修真界,分神期以上修為者,也不到十人。他們以為師侄會是近千年來最有希望渡劫飛升的修士,沒想到卻在分神期時,出現了心魔。

    當初突破元嬰境時,並沒有任何預兆,哪知道大劫竟在後面。

    “仲璽……”松河想跟師佷說,不要沉迷這種不入流的話本。但是當師侄回頭,琉璃色的眼楮像平靜無波的潭水望著他時,他竟微微一怔,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沒什麼,有空多出去散散心,凌憂界有許多有意思的地方。”

    “多謝師叔告知,晚輩告辭。”仲璽緩緩點頭,朝松河行了一禮,側身招來一只仙鶴,踩在它的背上遠去。

    白雲滾滾,很快便淹沒了他的身影。

    松河嘆息一聲,搖頭離去。

    箜篌回到門派里,沒好意思說自己偷看小說話本被琉光宗峰主發現的事情,老老實實學習了半個月的推演,不過她似乎格外不擅長這個,學了很久也算不大準。一段時間下來,她話本也不看了,天天抱著推演書看。

    “三陰三陽六氣,日月更替……”箜篌打了個哈欠,一邊背誦一邊用筆在紙上畫來畫去,腦子里繞成一團亂麻。

    “師妹。”潭豐走進來,見箜篌有氣無力的趴在桌上,把買來的發釵遞給她,“怎麼有氣無力的?”

    “謝謝師兄。”箜篌無神的雙眼終于有了光彩,捧著發釵盒道,“我最近不得不接受了一個現實?”

    “什麼?”潭豐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喝,盤腿在箜篌對面坐下,拿過箜篌面前的小本子看了兩眼,上面密密麻麻的卦象圖看得他眼暈。

    “可能我沒有話本主角那樣的運氣。”箜篌皺著臉,細嫩的手指在首飾盒上面點啊點,“主角們都是天資聰穎,學什麼會什麼,我學個推演都這麼難。”

    “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修士,話本里都是騙人的。”潭豐見箜篌眼楮上掛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不擅長推演算什麼,師父跟我也不擅長,我們棲月峰就只有大師兄在推演這一塊比較出眾。”

    不然小師妹推演的課程,也不會交給大師兄來負責了。

    “真的嗎?”箜篌覺得自己這樣雖然有些不厚道,但是想到有兩個很親近的人陪著自己一起不優秀那種感覺,還是……很開心的。

    “當然,其實大師兄的出眾,也是在咱們門派里橫向比較來的,真正擅長推演的門派,是月星門。”潭豐邊喝水邊道,“整個修真界,最擅長這個的就是月星門。凡是進他們門派的弟子,靈根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對天地的感知能力。”

    “就是十大宗門里,唯一給我們墊底的那個?”

    “咳咳,不要說得那麼直白。”潭豐拍了拍胸口,“在宗門里,只需要提我們是十大宗門之一便是,排名這種東西不重要。”

    “哦。”箜篌乖乖點頭,“那我們宗門最擅長的是什麼?”

    “我們宗門最擅長的……”潭豐有些為難,他們宗門里好像什麼都有,晨霞峰最擅長煉丹、午陽峰擅長煉器與劍術、夕照峰擅長御獸、子午峰擅長畫符與結陣、他們棲月峰……他們棲月峰擅長啥都會一點,但是究竟什麼最厲害,就憑借弟子的本能。

    聽了潭豐的解釋,箜篌表情眼神一亮,擊掌道︰“我明白了,我們棲月峰一定是最厲害的,這些都會都擅長,是不是?”

    “是、是吧。”潭豐扯著嘴角笑,有夢想總是了不起的嘛。

    雲華門宗主峰上,珩彥教完勿川新的劍法,指著珍寶殿的方向道︰“明日,你帶箜篌去選法器。”

    “師父,箜篌師妹還小……”

    珩彥緩緩搖頭,微笑道︰“她雖然年齡小,卻已經是築基期的修士,該去拿屬于自己的武器了。”

    勿川猶豫了片刻,拱手道︰“弟子領命。”

    在雲華門內,沒有本命法器的弟子,都是屬于被保護的對象。若有外敵來襲,他們是屬于保護在最里層的弟子。但若是拿起了本命武器,也就代表著生是雲華門的人,死是雲華門的鬼,若有外敵前來,即便死也要護住宗門。

    收到主殿傳來的消息,忘通在屋子里坐了整整兩個時辰,最後長長嘆息著回給主殿一個可字。

    “師父……”

    “去告訴你師妹,明天你陪她一起去。”忘通擺手,讓成易出去。

    “是。”成易拱手退下,踩著飛劍來到箜篌洞府前,看到師弟跟師妹兩個在互相抽背卦象,臉上忍不住帶出笑。

    “大師兄。”箜篌看到成易,笑著從地上站起身,“你怎麼來了?”

    “我是來告訴你,明天就能帶你去珍寶殿選本命法器了。”

    “真的?”箜篌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太好了。”

    看著箜篌臉上的笑,成易道︰“那你知道不知道,擁有了本命法器的弟子,要遵守哪些規則?”

    “我知道。”箜篌想也想就說了肯定答案,帶著嬰兒肥的臉上寫滿鄭重,“凡雲華門弟子,需記心正身直,守衛宗門百姓,背叛宗門者,必死無葬身之地。”

    “好。”成易點了點頭,“這幾句話,永遠都不能忘,知道嗎?”

    “嗯!”箜篌重重點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7 10:37 PM

第21章 鳳首箜篌

    第二天早上,勿川去棲月峰接箜篌去珍寶殿的時候,發現箜篌特意梳洗打扮了一番,不僅換上了漂亮的裙衫,就連頭發也梳成了飛仙髻,忘通師叔與兩位棲月峰的親傳師弟也在。

    相互見了一下禮,勿川看著箜篌腳上新換的繡鞋︰“師妹,你這是……”

    “師兄說,珍寶殿里很多法器都是有靈的。既然有靈,那就是有思想,有思想就是有美醜觀,我打扮漂亮一點,也許法器會更欣賞我一點。”箜篌覺得自己這種想法還是有些道理的,萬一她進了珍寶殿,沒有任何法器適合她,那她多沒面子。

    聽到這話,勿川把目光投向忘通師徒三人,這三個人平時究竟是怎麼教師妹的?

    忘通臉皮厚,只當做沒有看到勿川的目光︰“乖徒弟不用擔心,你一定能選到趁手的本命法器。”

    “師叔,我這就帶師妹過去了。”勿川決定選擇沉默,他惹不起忘通師叔。上一個招惹忘通師叔的青元師叔,到現在還常被忘通師叔氣得跳腳。

    “去吧。”忘通把手背在身後,“成易、潭豐,你們一起陪箜篌過去。”

    “是,師父。”

    箜篌看了眼兩位師兄,覺得自己似乎變得不那麼緊張了。

    珍寶殿對於雲華門而言,是重要的建築之一。宗門里三位長老就居住在附近,若有歹人闖入珍寶殿外的大陣,必會驚動三位長老。

    當有築基弟子進殿選本命法器時,三位長老也會齊齊現身,這也是箜篌第一次見齊三位長老。

    這幾年一直沒有出現過的長老是個分神期修為的女修,雖然頭髮已經銀白,但是容顏卻沒有老,艷麗的容貌讓箜篌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見過谷雨長老、暑九長老、秋霜長老。”勿川朝三位長老行禮,“晚輩帶棲月峰親傳弟子箜篌師妹前來求取法寶。”

    “不必多禮。”谷雨長老看了眼跟在勿川身後的箜篌,點了點頭,對箜篌道,“進入珍寶殿,既是你挑法寶,也是法寶挑你,萬事講究的是一個緣,不可強求。”

    “里面的法寶成千上萬,品階也皆不相同。但不管品階如何,一旦選定就不能後悔。從此它就是你的半身,你最忠實的伙伴,若是你排斥自己的法寶,也就等於排斥自己的道。”秋霜接過谷雨的話,繼續道,“記住,唯有互相契合才是最好的。”

    “晚輩記住了,多謝長老提醒。”箜篌朝長老恭敬行禮。

    “記住就好。”秋霜一擺衣袖,珍寶殿大門頓開,門後一片漆黑。秋霜長老對箜篌笑了笑,“進去吧,不用怕。”

    “謝謝長老。”

    箜篌回頭看了眼三位師兄,慢慢走進珍寶殿大門,邁過高高的門檻,她再看身後,已經看不到大門了。但是她很快便無暇他顧,因為這里法器太多了,樣式千奇百怪,讓她目不暇接。

    頭頂上有閃著各種光芒的法器飛來飛去,珍寶架上擺著髮釵、花瓶、毛筆、扇子等物,這些東西全散發著盈盈光芒,以此證明它們是法器的身份。

    最讓箜篌意外的是,地上還有磚石、木棍之類的法器,樣式普通得像是從山溝里隨意撿起來的,有這種法器,出去打架的時候,恐怕都不好意思掏出來吧?難怪秋霜長老會特意說,不能排斥自己的法寶。

    當她看到角落里堆著一個像夜壺的法寶以後,忍不住揉了揉額頭,看來成為一個了不起修士的第一步,就是作好接受千奇百怪法器的思想準備。

    一支漂亮的白色玉笛從箜篌眼前緩緩飛過,箜篌摸了摸它,但是心里的感覺告訴她,這不是屬于她的東西,雖然它很美。

    從外面看,珍寶殿只是一棟建築,進來以後才發現,它是一個獨立的空間,可以讓站在里面的人,隔絕外面所有的雜音。

    箜篌盤腿坐下,閉上了眼楮。她聽到了很多聲音,有寶劍在發出嗡嗡聲,有葫蘆倒來倒去的響動,還有琴簫微弱的樂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了一個清純柔和的聲音,就像是水波顫動,又像是雪花飄飛,清泉潺潺流過。這個聲音,她曾經聽過,再耳熟不過。想起過往種種,她心情有些復雜,睜開眼看著飄在自己面前的鳳首樂器,伸手輕輕撫動它上面的琴弦。

    鳳首箜篌。

    箜篌身上,盤旋著一只金色的鳳凰,鳳凰散發著五□□光,一對眼楮像是活了一般,直直望進箜篌的心中。當她的手踫到鳳首時,這個法寶瞬間變得只有女子半臂長,安安靜靜躺在箜篌手中。

    “我因鳳首箜篌而得名,沒想到最後得到的法寶,還是一把鳳首箜篌。”箜篌拂過法器身上的鳳紋雕飾,想起父皇沉迷樂器與享樂,不管母后、不管她也不管天下的過往,忽然笑出聲來。

    “我與箜篌當真是緣分。”箜篌從地上起身,握緊了鳳首箜篌,只聽彈弦上發出悅耳的聲響,似乎很高興她能帶走它。

    箜篌隨意撥弄了一下弦,就發現弦上發出強大的氣流,四周的法器紛紛躲避,似乎在擔心鳳首發出的氣流會傷到他們。

    “我叫箜篌,你也是箜篌,以後可怎麼區分?”箜篌把手放在弦上,讓弦停止顫動,“日後便喚你鳳首。”說完,也不等鳳首箜篌的反應,她拍了拍腰,“就這麼決定了。”

    “師兄,師妹怎麼還沒出來?”潭豐盯著珍寶殿大門,心里有些焦急,這都等了一天一夜了,怎麼還沒動靜。當初他進去挑法寶的時候,連一個時辰都沒有用到。

    勿川與成易都習的劍道,本命劍是由自己親手打磨的,所以並沒有去珍寶殿里挑過本命法器。聽到潭豐念叨,兩人也免不了有些擔心,只是他們性格比潭豐沉穩,沒有表現出來。

    “出來了。”

    “師妹?!”潭豐往前走了幾步,看到箜篌手里似鳳凰似豎琴的東西,腳下一頓︰“琴?”

    “不,那是箜篌。”

    潭豐轉頭看勿川,掌派師兄怕是傻了,他當然知道那是師妹箜篌。

    “我說師妹手里的法器。”勿川板著臉道,“鳳首箜篌。”

    在修真界,凡是與龍鳳有關,又開了靈智的法器,都帶著幾分神秘色彩。

    擁有這種本命法器的人,就像是沾上了神奇的運道,要麼擁有輝煌的人生,要麼歷經坎坷受盡磨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7 10:42 PM

第22章 過往

    逆光中,珍寶殿大門洞開,青髮少女徐徐而出,臉上還帶著燦爛笑意。

    這種笑,三位活了很多年的長老見過很多次,幾乎每一個拿到本命法器的弟子,出來的時候,都會露出這種笑。

    燦爛、干淨、純潔,不諳世事。

    隨著時間的流逝,有些人隕落、有些人默默死在了外面,還有人為宗門而戰,死得轟轟烈烈。他們曾經用過的法器,或隨著主人一起隕落,或封鎖進珍寶殿,等待著下一個主人。

    這座珍寶殿里的法器,有些是雲華門歷代煉器高手打造出來的,有些是從秘境中得來,還有一些屬於……遺物。自創派至今,雲華門收了多少弟子,隕落多少弟子,他們已經記不清了,唯一能夠證明他們存在的,只有黎陽堂後面那棟木樓里,一塊塊失去光亮的玉牌。

    與那些失去光澤的玉牌相比,這些剛築基的弟子,是如此的鮮活,鮮活得讓他們這些上了年紀的老家伙,恨不能他們能順遂一生,永遠不要遇到苦難。

    “箜篌已取得法器,多謝三位長老。”少女走到三位長老面前,雙手把法器捧過頭頂,法器在她手中閃耀著華光。

    “好東西。”秋霜長老贊嘆道,“聲音無孔不入,幾乎無人能擋。但若想用好它,需要你更加努力的修煉。以你現在的修為,僅僅能用它,卻用不好。”

    “回去好好參悟,爭取早日與它心靈相通,讓它成為你身體本能的一部分。”暑九長老笑了笑,“我們相信你能做到最好。”

    “謝謝長老,晚輩定加倍努力,不讓長老們失望。”握緊鳳首,箜篌稚嫩的臉上,是勃勃生機。

    “年輕真好。”秋霜喜歡長得好看的後輩,尤其是有活力的後輩。她取出一只祥雲玉釵插在箜篌發間,“這是我煉制的一把劍,名為水霜,送給你做趁手的兵器,就當是……我送你的見面禮。”

    說完,也不等箜篌言謝,飛身而去。

    谷雨走到箜篌面前,看了她手中的鳳首箜篌片刻,嘆息道︰“修真一途,雖艱難險阻,但切記不可丟失道心。可勤奮上進,卻不可冒進嫉妒,稍有踏錯,便是萬劫不復。”

    箜篌看著谷雨張老,不太懂他為什麼會說如此嚴肅的話,但卻把這些話記在了心里。這是本門的長老,這些話肯定不會是害她,“箜篌記住了。”

    “好。”谷雨點了點頭,轉身對勿川道,“回去告訴你師父,我要閉關一段時間,無事不要給我傳訊。”

    “是。”勿川拱手答道,“請長老放心。”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箜篌在谷雨長老眼中,看到了幾分感慨與無奈。但她又覺得是自己看錯了,她年紀輕輕,又怎麼能看出長老們的想法。

    等長老們離開後,她收起手中的鳳首,一蹦一跳跑到三位師兄面前︰“勿川師兄,大師兄,二師兄,讓你們久等了。”

    成易溫和一笑,旁邊的潭豐道︰“你真是命好,秋霜長老親手煉制的寶劍,可不是誰都能求到的,她竟然送了你一把。”

    摸了摸發間的祥雲釵,箜篌眯眼一笑︰“也許是因為我跟秋霜長老有一點點的地方相似。”

    “哪里相似?”

    “長得比較好看。”

    潭豐︰“……”

    完了,師妹跟著師父學壞了。

    等這對師兄妹打鬧得差不多,勿川才道︰“既然箜篌師妹已經取到本命法器,我便告辭。”

    “勿川師兄,今天是師妹拿到法器的好日子,為了給她慶祝,我們去喝一杯。”潭豐走過去攬住他的肩,“走走走。”

    “不用了,我……”

    “走走走,我跟你說,我師父藏了幾壺好酒埋在地下,不喝太可惜了。”不等勿川拒絕,潭豐拉著他便走。反正對付總是板著臉的掌派大師兄,講道理是沒有用的,不如直接動手。

    成易跟箜篌走在他們倆後面,成易轉頭看箜篌︰“師妹,你的表情好像有些不對勁?”

    “有嗎?”箜篌摸了摸臉,有些不好意思,“被大師兄你看出來了?”

    被自己當做半個女兒養大的師妹,他哪能看不出她有些不對勁︰“不喜歡選中的法器?”

    清風徐來,吹動了箜篌的衣擺,僅十四歲的她,已有幾分屬于女子獨有的美︰“不是不喜歡,只是覺得命運有些無常。”

    “我出生那日,有附屬國使臣給我父皇送來一把鳳首箜篌,父皇欣喜異常,當場讓樂師彈奏,連母后生產都顧不上來看一眼,甚至連我的名字,也因此而來。”箜篌嘆口氣,“後來景洪帝造反,我父皇被殺,母后自刎,我的名字就成為一個笑話。”

    她到現在還記得,景洪帝宮里的後妃子女常問她,是不是很擅長彈奏箜篌?那時候的她,除了傻笑好像也沒有別的選擇。
    沒想到來到凌憂界,她的本命法器,最後還是一把鳳首箜篌。

    成易靜靜聽著箜篌講那些過往,他沒有開導她,也沒有講大道理。等他們到了箜篌的洞府門口,成易才道︰“可是你還是選擇了它。”

    “嗯。”箜篌笑了,“逃避是沒有用的,我有期待未來的勇氣,也有直面過往的決心。”

    成易聞言輕笑出聲,他就知道,小師妹的心性,比他跟潭豐兩個還要好。就像是……天生適合修道這條路,她會比他們走得更遠,站得更高。

    “師兄,從今日起,我準備閉關一段日子。”箜篌對成易行了一個大禮。

    “好。”

    成易站在門外,看著箜篌的洞府大門重重關上。轉身理了理衣服,大步往潭豐洞府門口走去,希望二師弟還能有些良心,給他留了幾口酒。

    走不出過往,有時候會成為修士的束縛。身體上的束縛可怕,最可怕的是心靈上的自我囚禁。箜篌知道,她若是參不透凡間界那些事,那麼永遠都無法與本命法器融為一體,日後更無法發揮法器最大的功力。

    她怨恨父皇的昏聵無能,為母后自刎難過,因他人的欺負心生委屈,可是這一切是人造成的,而不是哪一個物件,更不是某個樂器。

    世間萬物的存在自有它的道理,它們沒有錯,錯的是控制不住慾望的人。

    春去秋來,寒來暑往。兩年匆匆而過,在某日的初晨,一曲輕柔的箜篌曲響徹棲月峰,然後由棲月峰傳到了峰外。

    “這是什麼聲音?”問仙路上,無數人四處張望,似乎在找尋聲音傳來的方向。這首曲子輕柔和緩,他們聽了以後,連酸軟的雙腿似乎都舒適了幾分。

    問的人見其他人還在拼命往上爬,也不敢耽擱,手腳並用朝上爬去。

    只有爬上去,才算真正的踏上問仙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7 10:49 PM

第23章 新弟子

    成易正守在問仙路的出口處,聽到樂聲響起,猛地回頭看向棲月峰方向。跟在他身邊的弟子見成易反應這麼大,都有些疑惑︰“成易師兄,發生什麼事了?”

    “你們守在這,我去去便回。”成易足尖一點,朝棲月峰的方向趕去。

    幾個弟子滿頭霧水︰“什麼事能讓成易師兄這麼著急?”

    “難不成是箜篌師妹出關了?”一位弟子道,“兩年前箜篌師妹取到本命法器後就一直閉關不出,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兩人正說著,問仙路上走出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他頭發散亂,踉踉蹌蹌往上爬著,十指上全是污泥與淤血,臉被冬雪凍得發青,一雙眼楮亮得嚇人。

    踏上最後一級階梯,他臉上露出笑,晃了晃坐到雪地上。

    他爬上來了,終于爬上來了。

    棲月峰。

    箜篌走出洞門,看著外面飄揚的雪花,呼出一口白氣︰“又到冬天了啊。”

    “師妹,你出來了?”成易飛身而來,見她神情輕松,笑問︰“一切都還順利?”

    “嗯?”箜篌點頭,指了指遠處的問仙路,“那邊好像有很多人,門內有什麼大事發生?”

    “門派里每十年都要招收一次弟子,那些都是打算拜入雲華門的普通人。”成易見箜篌對這件事似乎有些好奇,“要去看看嗎?”

    “嗯。”箜篌點頭,提氣往下一跳,朝問仙路所在的方向飛去。

    問仙路出口處,除了雲華門弟子外,還站著幾個神情疲倦,沒有任何修為的普通人。不管他們身上的衣服華麗還是破舊,都無人敢大聲喧嘩,爭取在雲華門前表現出自己最好的樣子。

    “有個仙子飛過來了。”有個十多歲的少年抬頭看向空中,小聲驚呼一句。

    其他人也都抬頭望去,只見一個身著翠色裙衫的少女踏雪而來,一頭青絲在風中飛舞,讓一眾平時很少接觸修士的普通人看呆了眼。

    衣衫襤褸的少年抬頭看了一眼,學著其他人的模樣,也跟著露出欽羨的表情,伸手理了理破舊的衣服,扒開額前的頭發,讓那張俊美的臉,完完全全顯露出來。

    然而那個少女並沒有靠近他們,她只是在半空中微笑著看了幾眼,朝他們遙遙行了一個平輩禮。隨後從袖子祭出一把飛劍,踩到飛劍上遠去。

    “剛才那位女仙子,真好看。”一個穿著錦袍,身材略胖的少年半晌才回過神。

    “那是我們宗門里的親傳弟子,你們好好表現,以後說不定有機會叫她一聲師姐或是師叔。”雲華門弟子笑道,“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一個時辰後問仙路關閉,進行下一場考核。”

    “親傳弟子……”衣衫襤褸的少年低聲念了一句,默默捏緊了拳頭。

    “怎麼不下去看?”成易問箜篌,“你不是好奇?”

    “我怕去了,會影響他們發揮。”箜篌從飛劍上跳下來,在演武場上站定。她是被師父直接帶回來的,看著那些拼命才能進宗門的弟子,心里有些發虛。

    “真是一年不同一年,想得越來越周到了。”成易看到幾個同門朝這邊走過來,知道他們是來找箜篌的,忙道︰“我去考核處看看有什麼能幫忙的,你二師兄最近閉關,等下你去見見師父。”說完,也不等箜篌反應,轉身就走。

    不是他不想跟箜篌多聊一會兒,實在是靈慧這一干女弟子太會說,他看著她們就覺得頭大,惹不起只能躲遠點。在雲華門待了一百多年,他永遠都弄不明白,為什麼女人待在一起以後,隨便哪個話題,都能聊得風生水起?更讓他想不明白的是,明明她們花了很多精力在首飾、頭髮、聊天等方面上,修為還半點不落下?

    雖然大多時候,成易對這群女人有種難言的恐懼心理,但他又希望自家小師妹能像她們一樣,能夠開心的美美美,行走在修真界無人敢欺。

    “箜篌師妹。”靈慧與幾個師妹圍攏箜篌,“又水靈了不少。”

    自家人看自家人,總是帶著幾分我們家師妹最好看的心態,靈慧看箜篌,也有幾分這種心理。在她眼里,箜篌白皙的皮膚叫吹彈可破,杏眼叫秋水盈盈,黑漆漆的頭發那叫墨染青絲,反正就是哪哪都好。

    “師妹的修為又長了?”另外一位女弟子驚道,“這才兩年時間,師妹竟是築基五階的修為了?”就算是天生適合修煉的苗子,這修煉的速度也太快了。

    “箜篌師妹啊,”一位師姐猶豫道,“修煉固然需要努力,但也不能讓自己太辛苦了。我們雖然追求長生大道,但若只是追求活著,那麼長生還有什麼意義?”她怕箜篌一味只顧著修煉,把自己弄得五感缺失,連正常的情感都沒有,這樣又如何追求成仙大道?

    為神者憐憫天地,若是無情無心就能成就大道,那麼路邊的石頭早就立地飛升,又怎麼輪得上他們這些人修身修心?古往今來,凡是修無情道的,從沒有哪一個得到了好下場。

    “師姐們不要擔心,我知道的。”箜篌笑了笑,這兩個月她的修為一直沒有進步,想了很久,她終於找到了原因。從出生開始,她就生活在高高的宮牆里,沒有接觸過外面的世界。後來被師父帶到雲華門,一直被師兄師姐們寵著的她,也只是偶爾下山走走,從沒有真正接觸過“外面”。

    沒有見識過,沒有接觸過,又怎麼能拓展眼界?

    能夠順利築基,已經是運氣。但她如果一直待在雲華門內,當一個被師兄師姐們嬌寵的小師妹,那麼永遠都沒有機會長大,更不可能變得更加強大。

    “靈慧師姐,你單獨去外面行走過嗎?”箜篌問。

    “當然去過,我們每個親傳弟子,在築基期時都會單獨出去歷練。”說到這,靈慧頓了一下,“師妹,你想出去?”她當時出去的時候,已經活了三四十年,師妹雖與當時的她修為相差無幾,但是年齡尚幼,忘通師叔只怕不會答應。

    箜篌笑了笑,沒有說話。

    為了打消她這個想法,靈慧道︰“走,我們去會英殿看看今年能招多少弟子。”

    會英殿上,通過考核的弟子站成兩列。為了體貼這些沒有修為的普通人,殿內擺著幾個很大的黃銅雕蓮烤籠,把整個大殿烘烤得十分暖和。

    掌門、峰主、管事全在殿內,看著二十個弟子,面上不悲不喜。今年通過考核的弟子,雖然沒有讓他們感到驚喜,但也沒有太過失望。真正的驚喜,已經被忘通在六年前帶回來了。

    “你叫什麼名字?”青元指了指站在左邊第二個,衣衫破舊的少年。

    “弟子歸臨。”少年跪下,雙手舉于額前,恭恭敬敬拜了下去。

    “歸臨。”青元點了點頭,“單靈根修士,不錯。”

    “青元師弟準備收他做晨霞峰內門弟子?”裴懷好奇的問。

    跪在地上的少年眼瞼動了動,跪得穩穩的,似乎對裴懷這句話沒有半點反應。

    “不用了,都按規矩來。”青元微微搖頭,“一年後考核,再論這些事。”單靈根雖然難得,但在場二十個新入門弟子,搞特殊對其他十九個弟子不好。

    裴懷松了口氣,他也覺得這樣比較好。

    “那就這樣吧。”坐在中間的珩彥喝了口茶,對五行堂的管事道,“帶這些弟子下去休息,讓他們先好好休息兩天,熟悉一下門內的環境,再教他們修行入門。”

    “是。”五行堂管事站起身,對二十名弟子溫和道,“你們跟我來。”

    二十名弟子連忙跟在管事後面,一路上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對於他們而言,腳下潔白無垢的地板讓他們驚奇,天上飛翔的騎獸與御劍的同門都讓他們忍不住想多看兩眼。

    “哇!”身穿華服的胖子忍不住驚嘆一聲,“好多漂亮仙子。”

    新弟子們紛紛扭頭,不遠處白玉亭中,站著幾個美貌女弟子,她們此時也正在往這邊看。

    “各位隨我來,不要再此處逗留。”管事帶著他們拐過石階,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她們都是各峰親傳弟子,你們日後見到她們,可不能無禮。”

    “弟子記住了。”

    衣衫襤褸的少年,回頭朝亭中看了一眼,黑黝黝的眼瞳中,倒映出白慘慘的雪地。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7 10:55 PM

第24章 下山

    與師姐們圍觀完新入門的弟子,箜篌找到忘通,說了想下山一段時間的事情。

    “你要下山?”忘通沉默片刻,皺眉,“在門內受了委屈?”

    “師父。”箜篌無奈笑道,“哪有人讓我受委屈。最近我修為一直停滯不前,想要下山去看看。這麼多年,我一直不太清楚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樣的。第一次真正接觸到外面,還是十歲那年,師父你帶我來凌憂界的那個晚上。那天晚上太美,美得讓我以為自己在做夢。”

    “師父,我想出去看看。”箜篌扯著忘通的袖子,搖啊搖,“你就答應我吧。”

    “都十六歲的大姑娘了,還跟為師撒嬌。”忘通扭頭,“明日再提此事,為師去考慮考慮。”說完,扯出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這是同意了還是不同意?”箜篌雙手捧臉,嘆了口氣。轉頭見忘通的洞府里空蕩蕩的,出去摘了兩支梅花放在洞府的書桌上,才轉身回自己的洞府。

    “忘通,你到底想干什麼?!”青元瞪著坐在他洞府里不走的忘通,不耐煩道,“我這里不歡迎你。”

    “你以為我想你這兒?”忘通翻個白眼,拿起桌上的茶壺,不緊不慢地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啜一口後嫌棄道,“你這什麼品位,喝了幾百年都不換個口味。”

    “嫌我沒品位,你可以不喝。”青元恨不得把忘通打出去,“有事說事。”

    “還記得七百年前,你下山歷練的時候,借了我一百靈石那件事嗎?”忘通放下茶杯,“都這麼多年了,是不是該還了?”

    “七百年前的事你還記得?”青元不敢置信地看著忘通,“你怎麼不說當年出門的時候,你老在我這蹭吃蹭喝?!”

    “蹭的是蹭的,借的是借的。”忘通摸了摸鬍鬚,“這筆賬還是要算清楚的。”

    “拿去拿去。”青元掏出一包靈石扔到忘通面前,“本錢加利息,拿去!”

    忘通也不惱,撿起桌上裝靈石的袋子,哼著從凡塵界學來的小曲兒,一步三搖地走了。氣得青元在後面咬牙切齒,差點罵人。

    早知道這個王八蛋這麼賤,他就不該這麼大方,竟然扔五百靈石出去!

    在晨霞峰晃悠了一圈,忘通又去午陽峰、子午峰、夕照峰跑了一通,在每個師弟那里都搜刮一筆靈石後,開始往主峰跑了。反正弟子沒靈石花,找師兄是天經地義。

    珩彥正在看書,聽到勿川說忘通要見他,忍不住有些頭疼,只要這些師弟無緣無故跑來找他,就肯定不會有好事,“讓他進來。”

    “師兄啊。”忘通苦著一張臉進來,給珩彥行了一個大禮,“我……”

    “說吧,要多少?”珩彥把書扔到桌子上,揉了揉太陽穴,“別嚎,我頭疼。”

    “師兄,你這話說得……”忘通伸出一根手指頭。

    “一百?”

    忘通搖頭︰“一千。”

    “你又弄壞東西了?”珩彥眉頭緊皺,“要這麼多?”

    “我這幾年連門都沒出,上哪兒弄壞東西?”忘通盤腿在珩彥面前坐下,“是我的小徒弟要出門歷練,雖說舍不得吧,但是孩子大了,也該出去走走,萬一被我養得不知疾苦,豈不是被我養壞了?”

    他嘆了口氣,語氣里是滿滿的不舍︰“但她才這麼點大,身上沒些防身的符咒法器,我也不放心,好在這些年我哪里攢了不少防御法器,讓她帶在身上也夠了。不過出門在外,上哪兒都不能缺靈石花。”說到這,他朝珩彥討好一笑,“師兄你是知道的,我就是攢不住靈石的命,所以只能厚著臉皮向你討靈石花了。”

    “你這輩子,就只有教養徒弟這一點,值得稱道了。”珩彥朝勿川抬了抬下巴,“勿川,去取兩千靈石給你忘通師叔。”

    “還是師兄你闊氣,我代小徒弟謝過你了。”忘通搓了搓手,“若是你身上有什麼不要的符咒法器,也可以一並送給我家小徒弟的。”

    珩彥等著他看了片刻,從袖子里掏出一個收納袋遞給他︰“拿去拿去,讓箜篌在外面注意安全,我們雲華門雖講一個善字,但最重要的是量力而為,不管任何事,都要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前提下才能做。”

    “我會囑咐她的。”忘通飛快地把收納袋藏進自己袖子里,才道,“那丫頭腦子聰明著,就是性格單純了些,在外面長長見識也好。”

    “你能想通這點就好。”珩彥點了點頭,“若你強留著她,不讓她出山,才是害了她。”

    忘通笑了笑,沒有說話。三個親傳弟子對於他而言,就跟自己親生孩子一般。做父親的,既希望自己孩子能夠出人頭地,又希望自己孩子安平一生,就算沒有大出息也沒有關系。但無論他心里如何不舍,當孩子長大了,他能做的也只有放手,讓他們選擇自己想走的路。

    師父當年這樣待他,他現在也要如此待他的徒弟。

    第二天早上,箜篌看到放在自己桌上的靈石與收納袋,拿起桌上的信細細看完,笑得紅了眼眶。什麼懶得送她,明明就是捨不得她走,所以才不露面。把信紙小心疊好放進懷里,箜篌把桌上的東西都收起來放進收納戒里,起身走出洞府。

    “師妹。”早已經等在洞外的成易見箜篌出來,對她笑了笑,“今天就要出門?”

    箜篌點了點頭,低著頭有些不敢看成易︰“若是二師兄閉關出來,我還沒有回來,你就跟他說,我出去歷練了,說不定等我回來,就能沖擊金丹修為了呢。”

    “這麼有自信?”成易輕笑一聲,把準備好的收納袋遞給箜篌,“早去早回,記得師父師兄都在門里等你。”

    “謝謝師兄。”箜篌接過收納袋,伸手抱了抱成易,“大師兄,等我回來。”松開成易,她頭也不回地朝山下飛去,她怕一回頭,就舍不得走。

    被師父師兄當做掌上明珠寵愛了六年,箜篌覺得自己只有更努力,更成功,才能回報這份親情。因為看重,所以珍惜;因為珍惜,所以努力。

    “這邊演武場是你們以後練身手的地方。兩日後,你們每隔一天都要在這里學習……”清脆的鈴聲傳過來,管事停下話頭,朝門派出口行了一禮。

    “管事,這是什麼意思?”已經換上雲華門外門弟子服裝的微胖少年好氣地問,“為什麼忽然有鈴聲響起?”

    “這是為遠行的弟子踐行。”管事神情嚴肅,轉身對他們道,“等你們築基後,也會單獨出門歷練。但是想要築基,你們現在就要努力,記住了嗎?”

    “弟子記住了。”

    箜篌直接下山,路過書齋時,猶豫了一下,走了進去。書齋老板見到她,笑著道︰“仙長來得正好,小店里來了妙筆客的新書,您要嗎?”

    “要。”箜篌點了點頭,掏出靈石遞給書齋老板,“我要外出一段日子,這段時間若有妙筆客的新書來,你幫我留著,等我回來向你取。”

    “請仙長放心,我一定好好幫你留著。”書齋老板連連答應,反正這個作者的書,除了這位仙長,也無人問津。

    “老板,此處有妙筆客的話本?”低沉的男聲響起。

    書齋老板回頭看去,只見門口逆光處,站著一位面如冠玉的公子,他魚貫束發,身上的白色錦袍縴塵不染,白皙的手掌放在嘴邊,低聲咳著,臉上帶著幾分病色。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7 11:13 PM

第25章 贈藥

    聽到有人竟與自己一樣喜歡妙筆客的書, 箜篌十分好奇, 扭頭朝身後看去。穿著素色錦袍的男人正朝里走來, 頭發梳得整整齊齊,沒有一根是雜亂的。這是一個十分乾淨整潔的人,乾淨得讓人覺得, 若是讓他沾上塵土就是罪過, 是對他的侮辱。

    箜篌眨了眨大大的眼楮, 往後退了一步。

    進來的男人朝她微微頷首, 看著她手上的書, 沾上病氣的眉梢舒展開︰“抱歉, 打擾二位了。”

    他大概並不常笑,偏淺色的唇角微微上彎, 看起來略有些不自在,但是很好看。事實上,長得極其好看的人,就算是哭, 也比別人笑起來好看。

    “沒有。”箜篌回過神,回了對方一個大大的笑, “我也只是路過來買書的人。”

    男人低低咳了兩聲︰“方才我在門外已經聽見你與這位掌櫃的對話,你……也喜歡這個人的書?”

    “也?”箜篌眼神一亮, 難道這個長得好看的男人, 也喜歡妙筆客的書?想到這, 她高興地點頭道, “是啊, 他的書劇情很精彩,主角厲害又討喜,我那里有好多他的書,你如果喜歡……”她想說,你若是喜歡,我可以借給你看,但是想到她馬上要離開雍城,只能不好意思一笑,“若是我這次不是要出門,還能借給你看看。”

    “你要出城?”男人看了眼外面飄揚的雪花,略擔心道,“外面風雪如此大,雍城外的修士心思難測,姑娘若是出城,一定要小心行事。”

    “多謝,我會小心的。”陌生人的善意,並不讓箜篌覺得對方是多管閑事,她朝對方回了一個禮。轉頭對書齋老板道,“掌櫃,你一定要給我好好留著,等我歷練回來,就來你這里取。”

    “仙長放心,我一定給你留著。”書齋老板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不僅我給你留,我的兒子孫子都給你留。”這些仙長有時候出門就是幾十年,他怕自己熬不過對方的時間,所以把兒子孫子都算上了。

    “老板你真會說笑。”箜篌遞給幾塊靈石,“這些就當是訂金,告辭。”

    “仙長慢走,在下等仙長平安歸來。”書齋老板笑著目送箜篌離開店,才客客氣氣對男人道,“公子請稍等,我這就去為您取書。”

    在書櫃下面找出妙筆客的幾本書,書齋老板想順手遞給男人,但是看到對方潔白的錦袍,瑩白如玉的手,轉身找來帕子把書擦得干干淨淨,才雙手遞給男人︰“公子,請。”

    “有勞。”男人眉眼疏淡,接過書拿到手里。那干淨得快要發光的手,讓書齋老板覺得,這些破書放到人家手里,簡直就是玷污了對方的高潔。向來愛推銷自家書籍的書齋老板,在這位看起來身體不太好的貴公子面前,連一句多餘的話都不敢說。

    不過他沒想到的是,這位看起來仙氣兒十足的貴公子,他竟然主動說話了。

    “剛才那位仙子,是雲華門的人?”

    “公子好眼力,這位仙長不僅是雲華門的人,還是雲華門親傳弟子呢。”提到雲華門,書齋老板語氣中帶了幾分自豪,對于雍城百姓來說,雲華門有面子,那就是他們臉上有光,“當年她第一次來我這間鋪子的時候,還是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孩子呢,轉眼就是築基期修士了,你說厲不厲害?”

    男人點了點頭,掏出靈石遞給書齋老板。

    “這幾本書花不了這麼多錢。”書齋老板只取了一塊靈石,還找給男人四十玉幣,“公子你雖是外地來的,但是咱們雍城講究誠信做生意,外地人本地人都一個價,這幾本書不值錢,你別給我這麼多。”

    男人收起靈石,輕輕摩挲著手里的話本,動作溫柔得像是對待珍寶︰“這些書,不值錢嗎?”

    “這妙筆客不是名作者,他寫的書自然沒有其他人的貴。咱們整個雍城,最喜歡妙筆客的讀者,大概就只有剛才那位仙長了。”書齋老板見男人臉上表情有些冷淡,以為自己說得太多,對方煩了,忙道︰“客人您可還有什麼需要的?”

    “不用了。”男人把書收起來,轉身走出大門,整個人幾乎與瑩白的雪天融為一體。

    雍城有四個大門,箜篌在四個大門中間選了東門,雍城以東有好幾個繁華的大城以及很多小城,各有修真門派守衛,箜篌聽靈慧師姐提過,東邊有個叫水月齋的門派,里面的弟子全是十分漂亮的姑娘,她們會釀造好喝的美酒、做漂亮的衣服,打起架來就像是仙女在跳舞,她、她想去看看。

    不管怎麼樣,看到漂亮的小姐姐,總是能讓人忍不住心情愉悅的。

    在雍城的街道上,踩著厚厚的積雪,箜篌走得很慢,走得很認真。她觀察著身邊每一個經過的人,聽著他們細碎的交談,臉上露出怡然自得的笑。

    雍城很大,但是再大的城,也有走到盡頭的時候。看著高聳的城門,箜篌回身看了眼繁華的街道,堅定地往前走去。

    走出東門,箜篌剛祭出飛劍,還沒跳上去,就聽到身後有鈴聲響起,兩匹潔白的馬兒拉著一輛馬車朝城外走來,馬脖子上的鈴鐺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音,鈴鐺上的紅纓在風中飄來飄去。

    趕馬車的是個穿黑袍的中年男人,身上帶著修士的氣勢,但是箜篌看不透對方的修為,說明對方修為高出她很多,所以她很識趣的往旁邊讓了讓。

    出門守則第一條,遇到比自己厲害的人,不要擺譜,更不要囂張。話本里面,敢這麼干的人,一般都死得快。

    馬車在即將經過她時,徐徐停下。箜篌深吸一口氣,來了來了,走在外面被人莫名找茬的定律快要出現在她身上了!

    簾子被掀開,露出一張俊美又不陌生的臉。

    “姑娘?”男人看到她,似乎有些意外,他還想說什麼,卻猛咳起來,忙用潔白的手帕捂住嘴,別過臉不再面對她。

    好看的男人,咳嗽都這麼好看。

    箜篌見對方咳得雙頰染上了紅暈,似乎命都快沒有的樣子,從收納戒中取了一枚丹藥出來,墊著腳遞到對方面前︰“我是雲華門弟子,這是師門長輩煉制的丹藥,吃了可能會舒服一些。”

    隨隨便便給藥,別人也不敢吃,講明身份,對方可能會比較放心。

    想到這,箜篌在心里偷偷嘆口氣。出門前,她還暗自立誓,遇事不能光靠師門名氣來解決,沒想到出門還不到半天,她就要靠師門的臉面來取信于人了。

    幸好這個誓言她沒有說出口過,還是當它不存在吧。沒說出口的話,隨時都可以不作數的。

    “多謝姑娘。”男人接過丹藥,毫不猶豫地咽了下去。趕車的中年男人看了眼站在馬車旁,笑得眉眼彎彎的箜篌,垂下眼瞼沒有說話。

    “不用客氣。”箜篌飛身跳上飛劍,笑著道,“外面風雪大,公子身體不好,還是等雪停了再出門吧。”看這位公子氣息微弱的樣子,應該沒有修為,這種大雪天可能會被折騰得有些難受。

    “有勞姑娘擔心,只是在下需要去水月齋求一味藥,這味藥冬天才能有,所以只能走這一趟了。”男人抬頭看著飛在自己前上方的少女,“在下俗名桓宗,多謝姑娘贈藥。”

    “原來如此。”箜篌見這人身體虛弱,猜測這味藥對他可能很重要,便道,“那便祝願公子早些取到藥,身體康健。”

    “多謝姑娘吉言。”桓宗彎了彎嘴角,“告辭。”

    “告辭。”箜篌見對方說了告辭卻不放下簾子,不解地歪了歪頭。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桓宗輕笑出聲,細細咳了一聲後道︰“姑娘先請。”

    原來是讓她先走啊。箜篌恍然大悟,朝對方拱了拱手,踩著飛劍飛走,飛到空中往下望時,還能看到那輛停在東門外的馬車。

    母后曾跟她說過,長得好看的女人是禍水。也不知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又是什麼呢?希望他身體能沒事,長得這麼好看,若是有三長兩短,太可惜了。

    城門外有很大一塊領域都屬于雍城管轄,箜篌飛得並不快,所以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來到下一個城鎮。與雍城相比,這個城小了很多,不過也算熱鬧。

    進城的時候,箜篌發現守城的人會收普通百姓的過路費,修士卻不必給。她有些不明白,按理說修士更有錢,為何偏偏只要普通百姓的錢,不要修士的?

    進了城,街道上熙熙攘攘,箜篌身上穿著華服,雖然年幼卻沒有普通人敢來招惹她。普通百姓雖然看不出修士的修為,但是卻能分辨普通人與修士的差別,但凡是修士,他們都會恭敬地避開。

    “客棧、客棧……”箜篌沿街尋找著,出門在外,不去客棧住一住,怎麼好意思叫出門?

    找來找去,她終于挑中了一家門庭敞亮的客棧,前廳是食客用飯的地方,房間大概全都建在後院。她走進門,還沒來得及開口,便有伙計來招呼她,把各個房間價格介紹了一遍。

    “仙子您若是需要煉丹房或是單獨租小院兒,鄙店也是有的。”伙計熱情問道,“您有什麼需要,盡管吩咐便是。”

    “姑娘獨自一人在外居住多不安全,不如住到我那個院子里。”一個坐在旁邊用飯的華服男人懶洋洋道,“我那里寬敞,還有伺候的下人,定不會讓姑娘受委屈。”

    箜篌朝說話的男人看去,眉梢微微動了動。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7 11:17 PM

第26章 風波

    “公子, 奴家不夠好嗎,你竟然邀請其他女人住咱們院子?”男人身邊的女婢嬌嬌怯怯笑著,玉手輕輕搭在男人手臂上,拿眼角瞥箜篌。

    “你當然是最好的,只是你家公子向來是憐愛嬌花之人,怎麼捨得如此美人孤零零住在客棧里。”男人在女婢臉頰上親了一口,搖著手里靈光閃閃的扇子,似笑非笑道,“這位美人,你說是不是?”

    他以為這個女子會驚慌或是憤怒,但是讓他意外的是,對方一雙漂亮的大眼楮中,竟帶著幾分……興奮?

    她在興奮什麼,興奮的不該是他這個調戲美人的男人嗎?調戲他人時,當對方露出驚慌、害怕、憤怒的情緒,才會有成就感,這種好奇、興奮的眼神,不僅不能讓他興奮,反而讓他有種自己被調戲的錯覺。

    這種感覺,讓身為紈褲子弟的他,非常沒有成就感。

    “你是在調戲我嗎?”綠衫少女走到他桌前,俯身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倒映出他的身影。他不自在地往後揚了揚身體,“小爺我見你有幾分姿色,才願意調戲你,懂麼?”

    “哦?”少女點了點頭,雙手環胸,“按照一般的規律,像你這種紈褲公子,很快就會有人來收拾你了。”

    杜京拍桌,得意道︰“也不出去打聽打聽,整個邱城誰敢收拾我,知道我是誰嗎?”

    “不想知道。”箜篌看出這個紈褲子弟不過煉氣五階的修為,理都懶得理他,轉身把住店的錢給了掌櫃︰“給我一間上房。”

    “仙長請稍等。”掌櫃快速作好登記,招手讓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大嬸領箜篌去房間,順手把桌上值錢的東西都收了起來。做他們這行的,最重要的就是眼力勁兒。杜京公子與這位仙長,說不定要打起來。

    “站住!”杜京從椅子上站起來,用扇子指著箜篌,“我讓你走了?”

    “好吧。”箜篌停下腳步,“既然你堅持想讓我知道你是誰,那你說,你是哪位?”

    “我是邱城城主之子,杜京。”杜京轉著手里的扇子,“看你孤身一人在外,也不像是大門派子弟,在外面亂晃什麼呢?”

    “孤身一人與門派有什麼關系?”箜篌嘖了一聲,“修行又不是講排場,難道還要一群人抬轎撒花,你以為是在戲台上唱戲呢?”

    “掌櫃,把你們這里最好的小院收出來。”風起,夾帶著雪與花瓣飄落,幾個彩衣女婢走進來。她們身上帶著幽幽花香,面冷如霜,仿佛此刻四周其他人根本不存在。

    走在她們中間的女人輕紗覆面,煙霞色流仙裙上流光涌動,美得仿如仙人下凡。

    整個大廳的食客都沉默了,婢女們似乎早已經習慣庸俗凡人們驚呆的模樣,嗤笑一聲,把靈石扔給掌櫃,“收拾干淨些,我們家仙子受不得半點髒污。”

    吩咐完這些,她躬身在前面提著銅花燻球,引著主人往後院走去,留下滿地的花瓣與暗香。

    “咳。”杜京干咳一聲,把腦子里“戲台上唱戲”五個字趕出去,朝後院方向抬了抬下巴,“看到沒有,這才是大宗門的氣派。”

    箜篌低頭看著地上的花瓣,思考著一個嚴峻的問題,這要採多少花,才能走一路飄一路花瓣?

    “喂。”杜京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女人,要不要跟我走?”

    “剛才大美人從你眼前走過去,你怎麼不叫她跟你走?”箜篌眨了眨眼,“難道我比她更美?”

    “瞎想什麼,這種大宗門的弟子,我惹得起嗎?”杜京十分誠實道,“我又不傻。”就算是紈褲,他也是一個識趣有腦子的紈褲,惹不起的堅決不惹,欺軟怕硬是他人生格言。

    “那你還很了不起哦?”箜篌翻了一個白眼,懶得再理他,轉身往樓上走。

    “喂喂喂,我跟你說了,你今天必須跟我走……”

    杜京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這個看起來可愛活潑的少女袖中飛出一把劍,劍身散發著瑩瑩金光,劍尖直直指著他,離他的腦袋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離。

    “是上品法器!”膩在杜京身邊的女人飛快地收回手,嚇得往旁邊躲了躲,不敢再靠近他。

    “有、有話好好說,舞刀弄劍多不文雅。”杜京往旁邊躲了躲,劍尖跟著移了移,寒冷的劍氣刺得他眼楮澀澀的疼,冷汗止不住地往下流。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身份,竟然出手就是上品法器?

    “是嘛?”箜篌捧臉,“但是我覺得調戲女孩子更不文雅,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說得對!”大滴大滴冷汗朝脖子里流,杜京就怕這把劍不小心抖一抖,就嗖的一下飛進他腦子里。

    “細說起來你們邱城還是依附在雲華門下,雲華門可是向來厭惡調戲良家女子這種事。”箜篌手一揮,收起飛劍,“知道兩年前一個元嬰老祖調戲雲華門弟子的事情嗎?”

    杜京一邊擦汗,一邊連連點頭。

    “他最後是什麼下場,你知道嗎?”箜篌笑眯眯地問。

    杜京全身一僵,汗也不敢擦了,“仙子見諒,仙子見諒,在下以後再也不做這種事了,告辭。”說完,連滾帶爬沖出客棧,連頭都不回一下。就怕跑慢了,箜篌手里的劍就戳到了他們身上。

    客棧老板松了口氣,還好還好,沒有打起來。他彎下腰,把藏進抽屜里的招財貔貅擺件又放了出來。

    箜篌回到房間,把床上的被子枕頭全都收起來放到一邊,從收納戒里取出被子枕頭鋪上。靈慧師姐跟她說過,客棧里很多被子枕頭不干淨,用自己帶的比較放心。

    還是修真界好,這麼多東西都可以塞進收納戒里,若是在凡塵界,她出門帶的那些東西,肯定要裝好幾輛馬車。

    躺在陌生的床上,箜篌有些睡不著,干脆起身打了一會坐,讓靈氣運轉周身。這個客棧非常安靜,安靜得仿佛整個世界沒有半點聲音。

    “啊!”

    淒厲的尖叫聲劃破黑夜,也打破了客棧的寂靜。箜篌披上外衣,也不顧披散著頭發,拉開門跑了出去。到了樓下,就見一個女人倒在地上,她身上的彩衣被血染紅了很大一片。最可怕的不是她身上恐怖的傷口,而是她臉上怪異僵硬的笑。

    這個女人,是今天那個跟掌櫃高傲說話的婢女,現在她死了。

    “月蓮。”趕來的彩衣婢女們臉色非常難看,她們轉身看著客棧里趕過來的住客們,冷聲道︰“凶手就在你們里面。”

    “姐姐,月蓮的心髒沒有有了。”一個婢女驚慌道,“還有身上的血……”

    屋內盈滿血腥味以及死人的味道,箜篌看著這幾位神情憤怒的彩衣婢女,皺了皺眉,莫名想到了那個調戲她,還說要帶她走的紈褲。那個紈褲是知道什麼,還是說這只是巧合?

    “發生了什麼事?”穿著流仙裙的女人走出來,她頭髮松松垮垮的挽著,不過沒有再戴面紗,露出了漂亮的臉龐。只是這個時候,客棧里的人都被月蓮恐怖的死法震驚,來不及為她的容顏震驚。

    “姑娘,月蓮死了。”一個婢女紅著眼眶回答。

    女人皺了皺眉,快步走上前,彎腰在月蓮手腕上探了探,用手帕擦干淨手,轉身對眾人道︰“諸位,在下是昭唅宗的綾波,在下婢女的死因十分可疑,還請諸位給我幾分薄面,回答我幾個問題。”

    “原來仙子竟是昭唅宗的綾波仙子,失敬失敬。貴派的人死因如此淒慘,確實應該查清楚。”

    “仙子請問,在下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多謝諸位。”見眾人如此給面子,綾波臉色好看了幾分,她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不知諸位可有覺得你們中間哪位行跡可疑?”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大家雖然不敢得罪昭唅宗,但也做不出得罪人的事,一時間沒有人說話。

    綾波也知道他們在顧慮什麼,讓幾個婢女守住門,才道︰“那麼請問,今晚有哪些人進了房間以後,又出來過?”

    箜篌怔怔地看著綾波,覺得這位女修真是好看,松松垮垮的髮髻好看,手也好看,全身上下都好看,生起氣來的樣子,都自帶風流。這樣一個大美人提問,就算她的問題有些可笑,大概也沒有人舍得不回答她。

    果不其然,眾人對綾波的問題很配合,紛紛表示自己沒有出過門,還拉旁邊的住客來為自己證明。

    殺人者不僅僅殺了月蓮,還挖去了她的心髒,吸干了她身上的血,這絕對不能是正統修士的手段。但是壞人不會在臉上刻字,若是有意隱瞞,誰也看不出來。

    “哎呀!”聽到動靜的大嬸跑出來,看到地上的屍首,嚇得往後退了幾步︰“怎麼又、又死人了?”

    “又?”箜篌抓住這句話的重點,看向普通婦人,“這個客棧,發生過類似的事?”

    意識到自己說漏嘴,婦人臉色發青,不敢靠近屍首︰“不不不,不是我們客棧。一個月前,也就是十一月十五的晚上,有個姑娘死在鳳祥客棧里面,據說內臟都沒有,身上的血被吸得一干二淨,他們都說,這是妖魔鬧事。城主派人巡查全城,沒有發現可疑之人,沒想到……”

    是邪修幹的?

    可若是邪修拿人練功,他也應該挑不起眼的人下手,為何偏偏挑昭唅宗的婢女,這不是讓事情鬧得更大?

    難不成,這還是一個喜歡引起轟動的邪修?

    師父說過,好人千篇一律,壞人千奇百怪。他們的想法與手段,是正常人無法理解的。只可惜如花似的女子,就這麼喪生於魔爪。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9 08:36 PM

第27章 孫子

    綾波早就注意到了站在人群中的箜篌,在一群相貌普通的人里面,若有一個姿色出眾的少女,自然會比其他人顯眼。只是她看出對方骨齡不過十五六歲,卻已經是築基五階修為,便沒有把目光過多的放在她身上。

    見箜篌主動幫她向客棧里的人提問,綾波才主動開口道︰“不知姑娘是?”

    “在下雲華宗弟子箜篌。”箜篌向綾波行了一禮,“綾波仙子有禮了。”

    “箜篌仙子好。”綾波回了一禮,臉上的表情鄭重了幾分。她聽說過箜篌的名字,兩年前師父跟她說, 雲華門出了個跟她一樣的修煉天才,年僅十四便已經築基,沒想到她們會在這里相見。對於箜篌,綾波心情有些復雜,既欣賞對方的天分,又不喜歡一個比她小的姑娘搶去她的風頭,所以一時間,她不知道自己對這個少女是喜歡還是不喜歡。

    其他人在心中暗暗吃驚,今天究竟是什麼日子,一下子就遇到兩個大宗門的弟子。還有人想到白天時,有紈褲子弟調戲箜篌,如果那個紈褲子弟知道這位姑娘是雲華門弟子,恐怕早就嚇得腿軟了。

    “不知箜篌姑娘晚上睡覺時,可曾察覺到什麼異動?”綾波問。

    箜篌搖了搖頭︰“今晚格外安靜,我也是聽到尖叫聲後,才出來的。”她在四周望了一眼,“尖叫聲是誰發出來的?”

    那個尖叫聲格外淒厲,甚至讓人分不清究竟是男人還是女人。

    讓箜篌意外的是,在場所有人都說,他們也是聽到尖叫聲以後才跟著下樓的,沒有一個人承認是自己先發現了屍首。

    見此情景,綾波臉色再度變得難看,那個尖叫聲是故意引他們出來的,也許這個人正裝作不知情的住客,得意洋洋地看著她束手無策,來嘲笑他們昭唅宗的無能。

    他是在落昭唅宗的顏面。

    想到這點,綾波美麗的臉上染上怒意︰“凶手是想與我們昭唅宗為敵嗎?”很多事她可以忍,但是宗門的顏面,半點都不能丟。

    其他人見綾波動了怒,心里暗罵那個藏在他們中間的邪修,又怕死的下一個是自己,開始懷疑起身邊的人來。

    “綾波仙子,既然此事發生在邱城,不如派人去通知邱城的城主,讓他一起來協助查案。”箜篌見綾波的婢女堵住了大門口,不讓任何人離開,“這樣你也能多幾個幫手。”

    “若是他們能查出凶手,上個月便把人抓住,今天又怎麼會再發生這種事?”綾波語氣有些淡淡,“箜篌仙子,此乃我昭唅宗的事,請仙子由在下自己做主。”

    這是嫌她多管閑事咯?

    箜篌往樓梯圍欄上一靠,雙手環胸,懶洋洋道︰“綾波仙子請便。”說完,雙眼一閉,開始養起神來。

    明明對方沒有跟她爭鋒相對,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但是綾波莫名覺得,自己心頭上有口氣被堵住了,偏偏她還不能發火。沉著臉對手下的婢女道,“把月蓮的屍骨收好,明日就地安葬。”

    “姑娘,月蓮祖籍在平城,奴婢想把她的骨灰帶回平城安葬。”與月蓮交好的婢女硬著頭皮跪下,“求姑娘允許。”

    綾波面無表情看了婢女一眼,冷聲道︰“好。”

    說完,她看了眼眾人︰“在事情沒有查清楚前,還請諸位在客棧多住幾日,費用由在下承擔。”

    眾人雖然想要逃離這個地方,但是綾波開了口,誰也不敢反駁,只得稀稀拉拉有氣無力地應了。偶有幾個膽子大的,也只敢小聲嘀咕幾句,卻不敢當著綾波的面反駁。

    按照規矩,客棧里出了命案,確實不能輕易離開。但若查清身份,證明自己清白後,是可以離開的。昭唅宗的這位綾波仙子,分明是把他們所有人都當做懷疑對象了。

    綾波才不管這些人怎麼想,她入昭唅宗不足二十年,已是金丹期修為,在宗門內受足了寵愛,是聞名整個修真界的天才,誰不給她幾分顏面?至於這些修為平平甚至是普通凡人的住客,她也只是面上客氣,實際根本沒有把他們看在眼里。

    這些人私下里抱怨就抱怨了,當著她的面,不還是恭恭敬敬稱她一聲仙子?

    就在大家準備回房間休息時,城主杜彬帶著人過來了,他一進門就向眾人致歉︰“杜某管理不嚴,讓諸位受驚了。”說完,朝眾人行了一個大禮。

    眾人連連還禮,說這是邪修作亂,不怪杜城主雲雲。邱城雖不大,但與雲華門相鄰,屬于雲華門的附屬城。雲華門平日雖然不愛插手管附屬城的事,但若是鬧大了,雲華門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所以惹不起惹不起。

    “弟子見過箜篌師叔。”杜彬穿過人群,來到箜篌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個晚輩禮。

    “不用多禮,不用多禮。”箜篌站直身體,指了指下面,“這里的事情你來解決,我去睡覺。”她打了個哈欠,轉身準備回房間。

    忽然,她腳下一頓,指著縮在門口的華服青年,“這位是?”

    “回師叔的話,這是犬子杜京。”他有些不好意思道,“今年沒有通過入門考核,所以還沒有機會加入門派,但是按照輩分,他是您的徒孫輩。”

    “哦,徒孫啊。”箜篌似笑非笑地看著杜京,“瞧著……還挺精神。”

    “師叔過獎了,這個孽障整日招貓逗狗,不做正事,二十好幾的人,也沒多少修為,讓您看笑話了。”他轉身朝杜京呵斥道,“站在那里干什麼,還不快過來給你師叔祖見禮。”

    杜京心里暗暗叫苦,早知道他剛才就不該跟過來,簡直就是自取其辱。世間怎麼就有這麼寸的事情,一時頭腦發熱,嘴巴上沒把門,就招惹上了一位師叔祖。

    雲華門究竟是怎麼搞的,這麼小的姑娘,怎麼就成了他師叔祖了?

    “晚輩……見過師叔祖。”

    “大聲點,平時嗓門不是挺大嗎,怎麼這會兒像沒吃飯似的?”杜彬看到兒子那縮頭縮腦的樣子就來氣,一巴掌拍到他腦門上,“沒規矩!”

    杜京幽幽地看了杜彬一眼,這可真是他親爹,不遺餘力地坑親兒子。他老人家要是知道,做兒子的他今天把師叔祖給調戲了,會不會氣得當場宰了他?

    “師侄不必如此客氣,自家人不講究這些虛禮。”箜篌笑眯眯的看著站在台階下的杜京,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頂︰“孫兒乖。”

    杜京︰……

    堂堂邱城無敵小霸王,竟然淪落到給十六歲小姑娘當孫子的地步,他還有什麼臉做紈褲?他就是紈褲界的恥辱,小霸王團體中的失敗者。

    正在暗自痛苦時,他手里多了一個紅色錦囊,是箜篌塞給他的。他不解地抬頭看箜篌,這是啥意思,給他毒藥讓他自行了斷嗎?

    雖然他是紈褲界的恥辱,但也不想死啊,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他這個人沒啥優點,就是臉皮厚,為了能好好活著,臉也可以不要的。

    “徒孫乖,這是師叔祖給你的見面禮。”箜篌拍了拍他的肩,心情愉悅道,“明天見。”

    “恭送師叔。”杜彬見自家兒子沒反應,伸腿踢了他一腳。

    杜京連忙鞠躬︰“恭送師叔祖。”

    “孫子乖。”

    杜彬望著箜篌離去的背影,在心中暗自感慨,不愧是雲華門親傳弟子,五靈根天才,這身氣度就是不同。再看看身邊不成器的兒子,他嘆了口氣,算了算了,這是親生的,就不拿來比了。

    再比下去,他會忍不住動手抽這個不成器的玩意兒。

    看到杜彬向箜篌走去時,綾波就猜到是箜篌用傳音符通知了他過來。心里雖然有些不高興,但是人既然已經過來了,她也不想把氣氛弄得太僵,留下婢女跟杜彬交流,自己轉身回了後院。

    杜京小聲對杜彬道︰“這位昭唅宗的凌波仙子可真沉得住氣,婢女被殺,還能回去睡覺。”

    “閉嘴。”杜彬瞪了他一眼,吩咐手下把客棧圍攏起來,以免凶手從其他方向逃走。在他去察看屍首時,昭唅宗的婢女卻不讓,說月蓮是個女子,不宜讓其他男人觸踫。

    “人都死了,你們不讓她安安心心走,還講究這些俗禮,是不是有毛病?”杜京嘲諷道,“難不成凶手是你們自己人,怕我們發現,才故意找借口不讓我們靠近?”

    “胡言亂語!”婢女們氣得柳眉倒豎,拔出劍來。

    “你們想幹什麼?”杜京扯開嗓子大喊,“昭唅宗仗勢欺人啦,要殺人滅口啦!”

    “杜城主,杜公子如此抹黑我派,怕是不妥吧?”為首的婢女臉色陰沉,恨不能一劍戳死大喊大叫的杜京。

    “姑娘見諒,犬子素來無狀,在下一定帶他回去嚴加管教。”杜彬歉然一笑,那張臉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但是口口聲聲說要管教兒子的他,此時卻沒有阻攔杜京的大聲叫喊。

    叩叩叩。

    一個黑衣男人站在客棧門口,敲了三下門。

    “不好意思,還有空房間嗎?”

    眾人齊齊回頭,看到了門外紛飛大雪中白衣勝雪的男人,剎那間屋子里安靜下來。燭火被夜風吹得輕輕晃動,在死者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黑衣男人看到擺在地上的屍首,轉身對男人道︰“公子,這店里死了人,不能住人。”

    客棧里的住客們︰“……”

    難道他們這些站在屋里的都不是人哦?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19 10:25 PM

第28章 愛好

    箜篌回到房間以後,並沒有睡著。她打開窗戶,看了眼樓下圍攏住客棧的邱城護衛,靠在窗戶上單手托腮,另外一隻手去接飄揚下來的雪花。

    一輛馬車從街頭東邊徐徐而來,然後停在了這家客棧門口。

    穿著錦衣,披著純色白狐毛斗篷的男人從馬車中下來,抬頭與她四目相對。

    桓宗取下戴在頭上的斗篷兜帽,對箜篌展顏一笑,在這瞬間,紅梅綻放、冬日初陽,都不及這個笑好看。箜篌忍不住回了對方一個笑,朝他揮了揮手。

    “公子,這店里死了人,不能住人。”

    黑衣中年男人走回桓宗身邊︰“公子,我們換一家店吧。”

    桓宗抬頭看樓上的少女︰“姑娘,你不換一家客棧住嗎?”

    黑衣男人往樓上看去,才看到有個姑娘趴在窗戶邊,正笑眯眯地跟自家公子對視。他看了看少女,又看了看桓宗,神情有些微妙,這寒夜雪天的,公子什麼時候養成跟人樓上樓下對話的習慣?

    “客棧里死人的消息恐怕已經傳出去了,今晚其他客棧恐怕也不敢收客人。”箜篌從窗戶里爬出來,飛身跳到桓宗面前,“我旁邊的房間還空著,桓宗公子若不嫌棄客棧里晦氣,可以暫時住一晚上,明天早上再走。”

    身邊有個至少金丹期以上修為的人做馬夫,這個叫桓宗的美男子肯定不是普通家庭出身,這樣的人應該不會害怕客棧里一具屍體。

    “生死乃天理循環,對於我而言,並無晦氣可言。”桓宗笑了笑,“多謝姑娘告知,今晚便打擾了。”

    守在客棧門口的護衛覺得桓宗腦子可能有些毛病,知道客棧里死了人,還要住進去。雖說修道者不拘小節,但這也太不講究了。邱城那麼多家客棧,就算晚上不願意接待客人,但是只要多花一點錢,就沒有辦不成的事。這位俊美公子衣衫華麗,也不像是沒錢的人,何須如此委屈自己?

    “桓宗公子,你的這位護衛,修為應該很高吧?”箜篌對桓宗不好意思一笑,“等下可不可以拜托二位幫我一個小小的忙?”

    出門守則第二條,需要求人辦事的時候就求人,臉皮要厚,心要寬。

    “嗯?”桓宗看了眼自己身後的黑衣男人,“他叫林斛,姑娘有什麼需要,盡管開口。”

    “林斛先生。”箜篌對黑衣男人行了一禮,“客棧里現在人心惶惶,等下若是兩邊起了爭端,還請先生出手平息一下爭端。我修為淺薄,到時候鬧起事來,怕是壓不住。”

    黑衣男人看桓宗。

    桓宗道︰“不過是小事,姑娘需要的時候,叫一聲便是。”

    箜篌松口氣,再次向桓宗道謝。現在客棧里的眾人還能給雲華門與昭唅宗幾分薄面,能在客棧里忍一忍,但是到了明天早上,情況會變成什麼樣,還真不好說。

    客棧里面的人還在好奇這個俊美公子究竟是從哪個地方冒出來的,隨後見到箜篌與此人說話,似是相識,也不好意思再質疑此人的身份,任由他們進了門。

    尤其是他們發現貴公子身後的護衛修為深不可測以後,就更加沒有意見了。不管什麼時候,強者總是能讓讓人學會安靜與沉默。

    杜京好奇桓宗的身份,可是又不想跑到箜篌面前去當孫子,偷偷蹭到門口,問守在那里的護衛,剛才箜篌跟兩個陌生男人說了什麼。

    護衛茫然地搖頭︰“少城主,剛才他們說話的時候,屬下只聽到嗡嗡聲,什麼都聽不清楚。”

    聽到這話,杜京瞬間明白,這是用了術法,混淆了其他人的聽力。不過用術法的人是那位師叔祖,還是那兩個身份不明的男人?

    客棧里的伙計快手快腳收拾好房間,並不敢久留,一溜煙兒跑下了樓,頭都沒有回一下。明知道店里死了人還敢住進來的客人,得罪不起。

    箜篌看著伙計匆匆忙忙的背影,回頭看了眼桓宗身後的林斛,這個護衛有這麼嚇人?

    “桓宗公子請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了。”箜篌想了想,提醒了一句,“按照我的經驗,明天一大早他們就會吵起來。到了那個時候,你想睡都睡不好。”

    桓宗愣了愣︰“沒想到姑娘對這些事如此了解。”

    “其實不是我了解。”箜篌掏出妙筆客的話本,有些不好意思,“妙筆客話本里寫過的,主角投宿那一段,就是被其他人的打斗聲吵醒的。”

    說完這些,箜篌見桓宗神情呆滯,以為他還沒看過這本,便把書塞給他︰“你還沒看過這一本,那這本借給你看。”難得遇上一個同樣喜歡妙筆客的讀者,箜篌十分大方。

    這種自己喜歡的人或物,終於也有其他人欣賞的歡喜之情,一般人是不會理解的。

    “謝、謝謝。”桓宗拿著書,微愣後便露出一個燦爛的笑。

    見他收了一本妙筆客的書,就高興成這樣,箜篌對桓宗的好感更甚。原本的好感源於對方的容貌,現在增加的好感來源于他對妙筆客的欣賞。

    “不用客氣,我那里收藏了很多妙筆客的書,以後有機會也可以借給你看。”箜篌聽到對方咳了好幾聲嗽,“你早些休息。”

    她走了幾步,走到自己門口時,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個……你看完以後,一定要還我。這本書我手上只有一套,沒有多的。”這話說出去,她臉有些紅。一本書也不值錢,強調讓人送回來這種事,怎麼看怎麼小氣。可是書只有一本,她實在是捨不得啊。

    “請姑娘放心,我一定會保護好這本書,不會讓它受損。”好在桓宗並不是小心眼的男人,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得更加溫柔,把書小心翼翼收在了袖子里。

    箜篌松了口氣,朝桓宗眯眼一笑,回了自己的房間。

    桓宗回到房間,走到桌邊坐下,翻開了手里書。書上有多次翻閱的痕跡,書脊處起了毛邊,但是書頁卻被保護得很好。有些書頁下方,還有書籍主人的標注。不過主人標注得很小心,字體寫得很小,似乎舍不得讓正文字體染上些許墨水。

    “看來她真的很喜歡。”桓宗輕咳幾聲,用手背抵著嘴,蒼白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公子。”林斛拿出一個玉盒遞到桓宗面前,“您該用藥了。”

    桓宗接過玉盒,取了藥丸咽下,輕輕閉上了眼。林斛收起玉盒,看了眼擺在桌上的話本,沉默地退到屋子角落里,開始盤腿打坐。

    天色剛亮,箜篌被樓下砸碗砸杯的聲音吵醒,她起身洗漱好,開門剛好遇到桓宗從房門里出來,忙朝他招了招手。等桓宗走近了,壓低聲音激動道,“看看看,樓下果然鬧起來了,妙筆客是不是很厲害?”

    桓宗低頭看著身邊的少女,她臉上的表情帶著三分激動,還有兩分得意,好像妙筆客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讓她與有榮焉。

    “嗯,很厲害。”桓宗聽到自己這樣說。

    樓下的氛圍確實不太好,一個金丹期修士、兩個築基修士同坐一桌,他們神情陰沉,盯著坐在角落里的昭唅宗婢女,敢怒卻不敢言。

    他們都是有事要做的人,後半夜里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想要離開客棧,昭唅宗的人卻不讓。明明邱城的城主都覺得,洗清嫌疑的人可以離開,偏偏昭唅宗的人如此難說話。按照規矩,在哪里發生了命案,就該由當地城主或是修真門派負責,這里是邱城的勢力,昭唅宗憑什麼越俎代庖?

    不過是仗著宗派勢力大,不把他們這些散修跟小門小派弟子放在眼里罷了。這里是雲華門勢力範圍,人家雲華門弟子都還沒擺這麼大的架子呢。

    有脾氣不好的,就忍不住罵罵咧咧幾句,順便摔了幾個碗碟,但是一切不滿,在綾波出來的時候,全都咽回了肚子里。

    綾波的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神情冷漠地走到旁邊坐下。伙計連忙小跑著把茶果點心早餐全都擺上,又小跑著退下,手腳快得仿佛一陣風。

    婢女用玉杯給綾波換了茶,綾波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我聽說有人想走?”

    “綾波仙子,在下還有重要的事情辦,請仙子高抬貴手,讓在下先行離開。”金丹修士起身抱拳道,“在下乃龍虎門弟子,與貴宗並無仇怨,又怎麼可能傷害貴派婢女?”

    “龍虎門乃正道宗派,自然不會做出這種事。但今日我若是讓你走了,不讓其他人走,豈不是處事不公?”綾波扯了扯嘴角,“還請這位道友委屈兩日,不要讓小女子為難。”

    金丹修士面色變了幾變,終是不敢鬧起來。

    “欺人太甚!”一個年紀不大的修士拍桌而起,“你們昭唅宗不要欺人太甚,你們一日找不出凶手,我們一日不能出去。難道你們一個月找不到凶手,我們就要在這里留一個月?就算你是大宗門弟子,也不能如此欺辱人!”

    綾波冷冷看了他一眼,忽然出手如電,大家還沒看清她如何出的手,剛才那個拍桌而起的修士就被打飛到牆上,摔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這是怎麼了?”一個紅衣少女從樓上下來,她語氣輕快,似乎沒有察覺到樓下怪異的氣氛,笑眯眯地走到眾人中間,看到倒在地上的修士,大大的眼楮眨了眨,“哎呀,怎麼吐血了?”

    她走到這個修士身邊,塞一枚藥丸到對方口中,扶著他坐起來,探了一下他的經脈,確定沒有性命之憂後,起身對綾波笑道︰“綾波仙子,這麼早就起了?”

    “門下婢女無故被殺,我如何睡得著。”綾波見箜篌扶起了與自己作對的修士,扯著嘴角勉強笑道,“箜篌仙子昨夜睡得可還好?”

    “有勞仙子關心,睡得還好。”箜篌笑得一派天真,好像當真不知道綾波心里已經不高興。她走到一張空桌子旁坐下,轉頭朝樓上笑了笑。

    綾波朝樓梯處看去,只見樓梯間有個俊美無比的白衣男人站在那,他神情淡漠,仿佛世間一切都與他無關,身邊所有喧囂與爭吵,都不能對他產生半分影響。

    “這邊吹不到風,坐這里。”箜篌朝這個男人招了招手。

    於是綾波就看到這個神情冷漠的男人,臉上露出了笑意,就像是皚皚白雪終於染上了煙火氣,一下子就活了過來。她收回目光,皺起眉頭,這個男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昨天晚上,並沒有這樣一個人出現。

    等桓宗與林斛坐下,伙計照例用最快的速度擺好碗筷早餐,最快的速度消失。

    這家客棧收費比較高昂,早餐準備得豐盛又精致。箜篌雖已築基,但仍舊有進食的習慣,見早餐上桌,想也不想便拿起筷子吃起來。

    見箜篌動了筷子,桓宗也夾起一個水晶餃放到自己面前的碗里嘗了嘗,味道不算好,但也不差。不過或許是因為坐在自己對面的少女吃得香甜,他也有了胃口,連著吃了兩個才放下筷子。

    林斛倒了一杯清水遞給他,他喝了兩口放下,便安靜的看箜篌吃飯。事實上,整個大廳里,還能安下心來吃飯的,也只有他們這一桌了。

    “箜篌仙子,你的這位朋友看起來有些面生。”綾波等箜篌吃完飯,才開口道,“不知昨晚我家婢女遇害時,這位公子在哪?”

    剛說完這句話,綾波發現箜篌身邊的男人朝她這邊看了過來。

    那雙眼楮里,冷冷清清,沒有絲毫感情,就像是外面的雪,看似干淨純白,卻沒有一絲溫度。

    明明是個看起來病弱的男人,綾波的心底卻陌生升起一股寒意,整顆心臟都跟著顫了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1:17 PM

第29章 凶手

    “昨晚事情發生的時候,我的朋友並不在場。”箜篌看出桓宗不愛說話,主動開口道,“所以此事與他並沒有干系。”她以為綾波還會問下去,沒想到對方聽了她這種解釋,竟然只是點了點頭,便不再開口了。

    這位性格孤傲的綾波仙子竟然這麼好說話?箜篌詫異地挑了挑眉,伸出筷子夾起最後一顆灌湯包放進自己碗里,埋頭苦吃。本來她已經吃飽了,但是看到蒸籠里還剩下一個包子,忍不住心生罪惡感,只能把它送進肚子里,跟其他兄弟姐妹團聚。

    桓宗靜靜的看著箜篌把整整一籠小包子吃完,莫名有種滿足感,仿佛這些東西都吃進了他肚子里。

    見桓宗微笑著看自己,箜篌摸了摸臉︰“怎麼了?”

    在對方眼瞳里,桓宗看到了自己的笑臉,他收斂起臉上的笑︰“不知姑娘準備去哪兒,若是不嫌棄的話,可以與我們一起同行。”

    “這……”箜篌有些猶豫,她第一次單獨外出游歷,為的是接觸不同的人,了解天下各地的風俗習慣,若是與桓宗同行, 還算去單獨游歷嗎?

    “在下這些年常待在家里,很少出門,對外面很多事都不太了解。說是外出求藥,不如說是出來散散心。”桓宗神情懇切,“若是在下的話讓姑娘為難了,就當在下沒有提過。”

    “不麻煩,不麻煩。”聽到對方很少出門,箜篌的腦子里,已經有了病弱公子孤零零待在屋子里的畫面,不能吹風,不能曬太陽,把藥當飯吃,幾乎從沒有接觸過外面精彩的世界。

    好慘,好可憐。

    “剛好我也是外出游歷,並沒有什麼事情做,承蒙公子不棄,那便打擾了。”箜篌不知道桓宗究竟患了什麼病,但是看對方面色蒼白的樣子,就能猜到病得不輕,說不定哪天就……

    搓了搓臉,把腦子里不太吉利的想法搓走,箜篌當即答應了下來。其實這個桓宗挺不錯的,長得好看,又不擺架子,最重要的還有他也喜歡妙筆客,一路上她還可以跟桓宗討論妙筆客書里的情節與人物。這麼一想,她對接下來的旅途,開始充滿了期待。

    “你以後叫我箜篌便好,不必那麼客氣。”箜篌把手放到嘴邊,小聲嘀咕道,“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走,昭唅宗的這位綾波仙子看起來脾氣不太好,凶手沒查出來之前,她肯定不會讓我們走。”

    “按照修真界規矩,哪里發生了事,就由當地城主府或是宗門負責。昭唅宗雖說是受害者,但也該按照修真界規矩辦事。”沉默寡言的林斛皺眉道,“今日在場的人,只要能夠證明自己的清白,便是邱城的城主也不能讓人強行留下,這位綾波仙子壞規矩了。”

    “先生,你小點聲。”箜篌捂著臉,給林斛打眼色,“現在她人正在氣頭上,你別跟她一般見識。”她也覺得綾波這事做得過了些,下樓的時候見人受傷,才頂著得罪人的風險,把那個躺在地上的道友扶了起來,還塞給他一枚養氣丹。但不管怎樣,昭唅宗與雲華門關系還不錯,她還不想出門幾天的時間,就跟綾波仙子鬧起來,這要是傳回宗門,多尷尬。

    林斛轉頭看了眼桓宗,見他神情平靜,沒有任何表示,便道︰“箜篌姑娘放心,出門在外講究規矩,此事乃昭唅宗做得不厚道,不必擔心得罪她。”

    箜篌干笑,這個林斛看起來忠厚老實、沉默寡言的模樣,沒想到說話這麼有底氣,看來兩個也是大宗門的人。

    林斛聲音並不小,與他們相鄰的幾桌聽得清清楚楚,以綾波的修為,自然也聽得見林斛的話,她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是看著神情平靜的桓宗,她卻沒有發作。她從小到大被宗門里的人捧著,雖然瞧不起普通修士,但是桓宗身份不明,他身邊的護衛修為高深,說不定是位元嬰老祖,她不敢輕易得罪。

    現在的修真界在各大門派的聯合治理下,已經不像幾千年前那般說打就打,說殺就殺,但歸根結底,還是講究強者為尊。所以綾波看不起客棧里的這些修士,卻不能直接跟箜篌翻臉,也不敢與桓宗鬧起來。

    場面一時間變得有些尷尬,在場其他修士見綾波隱忍不發,心中有了底氣。剛才強忍不滿的龍虎門金丹修士開口道,“這位道友說得有道理,仙子的婢女無辜橫死,我們很惋惜,也理解仙子心中的感受。但是在下卻有要事,還請仙子理解在下的難處。”

    “是啊,這都過去了一晚上,說不定凶手早就偷偷跑了。貴派的婢女又不讓城主府的護衛靠近死者屍首,這個案子還怎麼查?”有修士躲在眾人中間,陰陽怪氣道,“誰知道是不是這些婢女起了內訌,把人殺了以後,怪在我們的頭上。”

    “胡言亂語。”綾波拍桌道,“凶手在月圓之夜動手殺人,還把死者心臟挖出來,我懷疑這是邪修所為,難道錯了?”她鳳目一掃,眼神變得凌厲,“所以我才不得不懷疑,凶手就藏在眾人中間,故意挑撥大家的關系,好趁機洗脫嫌疑。”

    箜篌贊同綾波的說法,凶手確實有可能藏在眾人中間,甚至故意挑撥各派之間的關系。不過綾波的姿態太強硬,已經引起在場大多數修士的反感,現在再說這些,恐怕已經不起作用。

    果不其然,盡管綾波說了這些,眾修士臉上仍有不悅之色。有人把目光投向箜篌,希望她這個同是大宗門的弟子出來說幾句。或者說,他們更希望箜篌跟綾波仙子爭鋒相對,幫他們壯聲勢。

    然而讓他們失望的是,箜篌沒有站出來說話,綾波仙子與箜篌說話時,也極為克制,讓他們內心那點想要看熱鬧的小心思,無處安放。

    沒有大宗門的人牽頭,其他人嚷嚷幾句,也不敢鬧得太過,氣氛在大廳里僵住了。

    箜篌目光在眾人身上來回掃視,由於大廳里的氣氛太嚴肅,不適合說悄悄話,而桓宗的身體太差,更不好用傳音術,她只好掏出一張紙,拿出一只簡易的炭筆在上面寫了一句,推到桓宗面前。

    【你覺得誰最可疑?】

    看著面前的紙條,再看少女滿臉的好奇,桓宗笑了笑,伸手拿過箜篌手里的炭筆,在紙上寫了幾筆。

    【有懷疑的對象?】

    箜篌點頭,在紙上寫了一個懷疑的人。

    【剛才那個故意挑事的築基修士。】

    桓宗看了以後,笑著搖頭。

    【角落里那個灰袍男人。】

    箜篌狀似隨意的往後看了一眼,若是桓宗不提,她根本注意不到此人。因為這個人實在太普通了,長相普通,修為普通,就連打扮也普通,他坐在那里若是不說話,幾乎讓人很難注意到他。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他,那就是老實。
    就是那種可以欺負一下,也不會生氣,更不會惹事鬧事的老實人形象。

    看起來最不可能的人,有時候卻最有可能。箜篌恍然大悟,覺得桓宗實在太聰明了,就像妙筆客筆下的主人公一樣聰明。

    【我覺得你的懷疑很有道理。】

    桓宗見箜篌臉上的神情變來變去,最後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樣,有些懷疑對方腦子里究竟想了什麼,才能露出如此生動豐富的表情。

    林斛默默看著箜篌與桓宗把一張紙遞來遞去,心情有些復雜。他們以為自己動作很含蓄嗎,在眾人眼皮子底下遞紙條,是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在說悄悄話?

    箜篌與桓宗的舉動,早就落在了綾波眼里,她臉色變來變去,覺得心口有些堵,忽然有些明白師門的人提到雲華門時,表情為什麼會變得一言難盡。

    就在氣氛越變越尷尬時,門外走進三個人,管理邱城的杜家父子,還有個器宇軒昂神情穩重的青年男子。原本還端坐在桌邊的綾波仙子,看到青年男子後,忙站起身︰“掌派師兄,你怎麼來了?”

    青年男子走到她面前,神情有些不悅道︰“胡鬧!”他轉身朝眾人拱手道,“諸位道友,在下是昭唅宗弟子長德,師妹不懂事,給大家添麻煩了。”

    長德?昭唅宗掌派大弟子長德?

    眾人大驚,哪還會受長德這個禮,連忙紛紛還禮,口稱無礙。現在的掌派大弟子,就是未來的宗派掌門,誰得罪的起?更何況長德言語客氣,對他們又極為有禮,他們心里就算有口氣,這會兒看到長德如此態度,也都散了。

    綾波也有些懼怕這個掌派師兄,雖然被他當著眾人的面訓斥心里有些不高興,面上也不敢表現出來,乖乖站在旁邊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這位想必便是忘通峰主的高徒箜篌仙子,因為鄙派的小事耽擱了仙子的行程,請仙子見諒。”長德走到箜篌面前道歉,“仙子若有什麼需要,請盡管開口。”

    “道友不必客氣,貴派婢女無故身亡,綾波仙子心里難過,乃是人之常情。”箜篌起身還禮,“道友不必把此事放在心上。”

    長德相貌俊秀,身材勻稱,在整個修真界也稱得上是天之驕子。這樣的人語氣誠懇向人道歉,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箜篌想,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得上做掌派弟子。

    長德早就聽過箜篌的名字,也知道她是修煉奇才。但是他沒有想到,對方竟是如此嬌俏的少女,一雙眼楮像是會說話,笑起來就像是盛開的鮮花,十分討喜。在得知師妹的所作所為,客棧里還有雲華門的親傳弟子後,長德就擔心師妹把人得罪,壞了兩派的情誼。

    現在見到箜篌,他偷偷松了口氣,幸好對方不是不講理的人。習慣了五靈根天才師妹的驕傲脾性,長德對五靈根天才的性格要求,已經低到沒有底線。

    在進門的時候,長德就注意到了桓宗,對方看起來像是沒有修為的病弱公子,但是身上的錦袍卻是御霄門最昂貴的防御法袍,他身邊的護衛還是元嬰老祖,這樣的男人誰都無法忽略,他也一樣。雖不清楚對方的身份,長德還是認認真真的向對方致歉。

    對方大概是不愛說話的性格,客氣兩句便不再開口。長德也不強求,再次對眾人致歉後,道︰“不敢耽擱大家的時間,已經證明自身清白的,隨時可以離開。”

    “師兄……”綾波聽到這話,有些不高興,她廢了這麼大的勁兒把人留下來,師兄怎麼說放就放。

    長德沒有理會她,也沒有改變決定。綾波氣得跺腳,往桌邊一坐,不說話了。

    眾人見長德說得不是假話,急著辦事的人,連忙起身告辭,就怕他們又改變主意,不讓他們走了。大廳里的人很快走了一半,原本不急著走的人,也起了離開的心思。

    “等一下。”原本坐在桌邊品茶的箜篌,手中的飛劍如閃電般飛出,指著門口準備離開的灰袍男人,“其他人可以走,你卻不可以。”
    站在角落里不敢說話的杜京見箜篌發話,忙吩咐護衛︰“攔住他,攔住他。”

    灰袍男人見護衛攔住了他的去路,平凡的臉上露出為難與委屈,他有些畏縮的轉身看箜篌︰“不知仙子是何意?”

    “無辜的人可以走,你這個凶手當然不能離開。”箜篌站起身,被她控制的飛劍散發出凜冽的寒氣,灰袍男人鬢邊的頭發斷了幾根。

    林斛驚愕地看箜篌,他家公子說這個人是凶手,她就信了?萬一弄錯,她就不怕丟臉,也不知道該說她腦子簡單,還是該說她太容易相信人。

    長德聽箜篌這麼說,面色頓時變了,手中的利劍出鞘,攔住了灰袍男人的去路。灰袍男人身形動了動,想趁著眾人還沒反應過來逃走,結果他剛起了這個念頭,整個人就不受控制的朝後飛了回去。

    林斛頭也不回道︰“道友何必急著走,不如早些說清楚好。”

    眾人看著林斛,眼中是掩飾不住的驚駭。這個灰袍男人準備逃離時,身上泄露的威壓至少是金丹後期修為,這個護衛竟然連眼都不眨,揮手間就把人甩了回來,這是何等高深的修為?

    能讓這樣的人做護衛,這個俊美病弱的男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1:25 PM

第30章 小問題

    一些準備離開的人,見到這個架勢,都放緩了腳步。事情鬧成這樣,大家也很想知道,真凶究竟是誰,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

    看著被林斛用術法束縛住的灰袍男人,他們心中有些犯疑,印象中這個男人並不愛說話,剛才綾波仙子打傷那個鬧事的修士後,這個男人更是嚇得面如土色。這樣一個看起來有些窩囊的男人,會是那個徒手挖出死者心髒的凶手?

    該不會是弄錯了吧?

    大家心里有這種猜測,但是當著箜篌的面, 卻不好把這種話說出來,雲華門的面子還是要給的。而且這位箜篌仙子長得好看,笑起來更是讓人捨不得說重話,在場的男修士都不想落箜篌的面子,女修士秉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態,也只看熱鬧不開口。

    “你、你們是什麼意思?”灰袍男人摔在地上,沒有憤怒,也沒有抱怨,反而驚惶又無助地看著箜篌,連連擺手,結結巴巴道,“仙子,您誤會了,我怎麼敢對昭唅宗的婢女做出這等惡事?”

    窩囊、膽小、相貌普通,這是一個怎麼看,都不像是能做出大事的男人。

    “這種無辜可憐的表情,美女做起來楚楚動人,你來做就迷惑不了我。”箜篌不顧投在自己身上那些疑惑眼神,起身圍著灰袍男人轉了一圈,“你偽裝得確實很好,如果我不是一直偷偷觀察著你,也會相信你是無辜的。”在桓宗說這個灰袍最可疑後,箜篌就一直借著各種小動作觀察這個男人,仔細觀察後,就發現桓宗懷疑得沒有錯,這個灰袍男人十有八九就是凶手。

    在綾波與在場諸修士鬧得越來越僵時,這個男人眼中有得意、有嘲諷,甚至連端茶杯的手都有些發抖。他這個凶手在嘲笑眾人是傻子,他為自己能夠騙過眾人而洋洋得意。

    昭唅宗的掌派大弟子長德出現以後,他神情收斂了很多。看到長德三言兩語,便化解了昭唅宗與其他門派的矛盾,這個“老實”男人露出了不甘與憤怒的情緒,只是這種情緒他掩飾得很好,幾乎無人能夠發現。

    但也僅僅是幾乎,他沒有瞞過一直觀察他的箜篌。在長德說出,洗清嫌疑的修士可以離開以後,箜篌就注意著灰袍男人跨過客棧門檻時的表情,那是自得。

    一種在別人眼皮子底下做壞事,又光明正大離開的自得。

    箜篌把觀察到的這些都說了出來,灰袍男人道︰“什麼眼神什麼得意,仙子為何要冤枉我?“

    “是啊,我們無仇無怨,我干嘛要冤枉你?”箜篌反問,“所以除了你是凶手以外,就沒有別的可能了。”

    “箜篌仙子乃是雲華門親傳弟子,肯定不會冤枉你。”一位女修道,“我也覺得此人有些可疑,從昨晚到今天,他一直縮在角落里不說話,誰知道是不是心虛不敢說話。”

    她身邊的大漢點頭︰“道友說得有理,此人住在下房最靠外的房間,半夜出門誰也不能察覺。”

    大家七嘴八舌討論起來,每句話都在給灰袍男人定罪。凶手如果不是灰袍男人,難道還能是他們?尤其是那些還不能離開,無法洗清自己嫌疑的修士,反應最強烈,恨不得當場把灰袍男人摁在地上,揍得他承認自己是凶手。

    “你們是宗門弟子,就如此欺負我們這些散修嗎?”灰袍男人一句話便把矛盾拉到散修與宗門對立上,他吼道,“無憑無據,你們憑什麼冤枉我?”

    “冤枉你?!”脾氣不好的綾波冷笑道,“今天就算把你打殺了,又能如何?”

    聽到這話,箜篌忍不住揉額頭,昭唅宗這位綾波道友脾氣忒大,這話傳出去,也不怕給昭唅宗拉仇恨?不過這個灰袍修士還真不是個好東西,一句話就扣下這麼大個帽子。

    “道友這話真是可笑,我凌憂界的散修各個自在風流,又怎麼可能做傷人性命,挖人心臟的事?”箜篌反問,“你做錯了事,竟然拉所有散修下水,這是何道理?”就這點挑撥離間的水平,還真算不上高明。這個邪修應該去看看後宮的那些妃嬪們,挑撥離間的本事才是爐火純青,讓人防不勝防。

    “箜篌仙子說得好。”在場一位散修道,“我們散修向來講究自在隨心,也講究仁義德厚,你可代表不了我們。”散修確實不如宗派弟子勢力強大,修煉資源也比不上宗門弟子,但是他們也不用像宗門弟子那樣,要遵守各種宗門規矩。誰不喜歡被誇獎,箜篌身為十大宗門之一的親傳弟子,說他們散修自在風流,散修們聽得心情暢快,自然也不願意讓一個看起來窩囊又有殺人嫌疑的修士代表他們散修團體。

    長德看著面帶微笑的箜篌,暗暗嘆息一聲。論天分,綾波並不比箜篌差什麼,但要論心性與修養,綾波恐怕比不上小她二十多歲的箜篌。修真界從來不乏天資出眾,卻因為心性隕落的修士,他不想綾波也是其中之一。

    灰袍見所有人都在指責他,一直都在結結巴巴辯駁,就在大家以為他已經認命時,忽然他身影一閃,身上的煞氣與血氣暴漲,以眨眼的速度欺近箜篌,直指她的胸膛。

    他要挖去她的心髒。

    長德大驚,若是箜篌死在他面前,以雲華門護短的性格,這筆賬有一半都要算到他頭上了。可是這個看起來十分窩囊的灰袍男人動作太快,快得他來不及攔。

    這根本不是什麼普通修士,他至少有元嬰期的修為!之前是故意封印住修為,用來迷惑他們。

    然而灰袍男人沒有機會靠近箜篌,他被人攔住了,攔住他的是身穿錦袍的桓宗。沒有人看清桓宗是怎麼出的手,他們只看到一道光,再看時箜篌已經被桓宗護在了身後,而灰袍男人被林斛一掌拍翻在地,連元嬰出竅的機會都沒有,就被林斛毀去了修為。

    “箜篌仙子,你沒事吧?”長德顧不上看倒在地上吐血的灰袍男人,閃身來到箜篌面前,詢問她的身體狀況。

    “我沒事。”箜篌從桓宗身後伸出一顆腦袋,“多謝長德道友關心。”

    “沒事便好。”長德松了口氣,只要箜篌沒事,他就不用擔心雲華門來找麻煩了。

    桓宗用帕子捂住嘴猛咳,蒼白的臉頰瞬間泛起病態的潮紅,若不是另一隻手扶著桌子,他幾乎無法維持站立的姿勢。

    箜篌忙扶著他坐下,想也不想便把手放到桓宗脈門上,把自己體內的靈氣傳給桓宗。

    “箜篌姑娘,你不要浪費靈氣,我這是老毛病了。”桓宗止住咳嗽,聲音有些沙啞,“休息片刻便好。”他臉上的潮紅很快退去,只留下蒼白,仿佛連唇上的紅色都也跟著退去,俊美的臉白得透明。

    “在開口攔住這個人前,我就在身上放了防御符咒,符咒是宗門的峰主做的,他若是敢踫到我,就會受到法力反噬,我不會受傷的。”箜篌在收納戒翻找了一會,找出一枚補氣丹放到桓宗掌心,“你別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剛才他一陣猛咳的時候,箜篌真擔心他一口氣上不來,連命都沒了。這麼好看的男人,還跟她一樣喜歡妙筆客的書,最重要的是在危機時刻,能為朋友兩肋插刀,這樣的人她希望他能活得久一點。

    “抱歉,是我沒有想周全。”桓宗把箜篌給他的丹藥咽下,問都不問她給的是什麼。

    “你跟我道什麼歉,你擔心我有什麼錯?”箜篌瞪大眼楮,覺得桓宗有點傻,幸好她已經答應了與他同行,不然肯定會被人騙得團團轉。

    “我的意思是讓你以自己身體為重。”箜篌嘆氣,“外面的世界很凶險,你要多留個心眼。妙筆客的書里不是寫了麼,好看的女人有可能是要人性命的妖姬,看似天真可愛的小孩,有可能是食人心的邪物,你可長點心吧。”

    桓宗看著眼前一臉“真拿你沒辦法”表情的箜篌,勾了勾唇角︰“嗯。”

    “別光只是嗯,要記到心里去。”見桓宗垂著頭,長長的眼睫毛顫啊顫,箜篌也說不出重話,嘆了口氣,轉頭對站在旁邊的長德道︰“道友,既然事情已經查清,凶手就交給你們處置吧。”

    “多謝箜篌仙子,多謝這位公子。”長德不清楚桓宗的身份,但是對方能比元嬰修士速度還要快,可見修為不低,只是身體看起來好像不太好,身上的氣息也很微弱,不知道是不是元神有損。

    “不用客氣。”桓宗表情有些疏淡,似乎不愛與外人多說話,“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誅之。”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在下想請公子與箜篌仙子用些茶水點心。”長德並不在意桓宗淡漠的態度,他有意與兩人交好,表現出來的態度十分親和。

    桓宗沒有直接拒絕或是答應,而是把詢問的目光投向了箜篌。

    箜篌不想落長德的面子,但是她擔心桓宗的身體,還是出言婉拒了。不過她沒有拿桓宗的身體說話,只是昨晚沒有休息好,今天精力不濟,擔心擾了長德與綾波的興致。

    “既然如此,還請仙子與公子先休息一晚。在下明天在摘星樓設宴,請二位與諸位道友飲幾杯淡酒,還請諸位賞臉。”長德知道綾波行事沖動,得罪了不少人,想借著設宴,打消眾人心中的不滿。

    在場眾人除了實在不能留下的,其餘的人都欣然答應。平時他們連跟昭唅宗弟子說話的機會都沒有,這次能參加長德設的宴席,回去以後夠他們吹幾百年了。

    大宗門的掌派弟子就是不一樣,不僅修為高,氣度不凡,說話做事也讓人心里舒服。

    見長德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箜篌無法再拒絕,只好答應了下來。

    “那麼在下明日在摘星樓恭候諸位。”長德處理好一切,就把綾波跟灰袍修士都帶走了,他怕把綾波留下,又會惹出一堆事情來。

    等昭唅宗的人走了,杜京期期艾艾湊到箜篌面前,陪著笑道︰“師叔祖,小輩無知,之前多有得罪,還請師叔祖不要介意。你就當我是條狗,眼神兒不太好,日後我絕對不干這種事兒了。”

    “你想當狗,我還不想有個狗孫子呢。”箜篌指了指旁邊的,“坐下說。”

    “多謝師叔祖。”杜京狗腿的坐下,還不忘朝桓宗露出一個討好的笑。

    桓宗低頭給自己倒了杯茶,不去打擾這對“祖孫”之間的談話。

    “你是不是猜到昨天晚上有可能出事?”箜篌直截了當道,“昨天晚上你們父子那麼快就調齊護衛,是早有準備?”

    “師叔祖,我就是一個上不了牆也不想上牆的紈褲,我哪能猜到這些?”杜京撓著臉笑,像是只坐不住的猴子,“這不就是一時見色起意,踢到鐵板嘛。”

    “真的?”箜篌挑眉。

    “真、真的。”杜京有些底氣不足,“這種事無憑無據,誰能確定是真是假?”這事傳出去,會鬧得整個邱城人心惶惶,可若是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他又擔心真的有邪修作亂,導致更多的人喪命。所以昨天很多客棧都有他安排的人在,唯一沒有安排人的客棧,只有這一家。

    當時他想著這家客棧有昭唅宗的人,邪修膽子再大,也不敢在這里動手,哪知道人家膽子就是這麼大,還專挑昭唅宗的人動手,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早知道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他昨天就該留下來,說不定那個婢女還不會死。

    箜篌明白了他話里的未盡之意,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原來外面的世界這麼復雜,人命似乎也不太值錢,說死就死了,連遺言都來不及說一句。

    見她臉色不太好,杜京以為她還在計較昨天的事,也不敢再留在這里礙眼,找個借口連滾帶爬跑走了,離開前還很殷勤的幫箜篌與桓宗訂好了中午與晚上的膳食。

    “桓宗公子,你要回房間休息一會兒嗎?”箜篌見桓宗蒼白的臉色沒有好轉,有些擔心他的身體狀況。

    “你放心吧,我沒事。”桓宗放下杯子,對箜篌略笑了笑,“既然你讓我與林斛直呼你名,你也該直呼我們的名字,總是公子公子的叫,就顯得生疏了。”

    “其實我也覺得叫著拗口。”箜篌摸了一下茶壺,朝伙計招了招手,“換一壺熱的來。”她拿走桓宗放下的杯子,“身體不好的人,就不要喝涼茶了。”

    桓宗笑了笑,任由箜篌給他換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水。

    “箜篌仙子,多謝你抓住凶手,還了我們清白。”幾個修士走過來,向箜篌道謝。他們是昨天晚上起過夜,無法洗清嫌疑的那些人。因為不敢得罪昭唅宗,一直忍氣吞聲,若不是箜篌發現灰袍男人不對,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證明自己的清白。

    “實際上是我的這位朋友提醒,我才知道那人不對勁。”箜篌指了指桓宗,“所以你們該謝他,不是謝我。”

    眾人來向箜篌道謝,一半是因為真心感謝,一半是因為想在箜篌面前混個臉熟,現在聽他這麼說,便又向桓宗道謝。

    “不必客氣。”桓宗臉色淡淡,大家說了幾句話以後,就聊不下去了,只好各自散開。再聊下去,他們所有人都要陷入尷尬氣氛中了。

    等這些人都離開,箜篌才小聲問︰“桓宗,你是怎麼看出那人不對勁的?”

    桓宗伸手拿起茶杯,遮住自己的嘴角︰“就是發現他情緒有些不對勁,像是在看大家的熱鬧。”神情掩飾得再好,身上的血氣卻無法完全掩飾。更何況無緣無故的,何必掩飾修為。

    “而且妙筆客的書里也有這種情節,看似不可能的人,卻是最壞的。”桓宗抿了口茶,“幸好我沒有猜錯,不然會給你帶來麻煩。”

    “妙筆客的書有寫嗎?”箜篌驚訝,“是哪一本?”

    “就是修仙記夜宿狐山的那一冊。”

    “啊,那一冊啊。”箜篌情緒瞬間變得低落,捧著臉道,“原本我也買了這一冊的,可是沒有機會看。我買書回去那天,半路遇上一位其他宗派的師叔,被他發現我在看話本,他就把話本收走了。”

    剛說完,她聽到桓宗又咳了起來,忙起身拍了拍他的背︰“等明日參加了長德辦的宴席,我們就去水月門,早點把藥取到,對你身體也有好處。”

    “不急。”桓宗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這次出來,主要是為了散心,若是匆匆去水月門,反而本末倒置了。我的身體本就這樣,就算吃了藥也只是補充元氣,病狀也無法減輕多少。”

    “怎麼會這樣?”箜篌眉頭緊皺,“沒有治療的方法嗎?”

    桓宗低頭看著手中的茶杯,茶水冒出的熱氣,燻進了他的眼中。他眨了眨眼楮,語氣淡淡︰“隨緣吧。”

    見他這樣,箜篌咬了咬唇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中午吃飯的時候,桓宗照舊只用了幾筷子,箜篌塞給他一瓶補氣丹,就讓他回房間休息。

    在床上打了一會坐,讓靈氣在體內循環了兩個周天,箜篌聽到了敲門聲。打開門,站在門外的是林斛,他手里還拿著一本線訂書。

    “箜篌姑娘,這是我家公子讓我交給你的。”林斛不說話的時候,像是沒有感情的石頭,開口說話像是硬邦邦的木頭。

    箜篌接過話本,一看書封,竟然是修仙記里夜宿狐山那一冊,頓時高興道︰“多謝桓宗贈書,整套修仙記,我就差這一冊了。”她小心翼翼的把書放進收納戒里,自從那次把書塞在袖子里被松河峰主發現以後,她就再也不把書往袖子里塞了,“桓宗身體怎麼樣了,有沒有大礙?”

    林斛面無表情搖頭︰“公子的身體是老毛病,沒有什麼大礙。公子還說,等下您去用晚飯時,叫他一聲,他與你同去。”

    “好。”箜篌連連點頭,對于這個慷慨贈書的好友,箜篌是好感十足,別說讓她叫他一起去吃飯,就算讓她幫他帶飯,她也沒有半點意見。

    林斛回到桓宗的房間,見公子還在打坐,安靜坐在一旁,不欲打擾。哪知道他剛盤腿坐下,桓宗就睜開了眼楮,“書送過去了?”

    林斛點頭,見桓宗還盯著自己,他只好補充了一句︰“箜篌姑娘很喜歡公子送她的這本書。”

    “嗯。”桓宗閉上眼,整個人像是玉雕的人偶,完美精致卻沒有絲毫活氣。

    一個時辰後,箜篌敲響桓宗的房間門,開門的是林斛。箜篌見桓宗在打坐,做了一個她先離開,不打擾桓宗的手勢,林斛木訥的點頭。

    “是箜篌來了嗎?”桓宗在此刻睜開眼,起身走到箜篌面前,“到用晚飯的時間了?”

    箜篌點頭︰“我打擾到你了?”

    “沒有。”桓宗隨意道,“我正想著你什麼時候過來,你就來了。”

    “那就好。”箜篌笑了笑,“好多築基以上的修士就算不閉關,也沒有用膳食的習慣。”她今天就發現,好多修士並不愛用飯食。與這些人比,他們雲華門在吃食方面,就講究多了。好在桓宗雖然每頓飯都用得少,但還是會吃幾口,讓她不用單獨一個人吃飯,旁邊桌還要坐幾個偷偷打量他的人。

    “能夠享受美味,也是一種修行體驗,這沒什麼不好的。”桓宗跟在箜篌身後,看著少女鮮活的背影,淡漠的臉似乎也被傳染了一絲活氣。

    “你說的對,吃也是修行嘛。”箜篌跳下最後一級台階,鬢邊的步搖跟著晃了晃。

    桓宗看著她略有些孩子氣的動作,忍不住笑了笑。

    “對了,還不知你是宗門弟子,還是散修?”箜篌轉身看桓宗,眼里是單純的疑惑,再無其他的含義。

    桓宗微微一怔︰“我是……琉光宗的弟子,不過因為身體不太好,並不常與外人接觸。”

    “琉光宗?”箜篌瞪大眼楮,閃身靠近桓宗,小聲道,“你真的是琉光宗弟子?”

    看到她眼中的好奇與興奮,桓宗眼瞼微微垂下︰“嗯。”

    “那我問你一個小小的問題哦,你千萬別說出去。”箜篌音量變得更低,“你們宗門里那個仲璽真人,真的身高九尺,雙目如電嗎?”

    “嗯?”

    在這個瞬間,桓宗的表情有些茫然。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2:41 PM

第31章 禮物

    見桓宗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箜篌瞬間反應過來,桓宗身體不好,平時跟宗門弟子來往可能不會太多,她只簡單提這麼幾句,對方可能還不知道她說的是誰。

    “就是那位年僅三百歲就已經是分神期修為,一劍能推山倒海的仲璽真人。”箜篌眼巴巴的看桓宗,“你對他有印象嗎?”

    “他……有什麼地方不對嗎?”桓宗與箜篌在桌邊坐下,沉默不語的林斛替他們倒了兩杯茶。

    “他身高九尺,洞府的門是不是要比其他弟子高?”箜篌捧著茶杯,語氣帶著幾分獵奇,“我還從沒見過長這麼高的人,有那麼一點點好奇。”

    “身高九尺,雙目如電……”桓宗看著箜篌,眉梢微皺,整個人都染上了一絲憂鬱,“是誰跟你說,他長這樣的?”

    “外面都這麼說,據說這位仲璽真人氣勢如虹,敵人站在他的面前,還沒有動手就已經被他嚇得屁滾……”箜篌覺得這個用詞有些不文雅,於是換了一個說法,“被嚇得腿都軟了,是修真界近千年來最厲害的修士。雍城有本專門寫仲璽真人生平的書,賣得特別好。”

    “還有呢?”桓宗問。

    “還有?”箜篌愣了愣,仔細回想著那本書里有關仲璽真人的描寫,“還有就是他以一擋五,越階殺敵之類的,特別厲害。就是吧……相貌普通了些。”

     當一聲,林斛手里的茶杯掉在了桌上,他板著臉撿起茶杯︰“抱歉,手滑了。”

    箜篌把自己手帕借給他,轉頭問桓宗︰“你跟這位仲璽真人關系好嗎?”

    桓宗默默地緩緩地搖頭。

    箜篌鬆了口氣,覺得這個話題還可以繼續下去︰“身高九尺,說明他比我們高很多,骨頭也特別粗壯。雙目大如銅鈴,能把人嚇得腿軟,這說明他的相貌可能不會太好看。所以說啊,仲璽真人的經歷告訴我們一個道理。”

    “什麼道理?”擦完桌子的林斛,扭頭看她。

    “上蒼是公平的,擁有了令所有修士都羨慕的天資,就會在外貌上找補回來。”箜篌語氣有些遺憾,“世間長得好看天資又出眾的人,實在是太少了。”

    桓宗聞言笑了︰“那你一定是那個例外。”

    “唔?”箜篌愣了愣,隨即笑開,“桓宗,你這是在誇我長得好看?”

    桓宗微笑著點頭,這個笑太好看了,好看得他說什麼話,別人都會覺得肯定誠意十足。

    捧著臉頰,箜篌道︰“所以老天給了我一個坑女兒的爹,如果不是師父把我帶來修真界,現在的我不是被送去和親,就是在皇家道觀祈福。這已經是最好的結局了,說不定我連活到成年的機會都沒有。”

    等景洪帝贏得了天下民心,她這個前朝吉祥物的意義已經可有可無,就算悄無聲息的病死,也不會引起別人的關注。

    桓宗在箜篌身上,沒有看到憤恨與不甘,而是一種釋然與慶幸。

    “人學會滿足很重要,珍惜擁有的,放過已經失去的,會讓自己開心很多。”箜篌看伙計端菜過來,從筷籠里抽出筷子,所有心思都放到了吃上面。

    看著她笑彎的眉眼,桓宗跟著笑了。

    “傳言是假的。”

    “什麼?”箜篌夾起菜,一雙眼楮茫然的看桓宗,不懂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說有關仲璽真人的傳言是假的,他身高沒有九尺,眼楮……”他手握成拳,抵在唇邊輕咳一聲,壓住嘴角的笑意,“眼楮也不是如銅鈴如電。”

    “所以那本書騙了我?”箜篌放下筷子,咬著唇道,“那本書還說是什麼仲璽真人實錄,究竟實在哪兒?”

    桓宗終於忍不住輕笑出聲︰“仲璽真人是個男的,修為也是分神期,這些都沒錯。”

    箜篌︰“……”

    感覺並沒有被安慰到。

    另一家客棧中,長德特意花錢租了一個後院,他與另外幾個外門弟子住東邊,綾波與她的婢女住西邊。院子中間有個大屋,供住客來招待朋友。此刻所有人都在大屋里,長德沉著臉表情不太好看,綾波紅著眼眶坐在椅子上,幾個外門弟子大氣都不敢出,氣氛十分沉重。

    “師兄……”

    “這次回去,我會稟告師父你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長德沉著臉道,“你好好想想,這次的事情處理得是不是不妥當。”

    “可若是我好言好語對他們,他們會聽我的話嗎?”綾波反駁道,“難道要外面的人說我們昭唅宗好欺負,自己的人被殺,也不敢追究,任由凶手在眼皮子底下離開?”

    “查清事情真相的方法有很多,你用了最糟糕的方法。”長德無奈嘆氣,“你大可以向邱城的城主施壓,讓他盡快查出凶手。”邱城的城主肯定不敢得罪昭唅宗,查案的時候一定會很用心,師妹只需要在旁邊看著就好。這樣既不損失昭唅宗的顏面,得罪人的事情也不用她來做。

    他沒有想到師妹性格如此沖動,把很簡單的一件事,辦成了這樣。

    “邱城的城主修為平平,膽子又小,能查出什麼來?”綾波看不上邱城城主,“如果靠他來找出凶手,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就算他不行,還有他背後的雲華門。”見師妹還沒想明白,長德忍不住懷疑,這個師妹的天分全用在五靈根上了,沒有長腦子,“你這樣一鬧,讓我們從最受同情的受害者,變成了盛氣凌人的欺壓者,你明不明白?”

    “誰稀罕那些小門小派的人怎麼看我們。”綾波小聲嘀咕道,“便是不高興,他們也只能忍著。”

    “若是遇到不願意忍,修為又比你高的怎麼辦?”長德反問,“等你出了事,就算宗門替你報了仇,難道你還能完好無缺的回來?”

    “ 不、不會有膽子這麼大的吧?”綾波語氣有些發虛。

    “那你說,為什麼有些大宗門的弟子外出游歷喪命?”長德站起身,“今晚你好好想想,明天中午的宴席上,你站出來好好向眾人致歉,不要讓人說你囂張跋扈。修行的路還長,難道你想讓這種名聲跟你一輩子?”

    綾波繃著臉沒有說話。

    “你該慶幸客棧里沒有琉光宗的人,我們昭唅宗是厲害,但還得罪不起琉光宗的人。”想起琉光宗那些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山崩地裂的劍修,長德就忍不住揉了揉臉。

    “雲華門那個箜篌……”

    “雲華門的弟子大多性格隨和,不是多事的性格。只要你行事不是太過分,他們是不會管你的。”長德見綾波終於反應過來,心情好了些許,“所以我才說,你該慶幸遇到的是雲華門弟子。若遇到的是琉光宗弟子,等到宗門交流會的時候,琉光宗肯定又要站出來,提什麼宗派弟子言行規則,丟臉的還是我們。”

    綾波悻悻道︰“師兄,我知道錯了。”

    “去休息吧。”長德嘆氣,“以後做事不要再這麼沖動了。”

    綾波臉上發燙,覺得在場幾個外門弟子都在看她笑話,匆忙點了點頭,便退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桓宗在屋子里坐了很久都沒有等到箜篌過來敲門,他擔心她是打坐修煉時出了岔子,便讓林斛去敲門問問。沒過一會兒,林斛回來了,“公子,箜篌姑娘說再等半個時辰就好。”

    桓宗發現他神情有些不對勁︰“怎麼了?”

    “箜篌姑娘在梳妝打扮,她說不能輸給綾波仙子,這是女人與宗門的顏面。”林斛不明白,梳妝打扮與顏面有什麼關系。

    桓宗愣住,他也不明白。

    半個時辰後,箜篌果然過來敲門了。桓宗打開門,發現箜篌換上了一件廣袖流仙裙,整個人仿佛在發光,比昨日漂亮許多,但是除了頭發與衣服不同以外,他又看不出究竟哪里不一樣。

    “回神啦。”箜篌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揮袖間帶著淡淡香味,很好聞,若有似無。

    “抱歉。”桓宗覺得自己這樣盯著人看不禮貌,忙收回神,“現在走嗎?”

    “嗯,讓你們久等了。”箜篌展顏一笑,眼中仿佛有星星在閃耀。

    對女人容貌沒有美醜認知的桓宗,第一次真切認識到什麼是美。他不擅長誇獎女子的容貌,也從沒有誇獎過,所以只能有些別扭道,“很好看。”

    “謝謝。”箜篌笑容變得更加燦爛,沒有哪個女孩子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好看,尤其是辛辛苦苦梳妝一個時辰後。至少這會讓她覺得,這一個時辰沒有白折騰。

    摘星樓是邱城最大最出名的酒樓,靠著收費高、服務好、食材全部蘊含著豐富的靈氣而出名,在這里吃飯已經不僅僅是為了吃飯,它更代表著身份或是地位。

    很多修士為了符咒、藥材、法器節衣縮食,哪里捨得花大筆的靈石去這種地方奢侈,所以能去這里赴宴,被綾波強行留在客棧里的修士們,還是很期待的。

    箜篌與桓宗去得晚一些,等他們到的時候,其他人基本上都已經到了,身為昭唅宗掌派大弟子的長德親自站在門口迎接客人,論處事手段,長德比綾波強太多。

    不過修真界的天才修士們大多性格各異,但凡修為高深的修士,都很難做到長袖善舞。像長德這種修為不錯,又擅長處事的修士,能做掌派弟子就不奇怪了。

    看到箜篌、桓宗與林斛過來,長德熱情地迎了上去︰“三位道友,請上座。”

    “多謝長德道友相邀。”箜篌踏進摘星樓,終於明白這座樓為什麼要取這個名字了。因為樓里擺了法陣,靈氣充裕,屋頂上空由靈氣聚集的星星點點,就像是真的星星一般,閃耀美麗。

    “請隨我來。”長德在前面引路,領著三人上樓。上了樓以後,箜篌看到了被眾修士討好的綾波。這些修士昨天還對綾波抱怨連連,今天就已經開始獻殷勤了。

    這些男修士對修為高長得漂亮的女修士,總是格外寬容的。今天綾波不過是站出來說了幾句道歉的話,他們便紛紛表示不再計較,一口一個仙子叫著,熱情不已。

    箜篌的到來,讓這些男修士情緒更加高漲,若不是箜篌身邊還有個相貌俊美身份不明的桓宗,他們恨不能立刻圍攏過來。

    看到箜篌,凌波臉上的笑意略淡了幾分,幸好她今天出門前特意打扮過,不然就被這個箜篌比下了。沒想到她小小年紀就如此心機,連耳環都是精心挑選過。

    “箜篌仙子。”綾波笑著上前,牽了一下箜篌的手,語氣親熱道,“你總算到了,我剛才還擔心你有事耽擱,不能過來呢。”

    “有美人姐姐在,我怎麼捨得不過來。”箜篌笑了笑,與綾波寒暄幾句,與桓宗、林斛在桌邊坐下,她捂著嘴小聲在桓宗耳邊道︰“幸好我今天特意打扮過,剛才那位綾波仙子,從頭到腳至少打量了我十遍。”

    帶著暗香的熱氣輕輕吹在桓宗耳朵上,他覺得自己半邊臉都跟著熱起來。一時間箜篌說了什麼,他都沒有聽清楚。

    “雖然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位綾波仙子可能不太喜歡我,但她是個美人,她的臉能讓我身心愉快的。”箜篌端起茶杯輕啜一口,桌上擺著很多精美的吃食,但是她很矜持,並沒有像與桓宗單獨在一起時,隨意的動筷子。

    “你很好。”桓宗這句話說得很認真。在他看來,箜篌性格鮮活,天真可愛,沒有哪處是能讓人討厭的。

    箜篌偷笑︰“嗯,你也很好。”

    長德一邊與賓客說話,一邊注意著箜篌與桓宗這邊,桓宗身份不明,又不是雲華門的弟子,難道與箜篌有男女之情?箜篌是雲華門中,天分最高的五靈根弟子,雲華門又怎麼能允許她與其他男人有私情,影響修為?

    就在他再一次看向箜篌與桓宗時,桓宗突然抬起頭,迎上了他的視線。對方眼神淡漠,發現他在看他,也不閃不躲,反而讓長德有些尷尬起來。他端起酒杯,向桓宗遙遙舉杯。

    哪知道桓宗只是看了他一眼,便低下了頭,自然也沒有舉起酒杯與他互敬。

    這個舉動讓長德面上有些過不去,他捏緊酒杯,勉強讓自己維持風度。轉頭繼續與其他人寒暄,仿佛這件事從未發生過。不過這件事過後,後半場宴席上,他再也沒有偷偷打量箜篌了。

    一頓飯稱得上是賓主盡歡,在場修士們恨不得拍著胸口說昭唅宗有多好,誇長德與綾波的話,像是不要錢似的,都誇出了花來。

    在這些人身上,箜篌又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心易變,在地位與利益面前,喜惡也可以像六月的天,說反復就反復。就連昨天早上被綾波一掌拍得吐血的修士,在長德誇獎幾句,又送了一瓶丹藥後,笑得連嘴都合不攏。

    宴席結束,箜篌起身向昭唅宗弟子辭行,走出摘星樓以後,長長舒了一口氣。

    “幸好昨天早上,我沒有因為那個吐血的修士與綾波鬧得不愉快,不然就白做惡人了。”箜篌把手背在身後,語氣有些淡淡。

    “你不高興?”桓宗看得出箜篌情緒不太高。

    “也沒有不高興。”箜篌搖頭,“就是覺得外面的世界,好像比想象中要復雜很多。”

    桓宗試圖安慰她,想了半晌︰“沒關系,我陪你多走走多看看,你就會發現,這種事很正常。”

    林斛默默看他,公子,如果不會安慰人,你還是不要開口了。

    “嗯。”箜篌想了想,“你說得有道理,我還是見識太少了。”

    林斛繃緊了臉,慶幸自己不愛說話。

    “那邊好像有個特色風味店。”箜篌突然又高興起來,“桓宗,你等我一會兒,我去買些東西。”

    桓宗見箜篌小跑著奔向店鋪,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見她大包小包買了不少東西,不解的問︰“你買這些做什麼?”

    “給師父他們寄回去啊。”箜篌掏出靈石遞給掌櫃,“我出來前特意打聽過了,很多城里都有驛站,他們可以幫著寄東西回去。”

    “姑娘,驛站就在西街邊上,您的東西多,又是寄同一個地方,價格上會有優惠。”掌櫃賣了不少東西,心情好,拿出一個牌子遞給箜篌,“我們店跟驛站關系好,你拿這個牌子過去,他們能給你八折優惠價。”

    “謝謝你啊,掌櫃。”箜篌把牌子收起來,把買好的東西全都塞進收納戒,問桓宗,“我剛才看了,這家店的東西挺不錯,你要買嗎?”

    桓宗目光掃過貨架上的東西,不是珍稀的丹藥法器,只是一些風味小吃以及富有邱城特色的手工藝品,比不上宗門里的東西精致講究。

    “我出門後師父師兄他們肯定很擔心,這些東西雖然不值錢,但是他們收到後,肯定會很開心。”箜篌似乎已經看到師父師兄他們開心的樣子,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

    “掌櫃的,給我拿……”桓宗面無表情的指了指貨架上幾樣東西,“拿二十份。”

    “好 !”掌櫃十分高興,他最喜歡這些買風味產品的外地修士了,不僅出價爽快,買得又多,他這家店能開下去,全靠這些外地人鼎力支持。

    兩天後,琉光宗宗主、峰主以及某些弟子聽到下面的管事來匯報,說有來自邱城驛站的飛劍使者求見。

    他們非常茫然,飛劍使者?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2:57 PM

第32章 樹屋

    作為一名資深的飛劍使者,魯甲去過很多地方,到過很多宗門,為無數修士及普通人送過書信及物品。他以前是個散修,修為進入金丹期以後,就一直停滯不前,又買不起昂貴的丹藥,就只能加入驛站,成為飛劍使者的一員。好在修士們對飛劍使者非常禮遇,也不敢冒著得罪各大宗門的風險搶劫他們。尤其是兩百年前,一位有名的元嬰老祖寫賦讚揚過他們以後,他們在修真界的地位更是水漲創高,被無數人譽為希望的指著,愛與情感的指路人。

    這次讓他這個老手到琉光宗送東西,是驛站特意安排的,怕新來的飛劍使者資歷淺,沉不住氣,在琉光宗面前漏了怯。等魯甲走進琉光宗以後,他覺得驛站在這件事上考慮得非常周到,里面凜冽的劍氣,還有那些劍修們面無表情的模樣,都讓他有腿軟的沖動。

    但是盡管如此,他還是挺直了腰,站穩了腿,身為金牌飛劍使者的尊嚴不能丟。

    “這些東西,真的是你口中那位桓宗寄來的?”金岳看著用油紙捆扎得結結實實的各種包裹,動了動手指,其中一個包裹就到了他手上。拆開包裹一看,里面裝著的不是孤本秘籍,也不是珍稀藥草,而是……燻肉?

    “這是邱城最有名的蜜香燻肉,口感香甜又有嚼勁,是外地修士到邱城必點的一道菜。”飛劍使者見在場眾人表情十分奇怪,以為他們在擔心吃食不衛生,盡管非常敬畏這些人,但是他仍舊盡職盡責的解釋,“請諸位放心,我們驛站的伙計都十分有良知道德,在打包的過程中,非常注意衛生情況,更不會偷吃缺斤少兩,這是客人下單時簽的字,諸位可以根據訂單上的內容,核對數量與重量。”

    “寄東西的人,真的說他叫桓宗?”坐在下首的松河峰主忍不住又問了一遍,“你沒有記錯?”

    “請尊貴的客人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弄錯顧客的信息。”魯甲道,“請您相信我們的工作能力。”

    整個大殿陷入沉默中,金岳在確認單上簽了自己名字︰“有勞使者了。”

    “不必客氣。”拿到確認單,魯甲再也不想在這里多待,離開正殿就跳上飛劍,頭也不回的離開了琉光宗。跟這些劍修說話實在太有壓力了,待太久不利於長壽。

    “宗主,您說這會不會是什麼暗示?”松河把特產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看出上面有特別的標識,“還是說邱城發生了什麼事?”

    金岳眉頭緊皺︰“派個弟子去邱城打聽打聽。”

    “我這就安排。”松河站起身,匆匆往外走,怕自己動作慢了,會有不可挽回的事情發生。

    雲華門演武場上,內門弟子正在教新來的弟子正在練習入門劍法,見到一個飛劍使者由五行堂弟子領著進正殿,默默猜測是誰給掌門他們寄了東西。

    新弟子見內門師兄師姐們躲在一旁竊竊私語,都生出了好奇心。

    等到傍晚的時候,他們才知道是棲月峰的親傳師姐給掌門、峰主還有親傳弟子寄了土特產,就連晚上他們吃飯的時候,碗里都多了幾片邱城特色燻肉。

    身材微胖的高健演吃得很開心,見身邊的歸寧還沒有動筷子,便問︰“你不喜歡吃?”

    歸寧小聲道︰“我聽說晨霞峰的峰主與棲月峰峰主關系不太好?”

    高健演扒了幾口飯,不明白歸寧這話是什麼意思。

    “箜篌師姐給晨霞峰寄特產,就不怕棲月峰峰主生氣?”歸寧垂下眼瞼,“做弟子的,不應該對師父言聽計從?”

    “話是這樣沒錯,但兩位峰主之間又不是深仇大恨,用不著鬧得這麼僵吧?”高健演往四周看了看,伸手攬住歸寧的肩膀,“你別說了,這話傳出去可不好聽。”

    歸寧推開高健演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夾起一片燻肉放進嘴里。直到他結束用餐,碗里其他的肉都沒有動。高健演咽了咽口水,這麼好吃的燻肉都能剩下,挑食真不是好習慣。

    雪一直沒有停,箜篌與桓宗離開邱城後往東前行,天黑的時候他們還在林子里。到了冬季,很多樹的葉子已經脫落,雪與腐爛的葉子混在一起,散發著淡淡的腐朽味道。

    箜篌從飛劍上跳下來,在四周看了一眼,興致勃勃道︰“我們今晚睡在樹上吧。”

    桓宗掀開簾子,見箜篌似乎對露宿在外充滿了期待,抬頭挑了一棵粗壯的大樹,從袖中取出某個東西往樹上一拋,一棟小木屋便出現在了樹上。

    “樹屋?”箜篌歡呼道,“桓宗,你好厲害,連這個都有。”

    “只是一件不值錢的法器而已。”桓宗沒有想到不過是一棟木屋,能讓箜篌高興成這樣。

    “我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住過樹屋呢。”箜篌想飛進樹屋去看看,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急切,只好把手背在身後,用腳輕輕踢地上的積雪,“我原本還打算用樹枝搭個小窩來著。”

    踢了沒幾下,積雪下面忽然竄出一個黑影,黑影散發的靈氣,讓四周的枯草長出了幾片綠葉。

    靈物還是靈藥?箜篌愣了一瞬,很快便反應過來,足尖一點飛身追了上去。這個靈物速度非常快,箜篌飛來跑去,在地上打了好幾個滾,才把它死死摁在自己手上。

    “桓宗,是朱紅草!”箜篌緊緊捏住手中扭來扭去的靈草,顧不上擦去臉上頭上的枯葉與污雪,趴在地上喜滋滋的扭頭對桓宗道,“你快拿玉藥盒來,吃了它對心肺有好處!”

    桓宗見她一身的狼狽,手臂被冰雪磨得通紅,還舍不得松開朱紅草。取出一個玉藥盒,他蹲下身取過她手里的朱紅草,蓋上盒蓋,把手伸到她面前︰“地上涼。”

    “沒事。”箜篌抓住桓宗的手,借力站起身。低頭見桓宗白皙干淨的手掌,被她弄上了污泥,有些心虛的移開視線,默默的把手移到了背後。

    “這個玉藥盒你一定要收好,這種靈草十分難得,在你回到宗門前,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有這個。”桓宗看了眼旁邊那團被箜篌踹開的雪,覺得自己好像在看某個奇跡。

    朱紅草生長毫無規律,十分難得。就算偶然遇到,也會有凶蛇護靈。誰能想到這麼難得的靈草,被人踢上幾腳就躥了出來,至于護靈的凶蛇……大雪天氣,或許是在冬眠?

    “給我干什麼?”箜篌莫名其妙,“需要這個的不是你嗎?”

    她身體好好的,沒病沒災,留著這個干什麼?做成藥丸子吃著玩嗎?

    桓宗愣住,看著眼前這個渾身髒兮兮的少女,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給我?”

    “對呀。”箜篌點頭,“給你啊。”箜篌懷疑桓宗的腦子因為生病太久,反應能力有些慢。不過這是她下山後認識的第一個朋友,就算傻了點,也不能嫌棄。

    “你知不知道這是朱紅草?”桓宗伸手摘去箜篌發間的枯葉,失笑,“怎麼能給我?”

    “就是因為知道,才給你啊。”箜篌覺得桓宗提的這個問題實在有些奇怪,他們三個人里面,就他身體不好,一路上總是咳嗽,這個藥不給他給誰?

    桓宗覺得,箜篌此刻看他的眼神,似乎在問他,你是不是傻?他握緊玉藥盒,笑出聲來,因為笑得太大聲,還忍不住咳了好幾聲,耳尖跟臉頰都紅了起來。

    “箜篌,謝謝你。”他的眼楮亮極了。

    看著他的眼楮,箜篌想起了夏夜里的星星,又閃又好看。

    “不客氣。”她大方的擺了擺手,隨後想起自己的手還髒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你的手臂受傷了。”桓宗收起玉藥盒,掏出柔軟干淨的帕子,彎腰用藥液沖干淨箜篌手臂上的擦傷,把帕子纏繞在她手臂上,“雪天冷,傷口愈合的速度慢一些,今晚睡一覺,明天就能痊愈了。”

    “謝謝。”箜篌抬頭偷偷看了好幾眼樹上的木屋,紅著臉道,“我能不能上去看看樹屋?”建在樹上的屋子,一定很好玩。

    “可以。”桓宗笑,“你去看看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我可以重新煉制一下。”

    “那我去啦。”箜篌迫不及待地飛上樹,爬進了木屋中。

    看著少女歡快地消失在樹屋門後,桓宗臉上仰頭看著樹屋,臉上的笑意仍在。

    “公子。”林斛走到他身後,難掩激動之情,“真的是朱紅草?”

    讓御霄門找遍了整個凌憂界都沒有尋到的朱紅草,竟然這麼簡單就到了公子手中?他看著地上那堆被箜篌踢開的積雪,覺得這個世界有些不真實。

    桓宗微微點頭︰“沒錯,這就是朱紅草。”

    在修真界價值連城,無數修士苦求不得的朱紅草。

    “桓宗!”樹屋的窗戶打開,少女伸出一顆腦袋,語氣激動得像是收到心愛禮物的孩子,“樹屋里面好漂亮,里面居然還有軟軟的大床與各種吃食,你準備得好周全!”

    這件法器是他很小的時候,宗門里一位長輩送給他的,他從未拿出來用過,也不知道里面有什麼東西。

    “里面還有好多玩具。”沒過一會兒,少女從屋里捧出個比她腦袋還要大的不倒翁,遞到窗外讓桓宗看清楚,“這個不倒翁長得好像你呀。”

    桓宗看著那個眉眼扭曲,圓肚子的不倒翁,默然無語。

    這種沒手沒腳的不倒翁,究竟哪里像他?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3:11 PM

第33章 林子

    “不像。”桓宗仔仔細細看了好幾眼,很肯定的回答。

    “眼楮很像嘛。”箜篌指了指不倒翁的眼尾,“這里往上這麼微微一翹,就是跟你一模一樣的桃花眼。”

    桓宗︰“……”
    “好吧,不像就不像。”箜篌見桓宗似乎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放下不倒翁,“我換衣服,你們不要上來。”說完,把門窗一關,還不忘在四周加一個結界。

    “咳。”桓宗干咳一聲,不太自在的轉身,見林斛蹲在地上刨雪︰“林斛,你在做什麼?”

    “公子,我想看看這里面還有沒有靈草。”林斛板著臉回答,手里的動作不停,眨眼間就在地上挖出一個大坑。

    桓宗搖頭︰“別挖了,哪有那麼多靈草長在同一個地方。”

    林斛認真道︰“公子,就算只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想放棄。”

    桓宗微怔,半晌後輕輕嘆口氣︰“雪大了,晚上你在馬車里睡吧,不要在馬車外面打坐了。”

    “桓宗,樹屋里面很大,等下我睡里間,你睡外間。”換完衣服的箜篌打開窗,“中間隔了一道門,沒關系的。”

    桓宗長得這麼好看,怎麼看都不是她吃虧。

    樹屋的確做得很精致,有門有窗戶,吃食玩具桌椅齊全,屋檐上掛著玉鈴鐺,風一吹就發出輕柔美妙的聲響,它非常完美的符合了箜篌對樹屋的所有幻想。

    美好得就像是一個夢,箜篌很開心,她覺得心臟仿佛要從胸口飛出來。趴在窗戶上,她對站在樹下的桓宗笑了笑,“謝謝你。”

    “里面所有用具我都沒有動過,你可以放心用。”桓宗腳尖一點,輕飄飄在樹屋旁邊的樹幹上坐下,側身靠著樹幹,點點雪花穿透沒有樹葉的樹枝,落在他的髮間。

    他輕咳幾聲,從收納戒中取出一個小藥瓶,仰頭咽下整瓶藥,轉頭見箜篌正睜大眼楮看著他,收起藥瓶︰“怎麼了?”

    箜篌搖了搖頭,張開手掌,一把折疊紙傘徐徐展開,她指尖一點,紙傘輕輕飛到桓宗頭頂,為他遮住冰涼的雪花︰“雪化了會冷。”每天吃這麼多藥,不能肆意用靈氣,這樣的日子一定很痛苦。

    紙傘為桓宗遮住了風雪,他伸手握住傘柄,冰涼的觸感傳入掌心︰“謝謝。”

    玉鈴叮叮當當作響,箜篌看著桓宗的側臉,眼也不眨。她以前不知道,原來世間有男人能把撐傘的動作做得這麼好看。長得這麼好看的男人,簡直就是上天給世人的饋贈,給大家帶來美的享受。

    忽然間,桓宗收起傘,抬頭望向天空。

    “怎麼了?”箜篌見到桓宗這個動作,抬頭往黑漆漆的天空看,除了樹屋燭火照耀下的雪花,她什麼都沒看見。

    “有修士過來了。”桓宗飛到樹屋門口,一撩衣袍盤腿坐下,頭也不回道︰“樹屋有防御陣,若是等下修士進了林子,你不要出來。”

    剛說完這句,他身後的樹屋門被推開,一股力氣纏住他的腰,他保持著坐在地板上的姿勢,被硬生生拖了進去,姿態實在稱不上優雅。

    “箜篌,你……”

    “噓。”箜篌揮袖封印住玉鈴,不讓它們發出聲音,滅了樹屋里的燭火,見樹下的林斛已經收起了馬車,躲到了不知哪棵樹上,才關上窗戶,小聲對桓宗道︰“你別說話,也許只是路過呢。”

    桓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雖然身處在黑暗中,但是以他的修為,還是能夠看清箜篌的動作。此刻的她,小心翼翼趴在門邊,貼著門縫往外看,像是只有些膽小的奶狗。

    “你別怕,過來的修士修為不算高。”藏在心中的話脫口而出,“我能護著你。”

    箜篌坐直身體,轉頭望桓宗所在的方向望去,可是樹屋里太黑,她看不到桓宗在哪兒,自然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出門在外,以和為貴,能不動手就不動手,安全為上。”更何況以桓宗現在的身體狀況,她哪里敢讓他出手。

    想到這,她雙手合十,默默在心里念叨,千萬不要是邪修,也不要是不好相處的散修,最好是無意間路過,注意不到他們。

    桓宗看著黑暗中默默祈禱的少女,忍不住想,她知道元嬰修為以上的修士,能在黑暗中視物嗎?桓宗移開視線,決定不讓箜篌知道這種有些尷尬的事。

    這麼大的小姑娘,大概正是要面子的年齡?

    “師父,我們已經飛了兩天兩夜了,要不要休息一會兒?”青袍弟子抹了一把臉上的霜雪,說話的時候,口里吐出一大口熱氣。

    水冠真人回頭看了眼面帶疲倦之色的幾個師門弟子,點了點頭︰“下面有片林子,我們在此處稍作休息,明天早上再啟程。”

    幾個弟子心中一喜,連忙操縱飛行法器往林子里降去。青袍弟子跟在水冠真人身後,小聲道,“師父,這次不過是元吉門一位峰主的元嬰大典,我們何必這麼急著趕過去?”

    水冠真人從飛劍上跳下,嘆氣道︰“我們龍虎門勢微,就算想做十大宗門的附屬門派,人家也看不上我們。元吉門近百年來發展得越來越好,外面都在傳,元吉門有可能取代現在十大宗門中的某一個,成為新的十大宗門之一,我們得罪不起。”

    青袍弟子皺了皺眉,元吉門這些年發展得確實越來越好,在很多修士中聲望也高,但是十大宗門的排名,已經近千年沒有動過了,元吉門想擠進十大宗門,可能也沒那麼容易。

    “元吉門去年收了兩個單靈根弟子,據說天賦極高,連五靈根弟子都比不上。”水冠真人從收納袋里取出一盞防風燈提在手里,提醒幾個弟子道,“不要走散了,以防林中有凶獸。”

    “是。”幾個弟子牢牢跟在水冠真人身邊,青袍弟子有些不甘道,“若是我們能像御霄門、和風齋那樣,依附在琉光宗門下,就不用討好像元吉門這些門派了。”

    水冠真人搖頭嘆氣,不好直接說徒弟異想天開,他們龍虎門從上到下資質平平,修為最高的長老,也只是個元嬰修士。元嬰修為放在整個凌憂界,確實還算不錯,可是琉光宗還缺一個元嬰修士嗎?就連他們宗門里最年輕的峰主,都是分神期修為。

    整個凌憂界,能到分神期修為的修士,也不足十人,可見琉光宗的實力有多強大。

    越往里走,水冠真人越覺得不對勁,他停下腳步,朝四周拱手道︰“在下龍虎門水冠,帶門中弟子路過此地,無意打擾道友休息,請道友莫怪。”

    幾個弟子見水冠真人這個反應,握緊手中的法器,倉皇張望,以他們的修為,根本找不到哪里有其他修士。

    嚓嚓嚓。

    林中傳出腳步聲,一個模糊的人影從樹後走出來。水冠真人深吸了一口氣,把弟子攔在了身後。

    “水冠真人請隨意。”人影在離水冠真人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攤開手掌,手心發出燦爛的光芒,照亮了他平靜的臉龐。

    水冠這才看清對方的樣貌,高鼻梁、寬臉,嘴唇很薄,看起來有些不好相處的樣子。身上的黑袍看起來非常不起眼,但卻有靈氣涌動,更重要的是,對方修為比他高,應該是位元嬰老祖。

    “見過這位老祖,冒昧打擾,請老祖見諒,在下這就帶弟子離開。”水冠真人很識趣,不敢拿自己與弟子的性命,來賭這位老祖的脾氣。

    “不必,在下也只是隨公子在此處暫住一宿,明早便會離開。”林斛看出這幾個修士神情疲倦,猜到他們趕了很久的路,“諸位就在此地休息就好。”

    “多謝老祖。”水冠真人松了口氣,朝林斛作揖感謝。也不知是這位元嬰老祖口中的公子是何等高人,竟能讓元嬰老祖受他差遣。

    林斛沒有再理他們,很快就隱沒在樹林中。

    “原來真的只是路過的修士。”箜篌放下心來,“桓宗,你好厲害,隔著這麼遠都能察覺到有修士靠近。”

    桓宗苦笑,他現在連靠近的修士修為高低都判斷不出來,有什麼可厲害的。

    “原本我一個人出門,心里還有些害怕,現在有你同行,我是一點都不害怕了。”箜篌點亮樹屋里的燈,解開玉玲封印,叮叮當當的鈴聲再次響起。

    燭火映紅桓宗的臉頰,他站起身道︰“我去外間,有什麼事你叫我。”

    “好。”箜篌點頭,“嗯……做個好夢。”

    桓宗腳步頓了頓,轉頭看箜篌,嘴角微微彎起︰“你也是。”

    樹上突然出現一棟木屋,讓水冠真人驚了一下,剛才他竟是半點都察覺不到這棟屋子的存在,有人在屋子外面弄了隱藏結界?

    “師父,這棟樹屋里該不會就是住著元嬰老祖口中的公子?”青袍弟子小聲道,“這好像是件上品法器。”

    “不要說話。”水冠真人喝止徒弟,以免他說出不合適的話,“早點休息,明天早上再去見禮辭行。”

    夜已深,桓宗坐在樹屋的屋檐下,寒風吹著他的臉頰,他從收納戒中取出玉藥盒,輕輕撫著上面的花紋,伸手封印住響個不停的玉鈴。

    玉鈴聲雖美,但響個不停,仍舊擾人清夢。

    “公子。”林斛跳到樹枝上,向桓宗傳音道,“你該休息了。”

    桓宗轉頭看他︰“林斛,你說我這是不是佔了小姑娘的便宜?”

    林斛板著臉反問︰“公子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3:59 PM

第34章 嫉妒?

    在林斛反問出這句話後,氣氛有片刻的凝滯。桓宗面無表情的看著林斛,林斛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寒風刮過,桓宗的衣袍在風中搖擺。

    “你還是去休息吧。”桓宗站起身,推開樹屋的門,躺在鋪好被子的軟榻上。

    這還是他第一次離女孩子這麼近,近得只隔著一扇門。樹屋的牆上,雕刻著簡易的劍法與花朵,他只需要睜開眼就能看見。內間的呼吸聲緩慢勻稱,箜篌睡得很沉。

    他坐起身,盤腿打坐。雖不太通世故,但是他卻無法做到安心睡在一個小姑娘身旁不遠處,總有一種難言的心虛感。

    靈台處靈氣翻涌,不停地撞擊四肢經脈。引導著靈氣順著經脈運轉全身,把亂涌的靈氣壓制下來,再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他捂住嘴,壓抑住想要咳嗽的慾望,回頭看了眼還沒有動靜的內間,閃身飛出樹屋,扶著樹幹用帕子捂著嘴猛咳起來。

    “公子。”林斛連忙上前,把丹藥遞給桓宗。桓宗打開手帕,把藥咽下︰“今天比往日好多了。”

    林斛看了眼他手中的帕子,上面沒有血,確實比往日好。

    野外不方便沐浴,桓宗去馬車里換了身衣服,下馬車後問林斛︰“昨晚那幾個修士是去元吉門參加元嬰大典的?”

    林斛點頭︰“是龍虎門的人。”

    “無須管他們。”桓宗從林斛那里取了兩瓶靈液,幾顆靈果,放進琉璃碗中,回到了樹屋中。

    箜篌從睡夢中醒來,在床上懶洋洋地打了好幾個滾,才從收納戒中取出水洗漱梳妝。等到走到外間,發現桌子上擺著靈果靈液,桓宗靠窗而坐,低頭看著一本書。

    見她出來,桓宗收起書︰“昨晚睡得好嗎?”

    箜篌點頭,在桌邊坐下︰“這麼早就在看書?”

    “你想看?”桓宗把書放到她面前。

    “劍術心法要點?”箜篌敬謝不敏,把書推了回去︰“我的劍術只能算作入門,這種書不適合我。”

    桓宗把靈液遞給她︰“這種書對于非劍修來說,確實非常枯燥。”

    “你也是劍修?”箜篌打開靈液瓶塞,喝了一口,清香流入四肢百骸,舒服得她全身經脈都舒展開了,“我認識的劍修,都喜歡把劍握在手上,我都沒見過你拿劍。”

    “劍修與劍確實不能分離。”桓宗把靈果推到箜篌面前,“但是到了一定境界,就能做到心劍合一,我手中雖無劍,但是心中有劍。”

    “雖然不太明白,但是感覺很厲害。”箜篌捧起靈果哢嚓哢嚓啃著,嘆口氣道,“近來我的修為一直停滯不前,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問題。”

    “修行講究一個悟字,當你領悟到某些東西,自然便水到渠成。”桓宗見她吃得香甜,忍不住也拿了顆果子到嘴邊咬了一口,“不要太過心急。”

    “都是五靈根修士,貴派的那位仲璽真人怎麼做到三百歲就到分神期的?”箜篌掰手指頭算,“你看啊,煉氣、築基、心動、金丹、元嬰、出竅、分神、化虛、大乘、渡劫飛升總共十個境界,他再努力努力,就能渡劫飛升了。”

    “從分神到化虛何其艱難,更別提渡劫飛升。”桓宗失笑,“整個修真界,大乘期的修士只有一位,已經幾百年不曾現身,生死不知。化虛境界修士三位,其中一位多次沖擊大乘期失敗,已經無緣再進一步,待壽元用盡,便是隕落之時。分神期的修士,總共也不足十人,其中有兩位在你們雲華門。”

    雲華門上下性格隨和,但卻無人敢輕易招惹的原因,就在于他們門派里有兩位分神期修為的長老,四位出竅期修士,十幾位元嬰期修士。加上他們門派護起短來,連臉皮都不要,打了小的來了老的,誰願意招惹這樣的門派?

    很多修真門派中,能有一位元嬰期修士坐陣,已是非常了不起,哪像雲華門命這麼好,元嬰修士都有一打。不過有這麼多高手坐陣,雲華門也只能在十大宗門中排倒數第二,可見這個門派有多麼的不思進取。

    “分神境界的修士這麼少?”箜篌瞪大眼,“這位仲璽真人才三百多歲,幾乎能算得上修真界的十大高手之一了,他是吃什麼長大的,竟然這麼厲害?”

    桓宗從琉璃碗中挑出最大的靈果塞到箜篌手里︰“多吃靈果,多喝靈液,你會比他更厲害。”

    “桓宗,我覺得你把我當小孩子在哄。”箜篌捧著拳頭大的靈果使勁兒啃上一口,“我相信你跟這位仲璽真人關系不好了。”話里話外,都是仲璽真人離飛升還遠的意思,如果關系親密,能不盼著對方好?

    “我覺得吧,我們修行之人還是要心胸寬廣,就算同門有不討喜的地方,我們也不好這樣的。”箜篌小心翼翼的觀察桓宗臉上的表情,見他沒有不高興,才繼續道,“嫉妒會影響心境,我們可以跟別人比,但不能太在意這些。俗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人學著滿足會開心一點。”

    聽著箜篌一口一個“我們”,桓宗有種箜篌把他拉到同一個陣營的感覺。雖然身上多了一個“嫉妒同門”的嫌疑,他心情依舊沒有受到影響。

    “仲璽真人是厲害,但是修為高又不能代表一切,比如說在我眼里,你就比那個仲璽真人好。”為了增加自己這句話的真實性,箜篌重重點了一下頭,“真的。”

    桓宗長得多好看啊,那個仲璽真人拿什麼跟桓宗比。

    桓宗笑了︰“好,我相信你。”

    “公子。”樹屋外,林斛輕輕敲著門,“龍虎門的水冠真人來向你辭行。”

    “水冠真人?”箜篌看了眼手里啃了一半的靈果,捨不得放下,便對桓宗道,“你要去看看嗎?”

    “你先坐一會兒,我馬上回來。”桓宗站起身,走出樹屋,與林斛的雙目對上。

    “公子,箜篌姑娘還小。”林斛心情復雜,“是個心性很好的姑娘。”

    桓宗用手帕擦了擦手︰“你說得對,我也很喜歡她。”

    水冠真人帶著弟子站在樹下,看到一個面白黑髮,容顏俊美的錦衣公子從樹屋中出來,忙見禮道︰“龍虎門水冠見過老祖,昨夜多有打擾,幸而老祖沒有嫌棄,今日在下特帶弟子來辭行。”

    “不必客氣,這片樹林天生地長,誰都能在這里休息。”桓宗沒有下去,他神情淡漠,對這些不相干的修士沒有任何喜惡,“諸位請自便。”

    水冠見桓宗神情疏離,很識趣的不再打擾,把手伸到背後,給身後的幾個弟子打手勢,讓他們跟著自己馬上離開。

    剛走了沒幾步,林子里面傳出嘰嘰喳喳的說話聲,水冠回頭看去,幾個年輕修士踩著飛劍飛過來,你追我逐,十分熱鬧。

    “師兄,你看樹上有棟樹屋,好漂亮。”穿著粉衣的女修讓腳下的飛劍升高,想靠近樹屋看得更清楚一些,見樹屋門前站著一個錦袍美男子,愣愣地懸在半空,好半天沒回過神來。

    “你、這位公子,你是樹屋的主人?”粉衣女修終於回過神來,朝桓宗行了一個禮。

    桓宗看了眼女修身後那幾個匆匆跟上來的修士,沉默著轉身回了樹屋,留下林斛獨自站在門外。

    林斛︰“……”

    女修面上有些過不去,小聲嘀咕道︰“這是什麼意思嘛?”

    不遠處水冠真人默默看著這一幕,轉頭對弟子道︰“你們出門在外,不要學這幾位修士。”

    青袍子弟結結巴巴道︰“師父,這幾個人好像是元吉門的弟子。”等下他們要是打起來,他們要不要去幫忙?可是……他們打得過嗎?

    水冠沉思片刻,伸手捂住眼楮︰“我什麼也沒看見,快走快走。”說完,跳上飛行法器,恨不能馬上就飛出這片林子。

    “前面幾位道友,請留步。”粉衣女修身後的男修們注意到水冠真人,開口叫住他們,“諸位是去奎城?”元吉門就在奎城,整個奎城都屬于元吉門管轄範圍。

    水冠真人很後悔,為什麼他剛才不能走得再快一些。他讓飛劍調轉頭,朝幾人拱手道︰“正是。”

    男修們回了一禮︰“剛好我們也回奎城,倒是可以同行。”

    水冠心中暗暗叫苦,還是不了吧,我怕跟你們一起,就不能活著到奎城了。他扯了一個干笑,示意徒弟們不要隨便說話︰“怎麼好麻煩諸位。”

    “無礙,恰巧順路而已。”為首的男修是元吉門掌派大弟子周肖,天資雖然普通,但是修行刻苦,為人穩重,心地也好,已是心動期十階大圓滿修為,很快就能沖擊金丹境界。

    這次他帶幾個築基期的師弟師妹出門歷練,算得上是盡心盡力,只是這些師弟師妹性格有些跳脫,讓他頭痛不已。

    “師兄,這修士好生無禮,我與他見禮,他連一句話都沒有。”粉衣女修是周肖的師妹,因為相貌出眾,在宗門里受到很多男修追捧,以至於有些任性。好在一路上風平浪靜,沒有招惹出什麼事來。聽到師妹的抱怨,周肖就覺得頭有些疼,他朝樹屋門外的林斛拱了拱手,對師妹道,“金玲,不得無禮。”

    叫金玲的粉衣女修撇了撇嘴,對掌派師兄這種怕事的性格十分不滿︰“我又沒做什麼,怎麼就無禮了?”

    林斛板著臉︰“我家公子喜歡清靜,諸位請自行離去。”

    “請前輩見諒,我們這就離開。”周肖看不出林斛的修為,但可以肯定對方高出他很多,他怕金玲再說出更多得罪人的話,也顧不上男女之別,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師妹,走。”

    “你幹什麼!”金玲想推開周肖,但是周肖抓得太緊,她沒有推開︰“師兄,你放手。”

    “不要鬧。”周肖沉著臉道,“這有可能是位元嬰老祖。”

    “元嬰老祖怎麼了,元嬰老祖也要講理,總不能隨便殺人。”金玲皺眉道,“我又沒準備做什麼。”

    周肖想,你要真打算做什麼,這會兒就不能站在飛劍上,而是躺在地上了。他轉身對幾個師弟道,“看好金玲師妹,不要讓她亂來。”

    幾個師弟也看出林斛修為高深,不敢多言,團團把金玲圍住,你一言我一語勸起來。

    “師父,我覺得……我們還是別討好元吉門了。”青袍弟子小聲對水冠真人道,“這個門派看起來,行事太……率直天真了。”

    他說得很委婉,與其說是率真天真,不如叫沒腦子。門下弟子不好好管束,惹出事來是會連累整個宗門的,他們這種小門小派都明白這個道理,元吉門難道不懂?

    還是說近些年發展得越來越好,就開始張狂起來了?到底是新興的門派,比不上十大宗門有底蘊,行事氣度差得遠了。

    眼看元吉門幾個弟子嘰嘰喳喳吵嚷得厲害,林斛皺了皺眉。他跟在桓宗身邊多年,向來不愛做欺負小輩的事情,所以盡管不喜這些小輩的做派,還是忍了下來︰“諸位,請速速離開。”

    “我可以離開,讓你家公子出來,我就走。”金玲道,“別人行禮要還禮的道理,他難道不懂麼?”

    樹屋里,箜篌趴在窗戶縫隙邊看熱鬧,聽到粉衣女修這句話,轉頭對桓宗道,“跟這位姑娘比,綾波道友實在是可愛多了。”綾波雖然有些嬌縱,但也不是混蠻不講理,而且還知道尊敬師長,長德說什麼就聽什麼,這位在外面這麼不給師兄顏面,是怕別人沒有笑話能看?

    修真界外面真有意思,什麼奇葩都有。

    “吵什麼?”一個穿著黑袍的女修飛過來,見到元吉門幾個弟子吵吵鬧鬧,抬掌一拍,飛劍上的男女紛紛落地,好不狼狽。

    “哪里來的阿貓阿狗,這麼不懂規矩。”女修冷哼一聲,“擾人清靜。”

    “你……”金玲從地上爬起來,一句話還沒完全說出口,女修便凌空一揮,一巴掌拍在她的臉上,打得她在地上滾了三四圈才停下,她來不及爬起身,便吐出幾大口血來。

    “不知死活。”女修理了理寬大的袖子,與站在樹屋前的林斛對視一眼,“道友好脾性,這種不懂規矩的小輩,該教訓就教訓,也算是替他們宗門分憂,免得他們出去得罪更多的人。”

    林斛看了眼躺在地上的那幾個連話都不敢說的小輩,略點了點頭︰“道友說得是。”

    女修紅唇輕揚︰“還是說道友見這個小姑娘相貌嬌美,捨不得動手?”

    林斛瞥了眼躺在地上吐血的粉衣女修,嬌美?

    “你這個妖婦,你竟然敢動手傷人,可知我的師父……”

    女修冷笑著回頭,黑色的擺袖突然暴漲,變成長長的綾布纏繞住金玲脖子,單手一拉便把金玲拖到了她面前,她抓住金玲的脖子︰“我最討厭別人威脅我。”

    箜篌見黑袍女修一言不合就要殺人,伸手拉了拉桓宗的袖子︰“桓宗,這人是誰,脾氣怎麼這麼大,一言不合就動手?”

    “她叫雪玉,外號黑袍女,是一位元嬰修士,脾氣古怪,最不喜歡年輕嬌俏的小姑娘。”桓宗見箜篌趴在窗縫邊實在太辛苦,乾脆推開窗戶,讓她看得更清楚,“若是有長得好看的女修得罪她,她往往會動怒,把對方羞辱一番。”

    “你別開窗戶,等下她看到我的臉,跑來羞辱我怎麼辦?”對自己容貌有幾分自信的箜篌連忙探身去關窗戶,手剛剛伸出去,就與黑袍女望過來的雙眼對上。

    被對方陰冷的眼神嚇了一跳,箜篌干笑一聲︰“你繼續,繼續。”

    雪玉冷笑一聲,剛想開口說話,看到箜篌身後的桓宗後,面色微微一變,松開手里的金玲。見桓宗沒有反應,她咬緊牙關,朝樹屋方向行了一禮,轉身就往林子外飛走,眨眼便消失不見。

    “我長得很嚇人?”箜篌捧住自己的臉,不敢置信地回頭看桓宗,“她那是什麼反應?”

    她的眼楮這麼大,皮膚這麼白,頭髮梳得這麼漂亮,怎麼就能把人給嚇跑?

    “也許是因為你太好看,讓她自慚形穢。外面有林斛守著,她又不敢嫉妒你,只能被氣走。”桓宗見她捂著臉,瞪大眼不甘心的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真的?”

    桓宗點頭,“我見過的女孩子里,你最好看。”

    “哇!”跪在地上的金玲連吐幾口心頭血,靠著周肖的攙扶才勉強站起來,抬頭看見樹屋窗戶邊微笑的少女,她才剛才發生的事,被其他女人從頭到尾都看在了眼里。

    想到這一點,她又忍不住吐出幾口血來。

    她屬於女人的面子,沒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4:29 PM

第35章 愛恨

    “她再這麼吐下去,不會出人命吧?”雖然覺得這位女修有些咋咋呼呼沒腦子,但也頂多有些不討喜,還不到鬧出人命的地步。她往桓宗身後蹭了蹭,避開金玲望過來的視線,小聲道,“桓宗,我們還是走吧。”

    一定是因為她在這里拔走了朱紅草,壞了這里的風水,所以才會遇到這些奇奇怪怪的修士。

    “好。”桓宗看了眼下面被幾個修士圍住勸慰的粉衣女修,拉著箜篌跳出樹屋,揮手間收起樹屋︰“既然我們已經決定慢慢走慢慢看,不如你跟我一起坐馬車,里面比飛劍上舒適。”

    之前不好意思邀請箜篌與自己同坐,但是自從昨天晚上兩人同住一棟木屋後,桓宗覺得自己這個邀請似乎也不算冒犯了。

    “好呀。”箜篌想也不想便答應了,築基剛成功的時候,她覺得御劍飛行特別好玩。現在早沒了當初的那股新奇勁兒,坐馬車能省點靈力,挺好的。

    “諸位道友請留步。”周肖匆匆追上來,拱手向三人行禮,“方才多有得罪,請道友見諒。”

    桓宗沒有理會他,從懷中取出一支玉笛輕輕一吹,只聽林子里傳來馬兒的嘶鳴聲,眨眼間就見兩匹雪白五雜色的馬從林中跑出,拖著車架停在了桓宗等人面前。

    林斛摸了摸兩匹馬兒的頭,從收納戒里摸出兩根靈草,給兩匹馬各分了一根。

    風來草?周肖以為是自己的眼楮出了問題,用昂貴的風來草餵馬?他眨了眨眼,繼續看馬嘴邊已經吃下一半的靈草,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是近百靈石一根的風來草。

    桓宗上了馬車,轉身朝箜篌伸手︰“箜篌,來。”

    箜篌把手遞給桓宗,一下子跳到馬車上,扭頭見周肖還傻愣愣站在旁邊,看起來有點可憐巴巴,便對他笑了笑︰“告辭。”

    “告、告辭。”周肖看著馬車上對他微笑的少女,愣愣的站在原地,忽然覺得這個雪天也跟著燦爛起來。

    “師兄。”金玲捂著胸口走到周肖身邊,“這三個修士是誰?”會不會把今天發生的事情說出去?她丟不起這個人。

    周肖搖頭︰“我不知道,但是能用風來草喂馬的修士,身份肯定不簡單。”

    “賣一百靈石的風來草餵馬?”金玲以為自己聽錯了,但是她知道掌派師兄是不愛撒謊的性格,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騙她。

    想起那個白衣修士俊美的容顏,金玲搖頭嘆息。母親常常跟她說,女人可以利用自己的美貌讓男人為自己跑腿,讓他們做牛做馬。但不會過日子的男人,是萬萬不能選的,長得再好看都不行。

    用那麼貴的風來草餵馬?怕是腦子不太好,可惜了那張禍亂女人的臉。

    “師妹,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見金玲沉默下來,周肖道,“近來頻頻發生邪修作惡的事情,前兩天邱城一家客棧里,有邪修把死者的心臟都挖了出來。而且死者還不是普通人,是昭唅宗綾波仙子的婢女。”

    “綾波?”金玲冷哼一聲,“就她也配叫仙子?”

    沒事讓幾個婢女跟在旁邊撒謊抬轎,真當自己是仙女了?有本事飛升給她看看,仗著五靈根資質,那股矯情勁兒。她隔著一百里外都能聞到。

    周肖沉默,木訥如他,也知道某些時候,是不能亂開口的。他往四周望去,剛才那幾個也要去奎城的修士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他也不覺得意外,修真界明哲保身的修士很多,黑袍女出現得突然,若是動了殺心,他們都不是她的對手。

    只是修真界平靜了這麼多年,突然頻頻鬧出邪修殺人事件,不是什麼好預兆。

    “馬車里好寬敞,竟然一點都不晃。”箜篌坐在鋪了厚厚墊子的馬車里,覺得自己做公主時坐的馬車與這輛馬車相比,實在是寒酸極了。

    桓宗盤腿坐在墊子上,他面前擺著一張木桌,木桌上放著整套茶具,茶水倒在杯子里,浮起一圈很淺的漣漪,但是卻不會從杯子里濺出來。箜篌想不明白,馬兒不是跑在山道上嗎,為什麼馬車里會這麼平穩?

    “嘗嘗。”桓宗把茶杯遞給箜篌,“在天黑之前,我們能趕到一個叫三樹的小城鎮上。”

    “謝謝。”箜篌接過茶杯,低頭聞了聞,“好香。”

    “我不擅長此道,茶葉與茶具都是同門送的,隨便泡著打發時間。”桓宗輕輕摩挲著茶杯的杯沿,俊美的容顏隱藏在茶水的熱氣後面,像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一切凡塵俗事都與他無關。

    桓宗沒有騙箜篌,他九歲進入琉光宗,幾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了修行上。他不好酒,不好茶,也不好享樂,更不好美色,與他相伴的只有劍。若不是修行出了意外,他不會像現在這樣,在路上慢慢行走,看風景喝茶,甚至……

    他抬頭看著捧著杯子喝茶,舉止間帶出幾分皇室貴族習慣的少女。十年前的他,肯定不會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坐著馬車,帶著林斛,與一位年僅十六歲的小姑娘漫無目的在外游歷。

    “香而不濃,靈氣不散,好茶。”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箜篌覺得這杯茶喝下去,她靈台中的靈力都跟著強大了些許。

    桓宗替箜篌續上茶,與她閑聊︰“箜篌今年才十六,已是築基五階修為,這雖是好事,但你還年輕,最重要的是心境,不要急著沖擊境界,這對你日後無益。早上我聽你提起修為停滯不前,可能就是與心境有關。”天份再強,也會因為閱歷與見識而限制修為,這不是天份能夠彌補的。

    這話若是心胸狹窄的人聽了,只會覺得桓宗不安好心,或是故意拉後腿。但是桓宗並不是長袖善舞的性格,很多時候都是隨心而為,當他覺得這樣對箜篌好時,便直接開口了,根本沒有想過箜篌有可能會誤解他的用意。

    馬車外的林斛,聽著兩人的交談,很擔心公子這種說法方式,很快就會失去他這位第一次認識的異性朋友。

    好在箜篌想得簡單,對桓宗這個朋友又很信任,根本沒有懷疑過他的用意。她嘆口氣道︰“桓宗,你說的話,怎麼跟我的師兄師姐們一模一樣?”

    “他們天天都覺得我修煉辛苦,每次閉關出來,他們總是擔心我累傻了,一個勁兒給我塞吃的喝的,還要跟我強調勞逸結合。”箜篌悻悻地放下茶杯,還沒出來多久,她就有些想他們了,不知道她寄回去特產他們喜不喜歡。

    林斛趕著馬兒越過一片峽谷,馬兒前蹄輕輕落在地面,收起後背上的翅膀,變成普通馬兒的樣子,繼續往前奔跑。他回頭看了眼馬車里,這事發生在雲華門,不會讓人覺得奇怪。若是其他門派的師兄師姐們這麼做,就會讓人懷疑,他們是不是嫉妒小師妹的天分,故意讓她分心,好影響她的修行。

    說來也奇怪,很多放在其他門派會讓人懷疑用意的事情,但讓雲華門弟子做起來,含義就完全不同。從這一點來說,雲華門也稱得上是一個神奇的門派了。

    “不過我覺得你說得有道理。”箜篌掀開馬車窗簾,外面是皚皚雪山,大地白茫茫一片,美極了,“我出生後,就一直住在深宮中,唯一的娛樂,便是兩篇破舊不全的話本。第一次見識到外面世界的精彩,還是來凌憂界的那天。這些年我一直待在宗門里,從未好好看過這個世界。”

    說到這,她看著桓宗,眼楮笑成了月牙︰“不過我運氣很好,下山不久就遇到了你,不用一個人吃飯,趕路,真好。”她本性中,還是喜歡熱鬧的,並不喜歡孤零零一個人。尤其是得到雲華門給予她的溫暖以後,就更加不喜歡了。

    桓宗無奈搖頭輕笑,真正幸運的,也許是他,而不是她。

    “你不信哦?”箜篌哼哼道,“我跟你說,誠實可是我的優點之一。”

    “沒有不信,我只是不贊同你這種說法。”桓宗從木桌抽屜里取出一盤點心放到桌上,“因為幸運的是我。”

    這個小姑娘,有著非一般的氣運。氣運這種東西玄之又玄,看不見摸不著,但是氣運好的修士,往往事半功倍,是別人羨慕不來的。

    “算了算了,我們也不用爭下去,都幸運嘛,這就是緣分。”箜篌見桓宗拿出了點心,也從自己收納戒里取出一袋點心,點心做得很漂亮,有些做成鮮花模樣,有些做成動物模樣,擺在桌上十分可愛。

    “這是宗門里膳食堂的姐姐特意給我做的,點心袋子上面有符陣加持,能讓點心在拿出來之前,一直保持著最新鮮的狀態,所以你放心吃,絕對沒問題。”箜篌介紹著不同形狀點心的不同口味,介紹完了,取了一塊放到桓宗手里,“你口味好像偏清淡,這個你應該喜歡。里面加了靈花汁,香卻不甜膩,嘗嘗看。”

    從點心的花樣到裝點心的袋子上的符陣,全都印證著雲華門在吃食上用心的事實,難怪外面都說吃喝在雍城,連雲華門這個管轄者都是如此,更別提城里的百姓。

    把手心的點心放進嘴里,鮮花的清香很快佔據整個口腔,咽下去的那一刻,整個身體仿佛被大自然包圍住,連呼吸都清新起來。

    “好吃吧?”箜篌滿含期待的看著桓宗,臉上只差沒寫著“快誇我宗門”幾個字了。

    “很好吃。”桓宗又從袋子里取了一塊點心,“我以前從沒吃過這種點心。”

    “那當然啦。”提到自己的宗門,箜篌覺得哪兒都好,吹個十天十夜都沒有問題,“這種點心只有我們門派弟子能夠吃到,不對外供應的。不過你去我們宗門做客的話,就能吃到很多好吃的。可惜好多菜不適合帶出來,不然我現在就想讓你嘗嘗。”

    “要不等游歷結束,我請你去雲華山上做客吧。”箜篌覺得自己這個主意非常不錯,“我讓膳食堂的姐姐,每天都給你做好吃的。”

    “好。”桓宗笑,“我很期待。”

    “你去了一定會喜歡的。”箜篌喝了口茶潤嗓子,“之前貴宗的松河峰主去我們那兒,每天三頓飯都會按時食用,聽膳食堂的姐姐說,每天送到松河峰主院子里的點心,他也吃得很開心。”

    桓宗有些意外,沒想到松河師叔……也這麼重口腹之欲嗎?

    從山上下去,很快便到了叫三樹的城鎮上。與邱城相比,三樹城小了很多,城牆陳舊,就連城門上“三樹城”幾個字,都已經掉了漆。

    已經臨近傍晚,街上的行人並不錯,而且大多都是沒有靈根的普通人,偶爾有修士經過,也都是修為平平。

    經過一條巷子時,箜篌聽到有小孩子在哭,她掀起簾子往外看去,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孩兒趴在地上,手里捏著一根糖葫蘆,也不知道是不是貪玩跑太遠,他身邊沒有大人跟著。

    她正準備下馬車去看看那個孩子時,巷子的圍牆後跳出一個黑袍女人,她抱起摔在地上的孩子,彎腰拍去他身上的積雪,裙擺沾上髒污的雪泥也沒有管。

    是那個脾氣怪異的女修雪玉?

    蹲在小孩面前的雪玉神情溫柔,沒有半點在林子里時的陰狠。箜篌看到她為了哄哭個不停的小孩兒,從懷里掏出了一個小鈴鐺,在他眼前晃來晃去,逗得小孩顧不上流淚,伸手去抓鈴鐺。

    雪玉把鈴鐺給了小孩,見孩子父母找了過來,不等他們道謝,轉身便往巷子外走。走了沒幾步,就發現了坐在馬車中的箜篌。

    她愣了一下,毫不猶豫地轉身,足尖點了點,騰空飛走。

    準備向雪玉露出微笑的箜篌愣住,她傻傻的望著雪玉飛走的方向,轉頭看沉默喝茶的桓宗︰“桓宗,我真的不嚇人嗎?”

    隔著車窗瞥了眼雪玉離開的方向,桓宗語氣平靜道︰“她怕的是林斛。你這麼一個可愛的小姑娘,怎麼去嚇人?”

    “也是哦,她肯定是怕我們計較早上發生的事情,又擔心打不過林斛,所以才逃走的。”這麼一想,箜篌覺得自己心里好受了許多。

    誰能接受一個大美人看到自己就跑這種事?

    所以這一定不是她的問題。

    “這位雪玉姑娘,對小孩子好溫柔。”箜篌不想叫她黑袍女,一個能對普通孩子都如此溫柔的女修,本性應該不是太壞。

    “她原本是宗門弟子,後來與一位散修相愛,便離開宗門與他結為道侶,與這位散修游歷天下。”說到這,桓宗語氣頓了頓,“哪知道夫妻二人在進入一個秘境後,散修與一位年輕女修曖昧不清,甚至在奪寶時,想要害死雪玉。雪玉死里逃生,腹中孩子卻沒了。後來她潛心修煉,殺了負心的丈夫。從此後,她便十分厭惡長得嬌俏又愛撒嬌的年輕女修,脾氣也越來越怪異,所以現在很多人叫她黑袍女。”

    桓宗告訴箜篌這些,是想讓她明白一件事,修真界某些好看嘴甜的男修,並不可靠。她還年輕,最好不要隨意對某個人動心,有些感情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箜篌看的話本里,妙筆客很少寫男女感情之事,所以她對情愛之事並不了解。就算看過一些與情愛有關的話本,結局都是兩位主人公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並沒有男主人公背叛女主人公,女主人公最後殺了男主人公這種故事。

    她以為皇宮里的人,才會戴著虛假面具,與不愛的人虛與委蛇。可是雪玉與那位散修,明明是因為相愛才在一起,為什麼散修最後還要背叛雪玉,甚至想要害死她?

    “我不明白。”箜篌語氣有些低落,“他們不是恩愛夫妻嗎?”

    桓宗想告訴箜篌,人心易變,在利益與誘惑面前,很多人都難以保持本心。可是看著她閃亮的雙眼,桓宗又不忍心說出口了。

    她還小,還是個小姑娘。

    有些道理,等她大一點再告訴她吧。

    “可能是因為這個散修本性不太好。”桓宗指了指桌上的點心,“你剛才說,這個像馬兒一樣的點心,是什麼味道的?”

    “哪里是本性不好,簡直就是個混蛋!”箜篌小聲罵道,“可惜了雪玉姑娘,被這種人害了。”

    她喝了一大口茶,壓下心頭的火氣,才想起桓宗剛才好像跟她說了什麼︰“桓宗,你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桓宗見她火氣似乎消了不少,便道,“我讓林斛去找個客棧,我們在客棧里住一晚。”

    “好。”箜篌趕緊再喝幾口茶,這茶能夠幫著消滅心頭的火氣。

    “林斛,去客棧。”桓宗掀起簾子,對林斛道,“找個安靜的地方。”

    “好的,公子。”林斛頭也不回,他怕自己回過頭,會讓公子看到他臉上的震驚。真沒想到,不善言辭的公子,也會開始哄小姑娘了。

    這一路上,公子學會的東西真不少,可見實踐出真知,可愛的小姑娘讓男人學會成長。

    “桓宗,有個問題我一直忘了問。”聽到要到客棧休息,箜篌把桌上的東西收了起來,“你都知道我十六了,我還不知道你多大呢。”

    “我……”桓宗收茶具的手一頓,車窗外的風,似乎有點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4:46 PM

第36章 入定

    “我比你痴長些許歲數。”窗外的風呼呼刮著,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桓宗腦子里有些恍惚,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說。

    “哇,真看不出來,感覺你就比我大一點點。”看著桓宗這張只有二十歲左右的臉,箜篌想起修真無歲月這句話。普通人短短幾十年的壽命,心境與想法尚會產生變化,更別提上百年幾百年。

    在這個瞬間,她隱隱領悟了什麼,又好像仍舊懵懂。

    “箜篌很介意我比你年齡大?”桓宗微微低頭,似乎連髮梢與睫毛都染上了憂鬱。

    美人憂鬱的模樣殺傷力十分巨大,在這個瞬間,箜篌內疚不已,覺得自己似乎多嘴提了不該問的內容︰“沒有,桓宗你別誤會,我不介意這些的。我的師兄師姐很多都比我大一兩百歲,我們在一起玩得也很開心,年齡不是問題,我又怎麼會嫌棄你!”

    與桓宗雖只相處了短短幾日,但是對于箜篌而言,桓宗是個很好的朋友。會跟她一起分享話本,有漂亮的樹屋,還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修真界傳聞,而且還長得那麼好看。

    有這麼好看的臉,誰還在乎他多大呢?

    “公子,客棧到了。”林斛半掀簾子,目光落在桓宗身上,桓宗不與他對視,優雅地仰頭靠著墊子,“去訂好房間,我與箜篌馬上就過來。”

    林斛收回目光,放下簾子,聲音從外面傳進來︰“好的,公子。”

    簾子輕輕晃動,桓宗看著簾子下端的琉璃珠墜兒,緩緩眨眼。掀起簾子,他走下馬車,環視四周,轉身見跟著下車的箜篌道,“這邊條件差些。”

    “出門在外,不用那麼講究。”箜篌跳下馬車,半隻腳陷進雪里,她抬了抬腳,聽到風吹動布料的聲音。左邊一棟鎖著門的木樓上,破舊的布制招牌在風中飛舞,不知道多久沒有清洗,已經髒得看不清上面的字。

    濃濃的荒涼感,盈滿整個街頭。

    “貴客請往里面走。”堂倌迎了出來,想去牽馬,還沒靠近,馬兒揚起前蹄嘶鳴幾聲,嚇得他連連後退幾步,不敢再上前。

    堂倌身上的衣服打著補丁,收拾得卻很干淨,眼神看起來分外小心,似乎擔心客人一個不滿意,轉身便走了。他穿得並不厚實,青布鞋踩在雪地里,已經濕了小半,露在袖子外的手粗糙帶著烏青色,卻不敢在客人面前跺腳搓手取暖。

    “沒關系,這兩匹馬兒很聽話,不會亂跑。”箜篌看了眼他腳上的鞋,“進來帶我們去客房看看。”

    “好的,貴客。”堂倌小跑著跨進門,下面的大廳很冷清,稀稀拉拉坐著三四個食客,油燈昏黃,火苗因為竄進門的寒風而晃動。

    或許是因為大廳太過冷清,見到有其他客人進門,食客們紛紛抬頭,靠著觀察陌生人來打發無聊的時間。但是這一瞧,就讓他們倒吸了一口氣。好俊的貴公子,好生嬌俏的姑娘,也不知是哪里來的小夫妻出來游玩,怎麼就跑到這里來了?

    “公子,箜篌姑娘,上房都空著,我定了三間相鄰的房間。”林斛從樓上下來,見掌櫃與堂倌想上前說話又不敢的樣子,掏出靈石放到桌上,“等下打好熱水送上來。”

    掌櫃連連稱是,作揖彎腰道謝,又問晚上他們想吃什麼。

    林斛知道公子在吃食方面並不挑剔,便把目光投向箜篌。箜篌道︰“準備幾道拿手菜就行了。”

    “好。”掌櫃臉上的笑容更大,轉身拍站在身邊的堂倌,“快去準備著,挑最好的做。”只看桓宗與箜篌的穿戴,他就知道這不是普通人,沒準是法力無窮的修士。這些修士大多出手大方,但也不好伺候,迎接他們是,他心里是七上八下,現在見女貴客如此好說話,喜得眯起了雙眼。

    箜篌等人上了樓,看著已經掉漆的雕花木門,實在很難相信,這會是三樹城最好的客棧。箜篌轉頭對桓宗道︰“這里的百姓日子看起來不太好過,剛才在門口迎我們的堂倌,還穿著濕鞋子。”

    桓宗點頭嗯了一聲,盡管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堂倌長什麼樣子︰“你先回房間休息一會兒。”

    “好。”箜篌推開門,屋子里收拾得很干淨,但是陳舊的家具,讓整個屋子看起來有些沉悶。屋里的燭火有些黯淡,箜篌從收納戒里取出一件可以照明的法器放到桌上,推開窗戶讓屋子透透氣。

    天色昏暗,街道上看不到幾個人影,一個賣碳的漢子挑著半擔還沒賣出去的木炭深一腳淺一腳走著,籮筐左邊裝著沒賣出去的木炭,右邊籮筐里坐著個五六歲的孩子,小孩兒捧著大大的肉包啃著,腦袋上的皮帽,遮住了他半張臉。

    箜篌聽到小孩叫漢子阿爹。

    “阿爹,這包子里有肉,給你吃。”

    “好好坐著,別動。”漢子凶巴巴道,“你老子還不餓。”

    “阿爹 ,吃!”

    “信不信老子抽你。”漢子放下膽子,脫下身上的夾襖蓋在小孩身上,“不要張嘴說話,風吹到肚子里,有你受的。”

    小孩把手包子高高舉起,堅持要讓漢子吃。

    漢子瞪了他一眼,彎腰咬了一口,再度挑起籮筐,緩緩往前走著。

    箜篌盯著這對父子的背影看了很久,直到再也看不見,才收回目光走到桌邊坐下。這種貧窮與父子情,是箜篌不曾體驗過的。

    那個凍得雙手烏青,卻還要對客人陪笑的堂倌,還有生活艱難卻愛護著孩子的父親,都是這個修真界的一員。他們的生活貧苦,卻還堅持活著,對未來的希望,對後代的希望。

    她摸著胸口,那里有點酸,有點熱。許久沒有動靜的靈台開始松動,窗外的風聲變得格外清晰。起身盤腿坐到床上,箜篌閉上雙眼,進了入定狀態。

    坐在照明法器下看書的桓宗放下手里的書,起身走到窗邊。四周的靈氣涌動,全都往他旁邊的房間擠壓,好像那里有什麼吸引它們的存在。他準備開窗的手一頓,猶豫片刻,還是放下手來。

    “公子。”林斛走進來,“箜篌姑娘那邊……”

    “她應該是入定了。”桓宗頭也不回道,“下去告訴客棧的人,這幾日不要上門打擾,多給他們幾日的住宿錢。”

    “好的,公子。”林斛表情有些奇怪,“剛才收到了宗門的飛訊符,宗主與幾位峰主似乎擔心你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

    他把飛訊符遞到桓宗手里,桓宗把靈氣輸入飛訊符,一目十行看完所有內容,眉頭皺起來。箜篌說,出門在外給宗門的人買特產會讓他們高興,為什麼師父師叔們好像並沒有高興的意思?

    難道是他讓驛站送過去的東西他們不喜歡?

    “下一個城鎮是什麼地方?”桓宗收起飛訊符,若有所思。

    “是宜城。”

    “可有什麼值得買的東西?”桓宗問。

    林斛愣了愣︰“有的,宜城最出名的就是刺繡。”

    “我知道了。”桓宗徐徐點頭,師父師叔他們好像不重口欲,買些刺繡回去,他們應該會喜歡一些。

    第一天,箜篌沒有從入定中醒來,桓宗打坐一日。

    第二天,箜篌沒有從入定中醒來,桓宗在城內一家破舊的書齋里買了幾篇話本。

    到了第三天,箜篌仍舊在入定。桓宗下樓的時候,見到幾個煉氣期的修士在責備堂倌,堂倌跪在地上擦地上的水漬,褲腿都濕透了。

    桓宗向來不愛管這種閑事,神情淡漠的從他們身邊走過,不小心瞥到堂倌被凍得有些腫大的指節,想起箜篌說過這里百姓生活不太好。他停下腳步,看到一個修士正用腳提著堂倌的後背,在他打著補丁的衣服上,留下又髒又打的腳印。

    “你們太吵了。”桓宗面無表情地看著這幾個煉氣修士,“公眾場合,不要喧嘩。你們是哪個門派的,竟如此不懂規矩?”

    “你個小白……”踢人的修士本想罵人,但是看清桓宗衣服上散發著流光的符紋,連忙閉上嘴,拱手道︰“我們幾個粗人不懂規矩,擾著公子清休,請公子恕罪。”

    桓宗低頭看著堂倌後背︰“弄髒了別人的衣服,要賠的。”

    “公子說的是。”煉氣修士連連點頭,從懷里掏出一把玉幣塞到堂倌手里,“這都是我們的不是。”

    “不敢要諸位貴客的賠償。”堂倌哪敢收這些修士大爺的玉幣,想要把玉幣還回去,這些修士卻無人伸手去拿。

    “這是他們賠給你的錢,你好好收著。”桓宗抬了抬手,跪在地上的堂倌便不受控制地站起來,他驚訝地回頭看桓宗,原來這位貴公子也是修士?

    桓宗見幾個修士縮頭縮尾想偷偷溜走,微微抬起白皙的下巴︰“這就走了?”

    幾個修士嚇得雙腿一顫,心里暗暗叫苦,卻只能乖乖走回來,各個垂著頭站在桓宗面前。

    “日後不要讓我看到你們做這種事。”

    “是!”修士們連忙答應下來。

    桓宗微微點頭,抬了抬手指頭,示意他們可以走了。幾個修士見狀,一邊道謝一邊跑走,再也不見方才的囂張跋扈。

    “多謝仙長相助。”堂倌走到桓宗面前不斷鞠躬道謝,就差沒給桓宗磕頭謝恩。

    看著他卑微的樣子,桓宗沉默良久,淡淡道︰“不必謝。”走出客棧,他回頭看了一眼,堂倌正低頭把玉幣小心的塞進懷里,害怕玉幣掉出來,還把腰帶重新扎得緊緊的。

    看到這一幕,桓宗心情有些怪異。他不愛管與自己無關的事,但是今天管了,似乎也沒什麼厭煩。

    從收納戒中取出紙傘,是前幾日箜篌在樹屋里給他撐過的那把。撐開傘骨,桓宗抬頭看了眼箜篌住的房間,已經第三天了,不知這個小姑娘什麼時候醒來。

    出去轉了一圈,有家店自稱是千年老字號包子鋪,桓宗想起箜篌可能對這個感興趣,便買了幾個。路過幾個小乞丐,他停下腳步,往里面扔了些玉幣。回到客棧時,想起箜篌還在入定,見林斛正好下樓,便把包子塞進林斛懷里。

    “公子?”捧著熱乎乎的包子,林斛有些不解,這是什麼意思?

    “多吃點,對身體好。”桓宗收起傘,面無表情上樓。經過箜篌的房門,他掏出幾張聚靈符貼在了門上,剎那間,往屋子里涌動的靈氣更多了。

    對濃郁的靈氣很滿意,桓宗回到自己房間,取出了自己的本命劍。這把劍看起來非常的普通,烏黑的劍柄,泛著銀光的劍刃,上面沒有瓖嵌寶石,也沒有掛劍穗,唯一稱得上亮點的,便是劍刃上的暗紋。

    握緊劍柄,劍身發出嗡嗡聲,桓宗捂住胸口猛咳幾聲,劍刃上倒映著他漠然的雙眼。盯著劍刃上的眼楮看了一會兒,桓宗食指點在劍刃上,嗡嗡聲終于停了下來。

    “公子。”門外傳來林斛的聲音。

    “進來。”

    林斛進門見桓宗手里拿著劍,幾個大跨步來到桓宗面前,“公子,你……”

    “包子吃完了?”桓宗收起劍,打斷了林斛的話。

    “吃了。”林斛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好吃嗎?”桓宗又問。

    “好像……還行?”林斛覺得包子就是包子味兒,沒什麼好吃不好吃的。

    “看來味道一般。”桓宗皺眉,味道一般的包子鋪,也好意思說千年老字號,難道是千年如一日的普通?

    “公子,你現在的狀況,最好不要輕易用劍。”盡管被桓宗打斷了話,但是林斛並沒有忘記自己想說什麼,“我怕會加重你的傷勢。”

    “我知道。”桓宗垂下眼瞼,臉上沒有表情,“我自己的身體如何,我很清楚。”

    林斛見桓宗沒有情緒的樣子,心中的擔憂更重。藥材雖難求,但是最難的卻是心境。公子這無欲無求的心態,如何過得了心魔一關?

    “公子……”

    桓宗忽地站起身︰“箜篌醒了。”他走到門口,拉開門走了出去。

    林斛愣了愣,才跟了過去。

    箜篌睜開眼,桌上的照明法器因為沒有主人輸入靈氣,早已經熄滅。燭火也已燃盡。外面的天色不太好,屋子里有些昏暗。

    她長長吐出一口氣,此次入定,讓她修為大有長進,原本築基五階的修為,已經變成築基九階,再修煉一段時間,說不定能築基大圓滿,沖擊心動期。

    敲門聲響起,她拉開門,面如冠玉的桓宗站在門外。看著如此美貌的桓宗,箜篌想起自己已經好幾日沒有梳洗,瞬間臉色大變︰“桓宗,我們稍後再聊。”

    看著在自己面前關上的房門,桓宗疑惑不解地扭頭看林斛。

    林斛搖頭︰“公子,你不要看我,我也不明白箜篌姑娘的意思。”他若是了解女人,也不會活了幾百歲,連個道侶都沒有。

    桓宗伸手撕下門上的聚靈符,輕輕一揉,符篆瞬間化為粉末。林斛不明白,他家公子這是做了好事不留名?幸好這不是追求心上人,不然像他公子這樣的,恐怕一百年都不能讓人家女孩子明白心意。

    “箜篌姑娘,有什麼事就叫我。”桓宗道,“我讓客棧里的人給你準備吃食。”

    門從里面輕輕拉開,但是只開了一道縫,露出箜篌半張臉︰“桓宗,謝謝你,等我洗漱完就出來。”

    桓宗這才明白箜篌剛才為何關門,他點了點頭︰“好。”

    原來小姑娘會在意這種小事?桓宗覺得自己,好像對女孩子的習性又了解了一些。

    方才小姑娘匆忙關門的樣子,有幾分嬌憨可愛。

    三樹城門外,一艘飛舟停跌落在門口,幾個身形有些狼狽的修士倉皇跑了出來,其中一人幾乎無力站直身體,勉強靠一把劍撐著,才沒有倒下。

    “師兄,此處是一座小城,只怕沒有高手坐陣。”碧衣女修面色慘白,無力去擦嘴角的血跡,“不若我們換個地方走,至少不會連累城里的人。”

    只是他們現在已經沒有靈力支撐飛舟繼續前行,該往哪邊走,才能引開後面追殺他們的人?

    “來不及了。”被稱作師兄的藍袍男子回頭看著遠處翻滾的烏雲,厲聲尖叫的黑鳥,把劍從地上拔出,“你們往西邊跑,我去拖一會兒。”

    “師兄……”

    “不要廢話,難道你想讓這個城里的人陪著我們一起死?”藍袍男子沉著臉道,“全都走。”

    他壓住胸口亂竄的靈氣,提劍飛向了天空。

    “師兄!”碧衣女子擦了擦眼角的淚,對身後幾個年幼的師弟師妹道,“你們走,我去助師兄一臂之力!”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4:57 PM

第37章  胡言亂語

    “師姐!”師弟師妹們知道他們兩人現在去迎戰,幾乎等於是送死,年齡最小的弟子已經控制不住情緒,失聲哭起來。恐懼、挫敗、傷心各種情緒纏繞著他們,讓他們慌亂失措。

    “師兄跟師姐說得對,我們馬上離開這里。”剩下的弟子中,最年長的女修擦乾淨臉上的淚,“小師弟你進去城里,看看有沒有高階修士能助我們一臂之力,若是沒有……若是沒有,就去通知城主,讓他提高警惕,盡量保證城里百姓的生命安全。”女修跳上飛劍,眼神漸漸變得堅毅起來,“剩下的所有人跟我走,記得動作做得明顯些,至少……至少讓那幾個邪修知道我們去了哪個方向。”

    等師兄與師姐攔不住以後,邪修會來追殺他們,這座城里的百姓就能躲過一劫。她很怕死,可若是因為他們,連累城里這麼多人,她後半生良心亦難安寧,不如拼死一搏,至少無愧於心。

    聽著膽子小的師弟師妹跟在她身後,偷偷啜泣卻沒有私自逃走,女修道︰“若是這次能活著回去……”她看著師兄被趕上來的邪修一劍穿透胸膛,哽咽道,“我就把珍藏的寶石分給你們。”

    “走!”

    客棧中,箜篌洗漱完,換好乾淨衣服下樓。桓宗與林斛坐在桌邊等她,桌上剛擺上的菜還冒著熱氣。她快步走到桓宗身邊坐下,朝桓宗露出一個笑。

    桓宗在箜篌身上聞到了沐浴後的清香,他側首,看到翠紅耳墜在她白皙的脖頸處輕輕搖晃。眨了眨眼,他連忙收回了視線。

    “這些都是從山里收來的野菜,比一般的菜味道好,幾位客官請慢用。”堂倌又端了幾盤菜上來,這幾天箜篌一直沒有出過房門,現在終於見到她的身影,他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只是想到這位姑娘可能是貴公子的伴侶,他不敢多看,鞠了一躬便退了下去。

    “堂倌今天好像格外熱情。”來客棧訂房間那天,堂倌會熱情,是因為他想留住他們這些客人。今天的熱情與那天不同,多了幾分真心在里面。

    “是嗎?”他察覺不出熱情還能分哪種,用筷子夾起幾片堂倌介紹的野菜嘗了嘗,雖沒有靈土園里種的菜有靈氣,但是勝在鮮嫩。

    箜篌好幾天沒有吃飯,胃口比平時好,快速又不失優雅的吃了兩碗飯,在準備添第三碗時,她聽到外面有個帶哭腔的男聲在叫救命。

    她放下筷子,準備起身出去看看,卻被桓宗捏住手腕,“坐著,讓林斛去看。”

    說話間,林斛已經閃身到門口,大廳里的幾個食客聽到外面叫“救命”,想也不想便放下筷子躲回了房間,整個大廳只剩下還坐著的桓宗與箜篌,以及躲在櫃台後面瑟瑟發抖的掌櫃。

    “修真界以前發生過這種事,半夜有人呼救,有好心的人出去,結果卻遇了害。”桓宗松開箜篌的手腕,“有些邪修利用正派修士的善心,來暗算他們。你年紀小,不知道外面的人心有多險惡。”

    箜篌震驚,原來邪修壞起來,還有這麼多手段?

    “還有邪修變作小孩子的模樣,掉進水里或是無助哭泣,等修士靠近,就趁機毀掉修士靈台,吸取對方身上的靈力。”桓宗見箜篌一臉驚訝,把自己聽來的一些修真界案件講了一遍,“總之防人之心不可無,明白嗎?”

    箜篌乖乖點頭,對修真界的危險度又有了新的認識。難怪師父給她的收納戒里,會有行走修真界注意手冊,不是師父太過擔心她,而是邪修壞起來的手段千奇百怪。

    “有道友嗎,救命!”受傷的弟子一路跑來,聲音已經嘶啞,身上的力氣也都用盡,然而路人聽到呼救,見他身上還有未乾的血跡,紛紛慌亂躲避,無人伸出援手。

    現在的他全靠一口氣撐著,麻木的呼救,茫然的往前走,腳下的積雪雖厚,卻沒有他的心冷。他知道不該怪這些人見死不救,但想起生死不知的師兄與師姐,乾涸的雙眼已經流不出眼淚,心痛得幾乎失去知覺。

    難道他們注定在今日命絕,所以整個城里才沒有一個高修為的修士?想到這里,他無力地坐在雪地里,茫然四顧。

    誰能去救他的師兄師姐?

    林斛站在客棧看了一會兒,轉頭朝里面道︰“公子,呼救的是個築基二階的修士,看他身上穿的衣服,像是清風門的弟子。”

    “清風門?”桓宗對這個門派有印象,這是個劍修門派,名為清風,行事作風卻一言難盡。兩百多年前,清風門差點成為琉光宗的附屬門派,當時清風門有意依附,宗門里也有些意動,最後這事卻不了了之。

    不是因為清風門出了大奸大惡之輩,而是身為劍修,清風門弟子竟然喜歡在本命劍上瓖嵌各種珍貴寶石,劍穗更是玩出了各種花樣。這種不比劍術,只比劍的浮躁作風,與琉光宗的劍道截然相反,而清風門上下也覺得本命寶劍就該弄得漂亮華麗,最後兩邊很有默契的不再提此事。

    這事雖然沒有成,但是從此以後,桓宗就記住了這個門派,他覺得這個門派的人,是劍修中的異類。現在得知是清風門弟子求救,他起身走到了門口,箜篌連忙跟在了他身後。

    坐在雪地里的弟子看起來並不大,衣衫散亂,身上帶傷,看起來十分狼狽。箜篌看了看此人,又轉頭看桓宗,沒有說話。

    “沒事,他不是邪修裝的。”不愛揣測人心的桓宗,卻看懂了箜篌的心思。

    得到桓宗的確認後,箜篌才開口道︰“這位道友,發生了什麼事?”

    清風門弟子以為自己太想有人去救師兄師姐,所以產生了幻覺。他怔怔地抬頭看著客棧門口站著的三個人,使勁揉了揉眼楮,那三個人還在。

    看出里面有兩人修為比他高,他跪直身體,朝箜篌三人重重磕頭︰“在下是清風門弟子馮奇,求道友救救我的師兄與師姐。”

    桓宗朝城門方向看了一眼,衣袖一揮,一艘玉舟在空中浮現。他抓住箜篌的手跳上飛舟,順手用靈氣把神情恍惚的清風門弟子拖進玉舟,冷著臉道︰“林斛,跟上。”

    馮奇被卷進玉舟,腦子里還一片茫然,難道這個看起來沒有修為的貴公子才是能做主的人?想到生死未卜的師兄師姐,他連忙爬起來,趴在舟沿往下看,沒想到眨眼的時間舟已經飛出了城,不遠處的上空,盤旋著密密麻麻的黑鳥。

    “道友請小心,這些鳥受邪修驅使,喙與爪十分鋒利,速度非常快,常常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偷襲。”馮奇吃過這些黑鳥的苦頭,連忙提醒這位看起來有些病弱的公子。

    “桓宗,這是什麼鳥?”箜篌聽著像是厲鬼哭嚎的鳥叫聲,忍不住摸了摸手臂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

    “這不是鳥。”桓宗負手而立,“這叫食骨獸,不僅吃人肉,連人骨都不會放過。”

    幾頭食骨獸朝桓宗襲來,他伸出手掌,凌空握掌,靠近玉舟的食骨獸來不及慘叫,就已經身首分離,落下雲端。

    玉舟快速從食骨獸群中掠過,食骨獸紛紛像下餃子般跌落。馮奇呆呆的看著這一幕,實在不敢相信,讓他們狼狽逃竄的食骨獸在這位病弱公子跟前,比蚊子蒼蠅還要弱小。

    “大哥,這個女人有幾分姿色,你可別把她弄死了。”留著山羊鬚,眼小嘴大的灰袍修士凌空而立,看著幾乎支撐不住,衣衫襤褸渾身是傷的女修,笑聲中帶著淫邪之意,“不如抓回去做爐鼎,就這麼簡簡單單殺了,多可惜啊。”

    “都什麼時候了,還在想女人!”年紀最長的邪修指了指地上生死不明的男修,“你先去把這個靈台里的靈力取走。”

    “住手!”女修厲喝道,“你們這些畜生,休想動我師兄。”

    “唉喲喲,小妞兒脾氣可真大。我不僅要動你師兄,還要動你呢。”山羊鬚邪修嬉笑出聲,操縱食骨獸叼走女修身上一片衣料,“嘖嘖嘖,皮膚真白。”

    “還不快去取靈力?!”年長邪修一掌拍在山羊鬚身上,“沒見過女人?”

    山羊鬚見大哥動了怒,雖然捨不得美人,但不敢違背大哥的命令,取出葫蘆朝男修飛去。

    “師兄!”女修情急之下,飛身攔在男修身前,掏出身上所有符篆,朝山羊鬚扔去。山羊鬚早有防備,掏出法器把所有符篆都攔在了外面,陰沉著臉道︰“我比較喜歡乖巧的女人,小美人兒,你若是現在讓開,我可以饒你不死。”

    “滾!”女修挽起劍花,與山羊鬚纏斗起來。但是她身負重傷,幾息間,便已顯弱勢。

    “師姐!”馮奇看到在地上與邪修打斗的女修,就要跳下玉舟,被桓宗拽住扔回玉舟上。

    “別礙事。”他語氣不疾不徐,臉上也沒有表情,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馮奇卻顧不了這麼多,他急道︰“我就算是死,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師姐受邪修欺辱。”

    桓宗沒有理會他,轉頭對箜篌道︰“跟邪修動過手嗎?”

    箜篌搖頭。

    “去吧。”桓宗指了指地上,“只有真正動手過,你才知道自己有哪里不足。”

    他往前跨了一步,與箜篌的距離不到十寸。伸手輕拍了一下箜篌髮鬢,這個動作輕得幾乎沒有力道,“別怕,我就在旁邊看著。”

    眼見女修已經支撐不下去,箜篌深吸一口氣,點頭道︰“好。”話音一落,她便跳出了玉舟,直直朝女修身邊飛去。

    桓宗看著箜篌的身影,讓玉舟飛得低了些,卻沒有動手的意思。跟在他們後面的林斛一言不發的去料理另外一個邪修,出手便打得年長邪修沒有還手之力。

    馮奇暗暗吃驚,這三人究竟是什麼身份?!

    山羊鬚邪修還不知道大哥被人打得沒有還手之力,甚至連呼救的機會都沒有。他打落女修手中的劍,冷笑道︰“既然你這麼想死,我便成全你。”

    他五指成爪,朝女修喉嚨摳去,這是必死之招,女修避無可避。

    然而他的手卻沒有機會靠近女修,因為有人攔住了他。是一個穿著華服,手持利劍,打扮精緻的女修。

    “又來了一個送死的美人?”山羊鬚舔了舔乾枯開裂的唇,一個築基九階的修士,竟然妄想從他這個心動五階御獸修士手里救人,真是異想天開。

    強大的御獸修士有通天地獸語的能力,山羊鬚雖還沒有這麼強大,但是操縱一些強大的妖獸卻沒有問題。他高吼一聲,密密麻麻的食骨獸從四面八方飛來。

    “道友,你快走!”女修不想連累這位突然出現的姑娘,“此人是御獸邪修,你不是他的對手。”

    箜篌抬頭看著天空密密麻麻猶如飛蛾的食骨獸,掏出一把符咒扔給女修︰“護好你自己。”她身上這件法衣能夠抵擋好幾次元嬰修士的攻擊,眼前這個邪修只有心動期修為,她勉強還能撐一會。

    若是撐不下去……

    她抬頭看了眼玉舟上站立的男人,身為女人,怎麼能輕易說不行。

    御獸修士最擅長對妖獸的控制,近戰能力卻是平平,箜篌用她半吊子劍法,竟也能與山羊鬚對上好幾招。山羊鬚不擅長近戰,修為卻高。她修為低,身上的符咒與法寶卻不少,一時片刻打得難解難分,也不見頹勢。

    山羊鬚見自己一時半會奈何不了箜篌,也不戀戰,閃身便離她十幾丈遠。早已盤旋在他們上空的食骨獸得到山羊鬚命令,氣勢洶洶俯沖而來,鋪天蓋地就像是烏雲壓低,整個上空都暗淡下來。

    “姑娘!”女修恨不能馬上攔在箜篌面前,可是她剛往前走了兩步,便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吐血。

    “哎,都叫你別動了。”箜篌抬頭望天,伸手握住了發髻上的鳳首釵。

    “你快去救她呀!”玉舟上的馮奇看到這一幕,吼道,“那麼多食骨獸,她會沒命的!”

    桓宗抬起手臂,準備出手相助時,看到箜篌取下了發間的一支鳳首釵。他眉梢微動,慢慢收回了手。

    “喂!”馮奇顧不上自己剛才有多怕桓宗,急得語無倫次,“你還是不是個男人,是男人就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女人赴險!”

    “閉嘴!”桓宗冷著臉看了馮奇一眼,即使過了兩百年,清風門的劍修還是如此不穩重。

    胡言亂語,不知所謂!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5:57 PM

第38章 請教

    鋪天蓋地襲來的食骨獸,如同地獄索命惡鬼的叫聲,清風門女修覺得她與攔在自己身前的少女就是兩塊鮮肉,下一刻就會被這些食骨獸吃得連毛髮都不剩。

    她回頭看了眼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師兄,撩起鬢邊散亂的碎髮,仰頭看著越來越近的食骨獸,握緊手中的寶劍。修行近兩百年,真沒想到死法竟是這樣的。

    曾聽說過一個傳說,死後的屍骨離天越近,靈魂就會飛上天,受到神仙庇佑。不知道這種死法,算不上離天空很近?眯眼看向雲層,食骨獸的雙翼結實有力,好像能飛很高?想到這里,她為自己即將迎來的淒慘死法,有了些許聊勝於無的安慰感。

    箜篌顧不上去猜測女修的想法,這是她出來歷練以來,第一次與邪修動手。在看到密密麻麻食骨獸襲來的那一刻,她已經想到用什麼來對付它們。

    音攻。

    鳳首釵取下發間,落到掌心那一刻,發出耀眼的赤金兩色光芒,華麗的鳳首箜篌在光芒中出現,鳳首發出刺耳的鳳鳴聲,俯沖到半空的食骨獸似乎十分懼怕這聲鳳鳴,煩躁不安的在空中盤旋,不敢再繼續往下。

    山羊鬚邪修才不管這些,他從袖子里取出一支黑色哨子放到嘴邊吹響,盤旋不停的食骨獸,嘶鳴著再度沖下來。
    箜篌就等著這一刻,她回頭對女修道︰“封印聽覺!”

    靈力聚攏於右手五指,在手指踫到鳳首弦那一刻,美妙的聲音夾雜著攻擊力,就像是巨大的浪潮,朝四面八方飛去,沖在最前面的食骨獸瞬間四分五裂,血的腥臭味在空中蔓延。

    然而箜篌並沒有停下手,她撥弄鳳首弦的動作越來越快,急促的樂聲無孔不入,無處可避。

    清風門女修怔怔看著浮在空中華麗的鳳首箜篌,空中飄下許多黑色的羽毛,像是一場華麗的大雨,然而她知道這不是華麗的表演,而是生死一刻。

    方才還囂張無比的食骨獸,此刻紛紛從空中跌落,一隻不存。幸好擋在她身前少女搭起了結界,食骨獸的血與屍體才沒濺落到她與師兄身上。

    山羊鬚嚇得面色大變,他顧不上心疼那些好不容易馴來的食骨獸,轉身就想逃。然而箜篌又怎麼會給他這個機會,她取下發間的祥雲釵,發釵化作一把水藍色的寶劍,帶著巨大的威力,劃過長空,穿透山羊鬚的雙腿。

    “大哥,救我!”山羊鬚在雲頭晃了晃,眼見箜篌拿著縮小成半臂長的鳳首追來,忙大聲呼救。然而當他回過頭時,空中哪還有大哥的身影,只有玉舟上傲然而立的白衣公子,還有舟尾把他大哥捆得嚴嚴實實的黑衣男人。

    見到此景,他哪還不知道有高手出來壞事。動手之前,他們早就打聽過三樹城人煙稀少,百姓貧寒,並且沒有修真門派坐陣,所以才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追殺這幾個正派修士,這幾個高手究竟是從哪里鑽出來的?

    顧不上管被抓住的大哥,他掏出一件法器就往外扔,反而這件法器在水霜劍面前,就像白蘿卜一般,輕輕松松就被斬成了兩段。

    這把劍究竟是什麼東西,上品法器連與之抗衡的能力都沒有?然而他已經沒有時間追究這個問題,因為水霜劍已經刺破了他的靈台,他渾身的靈氣就像是沒有油的燈,瞬間消息殆盡。雙腿已廢,又被毀了靈台的邪修,從雲端重重跌落。

    沒了靈力的邪修,就是沒牙沒爪的老虎,與普通人無異。

    “哎呀,好像戳歪了?”箜篌捂著嘴小聲呢喃,她本想給對方來個一劍穿心,但這是從未殺過人的她,是第一次真正跟人動手,身上的靈力又幾乎用盡,所以手抖了。

    扭頭偷偷看了眼玉舟上的桓宗,他應該沒有看到吧?

    身為雲華門的親傳弟子,可不能在這種時候丟臉,雲華門的尊嚴更不能丟。她偷偷運了一口氣,召回水霜劍,上面干干淨淨,連一絲血都沒有沾上。難怪師兄看到秋霜長老送了她這把水霜劍會那麼羨慕,這把劍是真的厲害,竟然還自帶清潔功能。

    這樣也好,至少她把它變成祥雲釵往頭髮里插的時候,不會有什麼心理障礙。

    “贏、贏了?”馮奇看著滿地的食骨獸屍體,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站在滿地食骨獸屍體中的少女,用手帕擦了擦手中的祥雲釵與鳳首釵,又把它們插回了發間。如不是親眼看見,誰會相信如此漂亮精致的發釵,竟會是力量強大得恐怖的法器?

    他從震驚中回過神,朝桓宗與林斛行了一個大禮,跳下玉舟朝師兄師姐飛去。

    “師姐!”地上的積雪已被食骨獸的血染紅,他單膝跪在師兄師姐面前,伸手去探師兄脈搏,脈搏已十分微弱,幾乎察覺不到。胸口仍在流血的傷口,讓他想起了那穿胸一劍。他抖著手取出凝氣丸,還沒喂到師兄口中,因為手抖得太厲害,就已經灑了一半。

    “沒用的。”師姐聲音嘶啞,看著馮奇往師兄嘴里塞藥,眼里再次掉下淚來,“師兄他……”

    “你再塞藥,他不是傷重而死,而是被藥噎死。”桓宗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渾身干淨無塵的他,站在滿是鮮血的雪地里,讓人覺得這片骯髒的雪地辱沒了他。

    他臉上的表情冷淡,語氣里聽不出對垂死者半分憐憫。馮奇雙手無力垂下,跪在師兄面前嚎啕大哭起來,渾身狼狽的清風門女修,也捂住臉痛哭失聲。

    “林斛。”桓宗微微側首,“看看還能不能救。”

    他轉身看向遠處正在用繩子綁山羊鬚邪修的箜篌,冷漠的臉上總算有半分暖意。怎麼也算是箜篌拼勁全力救下來的人,能活著比死了好。

    箜篌把山羊鬚五花大綁以後,用繩子拖著他過來,山羊鬚的尖嘴猴腮臉在滿是積雪屍骨鮮血的地上摩擦,不知是因為被人拖著走的姿勢太過屈辱還是傷勢太重,連連吐著血,連開口辱罵的力氣都沒有。

    把繩子往樹上一捆,箜篌用帕子擦了擦手心,上面沾了山羊鬚的血,她不喜歡鮮血的味道。回到女修身邊,見林斛正在為倒在地上的男人療傷,箜篌便沒有出聲。倒是桓宗見箜篌過來,取出一瓶靈藥遞給她︰“可有受傷?”

    因為使用靈氣過度,箜篌面色有些白,她接過藥瓶,剛想倒出來吃一粒,想起剛才綁山羊鬚時,手上沾了對方的血還沒洗手,頓時有些犯惡心︰“桓宗,你喂我吧。”

    這話一出口,她看到桓宗眼珠左看又瞟,就是不看她,白皙的臉頰也染上了緋紅,才恍然驚覺自己這話太有歧義,忙解釋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是說,我手上沾了血,只是擦了擦還沒來得及洗,所以要麻煩你幫我一下。”

    桓宗默默拿過藥瓶,倒了兩粒,小心的喂到箜篌嘴邊,箜篌低頭吃掉︰“謝謝啊,桓宗。”

    “不客氣。”桓宗把手背在身後,指尖有些發燙。

    “命已經救回來了。”林斛收回自己輸入男修體內的靈氣,在他受傷的地方倒了整整一瓶藥液,“不過需要休養一段時間,這段時間不能用劍,也要慎用靈氣。”

    “多謝前輩!”女修喜出望外,激動得向林斛磕頭,林斛側身避過,保持著他百年不變的板磚臉道,“我只是聽我家公子命令,這些藥都是公子所有。”

    “多謝姑娘與公子的救命之恩。”女修並沒有因為箜篌骨齡比她小,就覺得向她行禮不好意思。她跪在兩人面前,恭恭敬敬磕了一個頭。

    箜篌往旁邊蹭了兩步,躲在了桓宗身後。這麼漂亮的姑娘向她磕頭,她有些過意不去︰“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們只是恰巧路過,遇到不平事,又怎能坐視不理。像這種作惡的邪修,人人得而誅之。”

    “對姑娘與公子而言,或許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於在下而言,卻是再造之恩。”女修又伏地磕了一個頭,“在下是清風門掌門的弟子葉緋,昏迷的是我大師兄胡一安,今日之恩,葉緋沒齒難忘。”

    常有人受了恩情,口口聲聲說要報恩,卻不說自己是誰,住在哪兒,這是真想報恩,還是害怕別人挾恩圖報?像葉緋這樣,把自己身份門派和盤托出還不問對方身份的人,才是真正抱著日後報恩的心思。

    眼看葉緋還要繼續磕下去,箜篌站不住了,走到葉緋面前伸手去扶她︰“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令兄的傷勢要緊。”

    讓身上被戳了一個洞的重傷患讓躺在雪地上,也不太合適。

    桓宗揮袖讓飄在空中的玉舟落下︰“把人抬上去。”

    “多謝前輩。”葉緋與馮奇也知道此刻不該再麻煩恩人,但是現在師兄重傷未醒,他們實在不敢拿師兄性命開玩笑,只能厚著臉皮繼續欠人情。幸而這位公子雖然面冷,卻是好心人,不然他們今天還不知道該怎麼辦。

    等葉緋與馮奇把渾身是血的胡一安抬上玉舟,桓宗手指微勾,被箜篌綁在樹上的山羊須邪修便像麻袋一般飛了過來,掛在了玉舟上。

    桓宗沒有跳進玉舟,他從收納戒中取出一片羽毛,羽毛飛到空中瞬間變得巨大無比,他轉頭對箜篌道︰“走吧,我們不要打擾傷者休息。”

    箜篌見桓宗跳上了羽毛,也跟著他跳了上去。見葉緋與馮奇所有心思都在胡一安身上,不會注意到她。她渾身的氣勢一泄,白著臉癱坐在羽毛上。剛才打的那一架,早就用光了她的力氣,若不是靠著法器取勝,她哪還能好好坐在這里。

    這種事就不能讓葉緋他們知道了,她還想在他們面前維持施恩不忘謝的高大形象呢。幸好桓宗重新拿了飛行法器出來,不然她恐怕要強撐到客棧。

    “手伸出來。”桓宗見她坐在羽毛上,臉上表情不變,從收納戒里取出一個葫蘆瓶,打開了木塞。

    箜篌疑惑不解地伸出手,總不能是看她表現得一般,要打她手心?他們可是朋友,桓宗應該做不出這種事吧?

    白嫩縴細的手指忐忑不安顫動著,清透透明帶著淡淡清香的水倒在她手心,掩蓋了上面淡淡的血腥味。箜篌回頭看蹲在身邊的桓宗,睜大了眼。

    “別看我,搓手。”見少女呆愣愣的模樣,桓宗指了指她的手,“不是想洗手?”

    箜篌回過神,把手洗得乾乾淨淨,聞著指尖淡淡的清香味,她笑彎了眼︰“謝謝你,桓宗。”

    “你不怪我讓你去殺敵,而我在一邊冷眼旁觀就好。”桓宗收起葫蘆,學著箜篌的樣子坐下來。只是他第一次坐在飛行法器上,腳卻懸在外面,姿勢有些僵硬,背挺得直直的,不像是在放松身體,更像是正襟危坐。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與同門練手的時候,師兄師姐們都很有分寸,根本舍不得讓她受傷。然而外面的敵人卻不同,他們不會留情,更不會講什麼分寸,他們唯一想做的,就是殺了她。

    習慣了與師兄師姐們斗法,剛開始與山羊鬚動手時,箜篌看似不落下風,實際上不過是仗著身上有很多長輩贈予的護身符篆與法器而已,對戰手段卻缺少章法,心態也磨煉得不夠。

    “我第一次動手斬殺邪修的時候,比你現在的年齡要大,好長一段時間都不喜歡聞到血腥味。”桓宗在收納袋掏了掏,找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鏤空香薰金銅球,放到箜篌手中,板著臉道,“這很正常,以後多遇到幾次邪修,就正常了。”

    香丸在鏤空金銅球里滾來滾去,發出好聽的聲音,沁人心脾的清香讓箜篌渾身都舒適起來。她把小球系在腰間,笑著哼道,“桓宗,你真是一點都不擅長安慰人。”

    桓宗從袖中拋出一盞琉璃燈,琉璃燈發出金色光芒,食骨獸的屍首在琉璃燈的照耀下,眨眼間化為灰燼,除了當事人,誰也不知道這里發生過一場惡斗。

    收回琉璃燈,桓宗轉頭看箜篌︰“現在有沒有好些?”

    箜篌看著他手里漂亮的琉璃燈,點了點頭。

    “喜歡?”桓宗把燈遞到她面前。

    箜篌知道這是件厲害的法器,搖頭道︰“你別給我,我就是看它漂亮,才多看幾眼。這跟看花看月看星星,路過法鏡會忍不住照照自己時一樣,屬於身體自然反應。”

    桓宗沉默片刻,搖頭︰“不明白。”

    “不明白沒關系,你只需要知道我並不想要這盞燈就對了。”箜篌看了眼空曠的四周,“林斛前輩這會兒……應該帶著清風門的人到客棧了吧?”

    傷患躺在客棧里,他們兩個還在這里閑聊燒食骨獸屍體,好像有那麼一點點不妥。

    “林斛做事很穩妥。”桓宗見箜篌頭頂上有一層白茫茫積雪,覺得靠箜篌最近的左手有些沖動,想拂去那些雪。不過他還記得男女之別,把左手放到膝蓋上,用右手握住了。

    “林斛前輩是個男人,葉緋道友是位女子,有些事可能會不太方便。”想到美人有可能受委屈,箜篌就坐不住。

    “那我們回去。”桓宗站起身,羽毛便往前飛動起來。箜篌看著他袍角在空中飛舞,把鬢邊垂落的碎發撩開,單手捧著臉笑了。

    攤開另一只白皙干淨的手掌,箜篌垂下捧臉的手,彎著嘴角戳了戳腰間的鏤空小香球。

    她交到了一個很好的朋友。

    回到客棧,葉緋等人已經安頓下來,還多了幾個同是清風門的人,這些渾身狼狽的人見到箜篌與桓宗進門,就滿臉感激地朝他們道謝。桓宗看著他們腰間珠光寶氣的佩劍,一臉冷漠。

    箜篌累得口舌發乾,總算把這些立誓要給她做牛做馬的清風門人勸去照顧傷患,轉頭見桓宗坐在旁邊悠閑喝茶,忽然領悟到沉默寡言的好處。

    察覺到箜篌看著自己,桓宗放下杯子︰“今天你也累了,先去休息,這邊還有我跟林斛在。”

    “好。”箜篌確實也身心疲倦,讓客棧給她送來熱水沐浴後,便沉沉睡去。這一晚上,聞著香燻球的味道,她睡得很安穩,連一個夢都沒有做。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天色已亮,陽光從窗縫里溜進來,在屋子里留下點點光斑。

    推開窗,外面的雪已停,屋檐下的冰凌在陽光下,反射出漂亮的光芒。她打個哈欠,洗漱穿戴好,開門就看到站在走廊上的桓宗。

    “桓宗?”箜篌走到桓宗身邊,看到樓下大廳里清風門幾個弟子坐在桌邊用早餐,換上乾淨衣服,梳好頭髮的他們,看起來比昨天有精神。

    “昨晚睡得怎麼樣?”桓宗遞給她一顆靈果。

    箜篌接過來就咬,咽下後點頭,“睡得很香,連夢都沒有。”

    “那便好。”桓宗見她腰間還掛著那顆香燻球,唇角微動,捂住嘴角輕咳了幾聲。

    “公子,姑娘。”葉緋從房間里出來,看到並排而立的箜篌與桓宗,上前行了一禮,“多謝公子贈藥。”昨天半夜師兄便醒了,雖然還無法起身,但已無性命之憂。林斛前輩還說,師兄靈台並沒有受到破壞,所以不會影響他的修為。

    “胡道友怎樣了?”箜篌對葉緋笑了笑。

    她親和的態度,讓葉緋自在了很多︰“師兄他好多了,幸而有三位道友出手相助,不然……”

    “昨天不是說好,不用這麼客氣麼?”箜篌打斷葉緋的話,“相逢便是有緣,葉道友再這麼客氣,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葉緋不好意思笑,不再提這些話,但卻把這份恩情記在了心里。

    林斛從屋子里走出來,來到桓宗面前︰“我在那兩個邪修口中,得到了一些消息。”

    桓宗示意他繼續說。

    “他們要為一位魔尊化神大典賀壽,所以四處搜集正派修士靈台里的靈氣,用來煉丹。”林斛向來平靜無波的語氣帶了幾分凝重,“邪修那邊,又多了一個化神期的修為。”

    這些年來,因為十大宗門把修真界打理得很好,邪修們只敢出來小打小鬧,近百年來鬧得最厲害的那個邪修,還在雲華門的牢獄中,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出來。

    現在邪修不僅出來殺人取心,還毀人靈台取靈力煉丹,難道邪修們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修真界安穩的這些年,普通百姓也過了些放心的日子。現在邪修若是開始出現大動作,最先遭罪的不是他們這些正派修士,而是在邪修面前毫無抵抗力的普通百姓。

    但現在只是兩三個邪修作亂,毫無證據之下,恐怕其他門派的修士,不會相信他們的話。

    “把事情經過用飛訊符傳給宗門,讓他們轉告給十大宗門,就算其他宗門不信,也能早作防範。”桓宗醉心劍道,幾乎不跟其他宗門的人打交道,這種事讓宗門去辦更合適。

    箜篌聽著桓宗與林斛的交談,意識到這事可能不簡單,但她不是凌憂界土生土長的人,進入凌憂界的這幾年一直待在雲華門,所以對修真界知之甚少。不清楚事情究竟有多嚴重,但她卻可以把發生的事情全部告訴宗門,不管什麼事哪個地方,早做打算總是穩妥一些。

    “桓宗,我也傳一份飛訊回宗門。”箜篌道,“我先回房間。”

    葉緋心中暗驚,輕輕松松就能拿出飛訊符來用,而且還能讓宗門傳訊給十大宗門,這兩位恩人身份肯定不普通。但是兩人不說,她也不會問,這是對恩人最基本的尊重。

    很快飛訊符便傳了出去,中午用餐的時候,箜篌發現桌上的菜精致講究許多,每道菜都散發著濃郁的靈氣。一問才知道,這些菜是清風門弟子親手做的。

    吃著味道還不錯的菜,箜篌有些懷疑,這些弟子是真打算給她跟桓宗當牛做馬了。

    “桓宗……”箜篌出手相助時,沒打算讓他們報恩,所以這讓她挺不好意思。

    “隨他們去。”桓宗雖不太懂別人情緒,但是箜篌此時的表情卻很好理解,他小聲道,“救命之恩,對方必然惶恐,這樣若是能讓他們心情好一些,就由著他們。”

    箜篌怔住,很快便明白過來。某些時候,桓宗比她通泰多了。

    吃完飯,箜篌看到葉緋面帶為難之色走了過來︰“姑娘,在下有一個很重要的問題想要請教姑娘,請姑娘原諒在下的冒犯。”

    難道是想問她的身份?

    箜篌點頭︰“請說。”

    “請問姑娘昨日用的劍上,嵌的是何種寶石,為何劍身如此漂亮?”

    箜篌︰“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6:04 PM

第39章 飛訊符

    “請姑娘不要誤會,在下並沒有其他意思,只是姑娘的劍實在太過漂亮,讓在下羨慕不已。”葉緋臉有些紅,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十分唐突,但若是不問清楚,她可能會惦記一百年。

    “你說的是這把?”箜篌從髮間取下祥雲釵,髮釵在她手中化為水霜劍,幽幽藍光美得驚人,比寶石還要璀璨。

    “對對對,就是這把。”葉緋的目光死死黏在劍身上,連眼楮都舍不得眨。

    “這把劍名為水霜,是宗門長老贈與我的,至于用什麼材料,瓖嵌了什麼東西,我並不清楚。”箜篌現在只會制作一些常用的符篆,對法陣也了解些許皮毛,煉器、煉丹、御獸都沒怎麼學,師父的意思是,東西學得太多太雜容易分心,這些等她到了心動期以後,再開始上手。

    “姑娘也不知道嗎?”葉緋有些失望,戀戀不舍的看了水霜劍好幾眼,才收回目光,“是在下冒犯了。”

    “葉姑娘太過客氣。”箜篌把劍遞到葉緋面前,“你若是不嫌棄,可以拿著仔細看看,或許能找到些許頭緒。”

    “多謝姑娘!”葉緋用雙手小心翼翼地接過水霜劍,觸手就感覺到劍身蘊藏著巨大的能量,這讓她差點手抖拿不穩。劍身上加持了無數符紋,很多符紋葉緋根本看不懂,但她看得出鍛造這把劍的人,是修真界難得一見的高手,有錢都求不來的。劍柄上瓖嵌的石頭根本不是什麼寶石,而是修真界難得一見的五運石,這種石頭能夠轉換五行能量,威力極大。僅指甲蓋大小一塊,在拍賣場上就能賣出幾十萬靈石的高價,這把劍的劍柄上卻瓖嵌了五塊,而且每塊都大如鴿卵。

    看清這把劍全身以後,葉緋覺得自己捧著的不是一把劍,而是一條小靈脈,沉重得讓她抬不起手來。更可怕的是,她的這位救命恩人竟然順手就把劍給她賞玩,這是何等灑脫的心態?

    抖著手把水霜劍還給箜篌,葉緋深刻認識到自己的貧窮。

    “葉姑娘看出這是什麼石頭了嗎?”箜篌把劍變回髮釵,順手插回髮間,如墨青絲配著華麗的髮釵,格外好看。

    葉緋見箜篌如此隨意的態度,猜到她可能是真不知道劍柄上的石頭有多珍貴。深吸一口氣,葉緋道︰“姑娘的長輩,一定很疼愛你吧?”

    箜篌點頭,宗門的人都很好,上至長老師父,下至師弟師佷們,沒有一個是不好的。

    “劍柄上的石頭,叫五運石,能夠借天地五行之氣凝于劍身,讓劍發揮出巨大的威力。”但是最厲害的不是這幾塊五運石,而是劍身上加持無數層的符紋,一般人根本就做不到。

    “原來如此。”箜篌恍然點頭,心中有些疑惑,葉姑娘的表情看起來為什麼如此奇怪?

    見箜篌還是榮辱不驚的模樣,葉緋真的很想抓住她的肩膀猛搖,想告訴她這把劍究竟有多厲害與名貴。然而眼前的少女眼神太過乾淨,讓她覺得若是用價值來評判這把劍的價值,是對這把劍的侮辱。

    或許她的長輩出於愛惜後輩的心情,便送了她這把劍,並不想讓她知道這把劍的價值。既然如此,她又怎麼能做這種惡人?

    “箜篌。”桓宗打斷兩人的交談,起身道,“來了這里好幾天,你還沒在街上看過,可要出去走走?”

    “好啊。”箜篌想也不想便點頭應下,她對葉緋歉然一笑,“葉姑娘,失陪。”

    “二位請隨意。”葉緋往後退了一步,不太敢看桓宗。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位病弱公子有些懼怕,只要他說話,她就不自覺氣弱了。

    難不成是受人恩德便氣短?可是面對這位嬌俏可愛的姑娘時,她好像沒這種心態?

    思來想去,可能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男人沒有小姑娘可愛,所以她不自覺更喜歡這位姑娘些。

    “我去看著兩位邪修,就不與你們一道出門了。”林斛站起身,指了指樓上,轉身大步離開,一刻都不多待。箜篌看著他離去的背影,莫名覺得他有些步履匆匆。

    出了客棧,太陽雖然已經出來,地面的冰卻沒有完全化開,十分濕滑。短短一段路,箜篌已經看到好幾個人摔跤,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這摔得該有多疼?

    三樹城的街道並不長,鋪子里賣得東西也很普通,箜篌逛完整條街,也沒找到適合寄回宗門的東西。好在她也不堅持,沒有適合的便直接放棄。

    “桓宗。”她轉頭看身邊安靜沉默的男人,“五運石是不是很難得?”

    “倒也不算難得。”桓宗回憶了一會兒,“我洞府里好像還有一小匣子,你若是喜歡,我讓林斛回宗門走一趟,給你取來。”

    這些身外之物,他都是交給林斛打理的。若不是幾年前的萬星除夕年御霄門到各個主城散發新年錦囊,他見同門都給御霄門湊了分子,于是也給了御霄門一顆五運石,他都想不起洞府里還有這個東西。

    “不要。”箜篌搖頭,想也不想便拒絕,“我拿這麼多石頭干什麼,又不能做項鏈。”箜篌取出在脖子上戴了好幾年的石頭,“這幾年我已經戴習慣這個了。”

    她來凌憂界的第一個晚上,就是這塊石頭陪著她入睡。師父說它有舒筋活絡洗經伐脈的功效,她便把它戴在了脖子上,一直沒有取下來過,這些年已經成了習慣。

    也正是看在這顆石頭的面上,那個與御霄門沾親帶故的周姓元嬰修士,被關在雲華門牢獄中後,她都沒有特意去找對方麻煩。不管怎麼說,沒有御霄門,她就得不到那個金色錦囊。

    桓宗看著她從脖子里掏出來的珠子,眼瞼微顫,這顆石頭……

    “哎喲!”幾步開外,一個提著竹筐的老人摔倒在地,箜篌想上前去扶,旁邊一個擺攤的小販小聲道︰“姑娘,你可小心些,這個老頭子一天要在街上摔個幾十次。”

    箜篌不解地看小販,這是什麼意思?

    “誰扶她,誰都賠錢。”小販見箜篌長得白白淨淨,不忍心她被騙,“好些外地人上當了。”

    箜篌︰“……”

    世間還有這樣的人?

    她想了想,對桓宗道︰“你先回去,我去收拾他。”說完她走到老人面前︰“大爺,你沒事吧?”

    原本還趴在地上的老人迅速的抓住箜篌衣角︰“你這小姑娘穿得這麼漂亮,怎麼能推我?”

    老人洋洋得意,像這種打扮漂亮又不知人間疾苦的小姑娘,最好騙了。她們面皮薄,最受不了別人指指點點,最後肯定只能賠償了事。

    然而老人的打算落空了,他沒想到這個漂亮小姑娘想也不想,就跟著往地上一躺,痛苦的哼哼道︰“哎呀,誰拉我,我的腿被摔斷了,好疼。”

    老人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愣了半晌從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污漬,罵道︰“你腦子有病啊?”

    賠點錢就能解決的事,偏偏要往地上躺,現在的年輕小姑娘怎麼能這麼不要臉?

    “我要去告城主府,你欺負了人還想跑!”箜篌指著老人,坐在地上又是喊疼,又是指責,很快引來了大堆的人圍觀。尤其是幾個身強體壯的大漢,見到漂亮小姑娘被欺負,團團把老人圍住,要送他去城主府。

    向來靠著人群輿論取勝的老人,第一次體驗到有嘴說不清的憋屈,尤其是看到那個小姑娘還在嚶嚶哭泣裝可憐時,他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是騙子,故意訛詐我的。”

    “人家小姑娘長得嬌嬌俏俏,衣服穿得也講究,訛詐你干什麼?”一位大嬸道,“你全身上下,有人家一塊手帕貴麼?”

    誰說有錢人就不騙人了?老人氣得差點翻白眼厥過去,但是不知道為何,他的雙腳像是不受他控制,連彎都不能彎一下,更別說裝暈。

    “把他送到城主府去!”

    “對,年紀一大把了,還欺負人家小姑娘,不要臉!”

    “老不羞!”

    桓宗站在人群外,看著捂臉假哭的箜篌,氣得臉色通紅的老頭,還有義憤填膺的圍觀人群,整個人都呆住了。身為大宗門弟子,他從未想過會有人做出這種事?

    像這種喜歡訛詐的普通人,送到當地城主府解決或是直接用術法教訓便是,哪里需要這樣?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覺得這樣不太合適,他還是跟在人群後面,看著老人被眾人扭送到城主府,一路上看熱鬧的百姓都知道了他是個十分可恥的人。

    事情一直鬧到天黑才結束。夜色下,桓宗看著箜篌從城主府大門出來,與幾個關心她的大嬸大媽們道別後,才走到她身邊︰“該回去了。”

    “桓宗,你一直在外面等我?”箜篌臉頰紅撲撲的,看到桓宗有些驚訝︰“外面這麼冷,你該回客棧休息。”

    “沒關系,左右我也無事。”桓宗看到箜篌裙擺上還留著泥點,應該是剛才躺地上時沾上的,“怎麼用這種法子與普通人計較?”

    “我這叫以牙還牙,他訛詐人,我就讓他體驗一下被訛詐的感覺。”箜篌笑得很開心,“這件事鬧出來,幾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個騙子,看他以後還怎麼騙人。”

    看著她臉上的笑,桓宗原本想說的話通通咽回了肚子里︰“很厲害。”

    “那倒不是我厲害。”箜篌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對付這種不要臉的人,就要比他更不要臉。”

    她抬頭,無雲的夜空中掛著一輪漂亮的彎月,漂亮極了。她忍不住伸手指著空中,“月亮!”

    “不要指。”桓宗握住她伸出的手,把她的手指頭壓了下去。意識到自己這個動作有些失禮,他閃電般收回手,把手背在了身後。

    箜篌倒沒有注意到這點,只是疑惑道︰“為什麼不能指?”

    “小孩子不能指月亮。”桓宗回憶起很多年前,母親陪他坐在院子里,告訴他小孩子不能指月亮,給他講很多與月亮有關的故事。

    只是這段記憶太久遠,久遠得連母親容貌都模糊起來。

    “可我不是小孩子了。”箜篌蹦跳兩步,追上桓宗的步伐,一雙大眼楮亮極了,“所以指了沒關系吧?”

    “在我眼里,你還是小孩子。”桓宗見她去踩水面上的積冰,冰塊發出哢嚓破碎聲響便高興的樣子,眉眼都跟著舒緩起來。

    “哪有十六歲這麼大的孩子。”箜篌若無其事收回踩冰的腳,恢復正經的樣子,“桓宗,今天林斛前輩提到的邪修,會很麻煩嗎?”

    “只要十大宗門不倒,就不是什麼麻煩。”桓宗見她眉頭都皺了起來,“你還小,不要為這些事影響了道心。”

    “也不知道師伯有沒有收到我的飛訊符。”箜篌搖了搖唇角,搖頭道,“成為了宗門的弟子,便是宗門一份子,總不能仗著自己還小,就把萬事置之度外。”

    聽到這話,桓宗心中微微一動,不再勸她。他想,他大概明白雲華門的長輩,為什麼會寵愛箜篌了。

    飛訊符發出後,很快便傳到了琉光宗與雲華門。琉光宗接到消息後,十分的鄭重,剛準備好措辭,打算給其他九個大宗門穿消息時,雲華門的飛信便到了。

    金岳拆開蓋著雲華門門主印鑒的飛信,看完里面的內容,神情更加凝重。沒想到雲華門也得到了消息,而且信中還寫著什麼?

    多謝貴宗弟子一路上對門下弟子的照顧?

    自家弟子是什麼作風金岳很清楚,門內弟子愛劍成痴,性格沉穩不愛多言,什麼事都講究規矩。而雲華門的弟子大多行事隨意,性格也跳脫活潑,偏偏還喜歡湊熱鬧,這樣的性格,他們宗門的弟子怕是受不了,又怎麼可能在外出歷練時與雲華門弟子同行?

    怕是湊巧踫見,便同行了一段,珩彥在信里也只是與他客氣幾句而已。想明白了這點,金岳給雲華門回了一封措辭嚴謹的信,把有關邪修的消息,也發往了各大門派。

    雲華門正殿,珩彥翻看完琉光宗的回信,把信遞給了幾個師弟︰“這段時間修為不滿築基的弟子不可輕易離開雍城,加派人手在城內巡邏,確保當地普通百姓的安全。另外把所有金丹期修為以上的弟子派至附屬城池與附屬門派坐陣,帶好飛訊符,有任何可疑的人或事,都要傳訊回宗門,不要心疼飛訊符。”

    “在外歷練的弟子有多少?”裴懷問,“可要召回他們?”

    “暫時不用,不過要傳訊給他們,讓他們注意安全,不要去偏僻城鎮。”珩彥道,“現在事情還不明朗,我們如果匆匆召回所有歷練弟子,下面的小門小派豈不是要人心惶惶?”說完,他看忘通在椅子扭來扭去,一副坐立不安的樣子,便道,“你放心吧,箜篌有琉光宗的弟子同行,不會有事的。”

    “琉光宗的人性格沉悶無趣,箜篌跟他們待在一起,會不會玩得不開心?”忘通皺眉,“要不,我還是把她叫回來?”

    “忘通,箜篌總要長大的。”珩彥知道他是不放心箜篌的安全,語重心長道,“她只有多看多走,才知道修真界的殘酷,那個孩子被我們保護得太好了。”

    忘通小聲嘀咕道︰“我倒是想保護她一輩子。”自己弟子自己疼,哪里捨得她真去吃苦。

    “慣子如害子,忘通師弟,你執著了。”珩彥道,“箜篌那孩子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性格雖有些單純,但卻十分機敏,不會吃虧的。”

    “不召回她也行。”忘通把手伸到珩彥面前,“師兄,你給我十個飛訊符唄。”

    “干什麼?”珩彥覺得自己就是欠這些師弟的。

    “給我徒弟寫信啊。”忘通理直氣壯道,“我又沒有飛訊符,只能找你討要了。”

    珩彥嘆氣,他上輩子不知道欠了多少債,作了多少孽,才攤上這樣的師弟。給了一個師弟,另外幾個也厚著臉皮上前討要,珩彥把飛訊符扔給他們,把人通通趕了出去。

    “勿川。”珩彥滿臉滄桑,對弟子道,“知道為師為什麼只收你一人做徒弟嗎?”

    勿川沒有回答,因為這個答案師父已經在他面前說過不下二十次了。

    “師父命不好,攤上這幾個師弟。我不想你以後做了門主,步上我的後塵。”

    勿川抱著劍,語氣平靜道︰“師父,您還年輕。”

    做門主這種事,還是幾百年後再考慮比較合適。

    盡管不想把事情鬧大,以免影響弟子修行,但是隨著門內幾位金丹期師兄師姐外派到其他宗門辦事,內門弟子也經常下山在城內轉悠,剛入門的弟子還是察覺到些許不對勁。

    不過隨著接下來的幾天伙食水平沒有降低,膳食堂的師姐師兄們給他們打飯時,也還總是看臉決定手腕抖動的幅度,讓新入門的弟子們很快忘記了這個小插曲,在門內快快樂樂的過著日子。

    “你們難道不覺得不對勁嗎?”歸臨看著同桌幾個弟子嘻嘻哈哈搶著菜,忍不住道,“最近兩天好多內門弟子下山。”

    “有什麼不對勁?”高健演扒了一口飯,摁住碗里的紅燒肉,不讓另一位師兄搶走,“不是好好的?”飯菜還是這麼好吃,師姐們還是一個比一個厲害。

    “有幾位金丹修為的師兄師姐全都派去附屬門派了。”歸臨壓低聲音,“你們就沒聽到什麼消息?”

    “這不很正常?”高健演所有心思都放在紅燒肉上,他來雲華門前,在家也是嬌養大的,加上家中有長輩是修士,所以對宗門一些規矩比較了解,“大宗門派人去附屬門派不是約定俗成的規矩?就連琉光宗,也會派人監管附屬門派,不然附屬門派鬧出事來算誰的?”

    “小高說得沒錯,這種事很正常,歸臨你就不要多想了。”沒搶到紅燒肉的師兄笑嘻嘻的湊過來,“我們可是十大宗門的弟子,能有什麼事?”說完,趁著歸臨不注意,快速夾走他碗里的紅燒肉,塞進了自己嘴里。

    歸臨深吸一口氣,提醒自己不要生氣。

    但是不管怎麼安慰自己,他都覺得自己跟一群豬坐在一起,整天就知道嘻嘻哈哈,吃吃喝喝,還能不能有點上進心?

    “你、你別氣,大不了我把肉還給你。”師兄挑了一塊紅燒肉還給歸臨。

    “不吃了!”歸臨拍著桌子,起身就往外走。他怕自己跟這些人待久了,也會變成豬。

    “小小年紀,脾氣這麼大。”師兄看著歸臨的背影,用手肘撞了撞高健演,“他剛才問你什麼?”

    高健演想了想,“好像是問有什麼不對勁。”

    “他的脾氣就很不對勁。”師兄捧著碗搖頭嘆息,“這麼好吃的紅燒肉,都能說不吃就不吃,那是很不對勁了。”

    清風門的弟子在客棧里養了幾天傷,等到胡一安能夠行動自如時,清風門來人接他們了。

    見到幾位弟子都保住了性命,清風門長老松了口氣,提著厚禮就去向箜篌與桓宗道謝。然而他沒有見到桓宗,見他的是林斛。

    在林斛現身那一刻,清風門長老心中暗暗吃驚,竟是位元嬰修士?!

    林斛裝作沒有看到清風門長老眼里的震驚之情,板著臉道︰“道友不必客氣,都是正派修士,互相幫助是應該的。”

    “對道友而言雖只是舉手之勞,但是對於我清風門而言,卻是天大的恩情。”清風門長老行了一禮道,“不知道友是哪個宗門的高人,我清風門雖無甚出息,但也想為恩人做些小事。”

    身為宗門長老,開口說出這種話,是鐵了心要報恩了。若是救命恩人不願意接受他們的感激,他們便回報對方的宗門,以示誠意。

    清風門在修真界的地位雖然比不上十大宗門,但也算是修真界里有頭有臉的門派,可見這份承諾有多鄭重。一般人若是得了這種承諾,恐怕是惶恐與驚喜皆有,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是林斛。

    他神情平靜道︰“道友無須如此客氣。”

    “還請道友告知。”長老一揖到底。

    林斛嘆息一聲,這又是何必呢。琉光宗與清風門當年那件尷尬事,這些年雖然沒有再提過,但也不是忘得干干淨淨了。

    “道友。”長老見林斛不說話,又深深作揖。

    見對方如此堅持,林斛只好道︰“我家公子,乃是琉光宗弟子。”

    清風門長老︰“……”

    這位道友說的是……那個古板無趣,連本命劍都能狠心不打扮的琉光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6:37 PM

第40章 出名要趁早

    氣氛有片刻的凝滯,長老把禮盒硬塞進林斛手里,轉口道︰“不知另外一名恩人師出哪位高人?”聽葉緋師佷說過,那位恩人雖有一把十分厲害的劍,但卻不是劍修,應該不是琉光宗的弟子。

    吱呀一聲,他們旁邊的門打開了,從里面伸出一顆腦袋。長老轉身望去,只見一位穿著淡粉裙衫的小姑娘站在門口,大大的眼楮,白淨的臉蛋,實在是漂亮可愛。

    “箜篌姑娘。”林斛朝箜篌點了點頭。

    “林斛前輩。”箜篌走出門,朝兩人拱了拱手,“不知這位前輩是?”

    “這位是清風門的玄牧長老。”林斛扭頭看玄牧,“長老,這位便是救過貴宗門弟子的姑娘。”

    “見過玄牧長老。”箜篌本來是想出來問桓宗,什麼時候離開這里,不過有外人在,她只好把話咽進肚子里,微笑著向玄牧長老見禮。

    “請箜篌姑娘萬萬不要如此客氣。”玄牧長老還禮道,“多謝姑娘出手相救,我的幾個師侄才能逃出邪妖的魔爪。”

    兩人你來我往客氣一番後,玄牧長老道︰“不知姑娘師出何人,日後在下定登門道謝。”

    “不用不用。”箜篌連連擺手,扭頭看林斛,林斛默默把視線望向遠方。

    箜篌︰“……”

    “還請姑娘告知老朽。”玄牧長老又是一揖。

    箜篌只好道︰“晚輩是雲華門弟子,長老乃是長輩,您的禮晚輩受不起。”

    “原來竟是雲華門高徒。”清風門與雲華門的交情平平,一是因為兩個門派相隔甚遠,二是因為雲華門偏安一隅,沒有大事是不會從不插手修真界事務的,兩派幾乎沒什麼機會往來。

    修真界舉辦各大交流會時,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沒有什麼時間細談。但是不管怎麼說,在玄牧長老眼中,與雲華門打交道,肯定比與琉光宗打交道輕松。

    不過受人恩情,該報還是要報的,玄牧長老在心中打定了主意,把謝禮給了箜篌,便提出告辭。

    知道清風門這些弟子這次受到了驚嚇,箜篌也不挽留,與林斛一起把他們送到門口。

    “姑娘。”葉緋走到箜篌面前,對她盈盈一拜,“不知下次我們何時再相聚,門派交流大典你可會來?”

    箜篌還不知道什麼門派交流大典,面上卻保持著微笑︰“一切都聽師門安排。”

    “姑娘天賦如此出眾,定能代表宗門出席弟子之一。”想起雲華門上次因為看熱鬧,錯過了交流大典的時間,葉緋表情有些微妙,這位姑娘與雲華門那些弟子,應該……不一樣吧?

    “我也盼望著與姐姐下次相見。”箜篌握住葉緋的手,送她上了飛舟,“多多保重。”

    “嗯。”葉緋依依不舍松開箜篌的手,飛舟拔地而起,她趴在欄桿旁,探出半個身子朝地上的箜篌揮手,“姑娘,若是來了交流大典,一定要來找我。”

    “師姐。”馮奇站在旁邊,看葉緋與箜篌不舍道別的模樣,忍不住道,“幸而這是位姑娘,不然我還以為你跟她一見鐘情了。”
    “姑娘怎麼了?”白雲遮擋了視線,葉緋收回探出的身子,轉頭瞪馮奇,“姑娘香香軟軟的,比你們這些臭男人可愛多了。”
    “師姐,你可不能這樣,我天天沐浴焚香,沒有水都記得給自己來兩個清潔咒,哪里臭了?”馮奇小聲嘀咕道,“我們清風門可不講究重女輕男,你這樣不好。”

    “才說你兩句,便委屈上了。”葉緋失笑,“沒想到箜篌姑娘竟是雲華門的高徒,真是半點都看不出來。”大宗門的弟子,雖然表面上待人客客氣氣,但是骨子里還是帶著幾分清高之氣,就像那位桓宗公子,坐在那里一言不發,跟他們都不像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倒是,雲華門與琉光宗的弟子,性格全然不同,也不知箜篌姑娘看上了那個桓宗什麼。”馮奇想到桓宗那張淡漠的臉,就覺得可惜,多水靈的姑娘,竟是被木頭拱了。

    “你說什麼?”葉緋道,“你說箜篌姑娘與桓宗公子有男女之情?”

    “這不是明擺著?”馮奇道,“桓宗公子的隨從是元嬰老祖,若不是兩人有男女之情,一個元嬰老祖怎會對外人如此客氣?”

    “真的?”葉緋嘆息一聲,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被琉光宗的人搶走了呢?

    她轉身看自己的這些師弟師兄們,搖頭嘆息一聲,歪瓜裂棗,更加配不上箜篌姑娘。

    馮奇︰“……”

    師姐這挑剔的眼神,是啥意思?

    玄牧把弟子們接回宗門以後,就給琉光宗與雲華門寫感謝信,大力誇讚了箜篌與桓宗的高風亮節。給這兩個宗門誇獎還不夠,他深諳出名要趁早的道理,又給其他交好的門派寫信,說這次如何的凶險,箜篌與桓宗如何施恩不圖報云云。短短幾日內,箜篌與桓宗的大名,就傳到了各大宗門。

    各大宗門的門主紛紛感慨,雲華門終于出息了,竟然培養出了這麼厲害的弟子。

    於是還是築基期的箜篌,得到了與綾波一樣的待遇,被無數修士尊稱為箜篌仙子。

    箜篌還不知道玄牧長老替她在修真界吹噓了一番,準備離開三樹城當天,她看到兩個身穿白袍繡金線的修士從桓宗門里出來,準備敲門的她與這兩名修士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沒有開口。

    還是林斛出來打破這尷尬的氣氛,主動跟箜篌解釋道︰“這兩位是琉光宗的弟子,他們是來帶那兩個邪修回宗門的。”

    “二位道友好。”箜篌回過神,跟琉光宗的修士見禮。

    “道友好。”兩名年輕弟子還不能做到喜行不露於色的,臉上露出幾分驚訝,他們怎麼都想不到,師叔出門在外還有女子同行。

    “這位姑娘是雲華門的箜篌仙子,按輩分你們該喚她一聲師叔。”林斛把兩個五花大綁的邪修扔出門,對兩名弟子道,“一路上小心,不要耽擱,直接回宗門。”

    “是。”兩名弟子對林斛十分恭敬,並沒有因為他是桓宗的僕從,就生出半分慢待之心。

    他們向林斛行了禮以後,又恭恭敬敬朝箜篌抱拳︰“晚輩不知姑娘竟是箜篌師叔,請師叔恕罪。”

    “不知者無罪,不必多禮,不必多禮。”想起上次琉光宗的松河峰主給過她見面禮,現在琉光宗的弟子叫她一聲師叔,她好像也該意思意思?

    想到這,箜篌從收納戒取出兩個錦囊,給兩名弟子一人塞了一個,“初次見面,一點薄禮,不要嫌棄。”

    琉光宗弟子︰“……”

    他們兩個一百多歲的大男人,收十多歲小姑娘的見面禮?這要讓師叔知道,他們會受罰的。

    “這……”兩名弟子扭頭看林斛,這是要還是不要?

    “既然是師叔給的,你們就拿著。”林斛輕咳一聲,壓住心底的笑意,“還不謝謝箜篌師叔。”

    “多謝箜篌師叔。”兩名弟子一板一眼的行禮,禮儀標準得讓人挑不出半點錯處。

    “不用不用。”箜篌往旁邊讓了讓,“你們忙去。”

    “是,謹遵師叔之命。”兩名弟子又是一個抱拳,才彎腰提起兩名邪修,離開客棧。

    箜篌松了一口氣,琉光宗的這些弟子也太講規矩了。若是在雲華門,那些師侄們看到她拿東西出來,早就喜笑顏開伸手要了。跟琉光宗一比,他們雲華門是不是懶散了些?

    “箜篌來了?”

    屋內傳出桓宗的聲音,箜篌趴在門口往里望︰“桓宗,我可以進來嗎?”

    桓宗坐在窗邊,手持書卷對她笑︰“進來吧。”

    箜篌蹦跳進門,在桓宗身邊坐下︰“桓宗,我們什麼時候離開這里?”

    “若你沒什麼東西需要買,我們下午就走。”桓宗放下書,“下次看到那些後輩,不用給他們見面禮。”

    “那怎麼行,他們好歹叫我一聲師叔,總不能白叫。”箜篌雙手托著腮,“不過你們琉光宗的弟子都是這樣嗎?”

    “什麼樣?”桓宗起身從櫃子里取出茶具,用靈力把葫蘆里的晨露加熱燒沸,為箜篌泡了一壺茶。

    “就是嚴肅認真,對規矩很嚴格。”箜篌喜歡喝桓宗泡的茶,捧著茶杯吹著熱氣,小口小口喝著。

    “宗門對弟子要求很嚴格,尊師重道,不可懈怠,這是最基本的要求。”桓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聞著茶香卻並沒有喝,“他們是晚輩,對你恭敬是應該的。”

    “你們私下就不會一起出去玩,喝喝酒,賞花看月之類?”箜篌震驚了,難怪琉光宗能夠成為修真界第一大宗,每個弟子都是精英,他們付出的努力也是其他修士比不上的。

    “貪圖享受,又怎麼能在修真大道上走得更遠?”桓宗見箜篌還沒轉換過情緒,為她續上茶,“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的道與堅持,沒有誰對誰錯,更沒有高明低下之分。說得通俗些,便是人以群分。也正是因為如此,修真界才能百花齊放,天下太平。”

    聽到這話,箜篌笑了︰“你能這麼想,真是太好了。”她雖然算不上好逸惡勞,但是在吃穿方面,也有自己的小愛好。不閉關的時候,也會跟師姐們下山逛鋪子,還常與同門去晨霞峰青元師叔那里討丹藥吃,這種行為放在琉光宗,算得上是不尊師重道了吧?

    桓宗嘴角微彎,沒有說話。這些道理,也是他近來才想明白的。以前他總覺得,身為修士就應該無欲無求,更不能貪圖享受,劍道是他唯一的追求。

    與箜篌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他才發現,有其他的喜好並不是錯,偶爾放鬆心神也不是罪。若這些都是錯的,為何箜篌這個小姑娘,還是如此討喜可愛?

    以前是他偏執了。

    用完午飯,箜篌跟桓宗坐上了馬車︰“下一個地方是哪兒?”

    “宜城。”桓宗在墊子上多鋪了幾層軟墊,讓箜篌坐得更舒適,“林斛說宜城的刺繡非常出名,到了那里,你可以好好去看看。”

    “刺繡?”箜篌連連點頭,“好呀,好呀。”師姐女師侄們肯定喜歡,還有秋霜長老也要買。長老長得那麼漂亮,布料一定要選最華麗的,才能配得上她。

    見箜篌已經趴在桌上開始算要買多少份刺繡,桓宗撩起簾子對林斛道︰“走吧。”

    “仙長,等一等。仙長請等等!”

    桓宗偏頭,看到客棧里的堂倌捧著個灰撲撲的布包跑過來,肩膀上搭著擦桌子的舊帕子。

    “仙長。”堂倌喘著氣跑到馬車前,“前幾日我見仙長與仙子都很喜歡新采摘的鮮菇,今天早上我與娘親到林子里找了些野山菇,只是冬天山貨少,我們尋了幾個時辰,也沒找到多少,還請仙長不要嫌棄,收下小的一片心意。”

    堂倌身上的衣服滿是補丁,抱著山菇的布包卻是干淨完整,雖然這種布料,在桓宗看起來粗糙不已。

    見桓宗沒有伸手接,堂倌憨厚的臉染上了紅暈,他兩隻腳互相磨蹭著︰“是小的冒犯了。”這些他們平時捨不得吃的東西,在仙長眼里,恐怕一文不值,他冒然跑過來,是不是給仙長添麻煩了?

    “多謝。”白皙干淨的手掌取過他手里的布包,俊美如天上星月的仙長對他點了點頭,“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仙長喜歡就好。”堂倌搓著手,激動得整張臉都紅了,“祝仙長與仙子一路平安,早登成仙大道。”

    桓宗對他點了點頭︰“告辭。”

    “仙長慢走。”堂倌怕自己擋了馬車的路,連忙往後退了幾步,躬身朝馬車行了一禮。

    等馬兒跑動起來後,箜篌看著被桓宗放在馬車角落里的布包,“這個堂倌真客氣,我們離開了還送禮。”

    “嗯。”桓宗點了點頭。

    這可能是他收過的謝禮中,最寒酸的禮物,但卻是他親手接過去的謝禮。

    箜篌打開布包,驚喜道︰“好新鮮的山菇,肯定很好吃,晚上我們做烤山菇吧。”

    “好。”桓宗雙手交握在一起,微微皺眉。

    烤山菇怎麼做,直接拿到火上烤,還是用靈力烤熟?

    夜色來臨前,三人在一個山谷里停下來。山谷里風很大,刮過谷口時,發出嗚嗚的聲響,地上的枯草在風中搖擺,一些低矮的小樹成了枯黃草叢中唯一的綠色。

    桓宗看到箜篌裙擺被風吹得高高揚起,在收納戒里找了很久,找出一枚玉簡往空中一拋,玉簡落地化為一座金屋,從屋頂到柱子都散發著亮閃閃的金光。

    “好漂亮的金屋。”箜篌驚道,“桓宗,你好厲害,怎麼什麼東西都有?”

    桓宗記得這棟金屋是他幼時隨師父外出拜訪時,一位長輩送給他的。但是他覺得這個金屋浮誇又俗氣,在收納戒里放了幾百年,都忘了有這件東西存在,可能是這次出門前,林斛把它收進來的。

    不過在聽到箜篌說金屋漂亮後,他突然覺得全身上下閃著金光的房子,似乎也不是那麼俗氣了。

    金屋有些像是縮小版的宮殿,里面的花草樹木全都是由寶石堆砌而成,幾乎能夠以假亂真。走進金屋,風不吹了,裙擺也不揚了。桓宗讓林斛去把山菇處理了,他帶著箜篌在院子里蹲下。

    “烤山菇要什麼?”

    “要烤簽吧。”箜篌捧臉想了一會兒,“還有鹽跟油?”

    “我知道了。”桓宗站起身,走到金屋門口對外面洗山菇的林斛道,“林斛,記得把油跟鹽取來。”

    林斛甩了甩手上的水,起身面無表情道︰“公子,金屋雖然怎麼折騰都不會著火,但山菇是無辜的。”

    桓宗神情平靜地回看他。

    “算了,我去取柴火。”林斛從收納戒里取出油鹽各種香料,把它們與山菇一起塞給桓宗,“你跟箜篌姑娘好好玩。”

    等桓宗取了山菇與香料回來,箜篌已經挽起了衣袖,找出了一把簽子。

    “烤山菇的第一步,應該是把它們串起來吧?”箜篌轉頭看桓宗,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桓宗在她心中的形象,幾乎稱得上是無所不知了。

    “嗯。”面對箜篌如此信任的眼神,桓宗……桓宗鬼使神差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一起。”箜篌分了一半簽子給桓宗,桓宗接過簽子,挑了一片比較大的山菇,大的應該比較好弄。

    林斛捧著柴進來,見桓宗與箜篌正蹲在地上興致勃勃的串山菇,用來串山菇的簽子,竟然是一種十分珍貴的煉器原料,玄金鐵。

    煉器師若是知道他們兩個那玄金鐵做烤簽,可能會拔劍殺了他們兩個。

    兩個不知疾苦的敗家子。

    “林斛前輩,你要一起來玩嗎?”箜篌笑眯眯地朝林斛招手,“一起來。”

    呵,好在還有一個有自知之明,知道這是玩,不是在烤東西。算了,還是去看著他們,好好的山菇別浪費了。

    “好。”林斛板著臉走到兩人身邊,蹲了下去。

    桓宗瞥了他一眼,往旁邊挪了挪,給他讓出一片空間。

    琉光宗的弟子一路疾行,把兩個邪修帶回宗門後,就去給宗主匯報師叔的近況。

    “你們師叔的身體可好些了?”

    “回宗主,師叔面色比往日好了很多。林斛前輩說,他們已經找到了朱紅草。不過……”

    “不過什麼?”金岳喜悅的心還沒揚起來,又落了回去。

    “師叔身邊,有位十分美貌的女子。林斛前輩說,這名女子是雲華門的箜篌師叔。”

    “你再說一遍?!”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7:35 PM

第41章 送禮

   “師叔身邊……有名雲華門的女子。”弟子語氣漸弱,腦袋也埋了下去,不敢迎視宗主的視線。

    坐在旁邊的松河見金岳反應如此之大,便道︰“雲華門那位箜篌姑娘我見過,天資出眾,性格活潑隨和,是個十分討喜的姑娘。”雖然喜歡偷偷看話本,但是年輕小姑娘,有些個人小愛好也不是什麼大錯,“師侄情感淡漠,不知世事,與這位姑娘同行,倒也是件幸事。”

    金岳心想,前幾日珩彥來信說什麼多謝照顧,他只當是客氣,沒想到竟然是真的。雲華門的弟子大多隨和自由,與他這個徒弟同行,只怕是受委屈多些。想到雲華門那護短的性格,若是箜篌姑娘真的在他徒弟那兒受了委屈,恐怕是不會給他這個面子的。

    思來想去,他馬上傳訊給宜城的御霄門分鋪,讓他們派人守在城門處,待徒兒進城,就給他多備下一些小姑娘喜歡的東西。性格不討喜,就只能拿東西來討好了。

    安排完這一切,他又準備好厚禮,讓宗門里親傳弟子親自送到雲華門,向他們表示感謝。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希望雲華門看到他如此誠心道謝的份上,別鬧起來。

    不知道自己讓老師父操碎了心的桓宗,取出煉器制符的干淨小刷子,與箜篌盤腿坐在地上給山菇刷油,衣擺上濺上了兩滴油也不介意了。

    柴火上搭好了架子,火勢也已經弄小,就等山菇上烤架了。

    “桓宗,是現在就刷鹽,還是快熟的時候刷?”箜篌把山菇串放到烤架上,山菇滋滋作響。桓宗盯著烤架上的山菇,沉默片刻,把手上的山菇串也放了上去︰“皆可。”

    不一會兒,山菇就散發出烤後的清香,桓宗把山菇翻了一個面,對箜篌道︰“箜篌,馬車左邊第一格抽屜里,放著兩瓶玉蜂蜜,第二格有幾本妙筆客的話本,你能幫我取來麼?”

    “好哦。”箜篌把烤得發黑的山菇放進旁邊盤子里,起身就往金屋門外走。等她後腳踏出門,桓宗就扭頭看林斛,林斛扭了扭頭,裝作沒有看到他的目光。

    桓宗繼續沉默無言的盯著他。

    林斛扭頭︰“公子,騙小姑娘不好。”

    桓宗低頭盯著林斛手里已經烤好的山菇串不說話。

    在桓宗目光壓力之下,林斛默默把手里的山菇跟桓宗做了交換。擦去手背沾上的油,林斛默默嘆息,修真界外面真是個大染缸,好好的公子也學會了這種無賴手段。

    聽到身後傳來腳步聲,主僕二人很有默契的收回目光,桓宗拿起刷子在已經烤好的山菇上刷油,一切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般。

    “桓宗。”箜篌捧著話本跟玉蜂蜜進來,“好香啊,桓宗你烤好了?”

    “嗯。”無視林斛看自己的眼神,桓宗接過蜂蜜,在山菇上輕輕刷了一下,“我以前也沒做過這些,若是不好吃,就吐出來。”

    箜篌接過山菇,吹了吹上面的熱氣,便塞了一片進去。旁邊看著這一幕的林斛默默想,這位箜篌姑娘也是心大,什麼都敢往嘴里塞。

    “好吃!”箜篌被燙得直吸氣,“蜂蜜的清香與山菇的鮮嫩混合在一起,簡直就是美味。桓宗,你真的好厲害,什麼都會!”

    “你喜歡就好。”桓宗背脊坐得直直的,沒有去看林斛望過來的目光。

    “你跟林前輩也嘗嘗。”箜篌見桓宗與林斛不動,把山菇分給兩人,“不要浪費。”

    吃完烤好的山菇,桓宗拿出葫蘆瓶倒水給箜篌洗手︰“這些東西嘗個鮮就可以了,不要吃太多,對身體不好。至于剩下的山菇……”他看向林斛,“讓林斛拿去炒著吃。”

    箜篌雖然有些舍不得,但是看到如謫仙的桓宗衣擺上因為烤山菇濺上了油,就覺得讓他陪著自己做這種事,簡直就是罪惡。

    “好。”箜篌點頭,往四周看了看,“我能在四周看看嗎?”

    “我們是朋友。”桓宗黑白分明的眼楮看著箜篌,“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

    看著桓宗如此認真的眼神,箜篌愣了一下︰“哦。”

    看她傻愣愣的模樣,桓宗站起身對她笑︰“去吧。”

    “那我去啦。”作為一個沒有怎麼見過世面的年輕修士,箜篌對修真界很多東西都抱著極大的興趣。金屋仿的宮殿格局,所以有外殿內殿,屋檐下還掛著精致的燈籠。

    箜篌小時候聽母親講過一個帝王與王后的故事,帝王與王后青梅竹馬,帝王對王后說,他要建一座世上最漂亮最華麗的金宮給王后。

    她不記得帝王最後實現這個諾言沒有,只記得母后講這個故事的時候,神情有些落寞。那時候她不懂,現在回想起這件事,她有些明白了。也許帝王沒有做到他許下的諾言,所以母后才沒有跟她講故事的結局。

    屋檐下的金鈴叮叮咚咚響著,箜篌忽然又高興起來,那位帝王許諾給王后的華美金宮,被她看到了呢。她拎起裙擺,足尖輕點,跳到了房頂上。

    房頂上的風有些大,她遙望著遠處黑漆漆的山谷,她身下這座宮殿,是這片黑暗中唯一的光明。

    “公子。”林斛看著換了身衣服出來的桓宗,“你該吃藥了。”

    桓宗沉默著接過藥丸,咽下藥丸後突然開口道︰“若是箜篌沒有拜入雲華門下就好了。”

    林斛聳然一驚,公子這話是什麼意思。

    “若她是我的徒兒……”桓宗停了下來,想象著自己把箜篌從小養大該是如何的體驗。

    “公子,箜篌姑娘的性格,不適合琉光宗。”林斛委婉道,“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琉光宗一堆修煉狂魔,哪里養得出這樣的小姑娘。也只有雲華門,才能養出這種性格的女孩子。

    “倒也是。”桓宗輕咳幾聲,“她還是在雲華門好。”

    “桓宗!桓宗!”

    東北角傳來箜篌急促的叫聲,桓宗想也不想便飛身上屋檐,朝箜篌所在的方向飛去。

    箜篌站在屋檐上,見桓宗過來,踮起腳尖神情激動地指著遠方︰“你快看那里。”

    桓宗落到箜篌身邊,就被她抓住了袖子。他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山谷中有很多閃著藍光的小點,風吹起時還會在地上輕輕搖動,像是漫天銀河。

    “是不是很漂亮?”箜篌痴痴看著夜色中的美景,“剛才那里還漆黑一片,等一陣風過,突然就冒出這麼多星星出來,這是什麼?”

    “這是藍銀花。”桓宗喉嚨有些干澀,“傳說這種花的花期比曇花還短,只能盛放一炷香的時間。不開花的時候,與普通雜草無異。”

    傳說看到這種花盛開的人,會迎來好運。

    “難怪會這麼漂亮。”箜篌拉著桓宗坐下,“那我們趕緊看,再不看就沒了。”

    大風起,吹起藍銀花的花瓣,整個山谷就像是銀河,漂亮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但也僅僅是片刻的時間,很快這些星星點點開始消失,最終歸入黑暗之中。

    “沒了。”箜篌捧臉,有些失落,“美麗的東西總是短暫的。”

    “不必介懷。永恆的美總是不被珍惜,只有短暫才能驚心動魄。”桓宗站起身,把手遞到箜篌面前,“屋頂涼,我們下去吧。”

    “好吧。”箜篌乖乖把手遞給桓宗,跟他一起跳下房頂。

    或許是因為看了一場美到極致的鮮花盛開,箜篌整個晚上都睡得很香,夢里的她像是長了一對會發光的翅膀,飛過了八荒六合,天地四涯。

    等她睜開眼時,天已經亮了。早上喝的粥帶著股淡淡花香,靈氣濃郁得讓四肢百骸都舒服起來。

    “林前輩,今天的粥真好喝。”箜篌喝完第四碗以後,才放下碗,“是用什麼做的?”

    “藍銀花的花瓣,昨天晚上掉了很多花瓣,我全都收集起來了。”林斛掏出一包花瓣,“你要麼?”

    什麼美麗、浪漫、好運在美味的粥面前,都化成了兩句話,能不能吃,怎麼吃。

    “要!”箜篌毫不猶豫地接過這一大包花瓣,把它塞進收納戒里,決定到了宜城就給膳食房的師兄師姐們寄回去,讓他們做給宗門里的人嘗嘗。

    好東西要分享。

    “我這里還有很多,再給你一包吧。”林斛見箜篌高興的模樣,又默默摸出了一包。

    “謝謝林前輩。”箜篌也不跟林斛客氣,跟他多討了幾包。宗門里人不少,多要點花瓣才夠吃。

    看著兩人你一包我一包的分乾花瓣,他覺得昨夜的驚嘆與感動在此刻化為了煙雲。傳說中能給人帶來好運的藍銀花,都被他們吃進了肚子,好運大概……也被吃得不剩什麼了。

    一大早收到琉光宗厚禮的珩彥很迷茫,這些年他們跟琉光宗交情雖然還不錯,但還沒好到琉光宗莫名其妙就送厚禮的地步。這些法器藥材靈石法衣,隨便拿一樣出去,都能讓無數修士瘋狂,琉光宗卻送了這麼大一堆過來。

    習慣了與琉光宗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模式,對方突然這麼熱情,他心里非常不踏實。

    看了眼坐在下首的琉光宗親傳弟子,他笑著道︰“金岳宗主太客氣了,如此厚禮,實在不敢當。”

    “還請門主不要嫌棄。”親傳弟子恭恭敬敬行了一個大禮,“鄙派宗主說,這份薄禮是為了感謝貴宗門箜篌仙子對我家師叔一路上的照顧。”

    珩彥心里有些莫名,他們家箜篌在外面干什麼了,前不久清風門才眼巴巴送了一大堆謝禮上門,今天又有琉光宗送禮上門?

    修真界最近很流行送禮嗎?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8:34 PM

第42章 不救

    身為宗派的門主,就算天地倒換,也要為了宗門的面子,繃住不能慌。所以盡管對當下發生的事情十分不理解,珩彥表情還是非常平靜,坐姿也很端正。

    “金岳宗主客氣了,同為宗門弟子,互相幫助是應該的。”珩彥仍舊覺得有些奇怪,箜篌雖然在修行上很有天分,但是踏入修真界也才短短六年時間,對修真界的了解有限,修為也有限,能幫到金岳宗主親傳弟子什麼?

    他叫親傳弟子勿川來接待這位琉光宗親傳弟子,準備找忘通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勿川與琉光宗弟子面對面坐著,客套了幾句後,琉光宗弟子終于忍不住道︰“聽聞勿川道友在劍術上十分有造詣,不知可否請道友指教一二。”

    勿川喝茶的手一頓,在內心默默嘆了口氣,放下茶杯道︰“不敢談指教,相互切磋罷了。”

    琉光宗弟子提出這種要求,勿川半點都不意外,這麼多年了,只要他遇到琉光宗的弟子,十個有八個都會找他切磋。身為雲華門的劍修弟子,他還能怎麼辦,當然只能答應。

    與琉光宗的劍術相比,雲華門的劍術偏溫和柔美,把自身守得密不透風。琉光宗的劍術更肅殺,每一招都像是經過精確計算,直取弱點,華美是他們劍術中最不需要的東西。

    勿川也承認,最正宗的劍道在琉光宗。但最正宗的,並不一定就是最適合的。他與這位親傳弟子修為相仿,一場切磋下來,也沒分出勝負。

    “勿川道友好劍法。”琉光宗弟子比得很盡興,說話時也隨意了些,“以後我們兩派要多加來往。”

    勿川把劍收回劍鞘,心里隱隱有些怪異。琉光宗是個十分講規矩的門派,作風習慣與他們雲華門相差甚遠,所以盡管大家維持著友好交流的狀態,但是萬萬沒到互通有無,多多來往的地步。

    這種一天十二個時辰都愛板著臉的門派,主動跑來跟他說,要多加來往,這比他們門里弟子天天沉迷修煉還要可怕。

    難道是琉光宗出現了經濟危機,想向他們借靈脈?

    堂堂修真界第一大宗門,連御霄門都是它附屬門派之一,不至于缺靈石吧?他們雲華門雖然是十大宗門里最大的地主,但是他們對百姓好,從來不收高地租,論富裕程度,在十大門派里也只是不上不下。琉光宗找他們,還不如去找昭唅宗?

    琉光宗弟子並不擅長觀察人心,所以他也沒看出勿川平靜臉龐下翻涌的情緒。他拿出這輩子最大的熱情,與勿川拉交情,離開雲華門時,心滿意足的想,雲華門一定感受到他們想要交好的誠意了。

    送走琉光宗的弟子,雲華門長老峰主們全都聚在了一起,討論著琉光宗的用意。

    “也許是察覺到邪修動作,想要與我們關系更親密一些,後面好共同抗敵?”

    “琉光宗行事,向來不卑不亢。更何況消滅邪修,維護百姓是我們應盡義務。琉光宗知道我們宗門的行事原則,不會為了這種事特意來討好。”暑九長老搖頭,“應該不是這種事。”

    “左右不會是壞事,以琉光宗的性格,絕不可能抱著什麼壞心思。”秋霜長老把玩著自己紅艷艷的指甲,懶洋洋,“現在也討論不出什麼,既然他們說是感謝我們家箜篌對他們家弟子的照顧,那我們就這麼聽著。反正這些東西是他們自己送上門的,又不是我們厚著臉皮去討的。”

    坐在下首的忘通扭了扭屁股︰“秋霜師叔,我們家箜篌還是個孩子呢,總是被他們這樣當做借口,也不太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秋霜柳眉一挑,“我們家箜篌長得好看,天分又高,就算名揚整個修真界也不算是虛名。就許那個昭唅宗天天吹噓那個綾波,就不許我們箜篌美名遠揚了?”

    “再說了,那個綾波一半的名氣是他們昭唅宗自己吹出來的。還是我們箜篌出息,才出去歷練不到一個月,就有其他宗門真心誇讚她。”秋霜一拍桌子,“我們女人最重要的就是揚名立萬,日後在修真界行走,才能處處受人尊重。”

    秋霜長老這話雖然有些狂妄,但是在座的男修士沒有一個人敢反駁。作為修真界排名前三,修為已到分神期的煉器大師,在她面前誰敢不恭敬?

    忘通想象著小徒弟像秋霜師叔這般風光的未來,瞬間不多話了。

    他家箜篌可是五靈根天才,以後肯定可厲害了。

    趕了三天路,箜篌一行三人才來到了宜城門外。威風氣派的城門,穿著銀甲的守門侍衛,來往行人身上乾淨整潔的衣服,都在給外地人展示著它的繁華。

    每個修士都有自己的命牌,在各大城州都暢通無阻。進了宜城,聽著外面的叫賣聲,說話笑鬧聲,箜篌掀起車窗簾子往外張望了一會,才問桓宗︰“桓宗,我們今晚宿在哪個客棧?”

    “今天不住客棧。”桓宗垂下眼瞼,“今天要去拜訪一個人。”

    箜篌微微一愣,隨即便道︰“那我去住客棧,你們辦完事再來找我。”

    “你不想跟我一道?”桓宗唇抿得緊了些。

    “我一個外人,跟著你去不合適。”這些日子習慣了跟桓宗與林前輩在一起,突然聽到他們有別的安排,箜篌還有瞬間的不習慣。但也只是瞬間而已,她沒有打擾朋友辦事的壞習慣。

    “對于即將要拜訪的人而言,我也是個外人。”桓宗低下頭,白皙的手握著茶杯,無意識的摩挲著,“我是去求一味藥。”

    箜篌明白過來,這味藥肯定是治好桓宗身體的藥引之一。想到桓宗這般完美的人,因為身體不好,要四處向人求藥,她便覺得有些難受,“我陪你一起去。”

    “謝謝,我是不是讓你為難了?”桓宗放下了茶杯,曲起的手指也開始變得自在。

    “怎麼會為難。”箜篌小心觀察著桓宗的表情,“桓宗,你需要很多藥嗎?”

    “需要很多。”桓宗看著桌子上的茶杯,神情平靜極了,“有十幾味藥非常難得,宗門里也沒有。長輩們擔心我待在宗門里太悶,就讓我出來散散心,順便找一找這些藥引,萬一找到其中一兩味,也是運氣。”

    事實上他跟宗門都很清楚,整個宗門都找不齊的藥,出來又怎麼能湊齊?不過是抱著一絲不可能有的希望,讓他能在餘生過些快活日子而已。

    “我陪你找。”看著桓宗提到自己身體漫不經心的樣子,箜篌抓住他的袖子,認真道,“桓宗,我陪你一起找。師兄們都說我運氣特別好,有我在,肯定能把所有藥都找到。”

    桓宗抬頭看著少女認真嚴肅的模樣,抓住他袖子的手很用力,好像這樣就能幫他抓住所有的希望。

    “真的,我們一定能夠找到。”箜篌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們老姬家十八輩子孫中,就我運氣最好。”

    被扯住的明明是他的袖子,桓宗卻覺得心里又緊又酸,好像也被一只白嫩的手抓住了,連跳動都停了幾下。

    “好。”桓宗眉眼都染上了煙火氣,“謝謝。”

    “說什麼謝,是朋友就不要這麼客氣。”見桓宗表情終于有了活氣,箜篌笑得眉眼都彎了,“那我們等會兒要拜訪的人是誰?”

    “無名真人。”桓宗道,“他脾氣怪異,最擅煉丹,是修真界三大煉丹師之一。他收藏著無數的奇花異草,也許他那里有我需要的藥引。”

    “一般名字叫無名無情無塵的人,脾氣都會比較怪。”箜篌摸了摸下巴,“我覺得等下還是我去敲門比較好。”

    “為何?”桓宗不解。

    “你長得太好看了,可能不招同性喜歡。這位無名道人性格又怪異,萬一他看不慣你這張俊美的臉怎麼辦?”箜篌指了指自己的臉,“在長輩面前,我這種長相的人可能比較受歡迎。”

    桓宗失笑,到底是小姑娘,把這些活了上千年的修士想得如此簡單。不過見箜篌對自己容貌信心十足的模樣,桓宗還是點頭道︰“你說得有禮,待會兒便要靠你了。”

    “沒問題。”箜篌掏出小鏡子,照了照自己的臉。很好,頭髮沒有亂,臉上的妝容也沒有花,“為朋友兩肋插刀是應該的。”

    “公子,箜篌姑娘,我們到了無名藥廬了。”林斛聲音傳進來。

    桓宗與箜篌掀起簾子走下馬車,他們面前是一棟十分華麗的木樓,樓外掛著“無名”二字,一個穿著灰袍的老人坐在搖椅上曬太陽,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前輩可是無名真人?”

    老人掀起眼皮看了眼林斛,正準備抬起頭,但是看到他身後的桓宗以後,又躺了回去,冷聲道︰“不是,別跟我說話。”

    “前輩……”林斛話音未落,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張紙扔給林斛,轉身背對主僕二人,打定注意不開口。

    林斛彎腰撿起地上的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

    他默默轉身看箜篌,把紙遞給桓宗,剛才箜篌姑娘跟公子在馬車里說什麼來著?

    “林前輩,怎麼啦?”箜篌悄悄靠近林斛,拿過桓宗手里的紙張看了一眼。

    箜篌︰“……”

    這真不能怪她烏鴉嘴,只能怪男人之間那陰暗的嫉妒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09:26 PM

第43章 藥

    “前輩你怎麼能這樣,自己長得好看就不允許別人長得好看。”箜篌走到躺椅旁,彎腰行禮,“晚輩見過無名真人。”

    原本躺著不動的無名真人扭頭看躬身站在他面前的小姑娘,很快又把臉扭了回去︰“不救。”

    “前輩。”箜篌起身走到無名真人正面︰“請前輩出手相助。”

    無名真人繼續翻身,箜篌繼續跟著走。就這樣來來回回三四遍以後,無名從躺椅上坐起身,“小丫頭,你小小年紀,臉皮怎的如此厚?”

    “出門在外,臉皮太薄怎麼能行?”笑眯眯的回答了這個問題,箜篌雙手合十,眼巴巴地望著他,“前輩,拜托拜托嘛。”

    白嫩的小姑娘,烏溜溜的大眼楮,漂亮的裙衫,如墨的頭發,這樣的小姑娘,眼巴巴望著人的時候,無論男女,心神都會忍不住動搖。

    站在旁邊的桓宗看到箜篌為了他,在別人面前卑躬屈膝,忍不住上前想要帶她離開。無名真人不一定有他想要的藥引,看著她彎腰討好,他心里難受。

    林斛往前跨一步,攔住了桓宗的步伐,用傳音術道︰“公子,你不要壞箜篌姑娘的事。”

    桓宗冷著臉看他。

    林斛不為所動,繼續傳音道︰“都走到這一步了,不試試怎麼能知道結果,難道你想箜篌姑娘白討好人了?”

    看著對無名真人笑得一臉乖巧的箜篌,桓宗僵硬地停下腳步。

    “你剛才說什麼,我長得好看就不允許別人好看?”無名真人理了理滿頭銀頭發,拿眼角的餘光瞥桓宗,對箜篌道,“小姑娘,雖然你臉皮厚了些,不過眼光還湊合。要我答應你們的請求也可以,但是你們必須要滿足我一個條件。”

    “前輩請講。”箜篌臉上出現喜色,“只要我們能夠辦到的,一定為您辦到。”

    “我藥廬里的僕人都沉默無趣,你若是留下給我做十年藥僕,我就答應幫他看病。”無名真人從躺椅上站起來,看桓宗,“你面色蒼白,五臟六腑都有內傷。但是這些對於修士而言,都不是最大的麻煩。你身上最大的問題是靈台不穩,幾乎到了崩塌碎裂的邊緣。我可以暫時穩住你的靈台,但治得了身,治不了心,其他的我幫不了你。”

    箜篌沒有想到桓宗的身體狀況已經這麼嚴重,她急道︰“您也沒有辦法嗎?”

    無名真人搖頭,說出的話沒有半分委婉︰“沒有。”

    “能穩住靈台也好。”箜篌想了想,“若在此處做藥僕,每年可不可以請假回宗門探親?做藥僕沒問題,我就是怕宗門的長輩擔心……”

    “不用了。”桓宗打斷箜篌的話,擋在箜篌面前,對無名真人道,“多謝前輩,只是晚輩的身體如何,晚輩心里很清楚。箜篌姑娘尚年幼,不精藥理,怕是不適合做真人的藥僕。今日多有打擾,告辭。”說完,他轉身握住箜篌的手腕往外走。

    “桓宗,桓宗。”箜篌小聲道,“反正修真無歲月,十年時間也不長,說不定……”

    “你今年才十六歲,哪來的底氣說十年時間不長?”桓宗停下腳步,轉身對箜篌微笑,“小姑娘應該在最好的年華享受生活,修真無歲月這種話,等你一百歲過後再提吧。”

    他這一生與劍在一起,從未放松過一刻。遇到箜篌後,才知道年少的時光有多珍貴,就算修士壽命很長,時光也不會再回頭。

    “可是……”箜篌拉住桓宗的衣角,“我想你好好活著。”明明此時最難過的應該是桓宗,他卻對她笑著說話,怎麼有這麼傻的人?

    “傻姑娘。”桓宗輕笑出聲,“我是琉光宗的親傳弟子,就算無名真人不願意幫忙,也還能找到其他人,師門不會放棄我的。”他一個三百多歲的男人,怎麼能讓一個小姑娘為了他給別人做藥僕。別說是十年,就算一日都不允許,死也不能。

    “我們走。”桓宗隔著衣袖的布料,握著箜篌的手腕往馬車上走,“箜篌,你要記住,很多事不是委曲求全,就能尋得圓滿。”

    修士也不能求得長生,他要讓小姑娘明白一個道理,生死是不能強求的。他生來便是天之驕子,出門游歷都能遇到性格純粹鮮活的小友,讓他體會到了不同的生活樂趣,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

    “你們兩個走什麼,我有說不能換條件嗎?”無名真人站在台階上,雙手揣在袖子里,挑著眉看他們兩,“年輕人真不懂禮貌,長輩還沒說話,你們倒是說走就走,過來。”

    箜篌拉著桓宗走回去,笑眯眯問︰“前輩,您願意幫忙啦?”

    無名真人斜著眼瞥桓宗︰“你這點做得倒像個男人。”剛才這個男人若是對小姑娘做藥僕的事情無動於衷,他是肯定不願意幫忙的,現在倒是願意考慮一二。

    長得好看的男人雖然討人厭,但是有良心的好看男人,還能彌補一下這個缺點。

    “我最近在研制一種藥,但還缺一味很重要的藥引。你們如果能把這味藥找來,我可以幫你的朋友看病。”無名真人推開藥廬的門,對箜篌道,“小丫頭,我今天是看在你眼光好的份上,破例了。”

    這個世上,誰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好看呢?雖然他不喜歡其他長得好看的男人,但這肯定不包括他自己。

    “前輩,您缺的是哪味藥引?”箜篌有些擔心,桓宗本來就缺十多味藥,無名真人還要讓他們找藥,萬一找不到怎麼辦?

    “一種夜間開放,轉瞬便謝,落入泥中消失不見的花。”無名真人看箜篌,“這種花叫藍銀,你們有嗎?”

    “有的呀,你要多少?”箜篌大喜,想也不想便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大包花瓣遞到無名者人面前︰“這些夠了嗎?”幸好林前輩昨天晚上順手把這些花瓣收集了起來,不然今天還真給不了。

    一包藍銀花,整整一大包藍銀花?

    無名真人有些懷疑自己的眼楮,他這是看到幻覺了?藍銀花極其難尋,遇到它們盛開更是不易,有時候能得幾朵便是幸運,這麼一大包不是藍銀花,是路邊的野菊花吧?他打開布包,不管從色澤外形還是氣味來分辨,這都是藍銀花無疑。他不敢置信地看著箜篌,有種還在做夢的虛幻感。

    實際上他的藥廬里收集了一小盒藍銀花,提出這個要求,只是想為難一下他們,讓小姑娘在他面前多說幾句好聽話而已。沒想到對方還真的拿出了藍銀花,而且還是這麼一大包。

    這麼一大包!

    “進來吧。”無名真人把藍銀花揣進自己的收納袋里,轉身往藥廬里走去,箜篌拖著桓宗的袖子,拉著他趕緊跟上。

    這間藥廬不僅外面華麗,里面的擺設也很闊氣,藥僕藥童們穿梭期間,看到無名真人路過,紛紛避讓行禮。

    “跟我來這邊。”無名真人來到後院,推開一個房間的門,房間里面空蕩蕩的,除了兩個蒲團,就是靠窗的一個小香爐。他走到香爐旁,拿出一塊香料點燃放進香爐中,轉身對桓宗道,“我等下要用靈氣探一下你的經脈,你不要抗拒我的靈氣。”

    桓宗沉默的盤腿做到蒲團上,無名真人在他身後坐下,匯聚靈力于雙掌,手掌搭在了桓宗的後輩上。

    靈氣剛進入桓宗身體,無名就很意外,這竟然是個五靈根修士,而且他經脈凝實有力,可見往日修煉肯定很刻苦。靈氣慢慢靠近靈台,無名發現里面的靈氣混亂,靈台幾近碎裂,但即便如此,靈台中的靈氣仍舊十分強大,無名引過去的靈氣差點被靈台里強大的力量沖散。好在他反應快,察覺到不對便撤走自己的靈氣,才沒受到反噬。

    這個骨齡三百余歲的男人,修為竟然比他這個活了上千年的老頭子還要高。若不是靈台出了問題,恐怕修為更為驚人。

    “前輩,怎麼樣?”箜篌見無名神情凝重,忙湊過去扶起他,“您可有醫治的方法?”

    “心魔不平,雖不是無藥可救,但也很難。”無名真人緩緩搖頭,雖然看不慣桓宗那張臉,但是身為前輩,他到底為桓宗的天分感到幾分可惜,“他自己如果不能看破,心境便穩不了。”

    他看出箜篌的修為還不夠高,恐怕還不知道修士的境界越高,心境出了問題就會越危險。回頭看神情漠然站起身的桓宗,輕哼道,“看在藍銀花的份上,我會給他煉制一些丹藥,在靈台無法控制的時候,可以吃一顆,暫時把靈台里混亂的靈氣壓制下來。”

    “多謝前輩。”桓宗朝無名真人行了一個禮,只是臉上不喜不怒,看不出什麼情緒。

    “不必謝我,我們這是銀貨兩訖。”無名真人甩了甩袖子,“我的藥廬不住外客,七日後你們來我這里取丹藥。”

    “不敢打擾前輩,我們在外面居住就好。”箜篌朝無名真人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無名真人看了看箜篌,又扭頭看桓宗,不知想到什麼,不耐煩的擺手︰“走吧走吧,這幾天不要來煩我。”

    三人被無名真人趕到大街上,聽著身後重重的關門聲,箜篌轉頭對林斛道︰“林前輩,幸好你有先見之明,把花瓣給收了起來,不然今天我們就沒東西給無名真人了。”

    林斛動了動唇角,卻沒有開口說話。昨夜若不是箜篌叫公子到屋頂賞花,他也不會知道山谷外會有那麼一大片藍銀花盛放。與其說這是他的功勞,不如說幸好箜篌發現了它們。

    無名真人脾氣怪異,經常上一刻開心,下一刻就發怒了,這次他願意給公子煉丹,對他們而言就是意外之喜。雖然沒有求到想要的藥材,但這瓶丹藥比藥材更為珍貴。

    有了無名真人煉制的丹藥,公子的身體暫時不會再出什麼問題,這讓林斛安心了很多。至少這樣,他們還有時間慢慢去找秘方上需要的藥引。

    御霄門分鋪掌櫃接到宗門消息後,就派人守在城門口,聽到手下說主宗門下的親傳弟子終於進城,他連忙帶上早就準備好的東西,一路追趕到無名藥廬門外。

    他坐在馬車里,看著三人被無名真人趕出門,有些猶豫要不要在這種尷尬時刻現身。這種丟面子現場,主宗的親傳弟子,恐怕不想讓其他人看見。眼瞧著三人準備乘坐馬車離開,分鋪掌櫃有些坐不住了,他跳下馬車,“仙長請留步,在下受金岳宗主之命,來給仙長送東西。”

    桓宗停下腳步,回頭打量跑過來的男人。這個男人修為只有煉氣十階,穿得像是土財主,微胖的臉上帶著幾分討好的笑。

    “見過兩位仙長,見過仙子。”分鋪掌櫃拱手行禮,“在下是御霄門分派在宜城的分鋪掌櫃,前日收到主宗傳來的飛訊,他老人家讓在下準備好一些出游在外用得上的東西,在此處等待仙長的到來。”

    “你說是宗主讓你等我?”桓宗有些意外,師父怎麼會突然讓人送東西過來。

    “請仙長過目。”分鋪掌櫃雙手奉上一枚收納戒,“分鋪店小,一時間也收集不到什麼好東西,還請仙長見諒。”分鋪掌櫃早就聽說過琉光宗劍修們的威名,最怕他們不滿拔劍,所以在他們面前不敢露出半點不妥。

    “有勞費心。”林斛接過收納戒,對分鋪掌櫃點了點頭。

    “不敢。”分鋪掌櫃躬身往後退了兩步,“在下不打擾仙長與仙子的休息,告辭。”
    林斛略一點頭,等分鋪掌櫃坐上馬車離開後,有些疑惑的想,難道是上次公子寄了特產回去,讓宗主誤會公子缺靈石花了?
    那倒也是,從來不往家寄東西的孩子,突然給長輩寄東西,確實很容易讓人多想。

    但是公子這些年去過秘境,斬殺過邪修,身上的法寶靈石不少,怎麼可能缺靈石?心中生疑,卻不好在大街上討論這種事,林斛趕著馬車找到城里最好的客棧。因為要在宜城多待幾天,所以這次他沒有訂客房,而是包下了一個小院兒。

    “公子。”林斛把收納戒交給桓宗,“我檢查過了,上面沒有其他符咒。”

    見桓宗準備把收納戒隨意收起來,他忍不住道︰“要不您看看,里面有上面東西?”以宗主的性格,不會貿然讓附屬宗門的人送東西,這里面肯定有什麼誤會。

    桓宗把神識探進收納戒,發現里面除了一些法器符篆靈石以外,很多適合女孩子用的東西佔了大半。閃著法光的釵環首飾、法衣、瓖滿各種寶石的飛劍,甚至還有各種尺碼的繡鞋。

    活了三百多歲的桓宗,第一次不明白師父的心思,讓人給他送這麼多女子用的東西做什麼?這些衣服粉的粉,黃的黃,紅的紅,各種樣式湊在一塊兒,約莫有幾十套了。

    見桓宗表情有些怪異,林斛擔心道︰“公子,是哪里不對勁嗎?”

    “你看看。”桓宗把收納戒遞給他。林斛接過收納戒,用神識一掃,也跟著沉默了。

    片刻過後,他才猶豫不定道︰“是不是前幾日宗門弟子回去後,告訴宗主你身邊有箜篌姑娘在,這些東西……可能是替箜篌姑娘準備的。”

    往常他一直以為琉光宗與雲華門關系平平,沒想到宗主對雲華門弟子如此看重,這個收納戒里把女孩子能夠用得上的東西,全都準備好了。

    “你的意思是說,這些東西全都是給箜篌準備的?”桓宗拿回收納戒,再用神識掃了一遍收納戒里面的東西,這髮釵做得精致可愛,箜篌戴著肯定漂亮。這件法袍大了些,不適合她,還是這件粉色的好看。

    見公子神識一直沒有收回來,林斛乾咳兩聲︰“公子?”

    “嗯?”桓宗若無其事的收起收納戒,“什麼事?”

    “沒事,我就是想提醒你,下午箜篌姑娘想出去逛街,您可要與她一道?”林斛問。

    “嗯。”桓宗站起身,“我知道了。”

    知道是什麼意思,去還是不去?林斛見他出了門,就往箜篌姑娘住的房間方向走,搖頭嘆息一聲。這麼多年,公子願意學著去享受生活了。

    可是想到公子的身體狀況,他又寧肯公子像是一把冷冰冰的劍,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時刻都要擔心靈台碎裂,性命不保。

    桓宗來到箜篌房間門外︰“箜篌,此刻可方便?”

    門很快從里面拉開,披散著頭髮的箜篌對他道︰“桓宗你先坐一會兒,等我梳好頭髮。”她皮膚白,頭髮披散下來,一張臉看起來更小了。

    桓宗在靠門口方向的椅子上坐下,食指無意識的摩挲著收納戒,靜靜的看箜篌梳頭髮。

    “我剛來修真界的那會兒,還不會梳頭髮。為了幫我梳出漂亮的雙丫髻,兩個師兄跟著其他峰的師姐學了好幾天梳頭髮的方法。”箜篌熟練地給自己挽著髮髻,梳妝台上放著假鬢跟各色髮釵,滿滿擺了一桌子,“但是不管他們怎麼學都梳不好,師姐們嫌棄他倆笨手笨腳,後來就換成了師姐們給我梳頭髮。”

    記得那段時間師姐們最喜歡給她梳各種各樣的髮髻,還給她準備了很多漂亮衣服跟髮鏈,每天換著花樣打扮她。後來若不是她學會了自己梳頭髮,又要閉關修煉,恐怕師姐們還要維持很久這樣的愛好。

    “你是親傳弟子,身邊怎麼沒有僕婦伺候?”桓宗有些意外,在他們琉光宗里,親傳弟子最重要的就是修煉,為了不讓他們分心,瑣事皆由隨從來做。

    “要僕婦做什麼?”箜篌在眉間貼了花鈿,艷紅的花鈿讓她的皮膚看起來更加白嫩,“五行堂會管理宗門事務,用餐可以去膳食堂。宗門沒有給親傳弟子安排僕從的規矩,小事情自己做也不麻煩。”

    雲華門雖講究自在隨意,卻不想把弟子養成除了修煉什麼都不會的無情人,所以不會給弟子分僕從。但若是門下弟子想要自己花錢買僕從進宗門服侍,宗門里也不會攔著。不過大家待在一起的時間久了,漸漸便沒人再要僕從服侍了。

    沒有想到雲華門對親傳弟子如此隨意,桓宗倒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好了。”箜篌轉身面相桓宗,指了指額間的花鈿︰“好看嗎?”

    這還是她第一次貼這個,心里有些忐忑。

    “好看。”桓宗看著她額間分不清是桃花還是梨花的花鈿,毫不猶豫點頭道,“很好看。”

    聽到桓宗說好看,箜篌放心了,她站起身︰“讓你久等了,我們現在去外面逛一逛?”想起無名真人說的那些話,箜篌想帶桓宗到人氣旺盛的地方走走,讓他散散心。

    但看著桓宗平靜無波的臉龐,箜篌笑了笑,也許需要散心的不是桓宗而是她。

    “好。”桓宗捏了捏收納戒,決定等回來以後再把里面適合女孩子用的東西給箜篌。箜篌喜歡漂亮的東西,這些衣飾送給她,她會高興吧?

    兩人向客棧伙計打聽了宜城最有名的刺繡鋪在哪兒,便開始邊問邊找起來。但凡被箜篌問到的路人都很熱情,最後一個熱情的大媽甚至直接把他們帶到了刺繡閣門外。

    “丫頭,這里面不僅賣繡品,還賣首飾。”大媽偷偷看了眼跟在箜篌身後的桓宗,小聲道,“慢慢挑,捨得為你花錢的男人不一定好,但是捨不得給你花錢的有錢男人,肯定不是好東西。”

    說完,也不等桓宗與箜篌反應過來,便扭著有些豐滿的腰走了。

    箜篌茫然的眨了眨眼,剛才那位好心大媽在說什麼?

    “我們進去吧。”桓宗自然聽出剛才那位婦人話里是什麼意思,對方怕是誤會了他跟箜篌的關系。他一個三百多歲的男人,跟一個十六歲的小姑娘,能有什麼?

    “哦,好。”箜篌點頭,一踏進刺繡閣大門,她就被里面華美的裙衫披帛吸引住了,左看右看,只覺得這個好看,那個也漂亮,師姐們穿起來肯定很漂亮。

    漂亮精緻的東西,價格也更精緻,一番挑揀下來,箜篌幾乎掏空了所有預算。她趴在擺放髮釵的架子上看了好一會兒,才決定放棄這支自己喜歡的釵,給師姐跟秋霜長老每人多買一塊手帕。

    “總共一千二百零八枚靈石,因為貴人您買的商品多,所以我們只收您一千兩百靈石。”穿著青衫的女伙計微笑著接過箜篌遞過來的錦囊,把靈石倒進法器里測過數量後,繼續微笑道,“歡迎您下次光顧。”

    桓宗被這些花花綠綠的刺繡弄得頭暈目眩,跳不出美醜,在箜篌的幫助下,隨意挑揀了一堆繡品讓女伙計包了起來,走出刺繡閣後,才覺得整個人好受許多。

    看到他這種反應,箜篌笑出聲來︰“桓宗,你的臉色好難看。”

    “我們現在去找驛站,把東西寄出去。”除了臉色比平時更白以外,桓宗的表情仍舊很淡漠,只是想要把東西寄出去的慾望強烈了些。

    好在驛站離得並不遠,等箜篌在玉簡上用神識輸入寄東西的地點時,桓宗突然道︰“我少買了一件東西,你等我片刻,我馬上回來。”

    “好。”箜篌點了點頭,把各種繡品還有寫給師長們的信裝進收納袋,交到了飛劍使者手里。

    “寄送費五十八靈石,您給五十五靈石便好。”飛劍使者把憑證交給箜篌,“請姑娘放心,我們一定按時把東西送到。”

    “多謝。”箜篌點了點頭,五十五靈石的寄送費並不便宜,但是能給師門寄東西,箜篌還是高興的。

    沒過多久,桓宗就回來了,箜篌見他辦寄送手續的時候,並沒有重新往收納袋里放什麼東西︰“東西沒有買到麼?”

    桓宗遞靈石的手微微一頓,垂下眼瞼道︰“是我算錯了。”

    “哦。”箜篌沒有多想,與桓宗一起去酒樓嘗了當地的招牌菜,走走逛逛,回到客棧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箜篌。”桓宗叫住準備推門回房間的箜篌。

    箜篌不解地回頭,桓宗把一個小盒子放到她手里︰“早些休息。”說完這話,他匆匆轉身離開。

    看著桓宗離去的背影,箜篌低頭打開了錦盒。

    月色下,漂亮的發釵躺在錦盒中發光,正是她下午看了很久也沒舍得買的那支。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10:35 PM

第44章 回禮

    清晨,天光乍現,林斛拉開房門,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桓宗。他抬頭看了眼灰蒙蒙的天︰“公子,這麼早便起了?”琉光宗的弟子,不閉關的時候,都有早起練劍的習慣,但是公子現在輕易不動劍,這麼早出來幹什麼,欣賞客棧的小院兒美不美?

    桓宗回身看林斛,目光在他手里的烏劍停留片刻,“恰好醒了。”

    “你使一套劍法給我看看。”把手背在身後,桓宗道,“這些日子你跟著我東奔西走,辛苦了。”

    “我的命都是公子給的,公子又何必對我這麼客氣?”林斛拔劍出鞘,“請公子指教。”

    作為在修真界能夠讓無數修士仰望的元嬰修士,林斛把一套劍法使得密不透風,幾乎毫無破綻。但也只是幾乎,等他一套劍法使完,桓宗道︰“第十六式手腕高了一寸,這樣等於把你腹部的弱點留給了對手。”

    林斛依言重新比劃了一遍,桓宗點頭道︰“你的劍法已經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最大的問題就是還不夠活,劍與你還不是一體,閑暇時好好參悟。”

    “我記下了。”林斛也知道自己的弱點,但他沒有公子的天賦,要想達到天人合一的狀態,不知道要何時才能開竅。

    很多問題只需要點到即止,桓宗沒有再多言,東方天際出現了一絲亮紅,天快亮了。桓宗抬頭看著天際的亮光,如玉般的容顏,也如玉一樣冰冷。

    “公子……”

    “繼續練劍。”桓宗頭也不回道,“修行如逆水行舟,不可懈怠。”

    “是。”林斛不再多言,繼續練起劍來。

    林斛練劍,桓宗便在一邊看,直到旭日東升,小院靠東的房門被打開,穿著月牙色裙衫的少女從門後走出來。

    “林前輩,桓宗。”箜篌心情似乎很好,白里透紅的臉頰上帶著笑,蹦蹦跳跳走到桓宗面前︰“你們這麼早就起床啦?”

    桓宗朝她的髮間看了眼,眼角眉梢都被初升的太陽侵染上暖色,“林斛練劍,我出來看看。”

    “林前輩的劍法真好。”箜篌站在桓宗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初與你們相識時,我還以為林前輩是金丹修士,沒想到他竟是元嬰老祖。”

    “你修為還低,看不準別人的修為很正常。”桓宗側身看她,“林斛還有一會兒才能練完,我先陪你去用早飯。”

    “好。”箜篌知道練劍的時候不易打斷,答應了桓宗的建議。

    客棧的伙計看到兩人從後面的小院出來,忙熱情的迎了上去。能在客棧租小院的客人,那都是有錢的大人物,需要小心伺候著。

    把客人需要的飯食端上桌,伙計一邊擦桌子,一邊偷聽客人們的講話。在大客棧做伙計,他忙中解憂的方式就是聽客人講各種趣事,哪個修士背叛自己道侶了,哪個大宗門弟子闖禍了,哪個大家族出了個修煉天才,還有什麼師徒反目成仇,都讓他聽得津津有味。

    “明年的交流大會,肯定又是琉光宗名列前茅,十大宗門其他弟子也各有精彩表現。我倒是想去看個熱鬧,據說交流大會的入場券,已經被炒到了一千多靈石一張。老子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什麼東西都有,就是沒有靈石,這場熱鬧是看不成了。”

    “那些哄抬價格的小販也是缺德,上次交流大會入場券最高價也才一千二百靈石。這次大會,還有一年多時間才開始,就已經到了上一次最高價了,等到明年,肯定要喊出兩千靈石的高價。”

    “沒辦法,修真界有錢的傻子太多。”

    “呵,有錢就是傻子,就沒錢的聰明?”

    “諸位道友,諸位道友,大家都好好說話,別聊出火氣來。我們還是聊聊,明年交流會上,除了琉光宗外,哪個宗門表現得更好。”

    “十大宗門里,除了雲華門,哪個宗門都有可能。”

    說到雲華門,客棧里的眾人都發出默契的笑聲。

    桓宗捏著勺子的手微微頓住,他回頭看了眼身後哄笑的眾人,皺了皺眉。倒是箜篌對這些笑聲並不太在意,反而聽他們聊天,聽得津津有味。

    “雲華門的實力並不弱,怎麼就不可能更為出彩?”角落里,一個看起來只有十多歲的小公子不解,“為何你們要這麼說?”

    “少年郎是第一次出門吧?”穿著灰袍的大漢大聲笑道,“上一屆交流大會由昭唅宗舉辦,雲華門派了二十多名弟子參加,哪知道這些弟子半路上瞧熱鬧忘了時間,等他們趕到昭唅宗之時,交流會第一場大比都結束了,他們連參賽資格都沒了。”

    少年公子目瞪口呆,似乎沒想到雲華門竟然會做出這種事。聽著在座諸位的笑聲,他愣了好一會兒才道︰“那明年的交流大會在哪里舉辦,若是想買入場券,應該找誰?”

    “明年交流大會在琉光宗,不然價格也不會炒得這麼高。”在座諸人聊起別人的趣事有些嘴碎,但都不是壞心眼的人,聽到少年公子問,便有人熱情的回答了。

    “入場邀請卷很多門派都會收到,有些門派手頭拮據,就會拿出一些入場券販賣。只要公子有修士命牌,能夠證明身家清白,多花些錢總能買到的。”回話的是個使刀的婦人,她容貌艷麗,朝少年公子拋了個媚眼,“不過小公子千萬要記住,去了十大宗門的地盤,一定要按他們的規矩辦事。”

    少年公子被婦人的眉眼弄得面紅耳赤,匆匆扒了幾口飯,便匆匆跑了,引得眾人再度笑起來。有人笑婦人連小孩子都不放過,也有人小少年公子面皮薄,這麼好的機會都不珍惜。

    與三樹鎮清冷的客棧相比,宜城的客棧實在熱鬧太多。

    “桓宗,明年的交流大會,在你們宗門啊?”箜篌小聲道,“交流大會好玩嗎?”

    桓宗仔細回憶著以往的交流大會,但是他的腦子里除了各個宗門穿著不同的弟子,就是一場又一場應得很輕松的比試,實在稱不上好玩。

    “尚可。”桓宗道,“等你明年來了,我帶你到宗門外的佩城好好逛一逛。”

    琉光宗坐落于佩城的琉光山,由于琉光宗被稱為修士的聖地,所以佩城十分熱鬧,就連修真界皇族所在的城池都比不上。桓宗以前很少下山,就算下山也是直接從佩城上空飛過,不會輕易進入佩城。對他而言,佩城太過喧鬧了。但是熱鬧的州城,卻剛好適合帶箜篌去玩。

  小姑娘應該都喜歡熱鬧的地方。

    “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去呢。” 聽到那些修士說,入場券會賣出兩千靈石的高價,箜篌就已經心動了。不過宗門會派那些弟子去參加,她也不知道,萬一到時候不帶她去,她也不能厚著臉皮硬跟著去吧。

    “沒關系,若是你的師門不帶你來,我就去雲華門接你。”桓宗嘴角微微上揚,“我還是能做這點主的。”

    聽桓宗這麼說,箜篌頓時高興起來。她坐直身體,對桓宗道︰“那你到時候千萬別忘了來接我。”

    “好。”桓宗笑容更加明顯。

    “桓宗,”箜篌輕輕咬著筷子,摸了下髮間的飛雀釵,“謝謝你。”因為太喜歡這只釵了,所以今天早上起床梳好頭髮後,她便迫不及待把髮釵戴上了。

    “一支髮釵而已。”桓宗笑,“我未送過女子東西,也不知道你們喜歡什麼,你日後若是有什麼喜歡的東西,可以告訴我。”

    箜篌放下筷子笑︰“桓宗,你這樣跟人做朋友,會吃虧的。”

    桓宗失笑,把價值連城的朱紅草順手送給他的小姑娘,竟一本正經的說他會吃虧,也不知道雲華宗怎麼養的,竟把小姑娘養得如此嬌憨天真。

    “我說諸位道友,你們還是少說幾句吧,這些話若是傳到雲華門耳中,怕是不太好。”一個乾瘦的老頭搖頭晃腦道,“十大宗門勢力極大,你們在這里笑話雲華門,小心跟他們結仇。”

    聽到這話,修士們都愣住,他們倒是沒怎麼想到這一點。人都有從眾的心理,一個人不敢做的時候,做的人多了,膽子好像也大了起來。現在這個乾瘦老頭子提出來,他們才意識到剛才那些話,如果被雲華門知道,確實有些不妥。

    “應該不會吧,雲華門的弟子我曾接觸過,性格很是隨和,有時候連他們自己都會拿自己打趣,哪會因為我們說笑兩句就發難?”灰袍漢子游移不定道,“更何況我們方才也沒什麼惡意……”

    “大宗門的人,都擅於做戲,真不在意還是假不在意,誰又分得清?屆時他們在背後算賬,在座諸位難道就不怕?”乾瘦老人高深莫測道,“世上可不缺表面高風亮節,內里藏污納垢的偽君子。”

    “長輩既是小心謹慎的人,又怎麼能在眾人面前說這種話?”

    就在眾人內心七上八下的時候,一個穿著月牙色飛仙裙的漂亮姑娘抬起頭看向乾瘦老人,“您這話可是在暗示雲華門是偽君子,難道就不怕雲華門報復?”

    “老朽不過是好心提醒罷了,又不是說雲華門是偽君子。”乾瘦老人愣了愣,沒有想到會有人反駁他的話,“你一個小姑娘,能懂什麼?”

    箜篌哼哼一笑,這話看似在好心提醒在座的修士,實際卻是在挑撥離間,讓眾人覺得像雲華門這樣的大宗門是偽君子,只是表面大度,實際是小心眼,一言不合就要報復。

    “修真界這麼大,若是誰說了句十大宗門不好的話,他們就要去報復,還不累死他們?”箜篌翻個白眼,“十大宗門的人若都這麼閑得沒事幹,也別當什麼十大宗門了,直接做修真界殺手算了。”

    好看的小姑娘翻起白眼,也不會讓人覺得反感。反而有人因為箜篌的話笑出聲,仔細想想,也是這個道理,如果十大宗門真這麼小心眼,哪還能坐穩十大的位置?

    大宗門之所以是大宗門,就是因為他們有能力有魄力,近一兩千來,十大宗門的排位不是沒有變過,調出前十的宗門,哪個不是因為作風不正,內部管理混亂,才會導致實力下降?

    “這位漂亮小妹妹的話很有道理。”剛才調戲過年少公子的美艷婦人揚起紅唇輕笑,“諸位還是不要自己嚇自己了。有些人表面是為了我們好,沒準是在挑撥離間呢,大家可別上了當。”

    乾瘦老人不悅道︰“道友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美艷婦人挑了挑眉,“心里有鬼就有別的意思,沒鬼就沒意思,還用我來回答?”

    “你……”乾瘦老人面色變了變,轉頭瞪箜篌,“你說他們不報復他們就不報復了,你又不是雲華門的人,能代表他們嗎?”

    箜篌瞪了瞪眼,小心對桓宗道︰“這個老頭兒好不要臉,說不贏那個漂亮姐姐,就來欺負我這個小姑娘,哪有這樣的人。”

    說話的聲音雖小,卻足夠讓不少人聽見,美艷婦人當即嗤笑出聲,沒有給老人留半分面子︰“沒辦法,這個世界上,總有只長年齡卻不長腦子的人,小妹妹你還小,不懂得人心復雜。”

    “姐姐提醒得是。”箜篌與美艷婦人一唱一和,把乾瘦老人氣得差點當場拍桌子,可他也知道,若這兩個女人聯手,他不是她們的對手,所以只能強忍下來。

    他付了帳,氣得轉頭就走。

    美艷婦人看著他的背影,冷哼道︰“居心叵測的老東西。”

    乾瘦老頭離開後,大廳再度熱鬧起來,箜篌聽著各種離奇傳言,連東西也顧不上吃了。

    “聽說柳言門的掌派弟子在結道大典那日,當著眾賓客的面,終止了與青玉門仙子的婚約,轉頭跟個煉氣三階的女修走在了一起。青玉門現在與柳言門反目成仇,等到明年交流大會,這兩個宗門恐怕要斗得厲害。”

    柳言門與青玉門在修真界的實力,也排得上前二十,現在柳言門的掌派弟子,讓青玉門丟了這麼大的臉,修真界恐怕要因為這事鬧上一陣子。

    聽著柳言門掌派弟子對煉氣三階的女修如何深情,連青玉門單靈根親傳女弟子都不要等等,箜篌總覺得這事有些不對味兒。追求身體與情愛的契合並沒有錯,但是這種事情早該說清楚,何必等到結道大典才鬧出來?

    他們的愛情珍貴,那位青玉門的女修就該為他們的感情落盡顏面?

    “吃好了?”桓宗摸了摸箜篌面前的粥碗,“粥涼了,要不要讓伙計換一碗?”

    箜篌搖頭︰“我回去打坐。”

    桓宗站起身,跟在她身後。穿過回廊,遠離了前廳的喧鬧,箜篌踢了踢小院里的石凳︰“那個柳言門的掌派弟子,好不要臉。”

    剛才沒有注意聽他人閑談的桓宗︰“……”

    “桓宗,你怎麼看?”箜篌趴在石桌上,把臉從胳膊里抬起來看桓宗。

    “嗯,不要臉。”桓宗點頭。

    看著桓宗平靜的臉,箜篌笑了笑,坐直身體道︰“桓宗,你好可愛啊。”

    桓宗︰“什麼?”

    一本正經長得好看的男人,迷惑不解望過來的時候,真是一道美麗的風景線。箜篌捧臉,好看、可愛還正直的男人,只要多看幾眼,都能讓人心情好起來。

    箜篌心情瞬間好了大半,她站起身︰“桓宗,我去打坐啦。”

    桓宗︰“……”

    年輕小姑娘的心思,都是這麼難懂麼?

    身後傳來腳步聲,他扭頭看去,練完劍的林斛站在一棵枇杷樹下看他。主僕二人靜靜對視,林斛抹了抹額頭上的細汗,聲音平靜︰“我什麼都沒聽見。”

    桓宗垂下眼瞼︰“剛才你練錯的劍法,今天可以再練幾遍。”

    林斛擦汗的手頓住︰“公子,我真的什麼都沒聽見。”

    “我並不在意你聽沒聽見。”桓宗站起身,面無表情道,“讓你練劍,與此事毫無干系,你不必多想。”

    林斛︰“……”

    呵。

    雲華門三位長老中,秋霜早老獨居一座山頭,因為她喜靜,所以一年四季沒有幾個弟子敢去打擾她。但是今天卻有些不同,她正在洞府里打坐,就聽到外面有弟子在叫她。

    “何事?”秋霜走出洞府,見到一個後輩站在門外,手里還端著托盤,托盤上蓋著一塊紅布,不知道里面擺著什麼。

    “長老,這是棲月峰箜篌師叔讓飛劍使者給您寄回來的東西,請您過目。”五行堂的弟子站在秋霜長老面前有些膽怯,連頭都不敢抬。

    “給我的?”秋霜有些意外,伸手接過托盤,“箜篌在外可還好?”前幾日琉光宗的金岳來信說,箜篌與琉光宗親傳弟子在一起,應該不會出現什麼危險。

    “弟子不知,這里面有箜篌師叔給您的信,或許信中有師叔的近況。”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端著托盤回了洞府,秋霜掀開上面蓋著的紅綢,就看到了托盤中華麗的長裙。長裙白色為底,上面繡著艷麗的牡丹花,艷麗無比。除了華麗的繡裙外,還有一條緋色披帛與兩塊手帕,樣式與花色都偏華貴艷麗。

    她拆開信封,里面有三分之一的內容在誇她容貌,三分之一內容在說裙子她穿上後肯定會很漂亮,最後幾段話里,才提及近況。

    桓宗……

    看著信中箜篌提到的名字,秋霜笑了,看來是跟這個伙伴在外面玩得很開心,連修真界最難遇見大藍銀花都看到了。把信紙疊好,放回信封里,秋霜的目光,落到了那條華麗無比的長裙上。

    琉光宗中,女長老與女峰主都收到了一份由飛劍使者送來的禮物。

    裙子很漂亮,帕子上繡的花樣也精致,髮釵也合他們的意,唯一有問題的是寄送人。無情淡漠,規矩守禮,連一句話都不喜歡多說的師侄突然給她們送女子喜歡的東西,這是何等的可怕與怪異?

    一位女長老特意大隨從去打聽了一下,宗門里除了她以外,還有幾個女弟子與女峰主收到了師侄寄來的裙衫釵環,就連金岳這個宗主都沒有。

    女長老把裙子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但是不管她怎麼看,手里的裙子都不是頂級法袍,而是制作精美的普通裙子,只是在上面加持了幾個可以發出流光的法陣,讓裙子看起來更加漂亮,沒有任何防御功能。

    師侄這是怎麼了?

    “長老,這衣服……”隨從見長老神情凝重,不敢多話,直到長老把裙子放下後,才問她裙子該怎麼處理。

    “掛起來吧。”女長老想了想,又補充道,“小心些掛,千萬不要弄出褶皺了。”

    雖不是法袍,好歹是師侄的一片心意。想到師侄的身體狀況,她嘆了口氣,平日行事冷淡的孩子,竟也開始知道給他們帶東西回來了。

    翻找出一堆靈石、符篆與法器交給隨從︰“師侄這幾日應該還在宜城,這些東西你讓飛劍使者帶給他。”

    師侄現在身體不好,身上應該多帶些法器符篆防身。

    箜篌在屋子里打坐了三日,出門看到一個衣服上繡著“如風”二字的男人站在林斛面前,這不是驛站的飛劍使者統一裝束嗎?

    收起今天第三個由飛劍使者送來的包裹,林斛面無表情地轉身,剛好對上箜篌好奇的眼神。

    “箜篌姑娘。”林斛對她點了點頭,從收納戒里取出兩個收納袋,“這是您的師門昨日讓飛劍使者送來的。”

    箜篌接過收納袋,打開一看,秋霜長老寄來的包裹里,除了靈石外還有很多法器,大有她打不過別人,就拿法器砸死對方之勢。還有一個是幾位師姐湊份子寄來的,里面只有一包靈石跟信,信上說讓她在外面不要委屈,順便讓她到刺繡閣幫買幾支髮釵回去。

    數了數師姐們寄來的靈石,箜篌發現買完師姐們們要的髮釵,大概還能剩下兩百靈石,扣除幾十靈石的寄送費,就只剩下一百多靈石了。

    這一百多靈石是給她的跑路費?

    她抖了抖信紙,發現背後還寫了幾句話,大意是御霄門最近出了幾款新的流仙裙,她們一時沒忍住買了下來,手頭比較拮據,讓她不要嫌靈石少雲雲。

    這可真是她的親師姐。等她買好髮釵,寄送回去時,一定要寫封信讓她們幫她買條最新款的流仙裙,她出門在外身上沒什麼錢,就不給她們靈石了。

    看著箜篌一枚一枚數靈石的樣子,林斛想起這兩天琉光宗長老與峰主們給公子寄來的大堆靈石與法器,開始懷疑雲華門招不到天資最好的弟子,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他們對親傳弟子太摳門。

    他們家公子出門,宗門掌門出手都是幾萬十萬靈石的送。箜篌姑娘一個五靈根親傳弟子,竟然還要算著靈石過日子。捨得給弟子價值一條小靈脈的寶劍,卻捨不得多給弟子一些靈石,雲華門這是什麼毛病?

    雖然師姐們很摳門,但是秋霜長老很大方,竟然給了她五萬靈石,從來沒有這麼富裕過的箜篌小心翼翼的把靈石全部裝進自己收納戒,扭頭見林斛還在︰“林前輩,這些是琉光宗寄給桓宗的收納袋嗎?”

    “嗯,沒什麼好東西,就是些靈石。”林斛不敢讓箜篌看到收納袋里裝了什麼東西,怕她自卑。

ˊ   這兩日公子收到的東西,單單只是靈石,就已經超過五十萬了。

    箜篌正想問,桓宗是不是沒錢了,她可以借給他,就聽到外面傳來爭吵聲。

    在雲華門待久了,聽到別人吵架,箜篌就忍不住站起身,跑到了外面大廳看發生了什麼事。剛到門口,她就聽到了“柳言門”三個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10:58 PM

第45章 平息

    大廳里,幾位穿紫衣的女修與穿藍袍的男修相對而立,為首的男修衣袍上繡著華麗的暗紋,手中牽著一個著綠裙的女子。他神情有些不快,但卻不知道為何,強忍著沒有發怒。倒是他身邊的綠裙女子哭得梨花帶雨,十分可憐。

    幾位紫衣女修沒有理會她,只一個勁兒嘲諷藍袍男修,一會兒說他恬不知恥,一會說他心性不定,還是別修行早些去凡塵俗世做個富家公子,納上幾房妾,豈不更美?

    “見異思遷,好色貪婪,柳言門也就只能教出這種貨色的弟子了。”一名高瘦的紫衣女修冷笑,“心性這麼差就別做修士,免得踩髒了別人的修煉路。”

    “諸位仙子有什麼氣向我撒,不要牽扯整個柳言門。”綠裙女子聽不下去,“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們要怪就怪我,不要怪我家公子。”

    “蒼蠅非要往髒臭玩意兒上面趴,難道我們還要怪髒臭玩意兒放錯了地方?”紫衣女修斜睨她一眼,“姑娘,這是我們宗門跟柳言門的恩怨,還請姑娘不要插手,多謝。”

    紫衣女修的話,比直接指著綠裙女子叫罵還要讓她難堪,她嘴唇顫抖,卻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幾日為了避過青玉門的人,公子特意帶她到離青玉門比較遠的宜城散心,沒想到還是這麼巧,竟遇到了青玉門的大師姐等一行人。

    這里是宜城最大最講究的客棧,肯定有多少修士住在這里面,若此時在這里鬧起來,不知會引來多少人來看笑話。綠裙女子拽著藍袍男修的袖子,把頭低了下去。

    “你到底想要怎麼樣?”藍袍男修咬牙道,“你們不要欺人太甚。”

    “當日你當著眾賓客的面,讓我師妹顏面大失,也讓不少人看盡了我們青玉門笑話,我們門主已經放話,有我們青玉門的地方,就不能有你柳言門。”大師姐祭出自己的本命法寶,“要麼你現在就滾,要麼我打得你滾。”

    “不要以為我不敢跟你動手。”男修拔劍出鞘,“當日的事,確實是我做得不妥,但不愛就是不愛,你們也不能強逼著我娶她。”

    “誰稀罕你愛不愛了,也不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大師姐厲聲笑道,“我青玉門的弟子,難道還缺男人不成?不過是你往日甜言蜜語,騙著我師妹答應與你結為道侶。誰知道你為人如此不誠懇,私下又與其他女人糾纏不清。既然如此,你為何不早些說清楚,非要等到結道大典那一日,才當著眾賓客的臉,說什麼根本不愛我家小師妹。難道這樣會讓你更有成就感,讓天下都知道你卞宏人盡可妻,還自詡魅力不凡?”

    人盡可夫的說法常有,人盡可妻倒是少見,旁邊看熱鬧的修士竟是被逗笑了。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士,內心都是偏向弱者的,更何況青玉門的這幾位女修各個容貌清秀,把前因後果說得清清楚楚,誰對誰錯已經十分明朗。在座眾人,已經不知不覺偏向了青玉門,偶爾有膽子大的,已經開口責備起柳言門做事不厚道起來。

    林斛追著箜篌出來時,見她坐在角落里,手里還端著碟乾果,一邊吃一邊看得興致勃勃。這才眨眼的時間,她連零嘴都準備好了?

    看到林斛追出來,箜篌朝他招了招手,等他走近後小聲道︰“這里角度比較好,還不容易被當事人波及。”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包乾果遞給林斛,“這些炒貨是我特意帶出門的,又香又脆,你拿去吃,吃完了我這里還有。”

    沉穩大叔林斛修士,面無表情地拒絕了箜篌分享零嘴的好意,他沉默地站在箜篌身後,看著眼前這場鬧劇。離開宗門前,柳言門的門主曾多次到宗門拜訪,言辭中有依附琉光宗的意思,也不知道宗主對此事有什麼想法。

    “你!”卞宏聽著四周的笑聲與指責聲,再也忍不住蓬勃的怒意,用劍指著青玉門大師姐,“你們青玉門是比我們柳言門勢力大,但這並不代表我會怕你。”

    大師姐柳眉倒豎,手中的武器發出刺眼的法光,眼見著就要動起手來。

    “等等。”角落里,一位穿著束腰廣袖飛仙裙的少女打斷他們即將開始的爭斗,“客棧修建不易,二位若要動手,可否找個空曠的地方再打?”

    躲在櫃台後的掌櫃聽到這話,對少女感激不已,這些名門修士要動手,他還真不敢阻攔。到時候打壞了東西,就算這些人賠他靈石,也要廢些好些時間才能讓客棧恢復原樣。

    少女的話就像是在烈火上潑了幾杯水,兩邊的戰意瞬間消減不少。青玉門大師姐收起法寶,朝少女拱手道︰“姑娘提醒得是,是在下莽撞了。”

    毀壞客棧事小,事情鬧得這麼大,城主府的人肯定要來查看。在客棧斗毆,就算她們再有理,也違反了宜城管理規則,事情若是傳出去,只會讓不知情的人以為他們青玉門咄咄逼人,反而不美。

    見青玉門大師姐收起了劍,卞宏心里偷偷鬆了口氣,論修為他稍遜這個青玉門掌派大師姐一籌,加上修為低微的綠腰在旁邊,他還真沒多少把握能在對方手上討到便宜。

    他轉身看向說話的少女,收起劍道︰“看到這位姑娘的份上,我今日不與你計較。”

    大家見兩邊竟然沒有打起來,有人失望,有人替客棧老板鬆口氣。還有些抱著英雄救美的男修惋惜錯過了這次好機會,各自收回注意力,喝茶的喝茶,吃飯的吃飯。

    “你可千萬別說這種話,我沒這麼大的面子。”箜篌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沾著的乾果殼,“我跟你這種做事不厚道的男修,可沒什麼交情。”

    有人因為箜篌的話笑出聲,只覺得少女這句話實在解恨。

    “姑娘,沒人告訴你,出門在外,要謹慎說話嗎?”沒想到連一個身份不明,修為還是築基期的女人都敢不給他面子,卞宏臉色十分難看,“還請姑娘不要插手我們兩個門派的私事。”

    “道友誤會了,我沒有插手兩派私事的意思。”箜篌偷偷翻個白眼,她只是純粹看不順眼這種男人。

    “姑娘明白這個道理就好。”卞宏還想說幾句狠話,但是他發現少女身後的黑衣男人冷冷看了他一眼,對方的修為他根本看不透。

    這是個高手。

    卞宏心中一緊,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回去,面色又青又白,帶著身邊的綠腰與其他門人往門外走。綠腰長得嬌嬌怯怯,走過青玉門弟子身邊時,還屈膝向她們行了一個禮,才跟上卞宏的步伐,消失在眾人面前。

    看到這一幕,箜篌小聲對林斛道︰“那個綠裙女人心眼真不少。”看似禮貌,其實是在挑釁,這種眼神她曾在好些女人身上見過,景洪帝後宮里不少女人,都玩過這些小手段。

    林斛看箜篌,等著她接下來的解釋。

    “跟你解釋不了,這是女人的直覺。”箜篌看了眼四周,這里人多眼雜不適合說沒有證據的事情。她帶著林斛來到後院,才開口道,“我懷疑那個女人有問題。”

    世間有些男人看不起女人,但是往往對這種男人而言,美人計非常好用。那個女人對柳言門男修的依賴姿態很明顯,仿佛他就是她的天與命,但是箜篌卻覺得,她對柳言門的那個男修並沒有什麼感情。這樣矯揉造作的姿態,她從記事起就看過不少,早就看透這種手段。

    但是世上永遠不缺為了過上好日子,就出賣自己感情的男男女女,所以她不知道那個綠裙女人是別有心思,還是單純想靠著柳言門掌派弟子過上安逸日子。

    桓宗所在的房間門打開,見箜篌與林斛都在院子里,桓宗看向箜篌︰“打坐結束了?”

    箜篌點頭,跟他說起剛才發生的事。箜篌很有自知之明,她修為與見識都有限,遇到覺得有些可疑的事情,及時告訴身邊的人,才是最妥當的方法。桓宗是琉光宗的人,林前輩修為又高,考慮問題時,肯定比她更周到。

    “柳言門?”桓宗想起一個時辰前收到的飛訊符,師父在飛訊里說,柳言門有意依附,宗門內意見不一,所以來信問問他的看法。

    琉光宗雖是修真界勢力最大的宗派,但依附于琉光宗的門派與城池卻不是十大宗門里最多的。每當有城池與門派有依附意向時,宗門都會對他們進行嚴格的考核。宗門實力不是考核的重點,而是他們對宗門弟子的教導理念以及品性,若是這兩點達不到琉光宗的要求,琉光宗是萬萬不會答應讓他們依附的。

    “身為男人受美色迷惑,說明心性不穩。做事不考慮後果,只憑自己意願,毫無責任心,這樣的人竟是掌派弟子,等他做了柳言門的門主,柳言門內部不知要亂到何種地步。”桓宗皺了皺眉,轉頭對林斛道,“林斛,你幫我傳封飛訊給宗主,就說我不贊同柳言門的依附。另外讓宗門的人去查一查柳言門與青玉門的恩怨,尤其是要查清那個煉氣期女修的來歷。”

    “我明白了。”林斛見桓宗在箜篌身邊坐了下來,很乾脆的轉身就往外走。

    不懂怎麼跟朋友相處的公子與只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在一起,談論的話題,是他這種老男人無法理解的。

    “桓宗,我剛才聽林斛說,你的宗門給你寄了些靈石來,你身上是缺靈石了麼?”箜篌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個收納袋,“宗門長老給我寄了五萬靈石,你若是不夠的話,我分你一半。”

    桓宗愣了愣,沒有想到自己在箜篌眼里,竟成了靠借靈石過日子的男人。看著箜篌認真嚴肅的模樣,桓宗失笑,“你誤會了,我不缺靈石。”

    “真的?”箜篌懷疑的看了一眼桓宗,擔心他為了面子,不願意承認缺靈石這種事。

    “真的。”桓宗想了一下自己這些年攢下的靈石,但是數量實在太多,他只能按堆算,沒法說清數量,只好對箜篌道,“我在金丹期時,無意中進入了一個幾千年前渡劫老祖留下來的秘境,在里面得了些東西。在元嬰期時,又進了幾個秘境,雖然比不上宗門長輩們資產豐厚,也算得上略有薄產。”

    “薄產……”箜篌咽了咽口水,從好幾個秘境里出來,也不知道能得多少東西,卻只能算薄產?

    “我不曾算過這些東西,等你明年來琉光宗,我帶你去看看我的寶庫。”桓宗仔細考慮著這件事的可行性,“里面說不定有些適合你用的法器。”

    箜篌默默捂臉,她究竟是哪來的自信覺得桓宗缺靈石,真正一貧如洗的人,是她才對。想到自己剛才還要給桓宗分靈石,箜篌就覺得自己臉上發燙,好丟人咯。

    見箜篌捧著臉不說話,桓宗莫名覺得她此時可愛極了︰“你的這份心意我收下了,謝謝你。”

    上次出門追殺邪修時,他在街上聽到兩個男人交談,一個男人說,願意主動借錢給朋友的人,肯定是真心朋友。看箜篌平時的花錢習慣,她身上的靈石應該不算多。但是即便如此,在她以為他缺錢的時候,還要借錢給他,世上怎麼有傻得如此可愛的小姑娘?

    “這事咱還是別提了。”箜篌捂著臉,連聲音都跟著虛弱起來,“不如我們聊一聊,你還缺哪些藥材,我明天要給師姐們寄東西回去,順便問問宗主,有沒有你需要的藥材。”

    桓宗淡笑,師父早就寫信問過十大宗門了,若是有又怎麼等到現在。但是看著箜篌為他操心的樣子,桓宗也不知自己是怎麼想的,竟然真的把缺的十幾味藥寫了出來。

    “尋雲樹枝、橫公魚、火蓮蕊、千年化蝶草、鳳凰羽……”箜篌覺得,這十幾位藥簡直就是積修真界最難尋藥引的大成,什麼難尋就要什麼。像什麼鳳凰羽、龍血之類,幾乎不可能找到。即便她只在修真界待了六年時間,也知道龍鳳幾乎不存于世,這要上哪兒去找?

    但是世上既然有這樣的藥方,說明這些東西曾經存在過,只是現在已經絕跡。凡是存在過的東西,總會留下痕跡,萬一他們運氣好,真的給找到了呢?

    希望總是要有的。

    把這張單子收起來,箜篌道︰“慢慢找,總能湊齊的。”

    桓宗淡笑,俊美的臉猶如微風吹過的清泉,溫潤又平和。

    林斛傳出去的飛訊符很快就到了琉光宗,看到飛訊里桓宗明言不贊同柳言門依附宗門,諸位峰主都很詫異,向來對宗門事務不太上心的師侄,這次的態度怎麼如此堅決?難道是在外面聽說了什麼有關柳言門的事,讓他對柳言門十分不滿了?

    “我跟師侄看法相同,柳言門掌派弟子與青玉門親傳弟子的婚事,以鬧劇的方式收場,可見柳言門在這件事上處理得不好。”松河搖頭道,“修士重情本沒錯,但是事情卻不是這麼辦的。更重要的是,卞宏還是掌派弟子,日後要繼承宗門的。有這樣的人做掌門,能把宗門管理好?”

    “卞宏處事雖不妥,但柳言門的門主卻是個仁義的修士,門下的弟子也都嚴守門規,從不作惡。若因卞宏一人,否定整個宗門,是不是有些不合適?”另一位峰主道,“不如再派弟子查看過後再決定?”

    “這事暫時擱置。”金岳把飛訊符收起來,“你師侄他也是這個意思,那個煉氣期女修確實有些可疑,這事還是要查清楚比較穩妥。”

    其他峰主也都沒有意見,能讓性格如此淡漠的師侄,都說出不好來,柳言門的掌派弟子肯定有問題。

    柳言門的門主覺得自己最近幾天心里有些發慌,不知道是被親傳弟子氣得,還是因為即將依附琉光宗緊張的。因為大弟子卞宏在結道大典上鬧出的事,柳言門的門主心情不好了很多天,甚至生出了取消卞宏掌派大弟子身份的心思。

    身為宗門掌派大弟子,最重要的就是以身作則,不然讓下面的弟子怎麼看?可是想到這個弟子是自己親手養大,在自己身邊跟了兩百多年,門主到底是心軟了。

    “門主,琉光宗的親傳弟子求見。”來傳話的弟子,讓門主激動得站起身來,“請他到正殿喝茶,我馬上過去。”門主換了件衣服,才匆匆往正殿趕去。走到正殿門口,他就見到身穿白色錦袍的琉光宗弟子端坐在椅子上,從頭到腳都帶著獨屬于琉光宗的嚴肅。

    看到他進來,琉光宗弟子站起身,朝他行禮道︰“晚輩見過門主。”

    “道友遠道而來,辛苦了,快快請坐。”門主笑著回禮,等琉光宗弟子再度坐下以後,才道,“不知道友今日來鄙派,所為何事?”

    “晚輩今日來,是奉了宗主與諸位峰主之命。”琉光宗弟子對他拱了拱手,“還請門主恕晚輩冒然上門之罪。”

    奉宗主與峰主之命?門主的心微微提起,難道是為了依附之事。

    “何來冒然之說,道友能來,鄙派蓬蓽生輝。”門主笑了笑,“道友請說。”

    琉光宗弟子知道門主品行端正,也沒有刻意刁難,直言道︰“關于貴宗門加盟鄙派之事,宗主與各位峰主思索再三,都覺得此事不必過於焦急,不如等交流大會過後再慢慢商談。”

    聽到這話,門主心中咯噔一下,之前這事已經談得差不多,就差擺到明面上,昭告整個修真界了,為何今日突然就決定稍後再議了?

    “道友,為何此事出了變故?”門主臉上的笑容幾乎維持不住,他勉強笑道,“可是鄙派有哪里做得不好?”

    “請門主不要多想,貴派的教導理念與宗門作風都很好,只是鄙派近來要準備交流大會的事情,無暇他顧罷了。”琉光宗弟子起身道,“明年的交流大會,鄙派上下熱烈恭迎貴派前來。”

    嘴上說著熱烈歡迎,這位琉光宗弟子臉上卻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實在很難讓人感受到他們有多熱烈。

    門主見琉光宗弟子傳完話就準備離開,再三苦留不住,只好親自送他到了宗派大門外,苦笑道︰“還請道友告訴在下,鄙派究竟是哪里出了錯?”

    琉光宗弟子見他伏低做小的樣子,同情他多年的心血毀于不爭氣的徒弟身上,便道︰“鄙派不僅看重當下,也看重貴宗門未來的發展。”

    門主怔住,難道琉光宗是對卞宏不滿?

    見門主明白過來,琉光宗弟子也不多留︰“告辭。”

    “道友慢走。”門主心里泛苦,為了能加入琉光宗,他從坐上門主之位後便開始努力,沒想到關鍵時刻,竟是他養出的徒弟這里出了岔子。

    越想越難受,門主竟哇的一聲,吐出了口心頭血。

    “門主!”跟在他後面的弟子見狀,嚇得面色都變了,連忙上前扶住他的手臂︰“請宗主多多保重,既然琉光宗說此事稍後再議,說明還有商量的餘地,您切莫因為此事,壞了心境。”

    擦去嘴角的血,門主疲倦地揮了揮手︰“你們不用擔心,我還撐得住。”

    “宗主……”

    “去請各位峰主管事與長老到正殿,就說我有要事與他們商議。”

    “是。”弟子面帶憂色的離開,對掌派大師兄的不滿更甚,若不是他三心二意,害得青玉門的小師妹顏面大失,事情又怎麼會鬧到這個地步?

    三日後,柳言門昭告整個修真界,因卞宏私德有虧,取消他掌派大弟子的身份。這個消息一出,引起整個修真界修士的討論。要知道對於宗門而言,掌派大弟子的身份是不能輕易更換的,容易引起宗門動蕩。柳言門現在做出這個決定,無疑是給青玉門一個交代。

    柳言門的態度太過端正堅決,放話要與柳言門斷絕交往的青玉門都震驚了。他們知道掌派弟子這個身份有多重要,所以在聽到這個消息後,對柳言門的怨氣消散了大半。

    兩個宗門都是修真界屹立多年的門派,若是他們對立起來,恐怕不少與他們交好的門派也要牽扯進去。現在柳言門做出了這個決定,不僅緩解了兩派的矛盾,也消除了修真界這場即將發生的爭斗。

    林斛聽到這個消息,找到桓宗準備匯報時,箜篌正在跟桓宗學習怎麼煉器。為了不讓煉器爐里的真火烤傷她的皮膚,她在臉上抹了秋霜長老贈送的護膚膏,才踏進煉器室的門。

    因為剛接觸煉器,桓宗也不指望她能煉制出東西,先教她怎麼用靈力控制真火的大小,還有真火精火各種火種對煉器成品的影響。箜篌跟桓宗在客棧小院里的煉器室里待了三天,只煉出一個低品階灰撲撲的手環。

    “煉器好難啊。”箜篌擦干淨額頭上的汗,把散發著黯淡光芒的手環扔到地上,掏出小鏡子照了照紅撲撲的臉,又在臉上抹了一層護膚膏。秋霜長老煉器那麼厲害,皮膚還那麼白,說明她用的護膚膏是好東西,她要多抹一點。

    “不急,慢慢來。”桓宗見箜篌臉被真火烤得發紅,揮袖滅了煉器爐里的火,“我收納戒里有煉器爐跟精火,下次我們用精火試試。”

    “用精火來練手,是不是有些浪費?”滅了真火,箜篌身上好受了很多,“等我能夠掌控好火候以後,再用精火吧。”

    “無礙,真火精火都是拿來用的,我修的不是煉器道,這些東西留著也沒用。你若是不拿來用,我也只是留著它佔收納戒。”桓宗道,“熟能生巧,用好材料來練習,也許進步會更明顯一些。”

    箜篌把小鏡子塞回收納戒,苦著臉道︰“我學掐算不行,煉器好像也不是太擅長,我大概沒有話本主角的氣運了。”

    桓宗失笑︰“話本主角,也不是一帆風順的。”

    “那倒也是,妙筆客筆下的主角,有時候也會遇到挫折。”

    站在門口準備進去的林斛,聽到他們的對話從煉器轉到了話本,突然覺得公子與箜篌姑娘對天分這種東西,可能有些許誤會。要知道僅僅接觸煉器三天的人,就能煉制出一件完整的法器,這對於很多修士來說,根本就是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做夢都比這個容易。

    想到公子在接觸煉器的第一天,就煉制出一把低階飛劍,林斛決定自己還是不要開口比較好,讓他們自己折騰去。等他們以後接觸的修士多了,也許就會認識到,箜篌姑娘在煉器三天後煉制出一把法器,還說煉器難有多可恥可恨。

    普通修士的艱辛,這兩個天資出眾的敗家子是不會明白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22 11:10 PM

第46章 夢劫

    在林斛站在門口時,桓宗已經知道他到了。

    見箜篌心情低落,他轉身面向林斛︰“什麼事?”以林斛的性格,若沒有事情稟報,是不會出現在這里的。

    “林前輩?”林斛的出現,果真讓箜篌轉移了注意力,她轉頭看林斛,眼中帶著好奇。

    見他們終于注意到自己,林斛跨進門檻︰“公子,柳言門取消了卞宏掌派大弟子的身份,並已昭告整個修真界。”

    “取消?”桓宗掏出手帕放到箜篌手上,柔軟白淨的手帕像是雲朵,箜篌捏著手帕,不明白桓宗的用意。

    “這里。”桓宗輕笑出聲,在脖子上比了比,“這里有汗。”

    “哦。”箜篌捏緊手帕,往脖子上擦去,柔軟的帕子觸及皮膚,十分舒適,就像是母親的溫柔,讓她動作不自覺慢下來。

    桓宗轉頭看林斛︰“綠衣女修身份查清楚了?”

    “暫時還沒有,不過門下的弟子發現,在綠衣女修祖籍處,發現了一具女屍。”林斛看了眼拿著手帕擦汗的箜篌,“另外前幾日我與箜篌姑娘在客棧大廳里,發現一個言行怪異的年邁男修。在他離開的時候,我在他身上下了迷蹤香,昨天晚上我發現他與舉止鬼祟的修士有來往,我懷疑他在故意挑撥大宗門與小宗門之間的關系。”

    迷惑人心的女修,言形怪異挑撥人心的路人修士,這還僅僅是他們遇見的。不知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還有多少類似的陰謀在針對修真界?

    邪修最擅長蠱惑人心,但是隨著修真界宗門內部管理越來越嚴格,弟子之間為了爭奪修煉資源而鬧得不死不休的事已經越來越少。生活安定得久了,總會有居心叵測的人冒出來,試圖推翻現有的秩序,在天下大亂之後,爭奪高高在上的位置。

    若是昨天箜篌姑娘沒有出去看熱鬧,沒有阻止柳言門與青玉門刀劍相向,沒有反駁老修士的話,事情又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柳言門與青玉門仇恨加深,從此不再來往,還牽扯進其他與之交好的門派,把修真界鬧得烏煙瘴氣?普通修士對十大宗門的畏懼越來越深,最後有可能會產生只有推翻十大門派,才有普通修士出頭之日的想法。

    到了那時,名門正派陷入內戰,亂成一盤散沙,邪修佔領修真界便指日可待。

    這是林斛第一次產生看熱鬧也有大作用的想法,他扭頭看還在照鏡子的少女,長長舒了一口氣。不管怎樣,發現了事情的苗頭才能早作準備,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明天就是去無名真人那里拿丹藥的日子吧?”箜篌放下小鏡子,“我們是不是該準備些什麼禮物給無名真人,這樣有來有往,以後才好意思讓他繼續幫忙嘛。”

    桓宗現在身體不好,多與煉丹大師交好沒有壞處。

    “多謝箜篌姑娘提醒,我這就去準備。”平時沒有情緒起伏的林斛,今日看向箜篌的眼神卻帶了幾分暖意,他對箜篌點了點頭,離開了煉器房。

    “桓宗……”箜篌看著林斛離去的背影,有些疑惑,“林前輩今天是遇到什麼好事了?”

    “可能他不喜歡那個柳言門的卞宏,聽到他沒了掌派大弟子的身份,心情比較好。”桓宗道,“不必在意。”

    “哦。”箜篌點頭,沒想到林前輩這麼討厭卞宏,看來前輩也是愛憎分明的人啊。

    雲華山上,天色剛亮就有好幾位親傳女弟子站在大門口翹首等待,似乎在等待什麼重要的大人物。有新入門的弟子看到這一幕,紛紛懷疑,難不成有其他宗門的長輩拜訪?為何只有師姐們女師叔們在此等到,其他師兄師叔呢?

    高健演拉了拉最近緊了不少的腰帶,離家前家人擔心他在宗門住不習慣,會辛苦得瘦下來,還特意準備了幾套小尺碼的衣服。哪知道雲華門的伙食這麼好,他不僅沒有瘦,還胖了不少,從家里帶來的衣服大半都不能穿了。

    “高師弟,那里有好幾個親傳師姐。”一個同門拉了拉他的袖子,“我懷疑我們雲華門招親傳弟子,不僅要看天資與品性,還要看臉,你看看這些師姐,各個長得貌美如花,秀色可餐。”

    高健演停下腳步,偷偷往大門方向看了幾眼。摸了摸自己圓如銀盆的臉,他沉沉嘆息,看來他這輩子是沒機會成為親傳弟子了。

    “怎麼這麼多的親傳師姐在這里,難道有什麼大事發生?”新入門的弟子大多剛剛進入煉氣的門檻,不過已經跟師兄師姐們學到了看熱鬧的習慣,見到這麼多漂亮的師姐,這些新入門的弟子不管男女,都縮在角落偷偷看起來。

    與他們同行的歸臨看著他們鬼鬼祟祟的模樣,有些不耐地抬腳便走,結果沒走出幾步,就被一個身材嬌小力氣卻不小的師妹拖了回去︰“歸臨,你別出去,被師姐們發現了怎麼辦?!”

    被摁在牆上的歸臨掙扎了一番……沒有掙開。這個女人究竟是吃什麼長大的,看著小鼻子小手小腳,力氣怎麼這麼大?

    “能有什麼好看的,昨日裴峰主教了一套新劍法,我還沒練熟。”放棄掙扎的歸臨決定采取說服的方式,“師妹,你放手。”

    一個女人,看其他女人也能看得這麼津津有味,究竟是什麼毛病。

    “劍法哪有漂亮小師姐好看。”嬌俏小師妹摁住他不松手,“看了師姐能讓我心情好,心情好才能好好練劍,這叫事半功倍。”

    歸臨理了理自己身上被小師妹拉歪的袍子︰“無非是有其他宗門長輩來訪,有什麼好看的?”

    “錯,能讓這麼多漂亮師姐一起出現的除了長輩外,還有一種人。”高健演搖了搖胖乎乎的腦袋,“你們還是見識太少。”

    “還有什麼?”同門好奇的追問。

    “還有……”高健演指了指遠方踏劍而來的人,“還有無處不達,無處不在的飛劍使者。”

    歸臨很想說高健演在胡說八道,可是當他看到那些親傳師姐們興高采烈圍住飛劍使者,從他那里拿走一個收納袋後心滿意足的離開,沉默下來。

    他扭頭看向大門下面長長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問仙路,身體微微晃了晃。

    “走走走,我們快去練劍。”嬌俏小師妹松開歸臨,拔腿就往演武場跑,歸臨一個踉蹌,再抬起頭時,同門們全都跑出了老遠,就連高健演那個胖子,都像圓球般滾圓。

    “哎,你怎麼還不走?!”跑出一段距離的高健演回頭見歸臨還站在原地,跑回來拽起他就跑,“快走快走。”

    歸臨面無表情地被步伐比他還要靈活的胖子一路拎著,雙腿無意識的跑著。

    “你怎麼就這麼笨,熱鬧看完了就要及時撤退,不然很容易被抓住的。”高健演托著歸臨健步如飛,“你這身手太弱了,早跟你說不要挑食,你偏偏不聽。看吧,連最小的師妹都跑不過。”

    看著跑到最前方,剛才摁著他讓他不能動彈的小師妹,歸臨突然開始懷疑起人生。他為什麼要在這里,為什麼要來這個幫派?

    珩彥坐在鋪著厚厚墊子的懶人塌上,把箜篌寄來的信反復看了好幾遍。箜篌詢問的這些藥材,雲華門事實上有其中一味。

    勿川靜靜坐在旁邊的桌子上,查看各個分堂傳上來的報告冊,看也不看把信紙翻來翻去的珩彥。

    “勿川,宗門庫房里,是不是放著一盒鮫人鱗?”珩彥把信遞給勿川,“箜篌是你們這一輩中,最有天分的弟子,等你做了門主,她修為也上來了。若是等到那個時候,她發現宗門里有她問的藥材,會不會怪我們?”

    “師父。”勿川抬頭看他,“僅僅近十年,就有近二十位修士來信問你,有沒有鮫人鱗,你一律回答的沒有。”而且箜篌師妹不會為了外人責怪宗門,就算以後她知道,也只會以為宗門有苦衷,而不是對宗門生怨。

    “外人問,跟自家人問能一樣?”珩彥干咳一聲,“反正我們有一大盒,分幾片出去也沒關系。”

    勿川點頭︰“所以您的意思是,要讓所有人相信,你無意中在路上撿到了幾片鮫人鱗,然後大方的贈送給了箜篌師妹的朋友,而且這位朋友還恰巧是琉光宗的弟子?”

    珩彥干咳一聲︰“我們可以讓他們不要外傳,琉光宗的人不說,箜篌也不說,誰知道我們有鮫人鱗?”財不露白的道理,他還是很懂的。這若是其他門派的人需要,他還是會回答沒有。但是琉光宗的人不同,這些劍修很重諾言,絕對不會把這事透露出去。

    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這是箜篌進入雲華門後,第一次開口向宗門求助。若是宗門沒有便罷了,他明明有卻不給,總覺得過意不去。

    鮫人鱗這個玩意兒,重在一個稀罕,實際用處並不多。那滿滿一大盒鮫人鱗在宗門庫房里放了上千年,都沒機會派上用場,隨便拿幾片出去送人,對雲華門而言,實在不是什麼大事。他以前不願意拿出來,是不想惹來麻煩,有些事開了頭就不好收尾了。

    珩彥想了想,還是決定給箜篌回一封信。讓她在外面注意安全,加油修煉。又說宗門近來剛好得了幾片鮫人鱗,既然她的朋友需要,就拿去用。只是鮫人鱗舉世罕見,切不可對外談及此事,免得惹來麻煩。

    取了三片鮫人鱗放進奢華的玉盒中,珩彥把盒子與信交給勿川︰“找加急飛劍使者,把東西寄回去。”

    “是。”勿川接過信與玉盒,大步匆匆離開宗門。

    恐怕整個修真界都不會相信,舉世罕見的鮫人鱗,竟會以寄送的方式,到了另一個人的手中。

    深夜寒重,桓宗正準備滅了屋內的照明法寶,聽到院子里傳來輕重不一的腳步聲,這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

    “箜篌姑娘,有飛劍使者相見。”

    桓宗皺了皺眉,這麼晚了,怎麼還有飛劍使者找來?聽到隔壁的房門打開,屬于箜篌獨有的輕快腳步聲在院子里響起,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跟著打開了房間門。

    院門口,客棧伙計身後站著名飛劍使者,箜篌從他手里接過一個捆扎得結實的包裹。

    “多謝。”箜篌送走伙計與飛劍使者,關上院門,轉身見桓宗站在院子里的樹下。

    “吵到你了?”箜篌拆開包裹外的藍色印花布,這是一塊很平凡的布,沒有符紋沒有陣法加持。包裹里是一個玉盒,玉盒上放著一封信。

    “是門主給我的信。”箜篌心中一喜,抬頭對桓宗道,“桓宗,門主肯定知道一些與藥引有關的事。”

    桓宗靜靜站在樹下,對箜篌笑了笑。

    箜篌迫不及待地拆開信,一目十行看完信件內容,抖著手捧起桌上的玉盒,喃喃道︰“桓宗,桓宗……”

    “發生了什麼事?”桓宗見箜篌語不成句,捧著玉盒的手抖個不停,以為雲華門發生了什麼事,擔憂的走到他身邊︰“不要急,慢慢說。”

    “公子,怎麼了?”林斛拉開門大步走出來,眼中有難以察覺的關切之色。

    “不不不……”箜篌連說了好幾個不,指著玉盒,“里面,里面,藥引。”

    “你說里面有公子需要的藥引?”林斛最先反應過來,他不敢置信地從箜篌手中接過玉盒,打開了盒蓋。

    玉盒中鋪著華麗的錦緞,錦緞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流光。但是讓林斛移不開視線的不是這個盒子,而是錦緞上放著的東西。

    三枚如玉幣大小的藍色鱗片靜靜躺著,漂亮得沒有一絲瑕疵。

    鮫人鱗……鮫人鱗……

    他猛地抬頭看桓宗,嘴唇動了動,半晌才聲音沙啞道︰“公子,是……鮫人鱗。”

    “噓。”箜篌小聲噓了一聲,把他們兩人拉進屋子里,還在外面立了一個結界,才道︰“宗主說了,這件事萬萬不可外傳,我們要低調。”

    “箜篌姑娘,就算林斛死,也不會把這件事外傳。”林斛拱手朝箜篌深深一揖,“箜篌姑娘與貴宗門的大恩,在下沒齒難忘。”

    被林斛如此鄭重的姿態嚇得往桓宗身後一躲︰“林前輩,你這是幹什麼?”

    林斛站起身,見自己的舉動讓箜篌受到了驚嚇,往後退了幾步道︰“是在下過於激動了。”

    “你可別在我面前自稱在下,我不習慣。”箜篌有些不好意思,這些日子她在林前輩面前也沒太過客氣,在她眼里,林斛跟宗門里那些長輩差不多。現在這位長輩在她面前一口一個“在下”,她哪能習慣這個。

    “箜篌。”擋在箜篌前面的桓宗轉身,把玉盒放回箜篌的手中︰“你知道鮫人鱗有多珍貴?”鮫人一族早在五千年前就已經滅絕,就算鮫人族還活著時,也常年深居海底,幾乎不與外界接觸,所以即使傳承近萬年的琉光宗,也早就沒了鮫人鱗。

    他怎麼也沒想到,雲華門竟會把如此珍貴的東西給了箜篌,但是無論如何,他無法就這麼輕輕松松從少女手里接過這份珍貴的藥材。

    “被人需要的時候它才珍貴,不被需要的話,它也就是放在那里毫無用處的死物。”箜篌把玉盒又塞回給桓宗,“桓宗,既然掌門決定把這個東西交給我,說明他已經答應我把它送給你。反正掌門比我聰明,他都讚同的事情,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

    他很早以前便聽過雲華門對後輩極為愛護,雲華門弟子對宗門十分忠誠,但是一個宗門對弟子的溺愛,竟到如此地步了麼?

    見桓宗還是不願意接受,箜篌道︰“東西送出去,我就沒打算把它拿回來。你若是過意不去,就當我是拿這個來討好琉光宗,讓你欠我們雲華門一個人情好了。”

    “好。”桓宗收起玉盒,“珩彥宗主的這份人情,我記下了。”

    “這就對嘛。”箜篌笑了,“生病的人就不要想這麼多,對身體不好。早點去休息,明天我陪你一起去無名真人那里取藥。”

    桓宗與林斛這才想起,他們兩個大男人大半夜還留在小姑娘的房里,只好在箜篌的笑臉下,退出她的房間。

    撤去門外的結界,箜篌擺了擺手︰“做個好夢。”

    看著房門關上,林斛與桓宗對望一眼,今晚恐怕是睡不著了。跟著桓宗到了房間,出于謹慎,林斛也在外面立了結界,以免其他人聽到他們的交談。

    桓宗把放在袖中的玉盒拿出來,從里面取出一片鮫人鱗,淡藍色的鱗甲在他指尖發出藍色幽光,美麗極了,“林斛,你說得對,我這是佔了小姑娘的便宜。”

    “公子……”林斛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路上走來,最開始他只當箜篌是個討喜需要照顧的小姑娘,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到,整個琉光宗找了好幾年都尋不到蹤跡的藥材,在他們遇到箜篌的短短一個月里,就尋到兩味。

    一年前宗主寫信到雲華門,雲華門的回答是沒有,今天卻什麼要求都沒有提,就把鮫人鱗送了出來。雲華門這個宗門,他從未看懂過。每當他以為他們的門派要沒落時,就會出現幾個天分極好的弟子。每當他以為這個門派做事不靠譜時,遇到大事時,他們往往有很可靠。

    但是……輕易把鮫人鱗送出手的宗門,真的很難讓人相信它有多謹慎。

    偏偏這種不謹慎,傻大方,讓林斛對雲華門升起無限的感激與敬意。能做到如此灑脫的門派,整個修真界有多少?

    看輕外物,重門內弟子情誼,這何嘗不是看破?林斛長長呼出一口氣,禁錮已久的心境,竟有些許觸動,隱隱窺見了出竅期的大門。

    “公子,從今天開始,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林斛心情甚好道,“畢竟箜篌姑娘對你有救命之恩,你以後要做牛做馬報答她的。”

    桓宗把鮫人鱗收了起來︰“你今日心情倒好,竟有心思來調侃我。”

    “公子,我這不是調侃,而是說了實話。”林斛臉上露出笑意,“而且看到公子的病有了治好的希望,我心情又怎能不好?”

    桓宗斂眸輕笑,蒼白的臉似有了幾縷活氣。他正準備開口,忽然天上響起一聲驚雷,院子里靈氣翻涌,引起了強大的靈壓。

    “渡夢劫?!”林斛臉色大變,“箜篌姑娘要渡夢劫?”

    夢劫是修士在修為大圓滿後,在睡夢中突然感悟到某些東西,引起天道有感,降下雷劫與心境大劫,若是修士成功渡過,修為便更上一層樓,若沒有渡過,修為大跌倒是小事,若是惹來心魔,才是最大的麻煩。

    但是在夢中渡劫情況實在少之又少,成功渡劫的人更少,林斛與桓宗臉色變得極其難看,守在箜篌門外,抬頭看著房頂的劫雲,心中擔憂更甚。

    住在客棧里的其他修士也注意到了這個情況,紛紛擠在院子外圍觀,很快圍牆上房頂上樹上都擠滿了人。

    “院子里住著誰,怎麼這麼倒霉,竟然遇上了夢劫?”

    “看這情況,怕是凶險得緊,諸位道友也別忙著看熱鬧,修行不易,又同是出門在外。修為高的道友先法寶拿出來,若是等下的情況太凶殘,我們且幫著擋一擋,至少要幫著這位道友留條命在。”

    不一會兒,圍牆上房頂上樹上便散發著五顏六色的法寶之光,整個小院在此刻竟亮如白晝。

    箜篌站在雕梁畫棟的宮殿上,她的父皇坐在龍椅上,對著百官咒罵,因國庫財政不足,百官不贊同他修建仙樂樓,所以他決定向百姓增加賦稅。

    反對的朝臣都被拖了下去,很快被砍去了頭顱。

    “誰若是敢再阻攔朕,朕便讓他千刀萬剮。”

    看著父皇猙獰的面孔,還有噤若寒蟬的百官,箜篌想要站出去,但是下一刻,她的手臂被人緊緊拽住。她回頭看去,母后神情憂鬱的看著她︰“不要去,你父皇已經瘋了,他會殺了你的。”

    箜篌怔住,她看著苦苦哀求的母后,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母后只有你一個孩子,若是你出了事,母后該怎麼辦?”皇后泣淚道,“孩子,我們回去。母親那里有你喜歡的糕點,還給你準備了很多漂亮的小裙子與髮飾,跟母后走。”

    母后柔軟溫柔的手,還有悲傷的眼神,讓箜篌生不出半分拒絕,她跟在母親身後走出大殿,轉頭望著高高的宮牆,腦子里忽然出現了奇怪的畫面。

    穿著半濕棉鞋卻站在雪地里的堂倌,破衣爛衫挑著孩子與木炭的男人,破舊狹窄的街巷,在貧窮中痛苦掙扎的百姓。

    她猛地停下腳步,這些人……她在哪里見過麼?

    “孩子,怎麼了?”皇后轉頭看她,臉上的表情溫柔極了,她是冬日的暖陽,是夏日的清風。

    箜篌松開她的手,輕聲詢問︰“那些百姓怎麼辦?”

    “什麼百姓?”溫柔漂亮的皇后不解地問,“這些與你又有何干?”

    箜篌搖頭︰“母后,我要回去。”

    皇后表情再度悲傷起來︰“孩子,你要拋棄母親麼?”

    箜篌深深看了她一眼,轉身朝正殿大門跑去。

    她知道這些畫面是什麼了,那是她心中的仁與愛。

    “孩子,不要離開我!”皇后的聲音在她背後響起,似哀似泣,猶如悲雁孤鳴。

    但是這一次箜篌沒有再回頭,她步伐堅定地一路向前,推開不知何時關上的宮殿大門,對皇位上的帝王道︰“帝王,請收回成命。”

    年幼時不曾懂得的事,她現在已經懂得。年幼時未能做到的事,她現在能夠站出來阻止。

    天下蒼生不易,她無法眼睜睜看著他們生活在水火之中。

    客棧院子里,林斛看著已西移的太陽︰“公子,天快黑了。”

    桓宗靜靜站立,看著箜篌所在的房門沒有說話。

    “你與無名真人說好今日去取藥,無名老人喜怒不定,你若是不能守時……”林斛勸道,“我會在這里守著,您去取藥吧。”

    今日若是不去取藥,明日再去恐怕就拿不到藥了。

    桓宗緩緩搖頭。

    “我等箜篌出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5-30 09:39 PM

第47章 心動期

    劫雲凝結得越來越濃,仿佛匯集成了實體,隨時都有可能從天上砸落下來。原本只打算看熱鬧的修士們捏緊了手里的法寶,汗水浸透了後背。

    劫雲之下,桓宗站在院子里半步未退,墨玉般的眼瞳微斂,右手一揮,把本命寶劍握在了手中。寶劍在他手中微微顫抖,劍氣外泄,發出似龍鳴似呼嘯的聲響。大風吹動他的袍子,雪白的衣角在夕陽余霞中翻滾,染上了點點金色。

    “公子。”

    桓宗抬手打斷林斛的話,頭也不回道︰“不必多言。”

    林斛抿了抿嘴︰“是。”他拔出自己的本命劍,抬頭看著天空中的劫雲,衣服獵獵作響。在此刻,他無比希望箜篌姑娘能夠安全渡過夢劫。他回身看了眼四周舉著法寶的眾修士,這些修士大多還是築基或是心動期,平時他很難把這些人看在眼里,因為他們太渺小,太不起眼。

    但是這些普通的修士,在此刻卻願意站出來,為不相干的人耗費靈力,這讓林斛意外之余,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感慨。

    修為,當真可以代表一切?

    正殿中,神情扭曲的帝王,恐懼的臣子,像是被水幕隔開,讓她與他們立在兩個不同的世界。箜篌伸出手摸向水幕,手穿透了水幕,摸到的只有虛無。

    水幕後面什麼都沒有,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沒有帝王與臣子,只有她站在虛空中,天地灰蒙,無邊無際。

    雷聲響起,她猛地抬頭,看到空中如巨龍的雷電直襲而來,巨龍的臉,就像是她父皇那種猙獰的面孔。

    如今的她,早已經學會不再恐懼,得到了愛,學會了愛。身為修士,不僅需要勇敢的心,還需要對世間萬物的愛。想明白這一點,箜篌召出本命法寶鳳首,直直撞上了驚雷。

    轟!

    劫雷直直劈下來,巨大的氣流割得眾人臉頰生疼,桓宗抬頭望天,舉起了劍。築基晉心動期,若是安穩渡過,天道只會降下一道劫雷。若是心性不穩,會連降三道,這三道劫雲下來,大多修士都撐不住,不是靈台被毀,就是性命不保。一些宗門長輩為了保護弟子,會在弟子渡劫時護法,若是弟子撐不過去,會幫他接下後面兩道雷,這樣就算渡劫不成功,也能保住靈台跟性命。

    第一道劫雷下來以後,所有人都進入了備戰狀態。只見天空中烏雲翻滾,電光閃爍,似乎在積蓄更大的力量劈下來。眾人默默惋惜,經此一事,不知那位歷劫的道友需要多久才能緩過勁來。

    眼看著第二道雷即將劈下,桓宗飛身跳到了房頂上。

    大風起,晚霞只剩下了最後一抹微光。

    第二道雷醞釀了很久,卻沒有劈下來,而是化作了一陣風,夾雜著天道降下的功德甘霖,整個宜城都被雨水包圍,陷入了水霧中。

    無名藥廬中,奉茶的童子看著窗外的雨︰“老祖,這是哪位修士渡劫成功了?”

    搖椅輕輕晃動,躺在上面的無名真人睜開眼,抬手道︰“都去拿盆來,把雨水接著。”這種水拿來煉丹,可是好東西。

    藥僕們拿著容器到院子里接水,無名老人看著漸漸黑下來來的天空,輕哼一聲,再度閉上眼。

    “老祖,七天前的那幾個修士失約了。”童子坐在腳踏上,“等下次他們再來,要不要我拿棍子把他們趕出去?”

    無名真人眼也不睜道︰“那三個人連我都不打不過,你若是有這個勇氣,便自己去吧。”

    “這麼厲害?”童子乾笑道,“來者是客,雖然這三人不講信用,但我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動手,傳出去豈不是壞了老祖您的名聲。”

    見老祖沒有搭理他,童子有些悻悻,轉頭捧了一個大碗,也跑到院子里接水去了。

    在客棧小院四周看熱鬧的修士沒有想到院子里的修士,竟然渡過了夢劫,冰涼的雨水落在他們身上,他們才匆匆回過神來。蹲在樹上的修士紛紛跳下來,跑到露天里淋雨。有些不太講究的粗獷漢子,甚至直接脫下外袍,讓整個上半身都露了出來。

    這可是渡夢劫降下的雨,比普通渡劫降下的雨水靈氣還要足。

    被劈了一個大洞的房間里,白皙的手從廢墟里伸出來,往四周摸了摸,只摸到碎裂的瓦礫以及冰涼的雨水。箜篌還有些茫然,她好好睡個覺,怎麼就被雷劈了?

    扒開壓在自己身上的破木頭,箜篌從一堆破瓦爛木中爬出來,無數雙充滿好奇的眼楮盯著她,嚇得她連連往後退了好幾步。這麼多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全是來看她怎麼被雷劈的嗎?

    “沒事了。”一件帶著淡淡藥香的錦袍披在她身上,桓宗彎腰把手伸到她面前,“這屋子里不能住了,跟我來。”

    箜篌乖乖把手遞給桓宗,才發現自己的手髒兮兮的,把桓宗干淨白皙的手,都給蹭髒了。她有些不好意思,桓宗卻像是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用另外一只手把披在她身上的外袍往上拉了拉,“身上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箜篌搖頭。

    “諸位道友請回,這里還要收拾一番,就不打擾各位道友休息了。”林斛見箜篌跟著公子去了隔壁房間,沒有注意到外面那幾個脫了上衣淋雨的漢子,朝眾人拱手道,“多謝諸位道友關心。”

    那幾個脫掉衣服的漢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他們原本以為渡劫的是個男道友,沒想到竟是個嬌滴滴的小姑娘,不用林斛催促,都抱著袍子擠出了小院,引來一眾哄笑聲。

    護著箜篌到了隔壁房間,桓宗見她身上還在滴水,就連他剛才給她披上的外袍也已經濕透,退到門外道︰“你先換身衣服,我等會再過來。”

    箜篌低頭看自己身上,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又髒又破,就像是在地上打了幾個滾再爬起來。掏出鏡子照了照臉,臉上沾著灰土,頭發也一縷一縷湊在一塊兒,實在是狼狽到極點。

    拿著鏡子的手有些顫抖,她的形象……沒了……

    晚上收到掌門寄來的鮫人鱗後,她就開心的睡下了。宗門對她的寵愛,還有桓宗的病有了希望,讓她帶著笑意入睡。她不過是在夢里拒絕了母親的請求,又準備反對父皇的決定,怎麼就被雷劈了?

    現在這個世道,連做夢都這麼嚴格嗎?

    暫時沒有熱水,箜篌只能給自己用了清潔咒,雖然每次用了清潔咒以後,她總覺得像沒洗一樣,但這個時候為了形象,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換上干淨的裙衫,把桓宗寬大的外袍放到一邊,箜篌似乎還能聞到那淡淡的藥香。窗外的雨聲未歇,憑借雨聲,她似乎能看到雨落下的軌跡,甚至感受到雨水中蘊含的靈力。

    靈力?

    箜篌盤腿坐下,發現靈台堅固了不少,五色靈根交叉在靈台上,把靈台護得結結實實。靈台中央,一團五色靈力球幾乎要凝結成實體。

    她進階到心動期了?

    箜篌終于反應過來,難怪她的五感靈敏了很多,而外面的雨又蘊含著靈氣。前些天她的修為剛剛到築基大圓滿,本以還要兩三年才能沖擊心動期,沒想到她會在睡夢中毫無預兆便渡劫了。

    睜開眼,她細細回憶著入睡前事,好像與往日並沒有什麼不同,最多……

    最多在看到鮫人鱗的時候有些激動,她為桓宗高興,更為自己高興。師門對她的這份信任,比什麼都珍貴。難道是因為她在師門中得到了很多關愛,所以心境才有所提升?

    只有得到了愛,才會愛別人。

    箜篌松開盤著的腿,屈膝坐著,良久後輕輕淺淺的笑出了聲。她何其有幸,得到了這份珍貴的關愛。也許是老天看到了她的不幸,所以才讓她遇到了師父,遇到了雲華門。

    “箜篌,好了嗎?”桓宗低沉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好了。”

    桓宗推門而入,見箜篌抱膝坐在地上,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怎麼坐在地上?”

    “桓宗,”箜篌甜笑著看他,“剛才謝謝你。”

    若不是桓宗給她披上了外套,她狼狽的樣子可能就會被更多的修士看到。以後傳出去,別人提到她,就會說︰“哦,那個穿著破衣爛衫渾身髒兮兮的就是雲華門箜篌姑娘?”

    單單這麼一想,她就覺得整個人都不太好了。

    “地上涼,不要久坐。”桓宗見她不想動彈,從收納戒里取出兩個蒲團,“坐這上面。”

    箜篌接過蒲團塞到屁股底下︰“我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渡劫了。”

    桓宗想對她說,此次的情況十分凶險,但是又不想她小小年紀對渡劫充滿懼怕,會對下次進階金丹期有影響。所有道,“可能是因為你運道好,所有不知不覺就把劫給渡過了。”

    “那倒是,師兄師姐們都說我運道極好,是天生的修真苗子。”箜篌聽著外面的雨聲,“也不知道雨什麼時候才停,希望明天我們去無名真人那里取藥時,雨已經不下了。”

    桓宗愣了愣,才明白箜篌以為現在還是半夜,他看了眼外面已經徹底黑下來的天色︰“你先鞏固一下心境,我在這里為你護法,取藥的事情明日再說。”

    “客棧的房子……”

    “林斛會去處理賠償的事情,現在閉眼打坐,引氣入體。”桓宗失笑,也不知道這個小姑娘精力怎麼如此好,剛渡完劫還有閑心來管這些瑣事。

    “哦。”見桓宗的表情已經嚴肅起來,箜篌干淨盤起腿,閉上了眼楮。

    空中的靈氣十分濃郁,箜篌發現自己體內的經脈拓寬了不少,靈氣進入身體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被舒適的靈氣包裹著,箜篌身體舒適極了,瞬間忘記了天地一切,陷入了入定狀態。

    向客棧老板賠償了大筆的靈石,林斛穿過回廊,來到了房門外。他抬起身,準備敲門時,猶豫了一下,垂下手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預感告訴他,直接回房間也許更妥當。

    身為修士,對玄之又玄的預感,還是很相信的。

    雨下到半夜時,就已經停了。箜篌再度睜開眼,推開窗戶時,院子里的樹葉上掛著晶瑩的露水,晨曦照射在露水上,露水折射著點點光芒。

    “桓宗,雨晴了。”箜篌趴在窗戶上往後望,“我們去藥廬吧。”

    桓宗睜開眼,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不先用了早飯再過去?”

    “還是丹藥重要,我們修士少吃一頓飯也沒什麼關系。”箜篌拎起裙擺,“你準備一下,我去叫林前輩。”

    看著她匆匆跑出房門的背影,桓宗怔了怔,嘴角露出一抹極淺的笑。

    “林前輩,拜訪禮準備好了沒?”

    “我們該走啦。”

    “箜篌姑娘,今天已經是……”

    “林斛。”桓宗踏出門檻,“我們走吧。”

    林斛看了眼桓宗,拱手道︰“是。”這小姑娘還不知道,昨天才是取藥的日子,公子為了給她護法,連門都沒出,跟別提去取藥。

    既然這事公子不提,那他也就不多嘴,多嘴的隨從惹人煩。

    無名藥廬門外,穿著青袍的童子正在掃台階上的落葉,見到桓宗等三人過來,臉色變了變,板著臉道︰“在這里等著,我去匯報真人。”

    “這個小孩子脾氣好大。”箜篌悄悄對桓宗道,“這是一脈相承的壞脾氣嗎?”

    “他不是小孩子。”桓宗道,“他們是患上幼童癥的病人,嗓音身高都與孩子相仿,就連壽命都比不上正常的普通人。不過此人身上有修為,應該是受了無名真人的恩惠,不僅避開早喪的命運,還踏上了修真途。”

    “原來如此。”箜篌恍然大悟,她幼時曾在書中看過此種人的介紹,據說還有貴族飼養這種人取樂。還是現在這樣好,這些人不僅能夠自食其力,還能有高深的修為。

    雖然無名真人脾氣不太好,心卻是好的。

    等了一會兒,童子走了出來︰“真人讓你們進去。”不過對著箜篌他們眼楮不是眼楮,鼻子不是鼻子,對他們極為不滿。

    宰相門前四品官,箜篌……箜篌不得罪他。她把收納盒塞到童子手里,“多謝你幫著通報。”

    “這是什麼?”童子捧著盒子不解。

    “這是我們給真人的拜訪禮。”箜篌笑,“有勞前輩交給真人。”

    聽到“前輩”二字,童子神情緩了緩,小聲抱怨道︰“真是麻煩。”嘴上雖這麼說,手里卻穩穩捧著木盒。

    進門後,有個沉默的男僕引他們往里走,男僕缺了一條胳膊,走路的姿勢卻很好看,讓人很難再注意他殘缺的地方。

    內院的藥味越來越重,箜篌跟著男僕進了一個院子,見無名真人在擺弄桌上的藥草,便站在回廊上沒有出聲。

    無名轉過身看了他們一眼︰“喲,終於記起來我這個破舊的藥廬了?”

    箜篌疑惑的看桓宗,真人這話是什麼意思?

    “請真人見諒,在下有事耽擱了。”桓宗朝無名真人拱手行了個禮。

    無名哼笑一聲︰“我還以為你不在乎生死修為了。”他的目光落到箜篌身上,“昨夜的甘霖雨因你而來,我靠著你也接了不少的雨水,這次的事情便不與你們計較了。”

    他從懷里掏出三瓶丹藥扔出去,林斛連忙飛身接住︰“多謝真人賜藥。”

    “別說什麼賜不賜的,我不喜歡這一套。”無名擺手,對林斛道,“不到萬不得已,丹藥不要隨意吃。以你的修為也應該知道,對丹藥產生了依賴不是件好事。他這種情況,我聽說上古時期流傳下來一個秘方,能有重塑靈台,治死人肉白骨,但這種藥方藏在何處,我卻不清楚。”

    “多謝真人告知。”林斛沒有直接告知這種藥方他們拿到了手,只是需要的藥材,卻是整個修真界難尋。

    “實不相瞞,真人提到的藥方,晚輩手里有一份。”桓宗看著無名,“真人若是不嫌棄,晚輩可借真人一閱。”

    “真的?”無名真人不敢置信道,“你那里有這份失傳的藥方?”

    桓宗把抄錄的藥方拿出來︰“是與不是,真人看過便是。”

    無名激動過後,卻沒有伸手去拿桓宗手里的藥方︰“稀世藥方何其難得,你給我看這個,是想從我這里得到什麼?”

    “稀世藥方雖難得,但是里面並沒有傷天害理的治療手段,就算給真人看了,又有什麼關系?”桓宗把藥方放到無名手里,“就當是晚輩謝真人的贈藥之恩。”

    跟箜篌在一起待久了,桓宗似乎也染上了幾分樂觀態度,再神奇的藥方,放在那里就是死物,不如交給擅醫的大師,說不定還會讓更多的人受益。

    無名看了他兩眼,確定他沒有說假話,打開藥方。壓抑著激動之情看完方子,無名嘆口氣︰“不愧是上古流傳下來的藥方,大多藥材現在已經很難找到,空有藥方又有何用。”

    “真人如此厲害,看到這份藥方,說不定能找到替代的藥材呢。”箜篌道,“到了那時,豈不是有更多的人受益?”

    “這種藥方想要找到替換之物,只怕是難如登天。小姑娘到底天真,對什麼事都看得簡單。”無名收起藥方,笑了笑,“不過你說得對,再難的事情都該試一試,若是真的能成,我無名便要流傳萬古了。”

    箜篌默默想,你的名字叫無名,一萬年以後,說不定其他修士看到這個名字,說不定會以為這是一個沒有名字的修士弄出來的。

    名字有多重要,無名真人大概暫時還沒有體會到。

    “那晚輩在此祝真人得償所願。”桓宗再度作揖,“今日多有打擾,晚輩告辭。”

    “等一下。”無名真人叫住他,“在我還沒找到替代藥材之前,你恐怕還是需要藥方里提到的這些藥材。”他在收納戒里取出一個烏木盒,“雖說藥方你無償贈與我,但我向來不愛佔別人的便宜,尤其是你這種好看的男人。”像這種好看的男人,欠他們的人情,會讓他睡不著覺。

    “這里面有一條風干的橫公魚肉,是我師叔祖的師叔祖留下來的,這些年放在盒子里沒有動過,你拿去吧。”

    橫公魚長得極醜,風乾的橫公魚更是醜上加醜,箜篌接過盒子看了眼,就把蓋子合上了,上古時期的魚長得真不講究,太隨心所欲了。

    見他們還站著,無名挑眉︰“還站在這里做什麼,等我留你們吃午飯嗎?”

    “晚輩們告辭。”箜篌把烏木盒塞給桓宗,沖無名真人拱了拱手,“請真人多加保重。”

    “少來幾個像你們這樣的訪客,我就保重了。”無名擺了擺手,不再說話。

    三人對望一眼,齊齊拱手行了一禮,退了出去。

    等桓宗他們離開,無名真人又拿出藥方翻來覆去看了很久,他倒沒有懷疑桓宗在騙他,雖然沒有刻意打聽這三人的身份,但是觀他們言行與修為,也能猜出他們是大宗門出身。

    大宗門的弟子大都要臉面,做不出這種騙人的事。

    “真人。”童子走進來,“甲號房的藥爐快要出丹了,您要去看看嗎?”

    “不用,普通丹藥下面人看著就好。”無名發現他手里捧著個盒子,“這是什麼?”

    “這是剛才來訪的三位客人給您的拜訪禮。”童子把禮盒放到桌上,“請真人過目。”

    “拜訪禮?”無名嗤笑,他什麼時候講究過這些?打開禮盒,最上面一層整整齊齊排列著各種珍稀藥材,拿開上面一層格子,盒底躺著一件法光大盛的上品神器,這麼罕見的神器,即使無名看了,也忍不住動心。

    這確實是份誠意滿滿的拜見禮,無名蓋上盒蓋,他大概已經猜到這幾人的出身了。

    從藥廬里面出來,箜篌高興得幾乎用腳蹦著在走路︰“我就說收集這些藥材一點都不難,這才多久,就找到了其中兩味。我們再努力努力,說不定很快就湊齊了。”

    桓宗失笑,見箜篌笑眯眯地湊到小販攤位前買吃食,便停下腳步站在原地等她。

    攤位前食客很多,箜篌靠著一張討喜的臉,讓攤主很快注意到她,給她裝了整整三大包香肉乾。抱著肉乾,箜篌擠出人群,給林斛與桓宗一人分了一袋,“客人多的地方,味道肯定不會錯。”

    肉乾很乾,初嚼有些硬,但是多嚼幾下,卻香得讓人恨不得多咬幾口,箜篌道︰“果然很香。”回頭見桓宗與林斛都沒有動,箜篌這才想起,他們不是常常跟她分享美食的師姐們。猜到他們不好意思在大街上吃東西,箜篌把手里的肉乾也收了起來,“等到馬車上我們再吃。”

    桓宗伸出修長白皙的手指,在紙袋中取了一條肉乾放到嘴里,對箜篌笑道︰“很好吃。”

    箜篌瞬間笑彎了眼,她輕輕拉了下桓宗的袖子︰“那我們到馬車上慢慢吃,下一個城鎮是哪兒呀?”

    “下一個比較大的城鎮叫雁城,也是和風齋的所在地。”桓宗道,“雁城多水地,當地的魚乃是一絕,到了雁城以後,我們可以好好嘗一嘗當地的魚。”

    “好呀好呀,魚腹上的肉最好吃了。”箜篌點頭,“不過我先要給師門傳個飛訊符,告訴他們我已經沖破築基期的好消息。”

    “正好我也要給師門傳訊。”桓宗道,“今夜我們再在客棧歇一晚上,明早再走。”他把藥方給了無名真人這件事,也許應該告訴宗門一聲。

    跟在箜篌身邊,桓宗已經在無意識間,養成了一些她的行為。

    比如常給宗門傳訊,比如給宗門長輩買伴手禮,再比如不管大小事都要告訴宗門,就算自己能夠完全做主,也可以告訴他們。

    箜篌傳到的雲華門的飛訊符,讓雲華門上下歡喜異常,四年築基,兩年心動,這就是天才中的天才,雲華門的未來啊。箜篌的親傳師兄師姐們尤其高興,她們這一輩里面出息的兄弟姐妹越多,她們的壓力就越小,這簡直就是天大的喜事。

    大家一高興,就東拼西湊,攢夠兩千靈石,準備等箜篌到下一個主城後,就給她寄過去。

    琉光宗中,松河峰主神情略凝重︰“宗主,師侄會不會因為心境出了問題,被人奪舍?”

    不是他多疑,實在是師侄近來太過怪異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12:34 PM

第48章 雁城

    松河峰主此言一出,殿上眾人大為震驚,這位師侄是他們琉光宗中天分最出眾的,自進入宗門後,一直勤奮修行,一個人多次斬殺邪魔,若真因為心魔未平,被人奪舍了,他們無論如何都要想法子把奪舍的神魂趕出去。

    “可是……”前幾日收到師侄送來的繡羅裙的女長老皺眉,她看著在座神情肅穆的同門,“可若真有人奪舍了師侄的神魂,他要做的應該是維持師侄平日的模樣,來騙取宗門的神器法寶,而不是送東西讓我們察覺到不對勁。”奪舍圖什麼,就圖給他們送禮,然後讓他們懷疑嗎?

    這樣的腦子,還能奪舍師佷的神魂?

    仔細想想,大家覺得女長老的話也很有道理,哪個邪魔奪舍別人後,會做這種傻事。

    “那師侄近來究竟是怎麼了?”松河憂心忡忡,心性突然大變並不是好事,他擔心師侄是對身體放棄了希望,才學著普通人那樣,開始給他們寄東西。

    為了……為了給他們留個念想。

    這種猜測松河只敢藏在心里,他怕掌門聽了難過。

    “你們忘了師侄身邊有位雲華門的小姑娘,說不定是小姑娘喜歡給宗門買東西,師侄瞧見以後,就跟著她一起買了。”女長老似笑非笑,“年輕又充滿朝氣的小姑娘,對旁人還是有幾分影響力的。”

    “這話也有些道理。”松河對雲華門行事風格頗為了解,他們確實是出門就買東西,還沒到地方靈石就花得差不多了。他年輕那會兒,與雲華門的忘通一起參加某個秘境試驗,那是他第一次闖蕩江湖,心里十分緊張。半路上他遇到了忘通,就與他同行。與他的緊張相比,忘通全然不把秘境試驗當回事,一路上吃喝玩,趕到秘境所在的城鎮時,他身上的靈石已經花光了。

    從秘境里出來,忘通還在他這里借了幾百靈石,若不是時隔十年後,忘通捧著幾百靈石跑來找他還債,他恐怕早已經把這事給忘記了。

    “師侄都這麼大的人了,在外面游歷得好好的,你們就不要瞎操心。”女長老站起身,“一個個婆婆媽媽的,像什麼劍修。”

    “我們也都是在擔心桓宗的身體。”松河道,“把那個藥方送給無名真人是個很不錯的選擇,若是他真的能夠發現替代的藥材,我們也不用擔心找不齊藥方上需要的藥材。”

    “以無名那古怪的脾性,任哪個大宗門弟子去拜訪也都不會留顏面,師侄竟然在他那里拿到了藥,算得上是意外之喜。”女長老聽過很多有關無名真人的怪癖,師侄絕對不是受他待見的那一類。

    在座諸位劍修想,或許無名真人並沒有傳言中那麼怪異呢?只是外面的人以訛傳訛,才傳出這樣的謠言。

    金岳聽著他們的討論,沒有告訴他們雲華門給徒兒送了三片鮫人鱗,不是他不相信他們,而是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雲華門以如此低調的方式把鮫人鱗送出來,說明他們並不想讓其他人知道,他們宗門里曾有過鮫人鱗。

    雲華門如此慷慨,這份恩情他卻不能忘。

    兩天後,雲華門再次得到琉光宗贈予的大筆謝禮,這次是打著恭喜箜篌成功渡劫的旗號。大宗門之間,若有弟子天分格外出眾,確實會有交好的宗門派人來慶賀,但是琉光宗的這份賀禮實在太重了,重得讓雲華門峰主們懷疑琉光宗靈石法器多得沒地方放,所以把漏到門縫外的東西全送到了他們這。

    “不用多想,既然是琉光宗金宗主自掏腰包送的東西,那我們就好好接著。”珩彥對這堆厚禮毫不意外,讓勿川把東西都搬進了宗門的藏寶閣。

    等金岳帶著徒弟離開,幾位峰主互相對望一眼,宗主好像猜到些什麼,卻不打算告訴他們。難道他跟金宗主之間,有什麼見不得人的靈石交易?

    真沒想到啊,琉光宗金岳如此正直的人,也能幹出這種事來。不過找誰合作不好,幹嘛要找他們雲華門,這考慮得也太草率了。

    轉頭見忘通一臉深沉坐著,也不開口說話,青元就多嘴問了一句︰“怎麼,你難道有什麼高見?”

    “那是琉光宗送給我徒弟的賀禮,是不是該我收著,掌門師兄怎麼能拿走?”忘通痛心疾首道,“你們說我該不該把東西要回來?”

    青元︰“……”

    “你還是閉嘴吧。”他剛才為什麼要多這句嘴,賤得慌?

    琉光宗弟子匆匆而來,又匆匆離開,那高傲冷漠的樣子,引得新弟子頻頻偷看,尤其是當白袍劍修跳上飛劍那一刻,有小師妹輕聲嘆道︰“翩若驚鴻,矯若游龍,真好看。”

    “這句話……是來形容男人的?”歸臨忍不住道,“琉光宗的人,最近好像常常來我們宗門?”

    “用來形容美色的話,不需要分男女,我不歧視男人。”小師妹搖頭嘆息,“可惜琉光宗的劍修好看是好看,那身氣質太冷了,我有些受不了。”

    說得好像你受得了,人家就能看上你似的。歸臨就知道自己後面說的話,根本不會引起這些同門的關注,拿著劍沉默離開。走在白玉長廊上,他抬頭看著正殿方向,若有所思。

    修真界第一大宗門琉光宗,給雲華門送禮,這本就是件極其怪異的事情,更別提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連續上門兩次。難道是琉光宗對雲華門有事相求?

    “歸臨,快過來,今天中午有你喜歡吃的菜,遲到就只剩湯底了。”胖乎乎的高健演站在遠處朝他揮手,“我們先去佔位置。”

    看著他們匆匆離去的背影,歸臨十分懷疑,在這種環境下長的弟子,以後能有什麼用?心里很嫌棄,歸臨腳下卻沒有停,朝著高健演等人離開的方向走了過去。

    從宜城到雁城,要渡過一條又長又寬的河,對於築基期以上的修士而言,渡過這條河十分容易。但是普通人,卻要靠著船舟過河,當地水性好的百姓,便在河岸邊停了渡船,賺些過河錢。

    渡船並不大,每艘船最多坐十個人,船夫們穿著厚實,拿著渡桿的手黑黝黝的,就像是開裂的老樹皮。這里宜城到雁城的必經之路,所以船夫們並不缺生意,不過看到箜篌他們從馬車上下來時,他們還是有些失望。

    一看著三人的打扮,就知道他們不是普通人,自然也用不上渡船。

    有機靈的船夫招呼著其他路人,很快就湊齊一船人。好在這里的水流並不急,所以用撐桿在江岸上用力一撐,船便會緩緩往江中游去。

    普通人之間,銀子與黃金也是流通貨幣,玉幣與靈石對他們而言是稀罕之物,至於比靈石更值錢的紫晶,很多人到死都不知道它長什麼樣子。

    林斛在馬兒頭上輕輕拍了幾下,馬兒便騰空而起,腳踏祥雲拖著馬車從江面上飛了過去。箜篌這才發現,原來這兩匹馬不是普通的馬,而是能飛上天的馬,沒想到連馬界也講究深藏不漏。

    由于桓宗與箜篌不知道坐渡船是什麼感受,林斛只能去找個船夫,包下一艘船讓這兩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年輕人,體驗一下在烏篷船上晃來晃去的感覺。

    烏篷船里的長凳,被來來往往的渡客坐得油黑發亮,船底有厚厚一層污垢,不知被多少人踩過,已經看不出木船原本的顏色。

    林斛見桓宗站在船頭沒有進來,用清潔咒把船艙打掃干淨,在長凳上墊了好幾層錦緞,才道︰“公子,箜篌姑娘,進來吧。”不是很好奇想坐船,站在船頭幹什麼?

    “好呢。”箜篌在江邊跟船夫閑聊,問他一天收入如何,到了江面結冰時怎麼辦。船夫平時哪有機會跟女修士說話,箜篌問什麼就說什麼。他那張經過風吹日曬的臉,黑里透著紅,只怕箜篌此刻問他江水里有沒有魚,他都會跳進水里給她抓一條上來。

    見到箜篌上船,他解開套船的繩索,跳到船上才發現的烏篷船此刻乾淨得像是新做出來的一般。剛剛短短一會兒時間,發生了什麼?

    真不愧是仙人手段,可以把舊船變新船,等會兒他要不要把包船的錢還給他們,就當是感謝費了。

    江風吹來,船夫趕緊身上的衣服,搖起漿來。烏篷船在江面上晃動著,箜篌覺得這跟采蓮詩上描寫的差別太遠了,烏篷船里又窄又悶,一點都不適合觀賞江面景色。

    “箜篌姑娘若是覺得不舒服,我那里有艘飛舟法器,在水面上能夠化作畫舫,不僅穩當還能觀賞景色。”林斛一眼便看出箜篌不太適應烏篷船里的環境,就連自家公子繃著的嘴角,似乎也微微往下垂了些許。

    所謂葉公好龍,大約便是如此了。

    箜篌轉頭看向船篷外,用力劃著船槳的年輕船夫,搖了搖頭︰“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有始有終,法器就算了。”

    林斛看桓宗,桓宗也微微搖頭。

    他無奈嘆氣,由他們折騰去吧。

    船至江心,水流越來越湍急,船身也晃動得更加厲害,箜篌掀起船篷中間只有腦袋大小的簾子朝外望去,皺起了眉。

    “有人落水了?”林斛也聽到了尖叫聲,很快呼救聲也傳了過來。

    “我去看看。”箜篌走出船艙,船夫看到她出來,疑惑不解道︰“仙子,你……”

    箜篌顧不上回答他的問題,凌空甩出飛劍,踩到飛劍上朝呼救的方向趕去。在江對岸不遠的地方,剛才先行離開的船大半都已經陷入水中,因為天氣冷,所有人都穿得厚實,一入水便沉得游不起來。

    “救命!救命!”一個婦人單身攀著半沉的船舷,手里抱著一個三四歲大小的孩子,孩子被嚇得哇哇大哭,臉被凍得發青。

    看到箜篌飛在半空中,婦人眼中迸發出希望的光芒︰“仙子,求仙子救救我的孩子!”她拼命舉著手中的孩子,明明寒冷的江水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但是在看到箜篌的那個瞬間,她仿佛爆發出巨大潛力,竟把孩子舉了起來。

    箜篌往江面扔出一艘玉舟,手中的袖子幻化成長綾,卷起孩子把他放到玉舟上,再揮手把江水中的所有人都卷到了玉舟中。

    “多謝仙子,多謝仙子。”被救的人面色凍得發白,卻顧不上喊冷,全都跪在船上向箜篌道謝。就連剛才被嚇得哇哇大哭的小孩也不敢再哭得太大聲,抽噎著被他母親按著磕了一個頭。

    看著他們如此誠惶誠恐的模樣,箜篌嘆口氣,從收納戒里找出一件她剛來修真界時穿過的兔毛披風,扔到了婦人懷中︰“孩子身上濕透了,把他衣服脫了,暫時先裹著這個。”

    “謝謝仙子,謝謝仙子。”婦人重重磕了幾個頭,看著披風上雪白無瑕的兔毛,婦人把手在她濕漉漉的衣服上擦了好幾下,才小心翼翼給孩子換上。

    “箜篌,我這里有不曾用過的被子。”桓宗踩在飛行法器上,來到箜篌身後,“讓他們暫時先圍著。”普通人肉身凡胎,冷得太厲害可能會死。

    把被子往玉舟上一扔,桓宗也不等他們給自己磕頭,揚手讓玉舟划過江面,落在了陸地上。從驚恐中回過神的人們這才緩過神,有人嚎啕大哭,也有人不住的道謝。

    箜篌收回飛舟,這是午陽峰裴懷長老親手煉制,送給她的築基禮物,因為太漂亮,她一直都沒舍得用過,沒想到第一次使用,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玉舟飛到她手上,變換成樹葉大小的小船,箜篌倒出里面的水,用手帕擦干淨里面的水,才放回收納袋里。她不敢用清潔咒,萬一這件法器對清潔咒過敏,被她弄壞了怎麼辦?

    回身看了眼還在江中心劃著的烏篷船,箜篌嘆氣道︰“看來我們今天體驗不完泛舟江上了。”

    “沒關系,以後有機會再試。”桓宗立即道,“現在回馬車上吧。”

    “好。”箜篌點頭,兩人極有默契的不提他們還可以飛回去這件事,堅決不能讓對方發現自己說話不算數,坐烏篷船一點都不好玩。

    等桓宗與箜篌離去,江面上其他人才七手八腳把受到驚嚇的落水者扶起來,住在附近的村民把他們帶回了自己家中,讓他們避避寒。

    村長看著他們圍著火堆喝下了姜湯,感慨道︰“你們運氣好,遇到名門正派的弟子了。”不然這種天氣掉進江水中,下場只有一個死字,他們江岸上的人,就算水性好,也不敢跳進水里救他們。

    “那位仙子叫箜篌,”抱著孩子的婦人道,“我聽到那位仙長這般喚她。”

    “箜篌?”村長摸了摸被救小孩的頭頂,“這份恩情,可別忘了。”

    小孩拽緊對他而言有些寬大的兔毛披風,默默點頭。抱著他的婦人在江水中沒有掉一滴淚,現在抱著他卻哭個不停,“幸好有那位仙子,幸好……”

    雁城又被稱為水城,它的地理範圍內,有好幾條大大小小的河流。都說水多的地方養人,雁城的兒郎與姑娘相貌十分出眾,歌舞也是當地一絕,每到百花盛開時,就連很多修士都會來這里賞花賞歌舞。

    箜篌他們乘坐的馬車剛到城門口,護衛就把他們攔了下來,直到看完他們三人的命牌,才准予放行。途經好幾個城市,雁城是檢查得最嚴格的城市,就連雲華門所在的雍城都比不上。

    “請仙長見諒,因雁城百姓多河流多,所以我們對來訪的外客檢查得嚴格了些。”護衛朝林斛拱手道,“耽擱仙長的時間了,請進。”

    “應該的。”林斛淡淡點頭,趕著馬車進入了雁城大門。一千多年前邪修鬧事,有邪修往雁城的河道里投毒,幸好當時和風齋的掌門為人嚴謹,派門下弟子一直守在河流上中游,時刻監測水中是否被人投毒,不然造成的後果不堪設想。

    盡管此事已經過去了一千多年,和風齋仍舊保持著每日監測三遍水源的習慣,對過往行人身份審查得也很嚴格。林斛倒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雁城這麼多百姓與修士,若是哪條河出了問題,付出的代價都是巨大的。

    “我是正正經經的修士,你們憑什麼攔著?不要以為你們和風齋的狗腿子有琉光宗撐腰,就看不起我們這些散修了。”

    林斛皺了皺眉,停下馬車往後面的大門看去,這麼兩句話,可是牽扯進了三方修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12:59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6-9 01:00 PM 編輯

第49章 刺殺

    坐在馬車里的箜篌也聽到外面的吵嚷聲,她掀開馬車窗簾,把頭伸了出去。鬧事的是個築基期男修,穿著普通,長相普通,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毫無特色,屬於扔進人堆里,翻來覆去都找不出來的那種。

    出城進城的人很多,男修士剛一鬧起來,就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聽到大宗門欺負人,出城進城的都想留下來看熱鬧,很快城門被堵得水泄不通。

    護衛長見到情況,怕出現踩踏事故,連忙安排護衛去維持現場秩序,人群里還有老人孩子,踩著傷著可不是小事。

    “如果你們沒做虧心事,為何忙著趕人?”漢子憤慨道,“普通百姓就不是人了麼?”

    護衛長沒有理會他,讓護衛在四周圍了一條繩︰“諸位父老鄉親,城門供人出入,大家堵在這里,耽擱了其他人的大事豈不是不美。”他拉了拉搭好的線,“請大家配合一下,站在這條線外看,注意著身邊的老人孩子,不要踩著擠著了。”

    等百姓全都佔到了繩子外,護衛長轉頭朝漢子拱手,不卑不亢道︰“請仙長見諒,凡入雁城者,皆要證明自己的身份。”

    看熱鬧的百姓都在外面,漢子被無數雙眼楮看著,莫名覺得像是台上的猴子,供跟他們笑談取樂。穩了穩心神,漢子冷哼︰“說這麼多借口,不就是想要過路費?”

    “你這個漢子,怎麼就不依不饒了?”箜篌見這些護衛都是普通武士,擔心這個築基期漢子暴起傷人,跳下馬車彎腰鑽過護衛拉起來的繩子,拉繩子的護衛剛想說,里面不能進去,但是當他們看到箜篌一個飛躍便到了護衛長身邊,又把話咽了回去。

    “你說了這麼多話卻不願意拿出命牌,我看不是這些護衛有問題,而是你居心叵測。”箜篌沉下臉,“這麼多修士進雁城,都拿了命牌出來,為何就你偏偏不行?莫非……”

    箜篌的視線在他身上掃視一遍︰“莫非你是想混進城謀害百姓的邪修,卻在這里故意搗亂,抹黑散修與宗派弟子的名聲。”

    “你胡說八道,分明是這些護衛狗眼看人低,不尊重我們這些散修,才會刻意刁難。”不管箜篌說什麼,漢子都緊咬雁城護衛欺負散修這個話題不放。

    箜篌幾乎可以肯定,這個男修身份有問題,這些日子以來,她見到的散修脾性各異,但絕對沒有這種興風作浪,恨不得散修與宗派打起來的人。再看四周瞧熱鬧的人,里面有修士有普通人,對著漢子指指點點,倒不是相信他的話,而是在看他的好戲。

    看來和風齋平時很得人心,不管漢子怎麼鬧,大家都不會相信他的話。或許漢子並不是鬧給本地人看的,那些初來雁城的修士,只要有幾個人相信了他的話,就會一傳十,十傳百。

    這個世上什麼都缺,就是不缺聽信謠言的人。

    “和風齋安和公子來了!”

    “安和公子哪兒?”

    聽著年輕姑娘們壓抑著興奮的聲音,箜篌轉身朝城門中望去。陽光下,身著白衣繡金紋錦袍的俊美公子騎著黑馬而來,馬兒在圍繩外停下,他飛身負手而立,風度翩翩,在場的女人,有一大半都在看他。

    安和公子似乎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眼神,連眼神都未偏移半分,徑直問護衛長︰“發生了什麼事?”

    護衛長把事情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

    漢子罵罵咧咧道︰“你們人多勢眾,我惹不起,大不了這座雁城我不進去了。”他氣憤地轉身,就要離開這里。

    “站住。”安和公子手中忽然出現一把碧綠清澈的玉骨扇,揮扇微搖,正要擠進人群的漢子便不受控制地飛了回來,落在地上打了一個滾。

    “你想幹什麼?”漢子從地上爬起來,“不要欺人太甚。”

    “居心叵測的邪修,人人得而誅之。”安和公子沒有理會叫罵的漢子,抬手對眾人,“對不起,今日有邪修試圖混進城中,讓大家受驚了。”

    “沒有沒有,公子言重了。”聽安和公子這麼說,大家越想越覺得這個漢子可疑,已經在心中認定他就是邪修。雖然已經沒有熱鬧可看,但還有美男子可看,圍在四周的人,等漢子被綁起來以後,也沒捨得馬上離開。

    “這位道友是?”安和公子這才轉身看箜篌,朝她客套的行禮,語氣毫無起伏。

    已經看慣桓宗絕世容貌的箜篌,面對安和這張俊美的臉,並有沒有太過激動,按規矩回了禮道︰“在下只是路過,告辭。”

    安和的目光從她眼楮上掃過︰“多謝道友方才出言相助。”

    “些許小事,不足掛齒。”箜篌見這些護衛大多都是三十左右的年紀,猜測他們可能上有老下有小,才會多事站在這里。現在既然和風齋的人已經到了,就沒她什麼事了。

    “告辭。”

    “告辭。”安和公子看著箜篌跳上馬車,馬車一路遠去,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大師兄。”他身後的同門弟子道,“你怎麼了?”

    “你說……”安和面無表情道,“剛才那個小姑娘,有沒有可能是男扮女裝?”

    “啊?”同門弟子愣了愣,那小姑娘看起來十六七歲的模樣,身材玲瓏有致,聲音又甜又軟,不管從哪兒看,那都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而且還是個美人。

    “師兄,你看錯了吧。”同門弟子小聲嘀咕道,“哪有這麼好看的假女人?”

    聞言安和眉頭皺得更緊,若她是個女人,為何在看到他臉的時候無動于衷?

    看了眼地上被捆著結結實實,渾身灰撲撲的漢子,安和眼里露出幾分嫌棄,“把人帶回去。”近來已經發生了好幾次類似的事情,這絕對不是巧合。幸好早前主宗門給他們傳過消息,他們提前做了準備,不然像這麼鬧下去,早晚得處事。

    指了指城門邊掛著的牌子,安和道︰“回去讓人把公告牌換大一點,讓每個進城的人都能看到,免得又有人拿著散修的身份裝可憐。”

    “好的,大師兄。”

    安和總算滿意,他飛回馬背︰“回去。”今天發生的事,還要往主宗匯報,免得出現紕漏。他剛從師父手里接手和風齋不久,在他繼任齋主之位前,師父多次在主宗的金宗主面前誇他,若是他管不好雁城與和風齋,豈不是讓師傅丟盡顏面?

    “雁城真不負水城之名。”箜篌趴在車窗旁,看到城內竟然還有拱橋,河流蜿蜒而過,里面的水很清澈,有些地方還豎著牌子,上面寫著“往河中投擲傾倒污物罰款”,河邊還有拿著兜子在河岸邊行走,看到髒污就撈起來的和風齋外門弟子。

    “這里的景色真漂亮。”箜篌扭頭跟桓宗道,“桓宗,我們還是住客棧嗎?”

    “不用住客棧。”桓宗搖頭,“我在這里好像有一棟小院。”他掀起簾子,問林斛,“林斛,我的小院在何處?”

    “在內城的東街,這些年一直有人清掃修葺,公子與箜篌姑娘隨時可以入住。”林斛把馬兒往內城趕,原來這還不是雁城最繁華的地帶。馬車上了一個巨大的鐵索吊橋,吊橋盡頭有扇很巨大的門。靠近門後,箜篌察覺到附近氣場有些不對,這里應該設下了防御法陣。

    通過吊橋後面的大門,箜篌就看到了一株株繁花盛開的樹木,道路下公子姑娘們說說笑笑,仿佛是一片世外桃源。

    有和風齋的弟子看到陌生馬車進來,上前拱手行禮︰“諸位貴客從何而來?小城有美酒繁花,香魚仙曲,祝貴客們玩得愉快。”

    “多謝。”林斛把命牌與房契交給這名弟子,弟子接過看了一眼,雙手還了回去,笑著往後退了幾步,“原來竟也是我雁城的住戶,諸位請。”命牌上的地址是佩城,卻在他們雁城也有房產,而且是最為繁華的地段,看來也是位財產頗豐的修士。

    林斛朝他點頭︰“有勞。”

    有花瓣被風吹進馬車里,箜篌用手接住,才發現花是假的。

    “現在還不是百花盛開的最好時節,但因雁城的百姓很喜歡花,所以和風齋用法陣在內城營造出花樹盛開的幻境,供當地百姓觀賞。”桓宗算了算日子,“再等些許日子天氣就要回暖,到了那時整個雁城都會陷入花海之中。正好你剛突破築基,進入心動期,需要鞏固心境,倒是可以在雁城留段日子,欣賞完雁城獨有的歌舞花展再離開。”

    “這樣會不會太耽擱你?”箜篌想到桓宗的身體,不太放心。

    “何來的耽擱,早兩月遲兩月對我而言,毫無差別。”桓宗給箜篌倒了一杯茶,“我也想看變成一片花海的雁城是什麼樣子。”

    “你以前沒來過雁城?”箜篌恍然大悟,難怪桓宗說這里有他的房子,他卻不知道地方,原來根本就沒有來過。

    “房子是林前輩幫你買下的?”人還沒來,房子先買上了,不愧是有錢的琉光宗弟子。

    “早年間有人承過我一些恩惠,非要鬧著報恩,我便以雁城風景優美的理由,讓他在這里為了安置了一棟小院。”提到往事,桓宗語氣十分平淡,若不是嫌報恩的人總是上門送禮讓他不能安心練劍,他也不會提這種要求。

    箜篌沒有再繼續問下去,她趴在車窗上看飄落的各色花瓣出神,用法陣幻化出來的花樹已經如此漂亮,等到繁花盛開之時,又該是何等美景?

    隨後她發現,一些進城的人,還會給守在門口的弟子付靈石,有些人卻不用。看到這一幕,她心中暗暗生疑,難道雁城真的會欺負某種身份的人?

    “林前輩。”她走到馬車門口,掀開簾子問林斛,“為何和風齋的弟子會向一些人收靈石?”

    “支撐這些法陣是需要靈石的,加上雁城的美景又出名,所以很多人因此慕名而來。”林斛解釋道,“除了本地百姓與在雁城有房產的人以外,其他人進內城賞玩,都是要付靈石的。”

    箜篌︰“……”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還可以靠這種方式賺錢,和風齋名字取得倒是很出塵,但是在金錢方面,算得還是很清楚的。

    馬車穿過一條長長的畫雨街道,在一棟精致的小院外停下。小院里里外外打掃得很干淨,外面還籠罩著結界。

    林斛撤去結界,推開大門讓桓宗與箜篌進去。小院里亭台樓閣,蓮池曲橋樣樣都有,美得仿如仙境。箜篌覺得,那個受了桓宗恩惠的人,想要報恩的心情一定很彭拜。

    “前面正殿與配殿都沒怎麼用過,後面的排房里只住了幾個僕人,我們住內院。”林斛給桓宗這個主人介紹小院格局,“雁城的內城不大,這棟小院雖然精致,但是佔地面積並不寬,也沒有其他的配院,所以只能委屈箜篌姑娘,與公子一起住在後院里。”

    “這有什麼。”箜篌摸了摸九曲橋扶欄上的雕花,“我們幾個都是自己人,難不成還要講究排場?”

    林斛道︰“那我帶姑娘去後院,後院有個活水溫泉,姑娘可以去泡一泡。”

    “好。”箜篌連連點頭,臉上笑容燦爛得讓林斛與桓宗都有些意外。

    小時候父皇沉迷樂律,是不可能帶她與母后去京郊泡溫泉的,後來景洪帝改朝登基,倒是會帶妃嬪兒女們去京郊別宮避暑或是泡溫泉,可是卻不帶她一塊兒玩。以至於她從小就聽到其他人說京郊的溫泉宮有多舒適,卻沒有機會去泡一泡。

    現在這個小院兒如此美,還有溫泉,簡直再完美不過。

    到了後院,問清楚溫泉在哪邊,箜篌便歡天喜地過去了,留下桓宗與林斛主僕二人大眼瞪小眼。

    “公子,那位與柳言門弟子卞宏在一起的煉氣期女修失蹤了。”林斛道,“卞宏被撤去掌派大弟子身份後不久,名為綠腰的女修便消失不見。在綠腰戶籍處找到的女屍,也已經證實是綠腰本人。我懷疑真正的綠腰是被卞宏身邊那個女人殺了的,只為了頂替她的身份,靠近卞宏。”

    “可憐那綠腰踏上修行路還不到十年,便命喪於邪修之手。”林斛嘆氣道,“若是柳言門與青玉門聯姻,對他們兩個門派而言都是好事,現在這麼一鬧,兩邊雖不至于結仇,但到底不如往常。”

    “會變心的男人,在與女人結為道侶以後,仍舊會變心。結道大典沒有辦成,對於青玉門那名女弟子而言,反而是好事。”桓宗有時候不懂人情世故,有時候又看得極為透徹,“在這件事里,卞宏並不無辜。”

    “公子,我知道你的意思。”林斛皺眉,“邪修盡出這種不入流的骯髒手段,真是惡心。”

    “他們只敢用這種手段,說明他們沒有勇氣與我們正面對上。”桓宗垂下眼瞼,神情疏淡,“現在的這些邪修,本事比不上以前的那些,膽子也比不上。”

    林斛︰“……”

    這話好像也有些道理。算了,他還是出去買魚做給這兩人吃,這種不太需要動腦的事情才比較適合他。

    箜篌趴在溫泉邊,從收納戒里掏出茶水點心,在托盤上用了個懸浮咒,便十分享受的閉上了眼楮。風吹起掛在溫泉外的輕紗,法陣幻化出的花瓣飄進小院,箜篌睜開眼,一道飛訊符飛了進來。

    伸手接住,把神識接入飛訊符中,是師父與師兄們給她的信。信里全是在問她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琉光宗的弟子好不好相處,若是對方做得不好,也不用顧忌琉光宗的顏面,該怎麼算賬就怎麼算。

    信的末尾處,才恭喜她成功晉為心動期修為,還特意強調,修行不必太過刻苦,她上面還有很多師兄師姐頂著,壓力不要太大。

    別人家的師門總是擔心徒弟不夠爭氣,而她的師門永遠只會擔心她過得太累。

    把飛訊符放進收納袋,箜篌找出一枚沒有用過的飛訊符,開始給師父師兄們回信。比如雁城有多美,邪修有多不要臉,泡溫泉好好玩,從宗門里帶出來的果酒,在泡溫泉時喝著有多美味。箜篌就像是第一次進城的鄉村姑娘,把自己期盼已久終于得到的東西,迫不及待分享給了最親近的人。

    雜七雜八回了不少,就連琉光宗弟子比她有錢,都在飛訊符里說了一遍。直到飛訊符里靈力注滿,她無法再用神識在里面描繪其他信息,才取出一根師父的頭發,用靈力催動,把飛訊符傳了出去。

    回完飛訊符,箜篌從溫泉池里爬出來,換上衣服出去,門外站著一個身著青袍的婦人,“姑娘,膳食已經做好,請姑娘隨我來。”

    “桓宗與林前輩也過去了?”

    “公子與林仙長已經先到了。”婦人側身回話,待箜篌十分恭敬。

    然而箜篌卻停下了腳步,她看著婦人道︰“前方好像有法陣?”

    婦人愣了愣,才反應過來箜篌說的什麼,她回道︰“因為院子里久未居住,所以林仙長以前在院子里布下過一些法陣,我仙根淺薄,對法陣並不了解,但是這些年一直沒被法陣傷害過。”

    “是嗎?”箜篌恍然大悟,“那你在前面帶路。”

    “姑娘,請。”婦人笑容溫和,轉身繼續往前走。

    然而就在此刻,箜篌掏出兩個防護咒就貼在身上,轉身飛離婦人,大喊︰“林前輩,救命!”危急時刻,沒有什麼比叫救命更簡單快捷了。不能叫桓宗,他身體不好。

    在短短瞬間,箜篌腦子里已經有很多念頭閃過。

    桓宗正在屋子里看書,聽到箜篌呼救,連手里的書都來不及丟開,從窗戶飛了出去。

    婦人沒想到箜篌的臉色說變就變,愣了愣才拿著法寶朝箜篌襲來,她動作快得像是一道殘影,然而一掌排在箜篌身上,箜篌並沒有受傷,反而借著這道力逃得更遠。

    “反噬符?”婦人面色面色蒼白,喉頭一甜,差點被反噬的靈力逼得吐出血來。見一擊不中,她也不戀戰,轉身就逃。

    快,必須要快,不然她今日就要命喪于此。

    然而她的速度還是晚了,只聽空中隱隱有龍吟聲響起,一道銀光從她身上穿過,她整個人就像是掉落的石頭,直直地重重地從空中摔下來。

    “我的元嬰,我的元嬰……”婦人撫著靈台處,此時靈台已毀,元嬰更是被銷毀得乾乾淨淨。連吐幾口烏血,婦人驚恐回頭,看著手持寶劍朝她走來的俊美男人,雙手刨著地,往前爬了幾步。

    “求仙長饒命,我是奉了魔尊大人的命令,冒充其他宗門的僕人來追殺名門弟子,這是我第一次出手,您看在我從未得手的份上,饒我一條狗命。”婦人的聲音變得粗嘎難聽,這哪里是婦人,明明是是個男性邪修。

    嗡。

    手中的劍發出刺眼的強光,手起劍落,邪修再無聲息。

    劍尖最後一滴血低落在地,桓宗收劍入鞘,劍消失在他手中後,他轉身看箜篌︰“箜篌,你沒事吧?”

    箜篌坐在房頂上,捏著一張已經焦黑的反噬符咒搖頭,半晌才呆呆道︰“桓宗,剛才那把劍,就是你的本命劍嗎?”

    在劍飛出來的那一刻,她恍然間以為是神龍出海,巨大的靈壓與劍氣讓她幾乎喘不過氣來。好在她不是跟身體過不去的人,遂乾脆一屁股坐下了。

    “這個邪修已是元嬰大圓滿修為。”桓宗的臉白得厲害,“幸好你及時發現了不對勁,不然恐怕會受傷。”

    “我就覺得奇怪,以林前輩與你的性格,肯定不會讓一個陌生的僕婦單獨過來叫我。更何況你與林前輩並不看重這棟小院,又怎麼會特意屋子里擺下法陣,你們哪有這麼窮。”能在大門外設個結界,已經是林前輩最大的節省了。

    這個邪修錯估了琉光宗弟子的富裕程度。這如果是她師兄師姐們的院子,就算滿地法陣,她也不會懷疑。

    所以,一切都是錢的問題。

    “你沒事就好。”見箜篌還有心情調侃他有錢,就知道她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驚嚇。桓宗笑了笑,捂住嘴輕咳幾聲,“我去換身衣服。”

    “好。”箜篌點了點頭,跳下屋頂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轉身跟向桓宗離去的路。

    走過拐角回廊,桓宗松開掩在嘴邊的手,吐出一口血來。他面無表情地掏出手帕,擦去嘴角的血。

    “桓宗!”箜篌從對面房頂上跳下來,氣道,“你受傷了。”

    “不是受傷,我這是老……”

    “別說話。”箜篌握住他的手腕,往他體內輸入靈氣,里面果然靈氣紊亂,經脈不穩。

    “身體不舒服就不能忍著。”箜篌瞪了他一眼,用靈力幫桓宗引到紊亂的靈氣,直到她靈氣用盡,桓宗體內的靈力穩定下來後,才松開手︰“有什麼事都藏在心里的人,那是笨蛋。你又不是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對自己如此苛刻做什麼?”

    桓宗︰“我……”

    “不要說話,知道女孩子生起氣來很可怕嗎?”箜篌拽住桓宗的衣襟,把他往下拉,準備把凝氣丸塞進他嘴里。

    拎著魚進門的林斛看著箜篌姑娘把手搭在公子胸口,而公子也低下了頭,默默往後退了一步。

    桓宗扭頭,看到了站在二門處的他。

    林斛忍不住想,他應該再去買條魚,而不是在這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2:21 PM

第50章 拜訪

    風吹動著院中的樹葉,發出沙沙聲響。

    箜篌把凝氣丸塞進桓宗嘴里,嘆息一聲︰“桓宗,我希望你能明白,幫助朋友是應該的,當自己遇到困難或是身體出現問題時,向朋友求助,也不是難以啟齒的事。”

    “所以你回去好好想想,今天究竟哪里做得不對。我現在單方面宣布,十個時辰內不理你。”箜篌松開拽住桓宗衣襟的手,轉身看到林斛,“林前輩,你要去下廚,我幫你。”

    林斛︰“……”

    他為什麼要出現在這里?

    看著公子垂首不語的模樣,林斛慢慢開口︰“箜篌姑娘,魚的腥味重,等下開火還有油煙味。”所以她還是不要跟著去了。

    “沒關系,油煙味而已。”箜篌走到他身邊,拿走他另一隻手上拿著的蔬菜。

    “油煙會讓女人皮膚變得蠟黃。”林斛盯著滿臉堅決的箜篌,慢悠悠說了一句。

    “沒……沒關系,我帶了護膚膏。”箜篌手里的菜籃子晃了晃,很快又態度堅定起來,“我們去廚房。”

    林斛回頭看了眼站在回廊下的公子,看來今天箜篌姑娘不想理公子的決心很大,可憐他一個隨從,夾在他們中間里外不是人。都三百多歲的男人了,在小姑娘不開心的時候,就不能說些好聽話哄她開心。

    進入廚房,林斛把菜刀耍出了神劍的威風,很快把魚去鱗破腹,把肉片切得薄厚適中,大小都差不了多少。放料、入味、洗鍋、生火,林斛做得有條不紊,箜篌拿著小板凳坐在旁邊,覺得此刻的林斛無比高大。

    “箜篌姑娘能吃辣麼?”林斛抓了一把辣椒在手里。

    “吃的。”箜篌話音一落,就看到林斛撒了大把的辣椒到正在熬制的油中,她連忙道,“桓宗好像不太能吃辣,放這麼多他吃得下嗎?”

    林斛用大鐵勺在鍋里慢慢攪動,很快嗆鼻的油辣味傳出,他語氣平靜道︰“公子讓姑娘你生氣,你還管他吃什麼?”

    “生氣是生氣,但不能在吃的方面為難他,我可是講原則的女人。”箜篌被油辣味嗆得咳嗽了幾聲,起身在林斛買回來的肉菜堆里翻找,“我看看有什麼適合做給桓宗吃的。”

    看著蹲在地上,把能養身養胃之類的蔬菜挑揀出來的小姑娘,林斛嘴角添上幾分笑意,把鍋里的辣油舀出來些許,把魚肉片倒進了鍋里。

    有能幹的林斛在,飯菜很快做好,油汪汪的辣魚片,白香的魚頭魚骨湯,還有幾道小菜,箜篌幫著林斛把菜端上桌,見桓宗進來也不理他,把魚頭魚骨湯往他面前一推,端著碗吃辣魚片。

    “箜篌……”看著面前一大碗冒著熱氣的魚頭湯,桓宗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林斛特意出去買魚,剩給他的,就只有魚頭跟魚骨架了?

    箜篌說不理他,就一句話也沒說,滿滿一碗辣魚片,她吃下大半碗,吃完後擦干淨嘴巴,看也不看桓宗,轉身就走。女人的驕傲與原則,絕對不能在男人的美貌與委屈下屈服。

    畢竟她是有原則的女人。

    桓宗面前的魚頭湯只喝了不到三分之一,他轉頭看林斛︰“箜篌方才在廚房里可跟你說了什麼?”

    “公子,我一個六百歲的老年人,沒法跟十六七歲的小姑娘聊天談心。”林斛放下筷子,面無表情道,“不如你直接去問箜篌姑娘。”

    桓宗盯著林斛看了好一會兒,眉眼微皺,看上去似有幾分委屈︰“可是,她似乎並不想理會我。”

    林斛收起桌上的碗筷︰“公子,雖然我已經六百歲,但我身邊沒有女人。”

    桓宗不解的看他。

    “所以與女人有關的問題,不要問我。”林斛指了指他面前的魚湯,“還喝麼?”

    桓宗搖頭。

    林斛把魚湯收走,交給守在外面的僕人,轉頭跟桓宗道︰“公子,等下我會把院子里的幾個僕從全部檢查一遍。”剛才發生的事情,箜篌已經告訴他了,他沒有想到久未動劍的公子,竟然能一招擊殺元嬰期巔峰的邪修。

    “不知邪修安排的刺殺,是針對所有宗派弟子,還是有固定的暗殺對象。”桓宗語氣低沉,“若僅僅是針對宗派天資出眾的新弟子,就說明邪修已經有足夠強大的關系網,知道這些弟子在哪兒,甚至還有靠近他們的途徑。

    一路行來,他們並不算低調,恐怕想要刺殺箜篌的邪修,早就尋找著下手的機會。

    林斛找到被僕從抬到暗房的邪修屍首,在他身上找到了斂氣符,難怪能偽裝成僕從進入內院,還沒讓箜篌姑娘發現他的氣息。除卻已經用過的斂氣符,林斛還在屍首身上找到幾件血氣濃郁的法寶,這些法寶不知耗費了多少性命煉制而成,陰氣森森。

    毀掉所有害人的法器,林斛倒出收納袋里的靈石,毫不客氣收了起來。邪修雖可惡,但靈石是無辜的,捐給貧困的城鎮,也比跟著邪修一起毀掉好。調動周身的靈氣,掐出一個烈火訣,把邪修的屍首燒得乾乾淨淨,林斛轉身對門外的僕從道,“把屍灰掃乾淨。”

    不要髒了屋子。

    雍城街道上,新入門的弟子第一次休沐下山,有人急著買東西給家人寄回去,也有人忙著參觀雍城街道上的美景,一路上見其他人都看著他們身上的弟子袍,他們都得意的挺直腰桿,努力讓自己的姿態更加優雅。
    高健演等人拖著歸臨下山到酒樓用飯,吃完飯的時候,見到一位老婆婆吃力的提著東西,他們起了惻隱之心,問明老婆婆家就住在城門外不遠的地方,他們便決定送她回去。

    老婆婆連連道謝,把雲華門誇了又誇,讓幾位新弟子激動得紅了臉,恨不能背著老婆婆回家。
    “我的家就在那。”老婆婆指了指不遠處的木屋,木屋低矮破舊,隱在山腳下,若不是她特意指出來,高健演幾乎看不到。

    “婆婆你怎麼能單獨住在這里,萬一下雨落下滾石會很危險的。”高健演扶著老婆婆,“要不我替你尋個新的住處吧。”他雖是個大富人家的小胖子,但卻是個好心腸的小胖子,見老婆婆住的地方如此清苦,就想到了他慈祥的奶奶。

    “不用,不用。”老婆婆連連推辭,“我怕搬了家,百年歸世的時候,我家老頭子找不到地方來接我。”

    聽著老婆婆與高健演的交談,歸寧雙手抱胸跟在身後,盯著低矮的木屋,眼中露出了疑惑之色。這個老婆婆在雍城平坦的道路上行走尚且吃力,那棟房子修在山腳,四周也沒其他住戶,她是怎麼爬上來的?不是說雲華門對管轄內的百姓很好麼,為何卻任由老婆婆單獨居住在這種地方?這里離城門很近,就算沒有人匯報上去,雲華門的弟子也應該會發現才對。

    不對,不對。

    歸寧停下腳步,叫住高健演︰“高健演,等等。”

    “什麼事?”高健演停下腳步轉頭看他,以為他有些不耐煩,便道,“歸寧師弟,你先去茶樓坐一會兒,我等下便來尋你。”

    其他兩位同門也知道歸寧不愛多事,便跟著點頭︰“等下你別走遠了,我聽師兄提過,附近有個廳風茶樓,說書先生的口技極好,你去那里坐著等我們。”

    “我的家就要到了,小仙長若是不嫌棄,可以到老婆子家喝口茶。”老婆婆笑了,“老婆子年紀大了,已經好些年沒有跟你們這些年輕人說過話了。”

    “說話可以,茶卻不喝了。”歸寧冷著臉道,“既然喜歡跟年輕人相處,又何不從山腳搬出來?”

    “少年郎,你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歡我?”老婆婆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她低頭道,“是老婆子多話了。”

    孤苦無靠的老人,咄咄逼人的少年,任誰來看,都會覺得歸寧說話做事太過分,毫無憐憫之心。

    高健演與兩位同門互相看了眼,高健演鬆開老婆婆的手,對老婆婆道,“婆婆,我這個師弟脾氣不太好,我們去勸勸他,一定讓他向你道歉。”

    “對,師弟平日被我們慣壞了。”另外兩個同門也放下手里提著的東西,轉身朝歸寧走去,臉色非常難看。

    歸寧在心中冷笑,光有仁慈心,卻沒有腦子,也不知道這些人怎麼通過問仙路的。

    “師弟啊。”高健演伸手去拉歸寧手臂,歸寧轉身避開,另外兩位同門見狀也都擁了過來,三人半拖半拉把他拽到遠一點的地方,歸寧回頭向老婆婆望去,對方正微笑著看他。

    見到這一幕,他沉下了臉,偏偏身邊三個光長個子不長腦子的同門,還想要他去道歉,說什麼都不可能。

    老婆婆聽到那個胖乎乎的小子吼著歸寧,讓他必須道歉,歸寧不肯,轉身就要走,三人又上去拉,不一會兒就走出了不短的距離。

    “夠遠了麼?”剛才還扯著嗓子吼歸寧的高健演悄聲道,“她有沒有跟上來?”

    “沒有,不過正看著我們。”同門師弟道,“我剛才看到她在朝歸寧笑。”

    “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啊!”高健演用力拽住歸寧手臂,“跑啊!”

    歸寧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高健演等三人拖著往城門方向跑,他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方才還走路不利索的老婆婆飛身往這邊追了過來,不過見到他們已經進了城,老婆婆惡狠狠瞪了他們一眼,轉身飛走。

    “嚇死我了。”高健演扶著牆喘氣,“好在我們跑得快,不然今天那座小木屋就是我們的葬身之地了。”他轉身看歸寧,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師弟,幸好今天有你在。”

    歸寧冷哼,只是他跑得面色潮紅,說話的嗓音還在發顫︰“你們不是要我給那個老妖婆道歉麼?”

    “這不是做戲給她看,我們好離她遠些趁機逃命麼。”高健演實在有些撐不住,靠著牆根一屁股坐下來,又白又胖的臉上汗水直滴,“那老婆婆看起來確實可憐,但自家兄弟比外人更可信,就算你真的做錯了事,只要沒有造成不好的後果,我們也關上門收拾你,哪能在外人面前讓你丟臉。再說了,你腦子向來比我們好用,雖然脾氣擰了點,但絕對不會跟一個連路都走不動的婆婆過不去,所以有問題的肯定是她,不是你。”

    “對嘛,自家兄弟不信,難道去信外人?”另外兩位同門也毫無形象地坐在地上,“難怪宗門特意說明,不能隨意出城,看來外面世界真的很危險。”

    歸寧看著形象全無的三人就這麼坐在地上,扶著牆站著,再度冷哼道︰“你們對自己的腦子,認識得倒很清楚。”

    什麼自家兄弟,實在可笑。

    第二天早上吃飯的時候,箜篌還是沒有說話,吃完放下筷子對林斛道︰“林前輩,我要去入定幾日,這幾天不要準備我的飯了。”

    “好。”林斛點頭,轉頭看桓宗,桓宗扭頭看箜篌。

    然而箜篌還是沒有跟他交談,起身走了出去。

    桓宗盯著空蕩蕩的門出神,直到林斛開始收拾桌子,才去看他。

    “公子,十個時辰還沒到,箜篌姑娘不會跟你說話的。”林斛已經看出來了,箜篌姑娘是個說話算數的年輕人,說不理公子,那就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

    “可是等她入定出來,早就超過十個時辰了。”桓宗皺眉,覺得這有些不公平。

    林斛挑了挑眉,他又不是當事人,公子跟他說這個沒用。

    “公子,你有沒有想過箜篌姑娘為什麼會生氣?”林斛知道公子已經習慣了有事自己扛,但是跟人做朋友,卻不能一直這樣,“你願意為了箜篌姑娘拔劍出鞘,說明你關心她的安危,這是好事。可是你應該再仔細想想,你為了救箜篌姑娘內傷復發,卻有意瞞著她,這讓箜篌姑娘怎麼想?”

    “我不想讓她擔心,這樣不對麼?”桓宗不解,有苦自己扛,不讓別人擔心,有什麼不好?

    “若是她把你當做真心朋友,當她得知真相後,會難過,會愧疚,會擔心。”林斛搖頭,“公子,你的世界里不應該只有劍。能夠遇到箜篌姑娘的確是你的幸運,但不是因為她幫你找到了難得一遇的藥材,而是她讓你漸漸明白什麼才是活著的人,而不是一把冷冰冰的劍。”

    桓宗沉默下來。

    “好好想,想明白,等箜篌姑娘出來,你就去跟她道歉。”林斛道,“不然箜篌不跟你說話的時間會從十個時辰,變成十天。”

    “當真?”桓宗表情終於有了變化。

    “公子,你若是不相信,可以去試一試。”林斛心情極好,“左右最多十天半個月,箜篌姑娘還是會原諒你。小姑娘心軟,遇到你這種不會說話,也不懂交友的劍修,都沒嫌棄你。”

    桓宗思索很久,抬頭看向林斛︰“林斛,我覺得你最近話變得多了。”

    “公子,這叫近墨者黑。”林斛站起身,“我去練劍,你慢慢想。”

    十天半月不跟人說話,對于桓宗而言,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是箜篌不過一夜不理他,他便覺得哪里都不自在。難道當真是近墨……不,是近朱者赤。

    林斛當真不會用詞語,箜篌哪里不好,怎麼就是近墨者黑了?

    和風齋。

    和風齋的建築十分精致,里面的亭台樓閣美輪美奐,溪水在建築四周穿流而過,發出潺潺水聲。男修女修們都不住洞府,而是住在樓閣中。花草樹木交相輝映,讓整個和風齋看起來像是天上仙宮,地上桃源。

    安和繼任和風齋齋主不過幾年時間,在和風齋里已具威名,但由於他安和公子的名號太過響亮,整個雁城的百姓幾乎都愛稱他為公子,就連他做了齋主也不願意改口。

    好在安和也不介意,由著他們叫。隨著百花會的時間越來越近,整個和風齋上下都忙了起來,就連安和這個齋主也不得半分空閑,已經連著好幾日沒有靜心修煉。

    “大師兄,東街的那棟小院,好像有人入住了。”安和的師弟進來,見安和在閉目養神,“大師兄你若是太累,不如安排一名弟子上門拜訪。”

    “可是那棟小院?”安和睜開眼,神情變得肅穆。三百多年前,他成了和風齋的弟子,因為天資甚好,齋中長輩並不讓他插手閑雜事務,前面一百多年他除了修煉以外,幾乎不操心任何事。

    在他一百八十歲那年,師父傷重而歸,回來後就在東街最好的地段修建了一棟小院,並跟他明言,小院的主人是他救命恩人。此後不久,和風齋依附到琉光宗門下,師父的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

    他知道是那次受傷讓師傅傷了根基,所以接下來的一百多年里,他更加拼命的修煉,幾年前剛把修為晉升到元嬰期,師父便把齋主之位傳給了他。五年前師父隕落,隕落前還特意交代過他,若是那棟小院的主人來了,一定要把他奉為上賓。

    他答應了下來,但是這幾年小院里除了幾個僕從外,從來沒有人進出,他甚至開始懷疑,也許師父的那位恩人,也早就隕落了。現在聽到師弟說,小院的主人出現,他確實十分的意外。

    “備禮,我親自去拜訪。”安和站起身,“此人是師父生前的大恩人,不可有半分的疏忽。”

    “是。”師弟見安和態度如此慎重,應了下來,“那師兄可要換身衣服。”

    “取我拿件祥雲天喜法袍來,髮冠要用御霄門最新出的哪款。”安和想了想,“再把齋里養的那匹飛天照夜白牽來,貴客面前不能失禮。”

    師弟欲言又止,他覺得穿著是否華麗與禮貌是兩回事。但他也知道師兄的小癖好,依言退了下去。

    東街外的花雨街十分漂亮,不過這里不對游客開放,十分安靜。安和騎著飛天照夜白走在花雨街上,如玉的臉上神情十分嚴肅。

    來到小院門外,有弟子上前敲門,然而等了很久,也沒有人來應門。

    “齋主,或許是主人家不在。”上前敲門的弟子道,“不如我們明日再來。”

    “再去敲。”安和神情不變,他今日特意打扮了一番再出門,若是連人看不到,他打扮了有什麼用。

    “是。”弟子見安和神情凝重,不敢多言,繼續敲門,還是沒有人應門。

    “齋主……”弟子臉上的表情幾乎繃不住,“好像真的沒人。”

    安和看著緊閉的大門,眉頭微皺,恐怕不是沒人,而是不想理會他。

    他朝大門拱手道︰“在下和風齋安和,求貴地主人一見。”他修為已至元嬰,所以聲音雖不大,但是卻能清清楚楚傳進院子里。

    沒過一會兒,門後響起腳步聲,大門大開,一位穿著青袍,神情淡漠的中年男人站在門後。

    中年男人看了眼安和,臉上不喜不怒。安和見他是位元嬰修士,從馬背上跳下,對中年男人拱手行禮︰“在下安和,乃是和風齋的新任齋主,請問道友可是此院的主人?”

    “昨日曾有幸在城門口見過齋主一面。”中年男人回禮道,“不過我非此地主人,我家公子才是此地主人,不知齋主有何事?”

    見中年男人似乎並不想他進門,安和解釋道︰“早年在下的師父受過貴地公子的恩惠,這些年他一直不忘公子的恩德,臨死還交待在下,若是見到公子,一定要以貴賓之禮相待。還請公子憐我師父一片報恩之心,讓在下與他相見。”

    “齋主的盛情我家公子心領了,但他向來不喜說話,又不愛見外客,還請公子見諒。”中年男人嘆氣道,“霧彌真人隕落,實乃修真界一大損失,請齋主節哀。”

    安和苦笑︰“多謝道友勸慰。”

    中年男人見他這樣,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朝他拱手道︰“齋主請回吧。”

    “恩公既然不喜說話,在下也不多叨擾,還請道友帶我入內,讓我給恩公見一個禮。”安和知道修真界很多高手都有怪癖,此人能夠救下師父,說明他修為不低。他也不想去打擾對方,但是明知恩公已經到了雁城,卻不去見禮,他怕師父給他投夢,在夢里扯著耳朵罵他。

    “那請齋主稍候,我去問詢一下我家公子。”

    “有勞道友。”

    “齋主客氣。”

    安和恭恭敬敬在門外等了好一會兒,才等到中年男人再次出現,他連忙拱手道︰“不知恩公可願我入內?”

    “齋主請。”中年男人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多謝道友了。”安和走進門,見中年男人沉默地走在前方,“不知道友高姓大名,在下該如何稱呼您?”

    “免貴姓林,外面的人都稱我一聲老林。”中年男人回頭看他,“齋主若是不嫌棄,稱呼我一聲老林便是。”

    “原來是林道友。”安和朝他拱了拱手,腦子里的思緒飛速轉動,但是無論怎麼想,都不記得有個姓林的元嬰修士做了別人的隨從。

    整個修真界,到元嬰修為的修士已經寥寥無幾,有了這等修為,到宗派做個長老,怎麼也比做僕從強。

    “齋主,我家公子就在正殿。”林道友停下腳步,“請。”

    安和拾階而上,當他看清坐在主位上那個男人的面容時,腳步停了下來。

    他生出了一股後悔之意。

    他不該到這里來。

    世上為何有這等容貌的男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2:35 PM

第51章 我的朋友

    “齋主?”林斛見安和突然站在門口處不動,以為是公子臉色太冷,讓對方不敢進去。他走到門口一看,公子神情很平靜,殿內的擺設也沒什麼不對勁的地方,那這是怎麼了?

    安和勉強笑了笑,邁步進門,朝桓宗行了一個大禮︰“在下師出和風齋前任齋主霧彌真人,家師幾年前已經過世,在下代家師向恩公道謝。”

    話音剛落,他掀起衣袍跪了下來︰“安和代家師謝恩公救命之恩。”說完,納頭便拜。

    “我與霧彌真人只是萍水相逢,安齋主不必如此客氣。”桓宗伸手輕抬,準備磕頭的安和便不受控制地站了起來,他難掩驚駭地看著桓宗,沒想到有元嬰修為的他,在此人面前,竟然連身體都不能自主。

    此人究竟是誰,長得比他好看便罷了,連修為也比他高,修真界何時有這號人,為何他卻從未聽過?整個修真界,年齡與他相仿,修為卻比他高的,屈指可數。若不是天分極好,他也不會在短短兩百年時間里成為元嬰修士,甚至還繼承了和風齋的齋主之位。

    琉光宗的仲璽真人算一位,昭唅宗的長德算一位。前者久不在修真界露面,有傳言說仲璽真人痴迷劍道,心冷如鐵,相貌也十分可怖,見過他的人常被他的相貌嚇得說不出話來。昭唅宗的長德年齡比他小些,但現在還只是金丹大圓滿,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突破心境,成為元嬰老祖。

    還有雲華門的勿川、九鳳門的凌月這些勉強也算得上是天之驕子,不過前者他見過,整個人沉悶無趣,若是不說明身份,旁人還以為他是琉光宗的弟子。九鳳門的凌月他也見過,是個女人。

    “恩公的救命之恩如何能忘,對恩公而言這只是舉手之勞,對於鄙派而言,恩公就是拯救宗門於水火的仙人。”盡管安和心中此刻已是驚濤駭浪,但是面上卻不敢表露半分,怕引起恩公不滿。

    “當日我於邪修手中救下霧彌真人,他以這棟小院相贈,我與他已是恩情相清,安齋主不必再記掛此事。”桓宗指了指旁邊的座位,“齋主請入座,但是你的大禮我確實不能受。”

    明明對方語氣平和,氣息與普通人無異,但是安和在此人面前,卻有些氣弱。桓宗讓他坐下,他只能老老實實坐了,其他的話一句也不敢多說。身為齋主,他有個人的脾性與偏好,但是當他以齋主的身份出現他人面前時,就要把這一切放下。

    “恩公如此高風亮節,在下更為折服,日後恩公若有什麼需要,在下定義不容辭。”見對方實在不打算讓他報恩,安和只能作罷。

    兩人的交談到了這,似乎已經無話可說了,桓宗雖沒有直言讓安和離開,但是看他的眼神中,卻飽含此意。安和哪里還能坐得住,雖然他才剛剛坐下︰“雁城景色優美,恩公來了此處,可要好好賞一下這里的景致。”

    桓宗點了點頭。

    “那……在下告辭?”安和站起身,只覺得這個大殿太過肅穆,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慢走。”桓宗對他微微頷首,身為琉光宗的弟子,為了表示自己的友好態度,桓宗還擠出一個僵硬的笑意來。

    恩公這個笑是什麼意思?安和心中又驚又疑,難道是覺得他報恩的誠意不足?他想再說幾句話表達自己內心的感激之情,然而恩公又變成了面無表情的模樣,剛到嘴邊的話,只能硬生生咽回去。

    就在即將邁出門檻時,他聽到恩公開口叫住了他。

    “等等。”桓宗起身走到了安和身後。

    安和額頭上冒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在桓宗靠近他時,他差點下意識拿出自己的法寶扇出來防御,這個人太過高深莫測,他實在難以不起防備之心。

    “聽聞貴城的百花舞會十分受人歡迎?”

    “不敢,只是恰好能讓大家湊個熱鬧而已。”安和心想,難道恩公對百花舞會有什麼意見?

    “既然如此,就有勞齋主給我留三個好位置。” 桓宗道,“我有位道友對貴寶地的百花舞會很感興趣。”

    “恩公願意來,是在下的榮幸,在下一定會為你安排最好的位置。”安和轉身面向高人,盡管他不是高人的對手,但是面對面站立,讓他更有安全感。

    “有勞。”桓宗聽到讓自己滿意的回復,又對安和笑了一下。

    看著他臉上的笑容,安和沖他抱拳︰“告辭。”

    林斛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轉頭對桓宗道︰“他就是霧彌真人在世時,常掛在口中誇讚的徒弟。”

    “天資不錯。”桓宗不咸不淡的評價了一句,轉頭問,“箜篌入定幾日了?”

    “公子,箜篌姑娘昨日才開始入定。”林斛看了眼外面天色,“現在天色還早,要不要我陪你去逛街買些東西?”

    桓宗看了他一眼,扭頭︰“不用。”

    被拒絕林斛也不難過,反正年輕人喜歡跟年輕人一塊兒玩耍,他年紀大了,公子不願跟他一起出門很正常,“那你自己去逛吧。”

    桓宗︰“……”

    “我去打坐。”桓宗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院門外,和風齋的弟子見安和大步從里面出來,忙站直身體,迎他上馬。與安和關系較為親近的師弟見他表情有些不好看,小聲問︰“大師兄,難道那位恩公的脾氣很不好相處?”

    安和沒有說話,對方的脾氣說不上好不好相處,因為他們從頭到尾都沒有說幾句話。不過有一點他已經可以肯定,對方對和風齋沒有惡意。

    “師弟,你說女修在女扮男裝以後,是不是會比男人更好看?”一路沉默著回到齋內,關上門以後,安和終於問出了心中的問題。

    “女扮男裝?”師弟失笑,“大師兄,這又不是戲文,以你的修為,難道還看不出對方的根骨是男是女?”師兄這幾日是怎麼了,前幾天懷疑小姑娘是男扮女裝,今天也不知道在懷疑誰是女扮男裝。

    安和臉色更加難看︰“我知道了,你回去修煉吧。”

    師弟沒有再多問,他退出安和的屋子,替他掩上了門。

    太陽落下又升起,如此反復三次後,箜篌所在的房間門打開了。晉到心動期,又穩固好心境的她心情非常不錯,白皙的臉透著健康的粉紅,就連走路的步子也帶著歡快。

    “箜篌姑娘,你入定結束了?”捧著一碗湯藥的林斛看到箜篌,停下腳步看了眼她的臉色,“看來這次入定你有所收獲。”

    箜篌笑著點頭,見林斛手里端著湯藥︰“桓宗的病又復發了麼?”

    林斛微愣,隨即便點著頭道︰“不必擔心,只是小毛病而已。”

    “我跟你一起去看看他。”箜篌跟到林斛身後,“他這幾日一直都不太好嗎?”

    “唔……”林斛含糊地點了點頭,轉而問,“姑娘還在跟公子置氣,現在去會不會不妥當?”

    “十個時辰早過啦,生病的人心情比較差,還是多哄哄他,以前的事就暫時不提了。”箜篌還記得自己說過十個時辰內不理桓宗這件事,“我是在跟他生氣,不是要跟他絕交。”

    林斛臉上露出笑意,來到桓宗門外敲了敲門︰“公子,我跟箜篌姑娘端藥來了。”

    門很快打開,穿著廣袖寬袍的桓宗站在門後,如墨的青絲沒有用玉冠束著,而是披散在身後,配著那張白皙得沒有血色的臉,更像美貌病公子了。

    “桓宗,你身體沒事吧?”箜篌眼里驚艷與擔憂兩種情緒來回交替,最後還是擔憂佔了上風。

    “你先去軟榻上坐著。”箜篌拽住他寬大的袖子,把他拉到軟榻上坐下,轉頭對林斛道,“林前輩你快進來,別讓藥被風吹涼了。”

    林斛關上門,把藥端到桓宗面前︰“公子,用藥吧。”

    桓宗看了看箜篌,又轉頭看林斛,神情有些莫名。一個時辰前,林斛說近來綻放的花越來越多,擔心他身體聞到濃郁的花香會不適,所以就去熬預防的藥。怎麼現在藥端回來,箜篌的表情卻像是他身體發生了什麼大事。

    “藥不燙不涼,喝起來剛剛好。”箜篌從林斛手里接過藥碗,用手背試了試溫度,把藥碗遞到桓宗嘴邊,“身體不好的人,不能太任性。”

    “有、有勞。”白皙縴細的手離他太近了,近得他能聞到她手背上淡淡的香味,桓宗接過碗大口喝下,連嘴里的藥是什麼味兒都感覺不到。

    只是在想,鼻息間只有小姑娘手背上淡淡的鮮花香。

    “咳咳。”喝得太急,他有些不能適應,輕咳幾聲︰“我預定好百花舞會的座位,到時候你陪我一起去觀賞可好?”

    “好。”箜篌拍了拍他的後背,還不敢拍得太重,就怕好好一個美男,被她拍得吐血。生病的人,總是需要人溫柔以待的。

    “你還在生我的氣麼?”桓宗用清水漱口,擦乾淨嘴角,向來沉穩的臉上有些許無措,“抱歉,之前處理事情的時候有些不妥當,讓你生氣了。日後若是不小心受了傷,我定不瞞你。”

    “桓宗啊,並不僅僅受傷的事。”箜篌拉起軟榻上的錦被蓋在桓宗膝蓋上,對他這話又好氣又好笑,但是對著他那張好看得沒有瑕疵的臉,她就只剩下無奈與心疼︰“沒有人是完美無敵的,你不高興的時候可以不高興,受傷的時候也可以說疼,生病的時候,也可以示弱撒嬌。這不是無能,而是……”

    箜篌頓了頓,想要用詞匯形容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怎麼說呢,我們修士追求大道,壽命比普通人長很多。如此漫長的歲月,什麼事都自己扛,自己撐,對自己無比苛刻,這樣的生活太累,長生大道又有何意義?”

    “漫長的歲月中,生氣時發一點小脾氣、受傷不用強撐、生病示弱撒嬌,都是活著的享受。”箜篌蹲在軟塌旁,烏溜溜的大眼楮看著桓宗,“我氣你不心疼自己,你這樣的行為,對得起這具完美的身體嗎?”

    “不生氣。”桓宗對箜篌笑了笑,伸出如玉的手,輕輕在她袖子上小幅度拉了兩下。

    “嗯?”箜篌看著自己的袖子,“桓宗,你這是何意?”

    “我這是生病的時候示弱撒嬌。”桓宗一本正經地看著箜篌,耳尖緋紅,“我撒嬌了,你不能再生氣。”

    箜篌、箜篌她沉迷在男人無上美貌中,毫無立場地點頭︰“沒生氣,沒生氣,我一點都沒生氣了。”

    美貌的男人板著臉撒嬌,真是讓人無法拒絕,世上怎麼能有桓宗這麼可愛的男人?!

    院子里的杏花樹下,林斛靠著樹干,雙手環胸看著天上,湛藍的天空飄著幾朵白雲,漂亮極了。果然還是年輕人之間的感情最好,連他從屋子里出去,那兩個人都沒有發現。

    敲門聲響起,他看了眼屋子里的兩人,轉身走到外院,打開了大門。

    “林老祖好。”來人是安和的師弟,他把三份燙金請柬雙手奉上,“五日後便是百花舞會,這是鄙派齋主讓在下送來的貴賓請柬,介時請老祖與恩公賞臉一觀。”

    “多謝。”林斛接過請柬,“到時一定前來叨擾。”

    師弟臉上露出了笑意,這位林老祖表情雖然不多,但卻是好說話的性子。有這樣的僕人,做主人的脾性就算再怪異,也不會到讓人難以接受的地步。

    與箜篌“重歸於好”的桓宗心情很好,晚上用飯的時候,甚至還問了林斛辣魚片要怎麼做。林斛看著桓宗與箜篌熱情好學的模樣,從頭到尾都講了一遍。

    “我不是劍修,切魚片的技術肯定不行。”聽著復雜的配料過程,還要怎麼掌握火候,箜篌十分有自知之明,她決定放棄學習這項生活技能。

    劍修桓宗︰“……”

    “下廚傷手,小姑娘不要學。”桓宗把話題岔開,“我讓林斛把煉器爐與精火放到右邊配房里,明日我們再練一練煉器。”

    “好。”箜篌對自己只練出一個又丑又沒用的低階鐵環耿耿于懷,聽到桓宗提及此事,連忙應下來。下廚這種小事,哪有學習煉器重要?

    一道飛訊符穿透黑暗飛了過來,箜篌伸手接住。用神識一掃,就看出這份飛訊符不僅僅是傳給她一人,而是傳給宗門里所有出門在外的弟子。

    見她臉色變得難看,桓宗放下筷子︰“箜篌,發生了什麼事?”

    “有邪修企圖向我們雲華門新弟子下毒手,其中一名弟子還是資質甚好的單靈根。幸而這幾位新弟子機敏,發現了邪修的偽裝,趁機從她手中逃走了。”把飛訊符放到桌上,箜篌皺起了眉頭。

    “你的宗門……要召你們回去麼?”桓宗覺得心里空落落的不太舒服,這段時間習慣了這個機靈鮮活的小姑娘在身邊,他幾乎沒有想過她會離開的事。

    直到這道飛訊符的到來,才讓他驚醒過來,箜篌不是他的弟子,也不是他的同門,她遲早要離開他身邊,回到雲華門中。

    “信中未提,只是讓我們注意安全,不要輕易相信他人,不要去偏僻的地方。需要召回的,只有位於偏遠之地的弟子。”箜篌搖頭,“像我這樣的弟子,是不用回宗門的,只是路過附屬門派或是附屬州城時,要幫著宗門排查,是否有邪修混跡其中。”

    “原來如此。”桓宗眉眼舒展開來,“若是我沒記錯,下一個地方是豐州。州城不大,由一個叫吉祥閣的小宗派駐守,這個吉祥閣正好是貴宗的附屬門派。五天後我們參觀完百花舞會,就直接乘坐法器趕往豐州。”

    “是我們雲華門的附屬門派?”箜篌從收納戒里翻出雲華門弟子歷練手冊,最後幾頁列出了雲華門名下所有的附屬門派與城池,最下面不起眼的地方,果然寫著豐州吉祥閣。

    這六年來,她除了閉關修煉,就是跟師父師兄學術法,剩下的閑暇時間就跟著師姐們在一塊兒玩,對雲華門的勢力還沒有太過清晰的認識。由於師姐們常跟她說,小孩子太早懂事不好,操心太多瑣事會長不高會變醜,師傅師兄也不願她太早操心宗門俗事,所以她一直過著修煉吃喝拿月俸卻不幹事的日子。

    此刻聽到桓宗這個其他門派的人都比自己了解雲華門勢力範圍,箜篌有些不好意思,決定這幾天把手冊後面的名單好好背一遍。

    “小姑娘不能操心太多。”桓宗把湯端到箜篌面前,“不僅影響修煉心境,還會脫髮。”

    “脫髮?”箜篌摸了摸那一頭讓自己十分滿意的頭髮,“真的?”

    桓宗點頭,神情平靜得看不出半分開玩笑的意思︰“我宗門里有位女弟子,有段時日總是操心其他事,後來頭髮開始大把大把脫落,吃了不少丹藥才讓頭髮重新長好。”

    箜篌把手冊扔進收納戒,學習還是要講究循序漸進,不能死記硬背。

    晚飯吃完,箜篌回屋休息,林斛練了一套劍法給桓宗看,桓宗指點了一番,見林斛已經全部領悟後,才道︰“林斛,以後不要拿我的身體嚇她,那還是個小姑娘。”

    “公子,我記得藤蘿仙子掉髮,是因為修煉出了岔子。”林斛答非所問。

    “就是因為她心性不穩,胡思亂想,修煉才會出岔子。”桓宗面無表情看他,“這有何問題?”

    “沒有。”林斛搖頭,“我回去睡覺。”

    看著林斛的背影,桓宗轉頭去看軟塌,臉色有些不自在。

    他……他一個三百多歲的男人,怎麼能真的向小姑娘撒嬌,實在可恥至極。

    百花舞會,是賞花賞景賞舞賞美人的好日子。不過美人隔雲端,只能欣賞卻不能有半分褻瀆。早年有不懂規矩的人,言語對百花美人十分不敬,最後被和風齋的弟子揍了一頓,扔出了雁城大門。

    時間久了,來雁城參加百花舞會的人都知道,百花美人都是正經姑娘,有普通人有女修,她們只在台上表演花仙,讓大家對百花舞會更加熱鬧而已。

    今年是百花舞會舉辦的第兩百年,所以今年舉辦得格外熱鬧,為了這場盛會,和風齋準備了將近半年的時間。當百花舞會正式開始的這一日,雁城的內城幾乎被擠得水泄不通,就連外城的小吃攤上都擠滿了各地慕名而來的游客。內門的入場券有數量限制,沒有搶到入場券的游客們扼腕嘆息,只能等明天再進去。

    百花舞會要連續舉辦七日,但是第一天最熱鬧,這一天能擠進內城的人,莫不是歡天喜地。街上四處都站著和風齋的弟子,所有人偷竊、亂扔垃圾、大吵大鬧擾亂秩序,不管身份是什麼,都會被拖出去。

    每年百花舞會圍觀被拖出去的游客,也是雁城當地百姓的一大興趣愛好之一。

    觀賞台上,各個收到和風齋請柬的大人物紛紛入座。很快就有人發現,離安齋主最近的地方,竟然還空著三個位置,也不知道是誰,竟然在盛會時如此沉得住氣。

    幾個與和風齋交好的小宗派掌門笑問︰“安齋主,不知今日還有哪幾位貴客未到?”安和能把他們位置安排在這個地方,足以證明他們的身份十分特別了。

    “這幾位是家師生前的救命恩人,恩公這些年一直忙於修煉,我無緣得見。”安和朝問話的掌門點了點頭,“幸而恩公近幾日終於駕臨雁城。”

    聽到安和這話,眾人頓時明白過來,原來是霧彌真人的救命恩人,難怪安和如此鄭重。大家正猜測這三人身份時,就見和風門弟子引子三個人往這邊走來。為首的男人俊美異常,身著上品法衣,面白無色,看起來十分不好相處。跟在他身邊的小姑娘看起來年歲不大,卻已經是心動期的修為,漂亮的臉上帶著笑容,看起來溫和可親。走在他們兩人身後的男人神情剛毅,身上的玄色錦袍看似普通,卻也是上品的法衣,身上的氣息也收斂得極好。

    這是……這是元嬰期的老祖?

    有修為已是金丹期巔峰的掌門隱隱約約看出玄袍男人的修為,只是金丹修為到底比元嬰修為矮了一個境界,他們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恩公,請上座。”看到桓宗出現的那一刻,安和便不自由自主站起身迎上去,朝桓宗拱手道,“兩位道友也請上座。”目光落到箜篌身上時,安和有片刻的怔忪,這不是那日在城門口,對他容貌毫無反應的女修麼?

    桓宗注意到安和看箜篌的眼神,出聲道︰“有勞齋主帶路。”

    安和立刻回過神來︰“請往這邊走。”

    桓宗沒有馬上跟在他身後,而是轉身對箜篌道︰“箜篌,來。”今天在場的修士很多,宗派掌門峰主也不少,箜篌還小,不能被這些人嚇著了。

    箜篌伸出兩根手指,悄悄拽住他的袖子邊緣,對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走在前面的安和注意到,這位女修的注意力,從頭到尾都在恩公身上,除了剛才見禮,就沒有多看他一眼。

    待三人落座,安和朝桓宗拱手道︰“不知這位仙子是?”

    “我的朋友。”桓宗語氣淡淡。

    安和︰“……”

    謝謝,我知道這是你的朋友,可是名字與身份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2:42 PM

第52章 百花舞會

    “請入座。”看著桓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 安和決定放棄繼續追問, 轉頭對在座的峰主掌門等人道︰“諸位道友, 這位公子便是家師生前的救命恩人。”

    “道友好。”不論認識不認識, 在座修士對桓宗等三人都很友好客氣。一是他們要給安和顏面,二是桓宗來頭不簡單。

    桓宗面無表情的臉在他們看來那是神秘莫測, 他的沉默在他們看來那是有高人之姿。總的說來,那就是神秘非常,得罪不起。

    安和給桓宗一一介紹著在座諸位賓客的身份。

    “這位是五味莊的莊主, 白案真人。”

    “您便是廚藝精湛, 以廚藝入道的白案真人?”箜篌聽到五味莊三個字, 眼神瞬間變得亮如星辰。她聽宗門里膳食堂的師姐說過,五味莊雖小, 但里面的修士都很擅長廚藝,尤其是五味莊莊主白案真人,做出的美食有時能夠讓修士頓悟修為上漲,能讓女修容顏變得更美。近百年來, 宗主曾多次試圖與白案真人交好, 可惜白案真人好像並沒有與掌門交好的意思,還曾嫌他們雲華門做的菜只有味道卻沒有靈魂,掌門只能失望而歸, 讓五味莊依附的念頭也不好說出口了。

    宗門上下的弟子對此結果很失望, 但是內心對拉攏五味莊這件事還抱著微弱的希望。甚至每個出門歷練的弟子, 都會被師兄師姐們叮囑, 若是遇到五味莊的弟子被其他人欺負, 有實力幫忙的時候就要勇敢出手,萬一他們心生感激之情後,就願意依附到他們雲華門名下了呢?

    “久仰真人大名,今日得見真人,當真是仙風道骨,名不虛傳。”箜篌起身朝白案真人行了一個晚輩禮。很多人對廚師有個固有印象,那就是胖或是油膩。然而這位白案真人卻不同,他身材偏瘦,身上穿著淡藍法袍,發須銀白,渾身都透著一股仙氣兒。

    面對箜篌如此熱情的態度,白案真人心中很是不解,修真界的修士,大多以煉器、煉丹、御獸、繪符、法氣內修、武器外修等主流入道,像他這種以廚入道的修士,修為不高,用處不大,在修真界的地位十分低微,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麼真情實意仰慕他的後輩了,而且還是個相貌討喜的小姑娘。

    難不成是小姑娘家里長輩給她講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謠言,讓她信以為真,所以對他產生了美好的誤會?

    “仙子言重了。”白案真人雖猜不出箜篌的身份,但對她十分客氣。他看到小姑娘身上的釵環等物皆是法器或是神器,身上的法袍不知加持了多少層符紋,想來是哪個大宗門里有身份的弟子。他雖是個莊主,但五味莊小門小派,還當真得罪不起這些人物。

    “是真人過謙了。”因還有其他人在場,這也不是閑聊的場合,箜篌不好意思跟白案真人講太久,只能在坐下後對白案真人燦爛一笑。

    這個笑實在太乖巧討喜,讓白案真人忍不住回了個笑臉給她。

    坐在主座的安和心情很復雜,這位小美人對著白案這種老頭子都能如此熱情,為何偏偏對他態度平淡?雖然內心很糾結,但他還要堅持給桓宗介紹完在座其他人。

    這些宗門都與和風齋有交情,有比較出門的宗派,也有箜篌從未聽說過的,不過大家互相禮貌客氣一番,倒也沒讓氣氛變得尷尬。

    “這位是琉光宗的親傳弟子,孝棟道友。”和風齋是琉光宗的附屬宗門,他們舉辦百年紀念百花舞會,琉光宗肯定會派人前來。這也是今天為什麼有這麼多宗派掌門在場的原因,萬一琉光宗看上他們了呢?

    隨即大家就看到,這位到場後從頭到尾沒怎麼說話的琉光宗弟子站起身來,走到神秘道友面前,向他行後輩禮︰“弟子孝棟見過師叔。”

    師、師叔?

    眾人愣住,難怪這位神秘的道友神情冷淡,話還少,原來竟是琉光宗的劍修,這就一點都不奇怪了。孝棟道友對他如此禮遇,可見神秘道友在琉光宗地位不低。

    得知桓宗身份,眾人紛紛回憶自己剛才的表現,有沒有表現得很完美?

    “公子,這是忘劍鋒的弟子。”林斛猜測桓宗可能根本記不清宗門眾多後輩的臉跟名字,用傳音術跟他道,“他是宗門里近三十年里新收的弟子,天資出眾,已經是心動期修為。”

    桓宗挑眉,天分極高?

    他側身看箜篌,對林斛這種說法有些不贊同。箜篌年僅二八,便已是心動期修為,孝棟的修行速度,又怎能算出眾?

    林斛︰“……”

    每當這個時候,他都覺得跟公子交流困難。像這種不知世事的劍修,對資質這種東西,恐怕有很大的誤解。

    孝棟有些激動,這位師叔他只見過一面,還是十年前他被收為忘劍鋒親傳弟子舉行拜師大典時。因為這位師叔容貌實在太過出眾,僅見過這麼一次,便記住了。

    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見過這位師叔。聽說師叔是近幾百年來,整個修真界最有天分的修士,道心堅定,修煉刻苦,是宗內弟子學習的榜樣,沒想到他今日竟在這里見到了他老人家。

    面對桓宗俊美的臉,孝棟覺得“老人家”這三個字有些不合適,但是他形容詞實在匱乏,一時半會激動得根本想不出更好的詞。

    修行尚淺的他,還不能很好的控制情緒,臉上的激動之情幾乎難以掩飾。但是想到宗門的教導,他還是盡力把上揚的嘴角壓了下來。

    “不錯。”看在林斛說天資出眾的份上,桓宗對這後輩還是微微點頭誇了一句,雖然這句話只有兩個字,但足以讓小弟子心花怒放,手腳都不知往哪兒放了。

    “這是雲華門忘通峰主的高徒箜篌仙子,你喚她師叔便可。”桓宗示意弟子給箜篌見禮,晚輩見到長輩,該有的規矩半點都不能馬虎。

    “晚輩孝棟,見過箜篌師叔。”孝棟偷偷看箜篌,這位漂亮師叔……看起來好像比他小?

    “不必多禮。”箜篌伸手虛抬,把一個錦囊放到他手里,“好好修煉,不要懈怠。”

    “是,晚輩謹遵師叔教誨。”孝棟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又朝桓宗拱手行禮,才回到自己位置上。

    “原來二位竟是琉光宗桓宗仙長與雲華門箜篌仙子,失敬失敬。”諸位掌門峰主們再度起身行禮,聽說前些日子清風門弟子遇到邪修追殺,正是桓宗道長與箜篌仙子救下的,有關兩人的義舉,早已傳遍整個修真界,現在見到本人,都忍不住誇耀起來。

    五味莊的莊主白案真人心情有些復雜,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竟是雲華門的弟子。他對雲華門的感官不好用一句話來形容。雲華門弟子救過好幾次他莊內的弟子,而且各個熱情坦誠,十分討喜。但是他們的宗主卻有些奇怪,總在他面前提雲華門的膳食堂,提完以後就問他五味莊擅長哪些廚道。

    他知道大宗門臥虎藏龍,天資出眾的弟子不少,但是連廚道都要拿來跟他們這種小門派比一比,也太過好勝了些。前幾年在對方又來以論道為名,炫耀自家廚道之實時,他終於忍無可忍,直接說雲華門膳食堂做的東西沒有靈魂,算不上廚道。自此,這位莊主終於消停了。

    原本他還擔心此舉會引來雲華門的報復,還特意讓弟子小心雲華門的人,哪知道等了好幾年雲華門都沒什麼動靜,外出歷練的弟子遇到雲華門弟子,也沒受到對方任何刁難,反而在遇險時又被他們救了。

    想來是雲華門莊主雖然愛顯擺了些,但心胸還算寬廣,並沒有報復他這種小門小派的打算。

    白案真人心情復雜,安和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兒去。難怪師父當年獲救後不久,他們和風齋便成功依附到琉光宗門下,恐怕還有這位桓宗真人的功勞。俗話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和風齋依附到琉光宗以後,不用再整日擔心其他門派的算計,大力發展旅游業,現在整個修真界,誰還不知道他們和風齋?

    他們和風齋欠桓宗真人的,又何止救命之恩?

    還有這位箜篌仙子,當日在城門口見到她,他只以為這位姑娘年紀小,仗著膽子大,才跑出來拆穿邪修的計謀。沒想到人家是大宗門弟子,身邊還有高手同行,並不是膽大包天。

    出門在外,有突發事件又無修士坐陣的時候,十大宗門弟子若有能力對敵,便理應出手相助。這是十大宗門內部心照不宣且不成文的規矩,也正是因為此,修真界的風氣才好了很多。

    箜篌仙子年歲尚小,便已有如此覺悟,不愧是大宗門教出來的親傳弟子。只是看男人的眼光忒差,他哪一點比不上白案真人那個老頭子?

    “齋主,花仙子們準備好了,舞會可要現在開始?”師弟在他耳邊輕聲問。大師兄老盯著人家箜篌仙子作甚,沒見桓宗真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可。”安和點頭,端起桌上的茶,向賓客們敬茶。

    師弟扭頭偷偷打量桓宗緩和下來的臉色,舒出一口氣,揚手示意花會開始。

    風起,從天上飄下大朵大朵的鮮花,彩衣仙子們手持花束從天而降。牡丹在舞台上盛放,仙子們足尖輕輕踩在畫板上,隨風而舞,美得讓人忘記此處是人間,而不是天宮。

    美,美不可言。

    箜篌看得目不轉楮,當花仙們化作飛天仙女踏花離開時,她還回不過神來。

    “即使說她們真的是從天宮而來的仙女,我也會相信。”箜篌良久才回過神來,轉頭看桓宗,他仍是那不喜不怒的模樣。

    “桓宗?”箜篌小聲道,“你不喜歡這個表演?”

    桓宗給箜篌倒了一杯熱茶,搖頭︰“喜歡,挺不錯。”

    嘴上說著喜歡,臉上的表情卻很誠實,箜篌端起茶喝了口,沒有桓宗親手泡的茶好喝。

    “牡丹仙子雍容華貴,桃花仙子艷麗無比、蓮花仙子出塵高潔……”放下茶杯,箜篌感慨,“世間竟有如此美麗的姑娘。”

    桓宗︰“……”

    在他看來,好看的男人與女人都一樣,並沒有太大的差別,所以一時半會,箜篌的話他不知道該怎麼接。

    表演還在繼續,箜篌小聲跟桓宗說著話,注意力卻落在表演台上。看到漂亮的女子她會驚艷,看到稀罕的鮮花她會贊嘆,仿佛在她眼里無一不美,無一不好。在她的感染下,桓宗盯著一盆暗綠的鮮花,努力尋找著它的美。可惜他在這方面沒有多少天分,最後只能一無所獲。

    “桓宗真人。”安和端起茶杯,朝桓宗遙遙敬道,“多謝真人。”

    “齋主客氣。”桓宗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見他喝下茶,安和才轉向箜篌︰“之前不知姑娘竟是雲華門的箜篌仙子,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仙子多多見諒。”

    “齋主太客氣了,貴地景好人好魚美味,實在讓人流連忘返。”箜篌端起茶杯回敬,“多謝齋主今日盛情招待。”

    “仙子能來,鄙派已是蓬蓽生輝。”安和喝下茶,心中暗暗感慨,還是可愛的小姑娘比較討喜。

    其他修士見安和開了這個頭,也都紛紛敬茶,雖然桓宗真人只是沾唇便止,他們也很滿足。回去以後,他們也能向其他修士吹噓,他們跟琉光宗、雲華門親傳弟子一起喝過茶,賞過景呢。

    好在不管內心如何激動,這些坐在貴賓席位上的修士們表現得都很含蓄,圍在四周看熱鬧的其他百姓就不會因為身份顧忌這麼多,他們不僅看台上的表演,還會看貴賓席上的嘉賓。

    “那位就是五味莊的莊主?聽說他做的飯極好吃,我還以為是個圓頭圓臉的大胖子,沒想到如此仙風道骨。”

    “還是我們的安和公子最好看,氣質最優雅。”

    “姑娘你是認真的?”外地來的女修士對這個說法非常不贊同,指著貴賓席上的桓宗,“明明是那個男人更好看。”

    “你胡說,安和公子是最好看的。”

    “白衣公子才是俊美無雙。”

    “你敢侮辱安和公子?”女子開始挽袖子。

    “還講不講道理了,我哪個字在侮辱他?”外來女修士見這名女子盡然想跟自己動手,也挽起了袖子,審美這種事是不能輕易屈服的。

    “師姐,算了算了。”跟她同行的師兄妹們拉住她,“這是雁城地界,我們跟她鬧起來會吃虧的。”

    “有眼楮的人都看得出是那個白衣公子好看伐?!”女修氣急之下,把自己老家口音都帶了些出來,“你們說是不是她腦子有問題?”

    “師姐,你明知道她腦子有問題,還跟她爭什麼?”兩個師妹拽住她胳膊,“你換個座位看。難道你忘了,今日出門前佔的卦?卦象上說你今日不宜與人產生口角。”

    聽到這話,女修頓時偃旗息鼓,悻悻地瞪了本地女子一眼,被師妹拖到右邊,與一位同門師弟換了個位置。

    “紅菱,出門在外為一點小事吵嚷像什麼樣子?”女修的師姐低聲呵斥了她一句,顧忌著這里人多嘴雜,也沒多說她。

    “對不起,葛巾師姐,是我錯了。”名為紅菱的女修低下頭,吶吶道,“下次我不會這麼沖動了。”

    “知道錯就好。”葛巾師姐點了點頭,俯身在她耳邊小聲道,“不過你說得沒錯,那個白衣公子更好看一些。”

    “我就知道師姐的眼光跟我一樣好。”紅菱頓時高興起來。

    “她是雁城人,偏愛自家齋主是人之常情。”葛巾抬了抬下巴,縴細的手指摸到腰間的佔卜骨上,這些日子她總是惶惶不安,又佔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卦象上只隱隱約約顯示,若遇貴人便能逢凶化吉。

    可是貴人在哪兒,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通通都算不出來。

    等百花舞會結束,觀看區的游客紛紛起身離開,唯有他們幾人穩坐如山。守在不遠處維護秩序的和風齋弟子警惕地望著他們,這些人坐著不動,是想干什麼?

    就在他準備上前詢問時,其中一名紫衣女修從腰間取出幾枚如羊脂白玉的卜骨。和風齋弟子停下了腳步,佔卜的修士都有自己的習慣,很忌諱佔卜的時候被打斷,雖然不知道這些人是哪個門派的修士,但他還是不要上前打擾為妙。
    不懂佔卜術的他,看著紫衣女修把卜骨搖來搖去,停下以後嚴肅道︰“東邊。”

    什麼東邊,難道東邊有他們想要找的人?

    只見這幾位修士齊齊站起身,徑直往東邊走去,連頭都不回。和風齋弟子這才反應過來,原來紫衣女修所說的東邊,是往東邊走的意思。

    卜師連走路都要來一卦嗎?

    有這種怪癖的門派他聽說過一個,好像是叫……吉祥閣?

    “停下。”葛巾看到前方道路被圍牆堵住,拿出卜骨又佔了一次,“北。”

    “師姐,這樣真的能避開我們的大凶卦嗎?”紅菱跟在葛巾身後往北方走,“要不我們向和風齋求助吧?”

    “求助的理由呢?難道說,我們卜出未來有可能遇到什麼危險,所以請貴齋派高手送我們回去?”葛巾反問,“你若是安齋主,你會信嗎?”

    紅菱悻悻搖頭。

    “如果實在沒有辦法……”葛巾停收起卜骨,“我們帶些值錢東西上和風齋拜訪,就說是慶祝百花舞會圓滿開幕。和風齋肯定會客套一下,比如請我們小住之類。這樣我們就能在和風齋暫住幾日,讓閣主向主宗求助,等主宗的人送我們回去。”

    “這樣……會不會有點丟臉?”一位師弟小聲問。

    “你我一行只有五人,你們覺得命重要,還是臉重要?”葛巾在收納袋里翻了翻,翻出幾盒藥材,用錦盒裝了,“走,去和風齋。”

    紅菱捂著臉跟上,臉面皆可貴,性命價更高,反正五個人呢,又不是獨獨她丟臉。

    百花舞會一結束,安和就邀請貴賓們到和風齋用晚宴,桓宗本想推辭,但當他聽到安和說,晚宴請了雁城最有名的大廚,最擅長做魚時,眼角餘光落到箜篌身上,微微點頭答應下來。

    見桓宗答應了他的邀請,安和連忙安排人下去準備,讓弟子牽來早就準備好的馬車,帶著眾人回和風齋。

    到了和風齋,箜篌一進大門,就被里面的景致吸引住了,真是無處不精致,無處不講究,每一步都是景色與意境。

    見箜篌對里面的景致感興趣,桓宗有意慢下腳步,陪著她一起看。走在前面的孝棟見師叔走得慢,連忙返身走到桓宗後面。其他有心賞景,卻不好意思讓其他人發現的修士暗自松口氣,紛紛慢下了腳步。

    這樣就不會顯得他們沒見過世面,而是大家走得太慢,所以他們只能賞景。

    走在前面的安和心中有些疑惑,難道他們雁城的魚肉已經毫無影響力了?這次設宴的魚,全都來自內齋靈氣池中,身上富含著濃郁的靈氣,吃了後對修士靈台極有好處。平時他自己都捨不得吃,這次因為有恩公在,才讓人撈了幾條出來。

    他正急著讓恩公看他報恩的決心呢,為何這些人走得如此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2:56 PM

第53章 最好

    箜篌回首間看到安和略有些焦急的神情,小聲對桓宗道︰“桓宗,安齋主是不是肚子餓了,看起來有些著急,要不我們走快一點?”

    “元嬰期修士,早已達到闢穀之境,就算一年不吃飯,也能靠著天地間靈氣的溫養, 讓身體內腹如常,並不會讓他產生饑餓感。”桓宗道,“也許他天生就是這種表情,你不必在意。”現在的修真界雖然已經不像千年前那般混亂,但歸根結底還是講究強者為尊,太過在意別人的想法與看法,並不利於心境。

    “真的?”箜篌對桓宗這種解釋半信半疑,腳下的步伐加快了些。

    設宴用的木桌,是雕刻著祥雲花卉的矮桌,每張桌子旁邊放了兩個坐墊,整個大殿上聚靈陣啟動,踏入殿門後讓人心曠神怡。

    “諸位貴客請坐。”安和招呼著眾人坐下,很快便有彩衣女婢端著玉盤上桌,玉盤上蓋著封鎖靈氣的玉蓋,女婢走得小心翼翼,這份慎重的態度讓眾賓客忍不住坐直了身體,好奇玉盤里裝著什麼稀罕東西。

    “鄙派家底甚薄,也沒什麼好東西招待大家,這道菜是鄙派靈液池中打撈出來的魚,因生長得極為緩慢,所以刺多肉少,還請貴客們不要嫌棄。”安和示意婢女們把玉盤上的玉罩打開。

    玉罩打開的瞬間,沁人心脾的靈氣四散開來,眾修士驚道︰“這竟是如意雲紋魚?”這種魚有固氣凝神的奇效,普通人吃了延年益壽,修士吃了靈台穩固,增加修為,實在是難得的好東西。

    沒想到安齋主如此大方,竟拿如此珍貴的魚出來待客。

    盤中的魚雖只有兩三指大小,但它渾身是寶,就連身上的鱗片與骨刺都是珍貴的藥引。

    玉盤中有條已經去了骨與頭的魚,還有兩小碗魚湯,若不是在場眾人的修養極好,恐怕會忍不住當即端起碗仰頭把魚湯喝下。

    能踏上修煉大道的,又有幾人當真不在乎壽元與修為?

    “諸位請慢用。”把眾人的震驚與喜悅看在眼里,安和終於滿足了,“若有招待不周之處,還請諸位多多見諒。”

    把如意雲紋魚都拿出來招待他們了,若還說什麼招待不周,那他們也太不要臉了。小口小口喝著魚湯,眾修士慢慢轉換魚湯帶進身體里的靈氣,不由得感慨,安齋主真是太熱情好客了。

    安和轉頭去看坐在一起的桓宗與箜篌,與其他修士相比,桓宗真人的反應十分平淡,他用筷子輕輕夾起魚背上一小塊肉,放到嘴里嘗了嘗,用另外一雙未曾用過的筷子夾起魚腹肉,放到了箜篌仙子碗里。

    箜篌仙子夾起魚腹肉放進口中,兩人對視了一眼,桓宗真人臉上露出了罕見的微笑。安和端起桌上的魚湯抿了一口,暗自想,難道兩人在用傳音術交談?

    正在他疑惑間,桓宗真人忽然抬起頭,與他的視線對上,那涼颼颼冷冰冰的視線,讓他從頭涼到腳底。連忙收回好奇的視線,安和心中驚疑更甚,桓宗真人與箜篌姑娘是何關系?

    這些年來,他從未聽過哪個琉光宗親傳弟子與雲華門弟子結為道侶,倒不是身份不相配,而是在修真界所有人眼中,這兩個門派的弟子,實在太不搭界了。

    提到琉光宗,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白衣勝雪,冷如山巔積雪,人比劍冷,修為高深又刻苦,生活極其自律。而只要說到雲華宗,大家最先想到的永遠都是懶洋洋的生活狀態,護短的個性,還有針插不進的團結。

    想要加入宗門的弟子,首先需要通過的就是問仙路,每個宗派問仙路陣法設置的重心不同,有看重天資的,也有看重道心的,甚至有看重審美的,而雲華門看重的卻是人心。

    不是道心而是人心,唯有符合雲華門品性特點的弟子,才能通過雲華門的那條問仙路。或許真因為此,雲華門或許成為不了修真界第一大門派,但是由於他們的團結,整個修真界都不敢小覷他們,包括琉光宗在內。

    但不敢小覷是一回事,兩宗門弟子的性格完全是南轅北轍,唯一的共同點大概是某些時候性別相同,現在這兩位連性別都是反的,究竟是什麼神秘的力量,讓他們關系如此親密?

    不僅安和很震驚,跟林斛坐在一起的孝棟內心也很不平靜,高於天邊皎月的師叔,原來私下里竟會給友人夾菜倒茶嗎?更可怕的是,他看到師叔笑了,笑了!

    他扭頭看林斛,師叔私下里與林前輩在一起的時候,待他也是如此?

    “別看我。”林斛用傳音術對他道,“我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僕從。”

    孝棟︰“……”

    其、其實林前輩好像也不是那麼正常。

    魚湯入腹,化為滋養靈台的靈液,箜篌喝了一口便捨不得再喝,扭頭對桓宗道︰“這個魚湯能夠溫養靈台。”她把碗往桓宗面前推了推,“我這碗也給你。”

    看著小姑娘把女子拳頭大小的碗推到自己面前,桓宗有些恍惚。

    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體驗,這種發現是好東西便從牙縫里省下來留給他的感覺,讓他有些不知所措,可是心卻軟成了一團。

    她還這麼小,十六七歲的年紀,沒有走遍修真界,甚至不知道修真界有多少好東西,有多少神奇的秘境,但是卻把這碗她認為是好東西的魚湯留給了他。

    桓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母親臨終前對他說的話。

    “桓宗,你不要相信外面那些流言,你不是呆子,更不是傻子,你只是不懂得感情而已。你記著,若有人對你好到想把最好的東西努力省下來留給你,那他就是真心喜歡你。”

    “什麼是最好的?”他不明白,看著鳳塌上神情憔悴,瘦得只餘骨架的母親,卻不知道難過的表情是什麼樣子。

    “世間有很多最美好的東西,桓宗,你只要明白,愛吃的人為你放棄美食,愛錢的人為你放棄錢財,好美色的人為你放棄天下美色,好權利的人為你放棄野心,那麼這些就是他們最好的東西。”

    “桓宗,我的孩子。為母希望你有很多很多的人愛你,你也會學會愛人。”

    母親病逝,他跟著師父到了琉光宗,很多人敬畏他、寵愛他、羨慕他甚至嫉妒他,卻沒有母親口中那個願意為他省下吃食的人。

    他仍舊沒有學會如何去愛人,他想象著天真少年與普通人相處時應該是何種模樣,甚至把想象中的東西寫下來,可是並沒有人喜歡他寫的那些故事。

    妙筆易生花,話本窺真情,學不會感情的他,也寫不好一篇故事。

    得知有人喜歡他寫的故事時,他是歡喜的。那一日在雍城書齋外,他聽到小姑娘與書齋老板的對話後,生平第一次撒了謊。

    他並不是去書齋買書,而是想看清買書的人長什麼模樣。

    原來是個鼻子嘴巴小小的,眼楮大大的小姑娘,眼楮眨啊眨的看著他,讓他想起幼時獨自坐在宮殿里看到的星星。那麼璀璨,那麼美麗。

    “桓宗,你怎麼了?”箜篌見桓宗盯著她推過去的魚湯愣神,有些不好意思,“我剛才只喝了一點,等下你喝的時候,不要踫到這里就好。”她指了指剛才沾了自己唇角的地方。剛才她只想到這個魚湯對桓宗好,卻忘了魚湯已經被她喝過一口,讓桓宗誤會她是想把自己喝剩下的東西給他,可就不美了。

    “箜篌。”桓宗轉頭看著箜篌,眼瞳黑得見不到底。

    這雙眼楮里的感情太復雜,箜篌看不明白,也不知道該怎麼看明白。她拉了拉他藏在桌下的袖子,“不喜歡這個魚?”

    “謝謝你。”桓宗端起箜篌推給他的魚湯,端起碗一飲而盡。

    “不客氣。”箜篌搖頭,笑彎了眉眼。

    偷偷注意著兩人的師佷孝棟倒吸一口涼氣,師叔……師叔怎麼能這樣?如意雲紋魚的確是好東西,但他們琉光宗私下里也用靈液池養了幾十尾,以後又不是吃不到了,他怎麼能把人家小姑娘的湯也給喝了。

    箜篌師叔才多大?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單純小姑娘,師叔、師叔怎麼忍心?

    孝棟內心的信仰搖搖欲墜,他怎麼也不能接受,高潔如雪的師叔,竟是在小姑娘身邊騙吃騙喝的厚顏老男人。

    看著孝棟一臉無法接受的模樣,林斛暗暗搖頭,還是太年輕,性格不夠沉穩。他若是知道,自家師叔不僅喝小姑娘魚湯,還在小姑娘面前撒謊說會烤肉,拿人家小姑娘價值連城的朱紅果,靠著小姑娘才在無名真人那里得到橫公魚,豈不是要道心不復?

    平時十分正經的人,不要臉起來,都很難讓人發現他不要臉。

    有了如意雲紋魚,後面上的菜對于眾多修士而言,就缺了幾分驚艷。嘴里吃著這道菜,腦子里還想著雲紋魚的美好滋味,讓後面的菜好多只動了兩筷子便又撤了下去。

    箜篌倒是吃得很開心,她不僅自己吃得歡暢,還偷偷告訴桓宗,不同做法的魚,哪些部位更好吃。或許整個宴客廳里,只有他們這一小桌吃得最認真。

    宴席結束,安和邀請賓客在齋內住下,大多賓客都婉言拒絕。安和也不強留,把他們親自送到門口以後,見桓宗、孝棟等四人也要走,挽留得倒是比之前真誠了幾分。

    “多謝齋主盛情,只是我們在內城里已有住處,又怎好繼續叨擾?”林斛拒絕了安和的挽留,跟上桓宗離去的步伐。
    “告辭。”箜篌朝安和拱了拱手。

    “歡迎仙子下次再來光臨鄙處。”

    “箜篌。”桓宗停下腳步,轉身看正笑望著安和的箜篌,“走了。”

    “來啦。”箜篌拎起裙擺,一路小跑追到了桓宗身邊,對他笑了笑。

    桓宗回了她一個不太明顯的笑意,轉頭面無表情地朝安和點了點頭,帶著箜篌大步離開。

    安和覺得,恩公桓宗真人似乎不太喜歡他,難道這是……美男子之間的競爭意識?當他在意恩公過於俊美的外貌時,恩公其實也在介意他?

    同性相斥這種事,在恩公身上也適用?

    “齋主,吉祥閣弟子攜禮上門拜訪,慶賀今次百花舞會開幕圓滿完成。”

    “吉祥閣?”安和微微皺眉,和風齋與吉祥閣之間好像沒什麼交情?

    “請他們進來。”不管吉祥閣是何用意,不過來者是客,他還是要親自接待他們的。

    在和風齋親傳弟子引路下,箜篌與桓宗走出了和風齋大門。

    “恭送仙長、仙子。”和風齋弟子對四人長揖到底,十分恭敬。箜篌正欲還禮,發現大門口站著四女一男,站在最前面的是位紫衣女修,相貌十分美艷。

    五人也看到了她,箜篌朝他們笑著點了點頭。

    五人拱手施了一禮 ,顯然把身段擺得比他們更低。猜測這幾人可能在台下看到他們坐在貴賓席上,所以才對他們如此客氣。箜篌不再多想,扭頭對桓宗道︰“桓宗,我們明日趕去吉祥閣可來得及?”

    “我的收納戒里,有座速度極快的飛宮,乘坐飛宮到吉祥閣,最多只需要三個時辰。現在並沒有新的消息傳出來,或許是邪修意識到他們已經打草驚蛇,所以暫時不敢有什麼新的動作。”桓宗笑,“自來了雁城後,你一直在入定打坐,都沒有好好逛過這里。下午我們一起在雁城賞一賞花,再買些東西寄回去。明日一早便出發,可好?”

    “這樣……也好。”箜篌點頭,來了有名的雁城,卻沒有給師門買什麼東西回去,箜篌總覺得這樣就像是虧了一大筆錢。

    “幾位道友,請恕在下打擾。方才聽這位仙子說,諸位準備去吉祥閣?”能被安和奉為上賓的修士,身份肯定不簡單,他們竟然要去吉祥閣,這實在是太巧了。

    “並非在下有意偷聽二位說話,只是在下乃吉祥閣弟子,聽到這三個字的時候,反應就會格外靈敏,所以請仙子與仙長見諒。”葛巾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道,“不知仙長與仙子是何宗何派,去鄙派所為何事?”

    也不知道這幾人是卦象中顯示的大凶,還是貴人呢?

    桓宗看了眼這四女一男,在他們身上並沒有發現邪修的蹤跡,便不再多言。吉祥閣乃雲華門附屬門派,這些人身份很安全。

    “諸位道友好,我是雲華門弟子箜篌……”

    “您就是箜篌仙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3:07 PM

第54章 鹹魚

    對方的反應太過強烈,箜篌看著紫衣女修熾熱的雙眼,還有她身後的四位修士仿佛找到人生曙光的喜悅,微微往後退了一步。桓宗往前跨步,把箜篌攔在身後, “諸位有何事?”

    “箜篌仙子,我們五人是吉祥閣弟子,今日能見到仙子喜極忘形,請仙子見諒。”狂喜過後,葛巾意識到自己剛才的反應太激烈,忙開口解釋道︰“因弟子們近來遇到一件難事,求助無門……”

    “師姐的意思是說,遇到仙子實在是太開心了。”紅菱跑到葛巾身邊,拉了拉她的袖子,朝箜篌行禮道,“見過仙長與仙子。”師姐這性子太實誠了,就算她真的是因為找到幫手而高興,也不該直白說出來,萬一箜篌仙子聽到這話轉身就走,他們幾人的性命就保不住了。

    箜篌看著穿紅衣的女修賠笑解釋,想要假裝自己沒看出他們的意圖很難,乾脆開口道︰“你們遇到什麼麻煩事了?”

    “沒有沒有。”紅菱擺手道,“就是見到仙子太開心。”

    “既然如此,那我就放心了。”箜篌笑眯眯道,“告辭。”拉了拉擋在她前面的桓宗,“桓宗,我們走。”

    眼看箜篌真的打算走,紅菱急了︰“請仙子恕罪,我方才說錯了,其實我們真的有一件小事想要麻煩您。”

    “小事?”

    “嗯……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紅菱的聲音細弱蚊蠅。

    “很急嗎?”箜篌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不急吧。”紅菱想了想,事情什麼時候發生,會怎麼發生,他們都沒算出來,實在很難說得清急還是不急。

    “若是不急,就請諸位暫時到小院歇息,等我晚上回來再與你細談。”箜篌轉身對桓宗道,“桓宗,我們先送他們去小院,再去逛街?”

    桓宗點頭。

    “不用了。”林斛道,“箜篌姑娘,我正好有事要回去,可以順路與他們一起走。晚上也不用太早回來,聽說晚上會有很漂亮的燈會,公子與姑娘可以賞一賞燈。”

    說完,也不等箜篌拒絕,林斛轉身對吉祥閣弟子道︰“諸位道友隨我來。”

    葛巾藏在袖子里的手摸了摸卜骨,對林斛點頭道︰“有勞道友。”這位修士五官堅毅,額寬目明,看得出身負正義。最重要的是,他氣勢不凡,修為高深,跟他在一起,會更加安全。

    見吉祥閣的弟子跟林斛回了小院,箜篌才放下心對桓宗道︰“我們走吧。”

    大街上人來人往,男女老少擦肩接踵,普通人與修士穿梭其間,路邊有很多賣小吃的攤點,都圍著不少食客。問著從四處飄來的油香味,箜篌對桓宗道,“桓宗,劍修與我們法內修的道,有和不同?”

    “大道三千,各行其道,也各有不同。但不論是什麼道,都離不了天地溫養。”喧鬧的街道,對于桓宗而言,卻是安靜的,他聽到的看到的,都只有身邊這位小姑娘一人,“道由心生,順心而為。你年歲尚小,聽多了別人的道,對你並不好。這不是一日而成,別人說的也不適合你。”

    自從進入心動期後,箜篌心中對天地大道有一種隱隱的感悟,但是這種感悟實在太過模糊,她甚至弄不清這究竟是自己想多了,還是修為提升,讓心境產生了變化。

    天地之道,在於什麼?

    人心之道,又重在何處?

    她投入師門修行,擁有了勇氣、仁愛,但僅僅明白這些,就能成功踏上飛升大道嗎?

    一股淡淡的臭味傳入鼻息間,箜篌也沒興趣論道了,扭頭在四周找了找,味道是街角一家賣鹹魚乾的店鋪傳出來的。與賣小吃的攤點相比,這家鹹魚鋪稱得上是門可羅雀,就連路過的人,都會捂著鼻子快步離開。

    面對路人們嫌棄的表情,店鋪老板卻十分淡然,看路人的眼神仿佛在說,你們都是無知的凡人。

    不知道是老板神秘淡然的表情太有吸引力,從來沒有吃過鹹魚的箜篌突然生出幾分好奇心,對桓宗道︰“桓宗,你在這里等我,我去鹹魚鋪看看。”

    老板正準備找本書來打發時間,轉頭見一個華服小姑娘站在他店門口,一雙眼楮亮晶晶的。他放下手里的書,迎視著對方,這是迷路了,還是錢袋兒丟了?

    “店家,你這里賣的都是鹹魚?”箜篌看著左邊牆上掛著一條比人還要大的魚乾,這麼大的魚,要多久才能吃完?

    “你要買?”老板見小姑娘白白淨淨,穿得也講究,不去買花買漂亮裙子,往他這個鹹魚鋪里湊什麼熱鬧。

    “對。”箜篌點頭,“我準備給朋友寄一些回去,你有推薦的麼?”

    老板也不多問,從掛架上取下幾條不同的魚擺在貨台上︰“這些魚味道比較溫和,適合你們這些外地人口味。”

    鹹魚都比曬得跟樹皮一樣硬,箜篌也看不出這些魚除了大小以外,還有什麼不同︰“那給我準備一百條。”買的魚少了,膳食堂的師姐做出來,都不夠宗門上下的人吃。

    一百條?這小姑娘是準備買回去賺差價?

    老板從貨櫃里掏出個布袋︰“魚每條一塊半靈石,一次性收納袋五十靈石,一共兩百靈石。”

    “老板,能便宜點嗎?”箜篌摸了摸收納戒,開始數靈石。

    “小本生意,不講價。”老板砍了她一眼,從貨櫃里取出一條藍色的鹹魚,“你買得多,我可以送你一條海魚。這魚不是雁城本土魚,是我早些年在海上抓回來的。”

    “那就多謝老板了。”箜篌付了靈石,轉身看站在遠處的桓宗,想了想,“再給我兩百條,分開裝。”琉光宗的人要多一點,對魚的需求量肯定也會大一些。

    裝了兩百條鹹魚,老板又賣出個一次性收納袋。這次不用箜篌開口,他起身在貨架上取出一個木盒,從里面取出一條渾身金色,只有半掌寬的魚干扔到桌上,“贈品。”

    買一百條送大魚,買兩百條送小魚,老板好像不太會算賬啊。

    箜篌沒有多說,拎起收納袋小步朝桓宗跑去︰“桓宗,我們去寄東西。”

    看著她手里的收納袋,桓宗欲言又止,還是答應下來。到了驛站,他發現箜篌只給雲華門寄了一個收納袋,“這一袋不寄回去?”

    “這袋是我幫你買的。”箜篌把收納袋遞給驛站人員,“你們宗門的人比較多,所以我多買了一點。”

    桓宗︰“……”

    “謝謝。”

    “不用客氣,又不貴。”

    鹹魚鋪里,老板坐在躺椅上,懶洋洋地翻著手中話本,仿佛外面的一切喧鬧都與他無關。

    “母親,你不是想買鹹魚,這里剛好有家……”

    “嘿!”婦人打斷兒子的話,“這家老板心黑手狠,一條鹹魚竟然要賣一塊靈石,放眼整個雁城,誰會賣這麼貴的東西,又不是腦子有問題。”

    “哼。”老板翻了一頁書,翻了個白眼。

    “你看看整條街,哪家沒有客人,就他這里一個人都沒有。”婦人道,“我看他家遲早關門。”

    老板合上書,起身走到門口道︰“多謝大媽提醒,我現在就關門。”說完當著婦人與她兒子的面,重重關上了門。

    婦人與她兒子沒有想到,他們說話聲音這麼小,對方也能聽見。心里有些尷尬,所以就算對方當著他們的面關門,他們也不好意思說什麼。

    “真是邪了門,他怎麼聽見的?”婦人有些悻悻,拉著兒子快步離開。

    夜色慢慢降臨,雁城的街道上掛滿了漂亮的燈籠,很多女子與戀人並肩走在一起,手中的燈籠映紅了她們的臉。

    “箜篌。”桓宗叫住箜篌,從收納戒里取出一只手提琉璃燈,用手指在琉璃燈上輕輕一點,琉璃燈便散發出瑩瑩明光,漂亮極了。

    “給你。”桓宗把提燈手柄塞到箜篌手中,別人有的東西,這個小姑娘也要有,還要比別人的好。

    “好漂亮。”摸著琉璃燈上掛著的玉珠垂流甦,箜篌驚喜道,“這是什麼燈?”

    “一盞普通的琉璃燈。”桓宗笑,夜風吹動他的袍角,明明是冷淡梳理的人,此刻看起來卻無比的溫柔。

    琉璃燈為他們照亮了腳下的路,也引起無數路人的注目。因為琉璃燈太漂亮了,提燈的小姑娘太美,陪在她身邊的華服公子,更是俊俏得讓人以為那是從天而降的謫仙。

    他們走在一起,很難人忽略他們的存在。

    “我給你表現一個小術法。”收到這麼漂亮的燈,箜篌很高興,空著的手掐了一個指訣,再次松開手時,如光似火的蝴蝶從她掌心飛出,亮閃閃的蝴蝶圍著桓宗飛舞了一圈,最後化作點點熒光消失。

    桓宗看著最後一點熒光消失,聽到風吹進了他的心里。

    呼,呼。

    每一下都那麼清晰,那麼用力。

    “好看吧?”見桓宗還愣愣地看著昏暗的半空,箜篌笑著揮袖,無數蝴蝶飛了出來。

    蝴蝶身上的光照亮了她得臉,也照亮了桓宗的眼。

    觀景樓上,安和靜靜站在最高處,看著夜色中提著琉璃燈的少女,還有那漫天飛舞的蝴蝶。這是一種很簡單的幻化術法,只要有足夠的修為,都能做出來。

    拿這種簡單的幻化之術,變蝴蝶給一個修為深不可測的劍修看,這與剛學會走路的孩子對大人說,看他跑得多快有什麼差別?

    不過,這些蝴蝶很美……

    小院中,葛巾、紅菱等人無心入睡,他們坐在院子里的八仙石桌上,喝著早已經沒有多少茶味的茶,心里七上八下。

    林斛端來托盤給他們換了一壺茶︰“諸位道友先去歇息,明日早上我們陪同諸位一起去吉祥閣,有什麼事大家可以路上說。”

    “前輩。”葛巾起身朝林斛拱手道,“夜長夢多,我們還是等箜篌仙子回來把事情說清楚。”

    “公子與箜篌姑娘恐怕還有一會兒才會回來……”

    “一炷香之內,箜篌仙子就要回來了。”小師弟收起他扔到桌上的玉龜殼,起身道,“請前輩原諒晚輩們的失禮,我們想去門口迎接箜篌仙子。”

    林斛︰“……”

    “諸位請隨意。”林斛也認識一些擅長掐算卜卦的修士,比如說十大宗門中的月星門,在掐算一道上,遠遠高于其他修士。但就算是月星門,也不會有事沒事就拿東西出來卜卦。

    卜卦師雖不善比斗,但十分受修士尊重,幾乎沒有多少人敢輕易得罪他們。據說走卜卦一道的修士,有感悟天地之能,所以他們也被大家視為天地大道的口與耳。

    大家還要靠著天地大道修煉成仙,誰能逆大道而行?

    像吉祥閣弟子這種,有事沒事先算一卦的修士,實乃是卜卦師中的奇葩。他們這樣做,也不怕天地大道嫌他們什麼事都要煩他,讓他們卦象不準?

    林斛跟著吉祥閣弟子走到大門口,就看到白衣勝雪的公子與箜篌出現在小巷盡頭,箜篌姑娘手里提著能夠驅煞抑邪的神器青明燈,隨意的姿態就像是提著一盞普通照明燈。

    “你們怎麼都站在門口?”箜篌看到他們,加快腳步來到吉祥閣弟子面前。

    “仙子,我們還有事想告訴仙子。”葛巾朝箜篌行禮道,“與我們的卦象有關。”

    “那我進去談。”箜篌轉頭對桓宗道,“桓宗,我先跟他們進去。”她提高手里的燈,“謝謝你送我的燈,我會好好收藏的。”

    清冷的門口,桓宗與林斛相對而立。

    林斛嘆息︰“公子……”

    桓宗琉璃般的眼楮望向他︰“嗯?”

    林斛最近究竟怎麼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3:55 PM

第55章 飛宮

    “箜篌仙子,實不相瞞,我們這次是遇上麻煩了。”葛巾跟師弟師妹們商量了很久,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若是其他人,她們還能說幾分留幾分,但箜篌不同,她是雲華門親傳弟子,若是被她發現他們在有意隱瞞,會影響整個雲華門對吉祥閣的看法。

    當年吉祥閣人丁凋零,外面都說他們已經被天地大道捨棄,算不出東西來。沒有人找他們算卦,就連門下一些有天分的弟子,也加入了其他宗門,最窮的時候,他們甚至連修繕宗門的錢都湊不齊。

    就在上代閣主以為吉祥閣就要亡在他手里時,雲華門的珩彥宗主卻來問他們,願不願意依附到雲華門下。對于走投無路的吉祥閣而言,這簡直就是天降餡餅,連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那天夜里,上代閣主他老人家沐浴焚香,在歷代宗主的命牌前,給吉祥閣卜了一卦。

    大吉。

    依附到雲華門後,吉祥閣得到了雲華門資助的靈石、法器以及各種修煉資料。對於修士而言,最貴重的不是靈石與法器,而是修煉資料。

    修煉初期,整個修真界修士學的東西都差不多,但是越往上走,宗門的資助就越重要。就連散修都有一個散修盟互通有無,更別提宗門對弟子的助力。

    也正是因為如此,很多宗門都想依附到十大宗門之下,但十大宗門也不是什麼附屬門派都行,他們的標準各異,實在難有統一的答案。吉祥閣加入雲華門多年,雲華門從不插手他們的內務,反而在有重大事件發生的時候,助力幾分。

    現在吉祥閣弟子修煉用的秘籍與雲華門弟子一樣,還能以成本價在主宗買到很多修士捧著靈石都求不來的法器符篆。他們在私底下常常自嘲,一定是歷代閣主在天之靈給珩彥門主下了咒,才讓他如此想不開把吉祥閣收為附屬門派。

    聽葛巾講完算卦的經過,箜篌道︰“卦象是針對你們,還是整個吉祥閣?”

    “應該是針對我們。”葛巾見箜篌沒有懷疑她的話,反而關心起吉祥閣的安危,又是感動又是愧疚,他們一行人踏入修行已經近百年,竟還要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姑娘出手相助,這些年真是白修煉了。

    “近來邪修動作頻頻,你們小心行事也是應該的。”箜篌見他們神情慌張,“明日你們和我一起走,我修為雖是不濟,但幸而有林前輩與好友桓宗相陪,也是你我的幸事。”

    “與林前輩一起的孝棟道友,好像是琉光宗的弟子?”葛巾道,“我聽他稱桓宗公子為師叔,難道他是……”

    “你猜得沒錯。”箜篌點頭道,“桓宗也是琉光宗親傳弟子,不過他不會回宗門,而是與我一起游歷。”

    琉光宗的親傳弟子……

    葛巾心中大定,對回到吉祥閣這段路程的安危再也不擔心了。難怪前些日子會傳出箜篌仙子與桓宗公子如何勇斗邪修,救出無數正派宗門弟子的故事,原來是兩人在一起游歷,見到不平事就出手了。

    都說琉光宗的劍修大多冷心冷情,唯一堅持的道只有劍。沒想到箜篌姑娘竟然能與劍修關系這麼好,還能讓他陪著去賞燈賞花,可見其本身是個多令人喜歡的小姑娘。

    第二日一早,桓宗打開房門,看到孝棟站在他門外。

    “師叔,弟子今日要回宗門,請師叔多多保重身體。”忘劍鋒的峰主是松河,孝棟的師父是松河親傳弟子之一。出門之前,師父就跟他說過,若是在雁城遇到師叔,一定要看看他身體怎麼樣了。

    在師父口中,師叔的身體好像出了問題,而且狀況非常不好。可是從昨天到今天,不管他怎麼看,師叔的身體都不是太糟糕,雖然面色蒼白了一點,但還沒有糟糕到師父所擔心的地步。

    “你的師傅是蒼山還是蒼海?”桓宗記得松河師叔只收了這兩個徒弟。

    “師叔,家師是蒼海。”孝棟內心有些低落,師叔果然不知道他是誰,而且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

    “回去告訴你師父,不要胡思亂想。”在桓宗看來,蒼山與蒼海這兩位師兄哪兒都好,就是想得比較多,這一點隨了松河師叔。

    孝棟︰“……”

    這話他不敢傳。

    林斛出門見孝棟可憐巴巴地站在公子門口,出言為他解圍︰“孝棟,你先回去,你師叔這里還有我看著。”

    “有勞林前輩了。”孝棟朝林斛作揖叩謝,跟桓宗道別以後,踩著飛劍離開。

    吉祥閣弟子起得很早,或者說這一晚上,他們根本沒怎麼睡。聽到外面有響動,就趕緊起床了。

    “你們這麼早就起了?”練完一套劍法,林斛見吉祥閣的弟子都已經起床,收起劍︰“原本打算請諸位用過早飯再走,但是公子知道大家急於回去,就準備好了吃食放在了飛宮里。等箜篌姑娘起來,我們便可以走了。”

    “有勞桓宗仙長與前輩了。”葛巾聽到桓宗公子竟然用飛宮送他們回宗門,有些不好意思,這太耗費靈石了。催動飛宮,需要很多靈石里的靈氣,所以大多修士出門,都用自己的飛行法器,雖然不如飛宮舒適,至少省錢。

    “道友們不必介意,我們原本就打算去貴地,與你們也只是恰好同路。”

    世上哪有那麼多恰好,不過是對方願意幫忙罷了。葛巾心里有數,但是面對林斛那張淡然的臉,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太過客氣就會顯得矯情,凡事有個度反而更好。

    “你們怎麼都起這麼早?”箜篌從房間里一出來,看到吉祥閣的弟子與林斛都在,忍不住抬頭望了一眼天,這天才剛亮。猜到吉祥閣弟子內心可能有些焦急,她往四周找了找。

    “公子也已經起了。”林斛猜到箜篌在找桓宗,指了指內院的門,“在外面。”

    內院外面有一汪小池,里面種了罕見的七色蓮,不過現在並不是七色蓮盛開的季節,水面上只能看到荷葉露出的小角。桓宗從冥想中回過神,睜開眼扭頭看去,箜篌從內門里朝他這邊走來。

    “桓宗。”見他已經看到了自己,箜篌停下腳步朝桓宗招手,“我們準備走啦。”

    “好。”桓宗站起身,朝她身邊走去。

    這邊箜篌已經找到了桓宗,內院里的幾個吉祥閣弟子,卻以回屋子收拾的理由,關上門開始占卜。

    “今日回宗門,吉還是凶?”葛巾問用靈犀角算卦的紅菱。

    紅菱神情有些慌張︰“師姐,我、我算不出來。”

    旁邊的師弟見狀,拿出自己的玉龜甲開始算,可是玉龜甲就像是失去了靈性,什麼都看不出來。

    “你也算不出來?”葛巾的臉色變得難看起來,這個師弟是他們幾個師姐弟中最有天分的一個,入門雖晚,但是對大道的感知能力卻是最強的。現在連他都算不出來,說明此行變故重重,以他們現在的能力,根本無法算出說明軌跡。

    “師姐,我們該怎麼辦?”紅菱急道,“走還是不走?”

    葛巾還沒說話,門外就響起敲門聲,箜篌仙子在外面說話︰“諸位道友,可收拾好了?我們要準備出發了。”

    “走。”葛巾道,“跟著箜篌仙子是吉凶不定,可若是不跟著他們,我們就是大凶,兩害取其輕,走。”更何況還有兩位劍修同行,厲害的劍修連越階殺人都不在話下,她還擔心什麼?

    見他們出來,桓宗把袖中的飛宮往空中一拋,一座氣勢磅礡的宮殿便出現在屋頂上空。吉祥閣弟子仰頭看著這座精致漂亮的飛宮,原來劍修不僅修為高強,而且還特別有錢。

    “箜篌,來。”桓宗在空中虛點,一座通往飛宮的拱橋浮現,在空中散發著金銀兩色光芒。

    小姑娘喜歡這些亮閃閃的東西,他就多給她看一些。

    “好漂亮的橋。”箜篌飛身踩到橋上往下望,風吹起她的頭髮,她笑起來的模樣,比東邊天際剛升起的太陽還要燦爛。

    桓宗想,這麼可愛的小姑娘,便是誰也想對她好一點,再好一點。

    他走到箜篌身旁,對箜篌道︰“昨晚你用的那個術法,我回到房間以後,把它學會了。”

    “變蝴蝶那個?”箜篌扭頭看,“桓宗你好厲害,這麼快就學會了?”

    “要看麼?”桓宗問。

    “要!”

    桓宗掐了一個指訣,箜篌身後忽然多了一對金色的蝴蝶翅膀,翅膀帶著箜篌飛到飛宮的觀景台上,化作無數蝴蝶消失在天地之間。

    站在院子里的吉祥閣弟子們傻傻地看著這一幕,半晌後紅菱才結結巴巴道︰“他們大宗門親傳弟子,平時都喜歡這麼做游戲嗎?”

    “不要亂說話。”葛巾看了眼旁邊沉默的林斛,對師弟師妹們道︰“都隨我上去。”

    不對,今天卦象說她宜邁左腳,可是她踏上橋的時候,好像邁的右腳?

    到了飛宮上,林斛把一袋靈石倒進飛宮正殿中的祭爐,往里面打入一道神識,飛宮朝雁城外極速飛去。

    “大師兄,桓宗真人乘坐飛宮離開了。”師弟推門進屋,聲音有些焦急。

    “他本就不會在雁城久留。”安和抬手,“由他去吧。從今往後,送往琉光宗的歲禮加重兩成。”

    不知道是不是他錯覺,他為何覺得……大師兄對桓宗真人的離開,不僅不惋惜,好像還有幾分歡送的意味在里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4:49 PM

第56章 變故

    飛宮離開雁城範圍,高飛入雲層,山川河流與層層白雲盡在飛宮之下。箜篌站在扶欄邊,隔著結界看著腳下的白雲,還有在白雲遮擋下,若隱若現的高山與河流。

    當人站在高處的時候,大山江河渺小至極,這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已經征服了大地的錯覺。可是山還是那片山,河還是那條河,沒有人可以征服它們,他們生於天地,最後也只會消失在天地之間。

    箜篌抬頭看著幽藍的天空,那里如此的廣闊,不知這片藍色後面,藏著什麼?修士們夢寐以求的仙界,還是另一個不曾接觸過的界面?

    有人說,修行就是逆天改命,與天地相爭。箜篌的觀念卻與他們完全相反,他們的修行不是與天地相爭,而是順應天地大道,讓身心與天地合一,最終得到天地承認,羽化而登仙。他們引入體內的靈氣來自於天地饋贈,他們制作法器的材料,也取自於大地。他們所依仗的一切,都是天地賦予的,逆天改命又從何談起?

    桓宗走到她身邊,身上帶著淺淡又好聞的藥香。箜篌側首看了他一眼,“怎麼沒在屋子里休息?”

    “我在窗邊看你在這里站了很久。”桓宗低頭看著飛宮下的白雲,“是在擔心吉祥閣?”

    箜篌搖頭,指了指頭頂上方的藍天︰“我在看天。”

    桓宗抬頭看向天空,他的眼瞳中,倒映出一片澄澈的藍,藍得毫無雜質。

    “剛才我突然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我們修士總是習慣了飛翔與站在高處,仿佛一切都在我們掌控之中……”箜篌手扶在冰涼的玉欄桿上,“可我們也只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而已。”

    桓宗驚訝地看著箜篌,他沒有想到她小小年紀,就已經有了悟道的念頭。悟道,重在一個悟字,這個無人能教,也教不了,因為道在本心,除了自己,誰也不能輕易左右別人心中的道。

    有些修士,至隕落也悟不出自己的道,所以才常有人發出朝聞道,夕可死矣的感慨,箜篌在修行方面的天資與心性,實在讓人又喜又擔心。

    “箜篌,我是一名劍修。對我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劍,有了劍便可斬盡一切邪魔,傲立於天下。”桓宗把手背在身後,神情平靜地看著身下的大地,“我就是劍,劍就是我,我心所想,劍即所向,這就是我的劍道。”

    箜篌腦子里似乎有靈感閃現,但是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她似悟似疑的看著桓宗,總覺得她面前好像有一條路,但是她還沒有那把打開門的鑰匙。

    “有些事不用急,當機緣來臨時,所有問題都能迎刃而解。”桓宗掏出一枚漂亮的收納戒,“有件東西一直沒有給你。”

    “收納戒?”箜篌接過戒指,這是枚沒有神識的無主收納戒,她疑惑地看著桓宗,“給我這個作甚?”

    “前些日子家師聽說你與我同行,便為你準備了一份禮物。里面都是女孩子常用的一些東西,你看看可有喜歡的?”桓宗一直想找機會把御霄門掌櫃給他的那些東西轉交給箜篌,但是一直沒找到借口。現在見箜篌因未悟出道而不高興,也不想送東西的理由,想拿出這些女孩子可能會喜歡的東西讓她高興。

    箜篌用神識在收納戒里掃了一遍,里面釵環、裙衫、繡鞋、靈石皆有,甚至還有時下流行的披帛、手帕、法杖、飛劍等物,她看了看桓宗,又看了看收納戒。傳聞中實力高強,冷面寡言劍修,竟然這麼細心?

    真是……劍修不可貌相,海水不可的斗量。

    見箜篌不說話,桓宗以為她不喜歡這些東西︰“若是不喜歡,到了吉祥閣我再重新給你買。”

    “很漂亮,我很喜歡。”箜篌搖頭,把戒指放回桓宗手里,“里面的靈石太多了,師伯的好意我心領了,但這收納戒我不能收,太貴重了,受之有愧。”

    “師父很少給女孩子送東西,你若是不收,他只會以為你不喜歡這些東西。”桓宗把收納戒再次塞給箜篌,“更何況你也給他們準備了禮物,何談受之有愧?”

    她也送了禮物,什麼時候?箜篌低頭看著掌心被桓宗強行塞回來的收納戒,滿頭霧水,難道是指那三片鮫人鱗?可那是師門送的,跟她能有多大關系?

    “宗主,飛劍使者來了。”

    “又來了?”有過幾次收禮的經驗,這一次聽到弟子說飛劍使者來了,金岳竟覺得自己心如止水,看來人的適應能力當真很強,“有請。”

    飛劍使者很忙,就算簽收收納袋的當事人是修真界第一大宗宗主,他也沒有時間多說幾句話。等金岳在確認收貨的玉簡上打進一道神識,飛劍使者便匆匆飛走。

    時間就是金錢,他們飛劍使者的口號就是快速、安全、誠信,顧客的時間就是生命。

    “宗主,師侄又寄東西回來了?”松河峰主走進大門,看到金岳手里的收納袋,嚴肅的臉上竟有了幾分笑意,“這次竟然用一次性收納袋裝著,看來里面的東西很新奇。”

    至少比前幾次用大布袋裝著,等飛劍使者從收納戒拿出來就散落一地看起來講究。

    金岳抬頭看松河,松河走到蒲團上盤腿坐下,等著金岳把收納袋打開,一點準備離開的意思都沒有。見他不願意走,金岳也不攆他,打開收納袋往外一倒,小山似的鹹魚乾瞬間堆了一地。

    被鹹魚臭味襲擊的松河︰“……”

    師侄雖然不愛說話,但好歹也算得上是個講究人,怎麼往師門寄一堆臭鹹魚回來。當著金岳的面,他此刻走不是,掩鼻也不是,只好偷偷運用靈力,把嗅覺封印住了。

    裝作沒有看到他的小手段,金岳拿起一塊鹹魚,仔仔細細看了好幾遍︰“這是雙翼魚制成的魚乾。”

    “雙翼魚?”松河驚訝地撿起一條魚看了好幾遍,“這種魚鮮做才能保持最好的狀態,誰會如此暴殄天物,竟把它做成了魚乾?!”雙翼魚既能在水中游,又能在天上飛,食用後避毒煉體之效,一條能賣近千靈石的高價。抓到這種魚的人,不是歡天喜地的煮了吃,就是好生養著跟他人換個高價。他活了近千年,還是第一次看到用雙翼魚做成的鹹魚乾。

    心情……十分復雜。

    這一堆鹹魚乾,至少有兩百條左右,師侄上哪兒找到的這種好東西?

    “這是什麼?”松河在魚乾堆里看到一片金光,顧不上這些鹹魚臭不可聞,扒開鹹魚堆把金色的東西翻找出來。這是一條小魚乾,身上金燦燦的,仿是黃金制成的一般,盡管魚身上的甲片已經遺失了大半,但是渾身的金色光芒依舊十分刺眼。

    “這是……”金岳站起身,從松河手里拿過魚,“這是……這是龍魚?”

    龍門有三道,當魚跳過三道龍門後,就會由魚化龍。但若是越過一道龍門,就算不能化身成龍,身上也會沾上龍氣,成為半龍半魚的龍魚,這種魚身上帶著龍息,雖比不上龍珍貴,但卻十分難得。因為大多沒有越過龍門的魚,都已經被劫雷劈死,能活下來還被人捉住的龍魚,更是少見得可憐。

    “宗主……龍魚價值一條靈脈,師侄對你可真是太孝順了。”松河想起自己的那兩個徒弟,在他身邊跟了五六百年,怎麼就沒有師侄懂事?

    “小孩子家家不懂事,仗著身上有些錢財,看到稀罕玩意兒就喜歡亂買。”金岳把龍魚用盒子裝起來,“這個我給他留著。這些雙翼魚分發到各個峰,也算是他的一片心意。”

    “宗主,那個龍魚……”

    “龍魚太小不夠分。”金岳把盒子扔進收納戒里,板著臉道,“這些鹹魚老堆在這里也不是一回事,你去叫弟子來,早些把東西分了。”

    松河︰“……”

    瞧那摳門勁兒,活像誰沒徒弟似的,他不僅有,還有兩個呢!

    桓宗並不知道箜篌幫他寄回去的那堆鹹魚乾,身價十分昂貴。他陪箜篌坐在飛宮的扶欄里,看著雲卷雲舒,風起雲散。

    坐在飛宮房間里的吉祥閣弟子偷偷偷偷看著兩人,只覺得男的飄逸出塵,女的美貌鮮活,明明性格毫無相似之處,坐在一起時,卻意外的合適。

    “師姐,我們馬上就要進入豐州地界,看來這次的大凶之卦破解了。”紅菱朝外面望了望,眼見著飛宮就要進入豐州地界,她心中大安。

    只要飛過這片密林,就屬于豐州管轄,就算真有邪修作亂,也要顧及三分。

    “早跟你說過,在事情沒有成為定局之前,不要輕易開口。”葛巾還想訓導紅菱幾句,看到外面的桓宗真人忽然站起了身,不知道為何,她心里有種不好的預感。

    “桓宗?”箜篌見桓宗臉色忽然沉了下來,拔下髮間的水霜劍握在手中,“是不是有什麼人靠近了?”

    “有如此警戒之心,看來我徒兒死在你們手里並不冤枉。”一個蒼老的聲音從雲層中傳來,卻不見人影。

    “無須裝神弄鬼,現身吧。”桓宗手中銀光一閃,龍吟聲響,本命劍已到了手中,他看了眼身後的箜篌,並沒有撤去飛宮的結界。

    “年輕人有能力是好事,但語氣太狂妄會顯得不太尊老。”一個身著白衣,鶴發童顏,飄飄欲仙的老人出現。若不是他出言挑釁,箜篌只會以為他是哪個宗門里修為高深的長老。

    “劍修?”老人盤腿坐在一只暗紫色的葫蘆上,抖了抖手中的煙槍,“前些日子我的徒兒到兩位別院中做客,竟是一去不回,老朽我憂徒心切,還望二位道友給我一個交代。”

    這個老人是邪修?!

    箜篌想起剛到雁城時,準備暗算她的那個邪修。那個邪修已是元嬰期修為,他師父的修為,又該是何等高深?!

    “令徒擅闖私宅,意圖傷人性命,自然已經伏誅。”桓宗冷聲道,“我眼中容不得沙子,你還是速速離去為妙。”

    “好生狂妄的語氣!”老邪修冷哼,“殺人償命,今日我便以你們的人頭,血祭我的徒兒。”

    老邪修不再收斂身上的氣息,巨大的靈壓震得飛宮外的結界差點破碎分裂,但也只是差點。

    箜篌看著晃動不已的結界,擔憂道︰“桓宗,這是誰?”

    “如果我沒猜錯,他是黑白二邪尊之一,無苦老人。”桓宗看著對方出塵的模樣,“此人心狠手辣,嗜血如命,已是分神期修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5:22 PM

第57章 煞神

    “分神期修為?!”箜篌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她師父是出竅期修為,已經是修真界中的高手,沒想到這個邪修的修為竟比她師父還要高一個等級。她想了想,把水霜劍插回髮髻。

    “箜篌姑娘,你這是作甚?”提著劍趕到他們身邊的林斛見到箜篌這個怪異舉動,疑惑不解。

    “師父師兄這些年養我不容易。”箜篌從收納戒中取出一枚飛訊符,“臨死之前,我怎麼也要留幾句話給他們。”

    看著小姑娘面色煞白,拿飛訊符的手都在微微發抖,林斛沒有告訴她,就算她有心傳飛訊符出去,以白邪尊的修為,多的是手段攔下這道飛訊符。不過他活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打不過準備留遺書的弟子。

    分神期的修為有多可怕,箜篌從未直面感受過。當她看到無苦老人僅僅一個揮袖,就讓飛宮在風中飄蕩,天地變色時,她終於明白自己有多渺小,為何修士會稱元嬰期修為以上的修士為老祖。

    早知道今日回命喪於此,她應該買齊妙筆客寫的所有書, 然後找到他,告訴他,他寫的話本很好看,千萬不要放棄,最近她都沒能買到他的新作,也不知道是他已經放棄不寫,還是有其他的事情耽擱了。

    她不該帶這麼多東西出門,現在她死了,身上帶的東西肯定全部便宜了那個邪修。越想越氣,箜篌氣紅了眼。

    “不要害怕。”桓宗見箜篌手捏玉符蹲在地上,眼眶紅紅的,分外可憐。他彎下腰,注視著她的雙眼,伸出手輕輕拍了一下她的頭頂,“有我在,不會讓你出事的。”

    “桓宗。”箜篌抓住他的袖子,“你不要去冒險,你的傷還沒好。”

    “沒事。”桓宗對她笑了,笑得很溫柔。箜篌怔怔地看著他,說不出話,手緊緊地拽著他的袖子不放。

    “你還沒看過我用劍,今天可不要錯過。”桓宗轉頭看著外面用法器攻擊飛宮結界的無苦,飛身跳出結界,一身白衣飄飄欲仙。

    “桓宗。”

    “公子!”林斛知道自己不是無苦的對手,轉身看了眼箜篌以及吉祥閣眾弟子,對他們道︰“諸位留在飛宮中不要出來,我去助公子一臂之力。”

    箜篌看著林斛追隨桓宗而去,收起手中的飛訊符,取下髮間的鳳首釵,髮釵入手幻化為縮小版的鳳首箜篌,鳳首發出一聲尖銳的鳳鳴。

    “竟然是鳳首法器,老夫今日運道不錯,竟然遇到了名門正派的天之驕子。”無苦聽到鳳鳴聲,看著結界後的箜篌,怪笑一聲,“你們傷我弟子性命,我取你們正派優秀弟子首級抵命,這生意也不算虧本。”話音一落,他手中的法寶光芒大作,整個空間仿佛都在扭曲,結界在此刻崩塌,巨大的狂風掃蕩著飛宮,吉祥閣弟子尖叫一聲,差點被掃到飛宮外。

    “嗡!”

    箜篌撥動鳳首上的弦,巨大的聲波把這股風擋了回去,她立在欄桿上,髮髻散開,烏黑的頭髮在風中飛舞,眼楮卻格外的明亮。

    “有點出息。”無苦冷哼,手中的攻勢不停,一招血山火海像夾帶著無數靈魂的哀嚎而來,整個天地都陷入黑紅兩色之中。分神期大能的攻勢,又豈是一個心動期修士能夠抵擋的,若不是有鳳首護身,箜篌幾乎要被這股氣流壓得站不穩腳跟。

    無苦殺意正濃,對箜篌沒有絲毫留手,然而他卻無法靠近箜篌,因為一個人攔在了他的面前。

    “好一個英雄救美,今日我便先殺了……”

    桓宗懶得聽他的豪言壯語,龍吟劍出竅,便是毀天滅地之勢。

    “你!”無苦匆匆躲開,卻仍舊被劍氣所傷,玉冠被凜冽的劍氣破成兩半,銀色長髮四散開來,那渾身的仙風道骨瞬間沒了大半。

    桓宗並沒有留給他反應時間,龍吟劍從破空而去,直取無苦的氣海。無苦不敢再抱著之前漫不經心的態度,拋出本命法寶攔住飛劍,匆匆避過一擊。他看向桓宗的眼神又驚又疑,此人骨齡不過三百餘歲,為何有如此高深的修為?

    自古正邪不兩立,正派弟子天分如此出眾,哪還有他們邪修立腳之處?不行,萬不能讓正派有如此弟子,今日必須要把他斬殺於此處!

    無苦心中下了狠意,也不再想戲耍這些後輩,拿出了自己真實本領出來。他取出一件渾身冒著黑氣的法器,用靈氣催動,拋至空中。這件法器叫牽心醉,名字取得很美,卻是引發心魔的利器,是他耗費了近三千邪修的丹元特意煉制而出,用來對付正派大能的。

    沒想到這個秘密武器還沒有用到正派大能身上,第一個品嘗它威力的,竟是一個年輕劍修。

    牽心醉一到空中,就變成一把巨大的傘,傘中的邪氣與煞氣幾乎要凝結為實體,張牙舞爪地想要把所有生靈都吞噬進傘骨中。

    “公子!”林斛心中暗暗著急,公子本來就是心境出了問題,若被這把怪異的傘攝走神魄,豈不是雪上加霜?不敢讓邪修看到公子的弱點,他雙手結印,巨大的金光從他身上散開,耀眼而又刺目。

    “妖氣。”無苦冷笑,“妖族遺血竟留在人類身邊做僕從,五千年前的妖族何其風光,如今的日子竟如此落魄,倒不如跟著我們邪修,至少不用仰人鼻息。”

    這個修士身上的妖氣呈金光之色,祖上應該是十分強大的妖族,只是不知道已經遺傳了多少代,這股妖氣淡得讓人辨認不清。

    看出林斛試圖用自身的血脈驅散煞氣,無苦大笑道︰“若是你祖上,或許能破了牽心醉。如今你想靠著那點微弱的血脈繼承,來破解這個由三千邪修煉制而成的神器,簡直就是做夢。”

    林斛不理會他,看著在黑霧中的公子,身上的靈氣催動得更快。

    “既然你如此執迷不悟,我只能先送你上路。早些下去,你還能在黃泉路上,迎接你的主人。”無苦五指張開,空氣里的水珠全部凝結成冰,冰化作一頭尖齒怪獸,張嘴向林斛咬去,意圖把他吞吃入腹。

    樂聲響起,硬生生攔住怪獸張開的大嘴。聲音無形無影,無數靈氣鑽入怪獸冰骨中,水霜劍凌空飛來,把怪獸巨大的頭顱斬成了兩段。

    “箜篌姑娘?”林斛看著雲層中抱著鳳首喘氣的箜篌,沒想到剛才嚇得連飛訊符都拿不穩的小姑娘,竟然在此刻站了出來。

    箜篌渾身上下貼滿了各種符篆,腰間髮間也都掛著護身法寶,整個人就像是急於炫耀的土財主,把自己所有好東西都擺在了外面。然而此時此刻無人笑她。

    “我沒事。”箜篌撥弦的手在微微顫抖,攔下分神期大能一擊,已經耗費了她身上大半靈力。但是在如此危急關頭,她卻不能漏了怯。輸人不輸陣,名門正派弟子的臉面還是要的。

    她擔心地看了眼被黑氣與煞氣籠罩的桓宗,伸手接住飛回來的水霜劍,微抬下巴用劍尖指著無苦,“為老不尊,以老欺小,不要臉。”

    “伶牙俐齒的臭丫頭,難道沒人告訴你,我們做邪修的從不要臉?”無苦抬頭,一頭巨大的怪獸再度在空中凝結而成,“嘴硬的小孩子不討長輩喜歡。”

    箜篌不敢跟對方硬扛,從身上扯下一件法寶就扔了出去。法寶與怪獸相撞,法寶應聲而裂,怪獸也被炸成了粉末。這個時候她也顧不上法寶有多值錢,有多貴重。

    時間就是金錢,能拖一刻算一刻。

    林斛也沒料到箜篌竟然拿高級法寶炸著玩,難怪雲華門敢讓才築基期的弟子出門,這麼多法器足夠她扔下幾樣法寶就跑了。

    此刻如果她不管公子還有吉祥閣的那些弟子,便有機會逃命。

    被一個心動期的黃毛丫頭接連兩次擋下了攻勢,無苦有些不悅了,他不管桓宗與林斛,直接飛身凌空一掌。

    箜篌被這一掌拍得結結實實,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直直跌落雲頭。

    “箜篌仙子。”飛宮上的紅菱與葛巾見狀,跳出圍欄往下飛去,想要尋找生死不明的箜篌。然而巨大的分神期威壓壓得她們體內靈氣亂竄,若不是師弟師妹們眼疾手快用法器把她們拖回飛宮,他們恐怕會當場暈死過去。

    “師姐,你們沒事吧?”

    “我沒事。”葛巾搖搖頭,看著厚厚雲層下方,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她也是心動期修為,在這個邪修的威壓下,連靈氣都無法自如的運轉,箜篌仙子中了那一掌,豈有命在?她抬頭看著空中那把巨大可怖的傘,能救箜篌仙子的人,或許只有他了。

    只是這把傘許久沒有動靜,難道……

    葛巾心中閃過很多灰暗的念頭,連忙穩住心神,這把傘不對勁。她並不是萬事都朝最糟糕方向想的人,對於他們卦師而言,就算是最壞的死局也有一線生機,生來悲觀的修士,並不適合做卦師。

    但是在剛才看著傘的時候,她腦子里全是各種血肉模糊的場面,根本無法正常的思考。

    她僅僅是看了一眼,便有如此威力,被籠罩在傘中的桓宗真人,心神又會受到何等的沖擊?

    就在此時,浮在空中的巨傘忽然劇烈抖動,發出萬千哭嚎聲。這個場面讓葛巾心中一寒,她想到了無間地獄,那里有無數惡鬼拉著過往的路人,想讓他們一起陷入沉淪。

    “不要聽!”葛巾捂住耳朵,對神情恍惚的師弟師妹們道,“全都封印聽感。”

    聽不到哭嚎聲後,果然好受了很多,葛巾憂心更重,怪傘出現這種變化,難道是桓宗真人已經……

    就在這個時候,一頭金龍從濃濃黑霧中飛出,金龍張開大嘴,龍吟聲驚得天地都跟著動搖。葛巾不自覺放下捂著耳朵的雙手,怔怔地看著空中的金龍虛影,直到它把怪傘纏繞起來,讓惡鬼哭嚎聲變小,葛巾才猛地回過神來。

    這是桓宗真人?!

    濃霧漸消,手持利劍的白衣男人踩著虛空一步一步慢慢走出,眼神冷得仿佛山巔終年不化的積雪。他轉身看著那把巨大的黑傘,揚手揮劍,伴著龍吟,黑傘被劈成了兩段。

    “公子……”林斛面色非常難看。

    白衣男人神情冷漠的看了他一眼,袍角在空中飛舞,他冷冷看著無苦老人,唇角微動︰“找死。”

    “你竟然能從里面出來,這不可能?”無苦看著被毀去的牽心醉,心中又恨又惱,他最恨這些高高在上的劍修。生來擁有出眾的資質,整日一副正義的模樣,令人作嘔。

    桓宗飛身一劍,他的劍沒有花哨的劍招,但是這一招卻格外好看,像是從天外而來的仙人,即將懲罰犯了罪的惡人。

    轟。

    無苦的法寶與劍撞在一起,巨大的氣流四散開來,林斛急急回避到飛舟之上,在吉祥閣弟子面前立了一個結界。

    兩人看似勢均力敵,只有無苦心中驚駭不已,他看著本命法寶上細小的裂紋,心疼得仿佛裂開的是他。拼勁全力擊退桓宗這一擊,無苦不想再戰,拋下一件法器炸開,就想逃走。

    然而劍修以速度為長,他剛掠出不遠,桓宗便閃身攔在了他的面前。明明這是同一個人,但是無苦卻覺得,這個牽心醉里出來的劍修,與方才判若兩人。

    劍尖刺進他的手臂,血花在苦無白色衣袍上綻放。苦無顧不上傷口,用沒受傷的手,勉強擋住對方下一擊。

    他用牽心醉放出了一個惡鬼,更可怕的是,這個惡鬼要對付的不是名門正派,而是他們邪修。

    “想逃?”桓宗丟開劍,一掌拍在無苦胸口,龍吟劍在空中飛了一圈,再度落進他手中,他凌空一劍,劍穿透無苦的腹部。

    “你、你……”無苦低頭看著插入腹部的劍,臉上露出了懼色。

    這究竟是誰?

    “一百年前,有個叫無喜的邪修,也死在這把劍下。”桓宗從無苦腹部抽出龍吟劍,血順著劍刃一滴一滴垂落,“那個時候你們似乎自稱為三色邪尊?”

    “你是仲、仲……”無苦捂著血流不止的腹部,眼珠瞪得巨大。

    怎麼會是他,怎麼可能是他?!

    若知道殺了他徒弟的是此人,就算被整個邪修界的人恥笑,他也絕對不單槍匹馬跑來送死。無苦後悔不已,究竟是哪個王八蛋跟他說,殺了他徒弟的只是兩個名門正派年輕弟子?

    他這哪里是報仇,是來送死!

    看著面無表情的桓宗,無苦內心充滿了絕望,今日他便要命喪于此。而且就算死了,還要被整個邪修界的王八蛋嘲笑他是邪修界五百年來最愚蠢的邪尊之一。

    若是能夠活著回去,他一定要好好培養收集情報的弟子,一定不輕易招惹邪修,一定不會再為了面子,跑來逞凶耍威風。

    一定……

    看著桓宗再度舉起的龍吟劍,無苦抬頭望天,等待死亡的來臨。

    桓宗在準備殺了無苦的那一刻,往遠處的飛宮上看了一眼,但是那里卻沒有看到他想要找的人。

    他對那個小姑娘說,不要怕,不會讓她出事。現在他做到了,她去了哪?

    “她呢?”桓宗一雙沒有感情的眼楮盯著無苦,無苦覺得自己像是被一條冷冰冰的蛇頂住了。

    就是因為那個黃毛丫頭,若不是那個黃毛丫頭,他也不會把這個殺神當成普通的劍修看待。整個邪修界誰不知道,在邪修界有止小兒夜啼功效的煞神,向來是獨來獨往,砍了他們的人就走,身邊何時有過女人?

    經驗主義害死人,就算是除了長得像人,行事卻毫無活氣的煞神,在喜歡的女人面前,那就他媽是一條狗。還有究竟是哪個王八蛋說煞神長得醜陋不堪,雙目大如銅鈴的?

    這一定是名門正派的陰謀!

    狗日的名門正派,沒一個好東西!

    “說。”見無苦不說話,桓宗又在他身上捅了一劍,利落的姿勢像是在戳一塊豬肉。無苦哪敢說那個小姑娘可能被他一掌拍死了,這話他若敢說出去,這個煞神就能在眨眼的時間內,在他身上戳出幾十個血洞。

    雖然已經死到臨頭,但他還是有求生欲的。

    “我、我沒有注意,或許是方才我們打斗的時候,黃毛……”無苦咬了咬舌尖,改口道,“那位漂亮姑娘或許是太害怕,便找地方藏起來了。”

    “他在撒謊!”抖著肩膀的葛巾踩著飛行法器沖過來,害怕得聲音都在發顫,“箜篌仙子被他一掌拍下雲端,已是生死不知!”

    吾命休矣!

    無苦往後一躲,企圖避開桓宗即將到來的一劍,然而他眼前一道白光閃過,煞神已經消失。無苦當下不再猶豫,跳上飛行法器就逃,連被毀去的牽心醉都沒有多看一眼。

    桓宗踩著劍在密林上方四處尋找著,吉祥閣弟子以及林斛也都跟著飛了下來,但是他們修為比不上桓宗,被他拋下遠遠一大截。

    密林樹多,想要找到一個已經失去意識的小姑娘談何容易?

    桓宗想要一劍劈開所有樹木,又怕誤傷到箜篌,只能不斷在密林飛翔穿梭,甚至拋出了許多搜尋法寶。

    山間水潭處,桓宗看到了水潭中昏迷不醒的少女。她長長的秀髮飄在水中,像是密密麻麻的水藻,空中樹林間似乎還繚繞著沒有完全散開的血腥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5:29 PM

第58章 說話算話

    “箜篌!”看到潭水中的少女,桓宗想也不想便飛到水面,攔腰把她從水中抱出。

    少女渾身冰涼,冷得像是一塊冰,桓宗攬著她的手控制不住發抖,面色慘白著吐出幾口血。他擦去嘴角的血跡,抖著手指搭上了她的脈門。

    “桓宗……”從空中落到水潭的沖擊力太大,箜篌掉進水潭後就暈了過去,迷迷糊糊間覺得有團很溫暖的東西靠近自己,她睜開眼看到面白如紙的桓宗抱著自己,向來梳得整整齊齊的頭髮,也散落了幾縷在鬢邊,不過……這樣無損桓宗的美貌,反而讓他看起來更加美貌了。

    看到箜篌睜開眼,桓宗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臟從剛才開始,就一直緊緊拽著,直到現在才慢慢舒展開︰“你怎麼樣了?”聲音嘶啞顫抖,十分難聽。

    “我沒事。”箜篌從桓宗懷里坐起身,扒拉下身上十幾道廢掉的符篆︰“這麼多符篆,全廢了。”

    匆匆趕過來的林斛與吉祥閣弟子看到箜篌腳邊滿地的符紙︰“……”

    “你們都沒事,太好了!”箜篌看到他們完好無缺站在自己面前,大大松了口氣,“桓宗,你打贏那個邪修了麼?”

    “邪不勝正。”桓宗從收納戒里取出一件披風,披在箜篌身上,“你雖沒有大礙,不過內息還有些不穩,先在此處休息幾個時辰,待內息平穩以後再繼續趕路。”

    他拋出金宮,金宮落地化作華麗的宮殿,揮袖打開金宮大門,桓宗低頭給箜篌系披風帶子︰“去里面洗漱,換身衣服。”

    箜篌看著桓宗白得幾乎透明的臉︰“桓宗,你的靈台可還好?”

    “無礙。”桓宗想伸手摸一摸少女白嫩的臉蛋,但卻只是動了動指尖。他覺得自己此舉有些怪異,就算他再喜歡這個小姑娘,甚至恨不得她是自己的徒弟,可也不該有這種不莊重的念頭。

    掏出手帕擦去她髮梢的水珠,桓宗用術法烘乾箜篌身上的衣服︰“我們先進去。”

    “那個邪修已經伏誅了?”箜篌走在前面,沒有回頭看桓宗的表情,“話本里老有主人公放走壞人,讓壞人惹出更大的禍事來,這不是自找麻煩嘛。”

    林斛扭頭瞥桓宗,桓宗面無表情道︰“你說得對。”

    這下連吉祥閣的弟子都扭頭看桓宗了。

    “我就知道桓宗你不會做這種事。”箜篌使用靈力過度,精神還未恢復,她走進上次住過的院子里,對眾人道,“我先去打一會坐。”

    “好好休息。”桓宗道,“把我上次送給你的香燻球放在旁邊,可助你早些恢復。”

    “嗯。”箜篌點頭,走了幾步回頭見桓宗還站在院子門口看她,她朝對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桓宗看著少女臉上燦爛的笑,彎起了嘴角︰“快去睡。”

    “哦。”箜篌跑到桓宗面前,把一瓶青元師叔親手煉制的丹藥塞進桓宗手里,才心情甚好的跑進房間。關上門以後,她心里隱隱有些遺憾,桓宗連這麼強大的邪修都能斬殺,他的劍法一定很厲害,只可惜她方才竟沒有機會好好欣賞。

    桓宗看著手中的藥瓶,把里面的丹藥倒出兩粒。丹藥上的丹紋清晰,呈祥雲形狀,這是極品回元丹,整個修真界能夠煉出這種丹藥的不足十人,雲華門的青元峰主就是其中之一。

    把回元丹放進口中,桓宗再次召出龍吟劍。

    “公子?”林斛看到桓宗再次拿劍,“你拿劍做什麼?”

    “殺人。”桓宗回了簡短的兩個字,便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金宮中。林斛追了兩步,便放棄阻攔公子的打算。他轉頭看向五個吉祥閣弟子,神情平穩道︰“我們家公子性格一直很好,只是略忌諱別人說他的私事。”

    “晚輩等絕不會把方才發生的事說出去半個字。”年輕的小師弟忙道,“請前輩放心。”

    葛巾捂住師弟的嘴,陪笑道︰“方才有發生過什麼事麼?晚輩們修為低微,什麼都沒看見。”

    林斛沒有與他們爭辯,微微點頭︰“你們隨我來,我帶你們去休息的地方。”

    看過方才桓宗真人與無苦老人的一戰,吉祥閣弟子對桓宗真人的修為有了一個更清楚的認知。那麼厲害的無苦老人,在桓宗真人的劍下竟是毫無還手之力,每一劍都是山傾海覆之勢,連天地都為之顫抖。

    在真正的高人面前,乖乖的保持沉默才是聰敏的做法,更何況高人只是撒了一個無關痛癢的小謊。有缺點的高人,才更有人情味,他們理解,真的能夠理解。

    反正……不能理解他們也不敢說出來。

    無苦老人傷勢嚴重,卻不敢回到邪修界,更不敢出現在修士多的地方,他一路掩飾身份往西疾行,準備找個偏遠小村莊躲一躲。

    天色將黑,一路上並沒有踫到任何修士,無苦老人鬆了口氣,他這條命應該保住了。往嘴里塞了幾粒丹藥,無苦老人準備從雲頭落下,到山下的村莊找個理由借住,忽然身後傳來一聲龍吟。

    他面色大變,連忙召出本命法寶握在手中,轉身看向身後,果然是桓宗追了過來。他面色鐵青,幾個時辰前這個煞神不是已經無心理會他了麼,為何又追了上來。

    這種有了希望又變得絕望的感覺,讓無苦幾乎維持不住心境。

    “真沒想到,我竟有榮幸被你追殺。”無苦祭出一面招魂幡,發狠道,“我修為雖不及你,但既然你不給我活路,我便與你魚死網破。”

    桓宗不理會他,舉劍便刺,不過二十餘招,無苦便被打得節節敗退,身上的血窟窿又多了幾個,手里的招魂幡也被削去了一半。

    “啊!”堂堂邪修界的邪尊,無苦已經很久沒有被人這樣欺辱,他自知已經沒有活路,拋出手中的本命法器,攔住桓宗致命一擊,抬掌往自己靈台處狠狠一拍,逼出了體內的元嬰。

    就算他死,也不會輕易放過這個煞神。

    見無苦準備元嬰自爆,桓宗動作快得像是一道閃電,在無苦還沒來得及捏碎自己元嬰時,他的劍已經削斷了無苦的手臂,反手一劍又毀了無苦的靈台。

    低頭撿起無苦瑟瑟發抖的元嬰,桓宗一道神識插入元嬰體內,元嬰瞬間灰飛煙滅,倒在地上的無苦發出哀嚎聲,身上的皮膚開始變得越來越衰老,皺眉爬滿了他的臉頰,頭髮也大把大把脫落下來。

    “  ……”無苦渾濁的雙眼盯著桓宗,似乎在問他為什麼。

    “我不喜歡對人撒謊,尤其是對晚輩。”桓宗一劍刺透無苦的喉嚨,看著他的屍首化為枯骨,面無表情道,“對晚輩說過的話,就要做到。”

    引出一道精火,毀去無苦遺留下的收納戒收納袋等物,桓宗轉身便走。

    不一會兒,地上的枯骨灰化成塵,夜風起,塵灰在山林間化為了烏有。

    桓宗走出這片密林,扶著樹幹猛咳,抬頭看著天際的彎月,他掏出一枚無名老人配置的丹藥咽下,跳上飛劍趕回金宮。

    “公子。”林斛站在金宮門口,看到桓宗回來,目光在他蒼白的臉上掃過,“你今日不該去。”

    “我是一個劍修。”桓宗踏上台階,走進金宮大門,沒有回頭,“一個不能用劍的劍修,與死何異?”

    “公子今日如此,是放不下劍,還是放不下箜篌姑娘?”林斛反問,“公子心中真的明白?”

    桓宗轉頭看林斛,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感情。

    在他的眼神下,林斛額頭冒出細汗。

    桓宗收回視線,垂下眼瞼道︰“若不是箜篌已拜入雲華門,我會收她為我的入室大弟子。”這一生中,他只遇到這麼一個處處都合他心意的年輕人,就算她已是雲華門弟子,他也捨不得她委屈。

    只要想到那雙明亮的眼楮有可能露出失望或是難過的情緒,他就忍不住想滿足她所有願望。只可惜……只可惜……此生不能收她為徒,不然他會讓她成為整個修真界年輕一輩中地位最高的弟子。

    林斛看著公子認真的表情,眉梢微微一動︰“公子,無苦可已伏誅。”

    “今日我與他對戰之時,他已伏誅。”桓宗轉身道,“從此以後,邪修界再無此人。”

    林斛︰“……”

    撒謊的最高境界,大概就是讓其他人懷疑是自己記錯了。

    與漂亮小姑娘相處以後,公子終究還是變成了一個謊話連篇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箜篌從軟墊上起來,昨晚她明明在打坐,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睡著了。睡了一晚上,體內的經脈早已經恢復如常,只是靈力使用過度的惡果還沒有完全消解,現在的她全身上下,除了頭髮與指甲不疼,其他地方就沒一塊兒是舒服的。

    懶洋洋地趴回軟墊上,箜篌揮手把床上的被子取過來蓋在自己身上,恨不能讓自己變成一顆球,這樣就可以團成一團不用動彈。

    門外有很輕的腳步聲響起,在她門外站了一下,又轉身離開。

    箜篌勉強睜開眼,朝門外道︰“是桓宗嗎?”

    已經往回走的桓宗聽到箜篌的聲音,停下腳步︰“你醒了?”

    房門打開,披散著頭髮,身上裹著寬大外袍的少女趴在門邊︰“現在要去吉祥閣了嗎?”

    桓宗看著箜篌露在外面的脖頸與若隱若現的鎖骨,聽到院子外傳來的腳步聲,大步上前把她拉進屋里,關上了門。

    走到院門口的紅菱︰“……”

    剛才躥進箜篌仙子房間里的男人,是……桓宗真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8:26 PM

第59章 豐城

    “桓宗?”箜篌看著桓宗走進她的屋子關上門,以為他是有什麼秘密要告訴她,忙壓低嗓門問︰“出了什麼事?”
    關上門以後,桓宗才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有多荒唐,他的目光掃過箜篌的脖頸,又飛快移開,“無事,我就是過來看看。”

    箜篌瞬間明白過來,原來桓宗是在擔心她的身體,她彎腰把軟墊上的被子抱回床上︰“我真的沒事,就是靈力有些使用過度。”
    “嗯。”桓宗看著箜篌疊被子,又看著她整理頭髮,意識告訴他現在應該離開箜篌的房間,但是腳跟卻不太聽話。

    房間里有自動蓄水的法器,箜篌取了水潔面漱口,轉頭見桓宗背對著她,忍不住笑了︰“昨天幸好有你在。”

    “也許不與我同行,你也遇不到這些事。”箜篌遇到他以後,就一直在陪他找藥。若不是遇到他,也許她會遇到幾個志同道合,年輕有活力的好友,乘著飛劍游遍千山萬水。而不是陪著他這個病弱又無趣的劍修,一路上還遇到不少的意外。

    “可不能這麼想, 也許沒有遇到你,我早就被其他修士欺負了。”箜篌認真的反駁道,“也或許我找不到突破心境的機緣,現在還處於築基期瓶頸。”

    桓宗回頭,見箜篌已經坐在梳妝台前,腦子里忽然有個荒唐的念頭,若干年後,是否會有個出色的男修,陪在她的身邊,看她梳妝,為她畫眉?

    把這個男修的臉,代入琉光宗任何一個叫得上名號的男弟子,都讓桓宗覺得這些弟子根本配不上箜篌這樣的好姑娘。

    “桓宗?桓宗?”箜篌問桓宗的劍叫什麼名字,結果轉頭發現他盯著她的梳妝桌發呆。箜篌疑惑地低頭看向桌面,上面除了胭脂水粉便是一個釵環首飾,有什麼東西值得桓宗注意嗎?

    “桓宗,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箜篌擔心桓宗身體出了問題卻不告訴她,上次殺那個元嬰期邪修的時候,桓宗內息就有些混亂,無苦老人是那個邪修的師父,修為更為高深,桓宗的靈台沒有問題嗎?

    “沒有。”桓宗想起上次箜篌不理他的經歷,搖頭道,“抱歉,我方才有些走神,你能再說一遍嗎?”

    “真的沒事?”箜篌起身走到他身邊,用靈力探了一下他的靈脈,確定沒有什麼大問題,才走回梳妝台繼續梳頭髮,“我剛才想問的是你那把劍的名字。”

    “它叫龍吟。”桓宗祭出龍吟劍,摸著劍鞘上的龍紋,龍紋仿似活著一般,連每一片鱗甲都清晰可見。

    龍吟劍在桓宗手里,看起來就像是一把不起眼的玄色鐵劍,但是在出鞘時,卻能擁有無比耀眼的光芒。箜篌在劍上,感受到一種很奇怪的氣息,威嚴卻又不像是靈力的沖壓。

    難道這就是劍意?

    “這把劍……已經開了靈智?”箜篌道,“你用它的時候,我聽到了龍吟聲。”

    “鑄造它時,我取了皇宮御座上的龍含珠投入玄金鐵中。”感受到手中龍吟劍的顫抖,它想出鞘,想與他這個主人比肩戰斗,“或許是染上了皇族的龍氣,所以劍成之時,有龍雲繚繞,所以便為它取名為龍吟。”

    “好名字。”箜篌把這個名字在舌尖輕輕念了一遍,“龍吟。”

    “它適合你,你也適合他。”白衣仙俠烏金劍,斬盡天下邪魔。箜篌聽著龍吟劍發出微微顫鳴聲,“聽說劍修的劍術達到天境時,能與劍心靈相通,是真的嗎?”

    “不僅是劍修,所有修士都可以做到與本命法寶心意相通。”桓宗抬頭看箜篌,“我相信你日後也會做到。”

    也?

    箜篌意識到桓宗與他的劍已經心靈相通︰“那它現在的心情好嗎?”她指了指桓宗手中的劍。

    “好。”桓宗收起龍吟劍,“它知道你在誇它。”

    “真的?”箜篌有些驚訝,沒想到劍也有情緒嗎?

    “自然。”桓宗見箜篌眼楮睜得圓溜溜的,神情溫柔起來,“它也很喜歡你。”

    箜篌笑彎了眼,連劍都喜歡這種誇獎,實在太能取悅她了。

    “桓宗,你劍術這麼厲害,年齡比仲璽真人小,長得也比他好看,為何外面的人都只誇他?”想到桓宗身為琉光宗的親傳弟子,明明什麼都不比仲璽真人差,偏偏外面的人卻只吹捧仲璽,這讓她莫名有些不平。

    這事與仲璽真人無關,她也沒有資格去怪這位為修真界斬殺過妖魔的真人,但是看著桓宗蒼白俊美的臉,箜篌就很難對仲璽真人產生好感。若不是桓宗身體虛弱,肯定比仲璽真人做得更好,世人也不會只知仲璽而不聞桓宗。

    桓宗愣住,他看著箜篌捧著臉為他抱不平,忍不住笑︰“你不喜歡仲璽真人?”

    “那倒不是,我就是覺得桓宗你比他更好。”箜篌把水霜劍幻化而成的髮釵插進髮髻,“再說了,我這個人向來幫親不幫理,仲璽真人再好都比不上你。”

    這種“我覺得你好,那你就是最好。別人不知道你好,是別人沒眼光”的小姑娘心態,桓宗以往只會覺得幼稚可笑,但是話從箜篌嘴里說出來,桓宗只覺得可愛。

    “傻姑娘,其實我就……”

    “箜篌姑娘。”門外響起林斛的聲音,桓宗確認箜篌衣服已經穿戴整齊,才走到門口打開了房門。門外,林斛帶著五名吉祥閣弟子站在院子里,他低頭看他們,“何事?”

    林斛看了看桓宗,又看了看他身後的房間︰“吉祥閣弟子擔心箜篌姑娘身體,所以過來看看。”不過開門的人為什麼會是公子,雖然他們修真界不太講究男女大防這種問題,但是一個幾百歲的男人,大早上待在人家小姑娘房間里,是不是有些不妥?

    紅菱發現桓宗進了箜篌房間以後,既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又擔心出什麼事,所以便帶著師姐師妹師弟們找到林前輩,以關心箜篌仙子身體的名義,讓林前輩帶他們到箜篌仙子房間探望。

    看到桓宗衣衫整齊的出來,紅菱偷偷松口氣。看來是她想多了,箜篌仙子才多大,桓宗真人出身名門,修為高深,什麼樣的女子沒有見過,怎會是那般急色之人?

    “你們都起了?”箜篌從桓宗身後走出,“既然大家都已經準備好了,那我們現在就啟程。”

    “回去的事情不急,有真人與仙子在,我們又無需擔心安危問題。不如再此地休息幾日,等仙子身體痊愈以後再走?”葛巾想起無苦老人拍在箜篌胸口的那一掌,都忍不住替箜篌感到疼。

    “沒事,我這不是活蹦亂跳的麼?”箜篌擔心邪修行事毫無章法,早些趕到吉祥閣她會比較安心。

    跟在葛巾身後沒有出聲的紅菱偷偷觀察桓宗,她發現看起來冰冷無情的桓宗真人,目光大多時候都落在箜篌仙子身上。就連師姐說話的時候,對方都沒有多看他們這些吉祥閣弟子一眼。仿佛他們的存在,對他無足輕重,在與不在也沒有什麼差別。

    這是一個天生冷心冷情的男人。

    “桓宗。”箜篌伸手撤了桓宗一下袖子,“我們現在走,好不好?”

    桓宗沉默片刻︰“好。”

    在箜篌面前,他很難說不好。

    經歷了昨天時,再度踏上飛宮時,箜篌已經沒了看風景的興致。她盤腿坐在地板上,手里捧著沒有翻過幾頁的話本,目光頻頻往外。

    外面,桓宗憑欄而立,林斛站在他身後,遞給他一枚剛收到的飛訊符。

    飛訊符里的內容很簡單,大意就是他送的禮物已經收到了,日後再買這些貴重的東西,不要自掏腰包,可以讓宗門資助。

    桓宗用神識在飛訊符掃了好幾遍,確定里面並沒有暗語,或是其他意思。可是……箜篌上次寄過去的,不是一袋店主賣不出去的鹹魚?

    雲華門內,新入門的弟子看到門口掛著的牌匾上寫著“今日主菜雙翼魚”幾個字,以為自己眼花了,或是膳食堂的師叔們寫錯了字,他們這麼多弟子,雙翼魚不僅貴還難買到,怎麼可能拿來做主菜?

    然而當他們端著菜盤出來後,整個人都是恍惚的,竟然真的是雙翼魚,而且還是一大盆雙翼魚。他們開始忍不住懷疑,雲華門做不了修真界排名前三的宗派,會不會是因為吃得太奢侈,把宗門吃窮了?

    就連平時有些挑食的歸臨看到滿滿一盤紅燒鹹魚乾後,也跟著沉默了。他實在不敢相信,雙翼魚會被做成如此醜陋的鹹魚乾,更可怕的是,雲華門居然把這種好東西擺到膳食堂里,連他們這些新入門的弟子,都能分到這麼多。

    “我打聽到了。”身手矯健的小師妹端著碗回來,“我聽一個內門師兄說,這些雙翼魚是外出游歷的箜篌師叔讓飛劍使者送回來的,箜篌師叔還特意交代,要讓所有弟子都嘗一嘗。”

    “箜篌師叔真厲害。”高健演由衷感慨,能遇到這麼多雙翼魚,還願意花大價錢買回來讓他們吃,這是何等的深情厚誼?

    歸臨想起了初入山門那一日,飛在空中的那個美貌女子。

    咽下口中的魚肉,歸臨對雲華門觀感更加復雜了。放眼整個修真界,還有哪個門派會拿這麼昂貴的食材,讓所有弟子品嘗?

    難道不是應該只給親傳弟子或是表現得更好的弟子,以此刺激其他弟子的上進心?

    所以整個雲華門上上下下都如此懶樣不進取,不是沒有原因的。

    飛宮進入豐城地界以後,降落在城門外。看到熟悉的城門,吉祥閣弟子有些控制不住心底的激動之情,若不是顧忌此處還有箜篌桓宗等人,他們早就跑過去了。

    進入城門後,箜篌就看到路上有不少行人與這幾名弟子互相打招呼,還有大爺大媽拎著米面雞魚找他們算卦。

    “葛巾姑娘,我老頭子送我的髮簪掉了,你能幫我算算丟在哪里了麼?”

    “葛巾姑娘,煩請你幫我算一算走失的牛去了哪?”

    “葛巾姑娘……”

    聽著此起彼伏的呼喊聲,箜篌拉住桓宗的袖子往後猛退幾步,對桓宗小聲道︰“人民的戰斗力是無窮的,我們躲遠點。”

    “箜篌?”成易看到箜篌與桓宗站在人群外,以為自己眼楮出了問題。

    他可愛白嫩,無比乖巧又上進的小師妹,剛才扯了其他男人的袖子?!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8:49 PM

第60章 結界

    聽到有熟悉的人叫自己,箜篌回頭看到站在街對面的成易,喜出望外︰“大師兄?!”

    成易負手微笑,穿過人流朝箜篌走去。

    “大師兄!”確定不是自己眼花,箜篌小跑著奔向成易,伸手撲到成易身上, “大師兄,你怎麼在這里?”

    “近來邪修作亂, 師門擔心附屬門派遭難,便派了我們這些親傳弟子到各個門派駐守。”成易伸手扶住箜篌,假裝動怒,“出去歷練一段時間,怎麼還這般沒規矩?”

    “我這是看到師兄你高興的嘛,自己人講什麼規矩。”箜篌扯著成易的袖子搖啊搖, “這麼久不見,你都不想我。”

    成易伸手點箜篌的額頭︰“沒良心的小丫頭。”他想起箜篌已經晉入心動期,伸手探了探箜篌的脈搏,經脈渾厚有力, 看來渡劫的時候很順利。

    眼睜睜看著箜篌朝一個陌生男人跑去,甚至撲到了他的身上,桓宗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袖子,不久前箜篌還拽過此處。眼見箜篌任由陌生男人查探經脈,還對他又說又笑, 桓宗緩緩垂下眼瞼,朝兩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眼見公子朝箜篌姑娘走去,林斛靜靜地留在原地。以往的公子,是絕對不會在別人說話的時候,貿然加入別人的交談。或者說,公子根本不願意與他人多說一句話。

    “箜篌。”桓宗在離箜篌三步遠的地方停下,如黑琉璃的眼眸靜靜看著面前的少女。

    正在與成易敘舊的箜篌立刻回頭,對上桓宗那雙漂亮的眼楮,笑得眉眼彎彎︰“桓宗,我跟你介紹,這是我的大師兄成易。”對箜篌而言,成易亦兄亦父,是她非常最重要的親人之一。

    桓宗對上成易打量的目光,抬起手行禮,袖擺在空中劃出一個優雅的弧度︰“成易道友好。”

    “道友好。”成易聽到箜篌稱其為桓宗,就猜到了他的身份。這個男人長得很好看,甚至整個雲華門都挑不出比他更好看的男弟子。初看,只覺得他是沒有修為的普通病弱美公子,但是隨著對方靠近,成易可以肯定,這絕不是普通人。

    “桓宗是琉光宗的弟子,一路上多虧了他與林斛前輩同行照顧。”箜篌向成易介紹桓宗,“桓宗特別厲害,什麼都會,什麼都懂。”

    聽到自己當做女兒養的小師妹誇其他男修有多厲害,成易內心復雜難言。不過想到小師妹能讓琉光宗的劍修與她同行,並且處處照顧,成易內心的酸澀復雜中,還帶了幾分詭異的得意。

    不愧是他箜篌師妹,出門在外,就沒什麼事能夠難倒她。

    “多謝桓宗道友對小師妹的照顧。”成易拱手道,“小師妹年幼不知事,這一路上,讓道友操心了。”

    桓宗想,若他是箜篌的師兄或是師長,現在開口向外人道謝的就是他,與箜篌更親近的也是他。

    “成易道友客氣,我與箜篌是朋友,互相照顧本是應該,謝來謝去反而生分。”桓宗不輕不重道,“這一路上箜篌助我良多,即便要說謝,也該是我才對。”

    “你們都別謝了。”箜篌見師兄與桓宗謝來謝去,伸手拉了一下兩人的袖子,“得知吉祥閣沒有什麼事,我就放心了。跟我們一同趕回來的還有五名吉祥閣的弟子,師兄你帶他們一起回去。”

    “你呢?”成易與五名吉祥閣弟子互相見了禮,轉頭對箜篌道,“你外出奔波這麼久,先去吉祥閣洗漱休息一番,有什麼事明日再說。我們師兄妹這麼久沒見,你就不想跟我說說這一路上的所見所聞?”

    “我與桓宗貿然打擾,會不會不太好?”箜篌轉頭看桓宗,沒有馬上答應下來。

    “無事,我與林斛就住在附近客棧里,你若是有事,到客棧來尋我們就好。”桓宗從收納戒里取出一包靈果,“這些是你喜歡吃的靈果,去了吉祥閣也別忘了吃。”

    “怎麼能讓你單獨住客棧里。”箜篌不接靈果,“你別鬧。”

    單獨?

    林斛眉梢動了動,在箜篌姑娘眼里,他與公子是一體,還是他存在感太弱?

    成易︰“……”

    這是什麼跟什麼?他怎麼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惡家長,要強行拆開兩個感情正好的玩伴,兩玩伴無奈之下,只好開始分玩具,並且約好下次哪兒見面?

    “桓宗真人是我們的救命恩人,您若是願意來鄙派做客,是鄙派的榮幸。請真人賞面讓在下與在下的宗門能夠招待您。” 好不容易從百姓圍堵中擠出來的葛巾看著面色蒼白的美男子,腦子里已經想象出他獨自站在窗前賞月的畫面,箜篌姑娘與他感情那麼好,怎麼能讓他們分開?

    更何況桓宗真人可是琉光宗的親傳弟子,他願意來他們這種小門小派做客,還是給他們長臉了。

    桓宗看箜篌,她正一臉期待地看著他。桓宗轉身對葛巾作揖︰“既如此,便叨擾貴派了。”

    “不敢不敢。”葛巾哪敢受桓宗的禮,連忙避開道,“真人請。”

    成易微笑道︰“桓宗道友太過客氣了,貴宗與我們雲華門是多年的交情,何須講究這些小規矩。”吉祥閣是雲華門的附屬門派,其他的大宗門為了避諱,不會在無故的情況下,私下與已經依附宗門的小門派來往,免得被誤會為挖牆腳。

    據傳千年前,有邪修用這種挑撥離間的手段,讓昭唅宗與九鳳門產生過巨大的矛盾。後來邪修的陰謀拆穿,九鳳門與昭唅宗也不再互相針對,但是直到現在,這兩大宗門之間的關系都不鹹不淡,私下很少有往來。

    所以為了避免踏上昭唅宗與九鳳門的老路,現在的大宗門都很注意這個問題。

    現在修真界排名前十的宗門中,琉光宗威望最高,昭唅宗與九鳳門勢均力敵,走的都是劍氣雙修路子。清淨寺是佛修門派,沒有大事發生時,他們就愛待在自己的山頭種菜念經,仿佛種出滿園水靈靈的蘿卜比修真界的雜事有趣多了,依附在它門下的都是佛修門派。獸王宗、丹霞樓、兩儀宗都是傳承幾千年的老牌宗門,這些年雖然沒有太多驚才絕艷的弟子出現,但教出來的弟子各個都拿得出手。剩下的三個宗門里,碧羽門與他們雲華門一樣,並不單授一種修煉方法,各種弟子都收。月星門最擅長推演,這個宗門的弟子人數最少,也不愛在外面露面,雖然在十大門派中墊底,但是幾乎沒有哪個門派敢打他們的主意,就連喜歡找事的邪修,都很有默契的避開這個門派。

    所有修士都知道,擅長推演的修士,也能夠下咒,得罪了這類修士,容易敗氣運。氣運這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對修行太重要了。

    十大宗門各有各的處事風格,但是在維護修真界和平方面,都付出了不少的精力。各大宗門都知道現在的和平來之不易,所以在很多有可能引起誤會的事情上,也都加倍小心。

    誰都不想做毀掉和平的罪人。

    “仙長、仙子隨我來。”葛巾見雲華門的仙長與桓宗真人已經談妥,笑著在前面帶路。想讓她幫著算卦的百姓,看到她身後的桓宗與成易後,當即不敢再靠近,轉頭就走。

    見勢不對,掉頭就溜,也算是豐城百姓保命絕招之一了。

    “貴城的百姓真熱情。”箜篌看了眼後面被百姓們圍著的紅菱等四人,看得出吉祥閣與當地百姓感情很好,不然這些百姓也不敢與他們如此親近。

    “讓仙子見笑了。”葛巾手上拎著大包小包百姓送的瓜果蔬菜,“我們很小就入了閣,師長為了鍛煉我們推演能力,常帶我們到街上替百姓免費算卦。街上很多百姓,不是看著我們長大,就是我們看著他長大。今日見到我們從外面歷練回來,難免熱情了些。”

    對於修真的人來說,看到剛出生的嬰幼兒漸漸長大變老,而他們還是年輕的模樣,難免會心生感慨。

    箜篌理解地點頭,她想到了雍城,雍城的百姓對他們這些雲華門的弟子,不也是如此。

    與精致講究的和風齋相比,吉祥閣的建築就樸實很多,不過閣內的氣氛卻同樣溫馨。閣內的弟子見到葛巾,都很高興,得知箜篌與桓宗的身份後,又恭敬不失熱情地引他們去了閣主所在的院子。

    身為主宗派來的使者,成易在吉祥閣地位很高,但凡有弟子路過,都會向他恭敬行禮。但不管行禮的弟子修為如何,成易都會認真回禮,跟在他後面的箜篌,也會笑眯眯地跟著一起回禮,並沒有因為他們是主宗的親傳弟子,產生半分傲慢之情。

    跟在他們後面的林斛看著這一幕,覺得自己似乎有些理解,為何加入雲華門後的附屬門派,幾乎沒有半句對雲華門不好的話傳出。要知道,即使是威望最高的琉光宗,也會有附屬門派弟子抱怨他們主宗的規矩太嚴苛。

    進了主殿,林斛等人見到了吉祥閣的閣主。

    閣主是個微胖的老者,笑起來時一團和氣,就像是街頭巷尾最常見的熱心大爺。若不是他身上帶著元嬰老祖才能有的靈壓,恐怕誰也看不出他是一位閣主。

    看到他們進來,閣主熱情地招呼他們坐下,還讓弟子端來了大盤的瓜果點心。看著桌上碩大的盤子,還有盤子里幾乎快要溢出來的瓜果,箜篌趕緊把邊緣處的靈果取下來,免得它們滾到桌子下面去。吉祥閣待客的心意太實誠了,這麼多靈果,他們哪里能吃完?

    “這種果子甜中帶著些奶香,箜篌仙子嘗嘗可還喜歡?”閣主望向箜篌的眼神十分慈祥,就像是老爺爺看到了可愛的孫女,想把所有好吃的東西都給她。

    箜篌也不客氣,拿著靈果啃了一口,對閣主點頭贊道︰“很好吃,多謝閣主。”

    “這種靈果是我們豐城的特產,其他地方就算能夠栽種出來,味道也不正宗。”閣主給箜篌講解這種靈果對栽種環境有多挑剔,又說外面有很多假冒偽劣產品,只是外形像,實際並沒有真正靈果的功效。

    眼見閣主馬上就要給箜篌仙子講解如何移種靈果苗,葛巾有些坐不住,開口道︰“閣主,箜篌仙子與桓宗真人一路上為了護我們周全,舟車勞頓,我們先安排他們休息吧。”

    “對,葛巾說得對。”閣主站起身,“箜篌仙子你也累了,先去休息,明日我再跟你細說。”

    葛巾︰“……”

    她沒有想到師父竟然揪著一個小姑娘講什麼種樹,這哪是年輕姑娘感興趣的事?扭頭去看箜篌,對方臉上不僅沒有不耐,反而連連點頭道︰“好呀,好呀。”

    葛巾︰“……”

    現在的年輕小姑娘,她也是看不懂了。

    凌憂界以東面為尊,所以箜篌、桓宗住的院子與成易相鄰,都在東邊。桓宗想像往日一樣送箜篌回房間,轉頭卻看到成易已經領著箜篌進了她的院子。他腳下一頓,立在原地看著箜篌的背影,沒有追上去。

    “桓宗。”跨進院門的箜篌回頭,對上桓宗的視線,“不要忘了吃固元丹。”

    “好。”桓宗眉眼舒展開,眼中蘊滿了溫柔。

    成易的眼神落到桓宗身上,然而本該反應很靈敏的劍修卻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

    “大師兄。”箜篌伸出手指戳成易手臂,“走啦。”

    “琉光宗近來往宗門連送了兩次厚禮,說是為了感謝你對他宗門弟子的照顧。”成易推開房門,檢查了一遍房屋,在床上替箜篌多鋪了兩層被子,把屋里的香換成了箜篌常用的凝神香,“我觀這位桓宗真人身體好像不太好?”

    “嗯。”箜篌沒有說桓宗身體究竟出了什麼問題,只是道,“不過他並沒有麻煩過我什麼,倒是我常常受他與林前輩照顧。”

    成易嘆息︰“很喜歡這個桓宗?”

    “喜歡呀。”箜篌點頭,見成易好像不太高興,眼珠一轉抱住成易手臂搖來搖去,“不過我最喜歡的還是師兄,真的。”

    “不是最喜歡師父跟你二師兄?”成易挑眉看她,原本他以為箜篌對桓宗有男女之情,聽到她這麼回答,他就知道是自己多想了。箜篌才多大,又被他們養得天真活潑,哪會這麼早就懂得男女之情?

    “他們又不在這里,哄你開心最重要。”箜篌吃吃的笑,松開成易的手臂,從收納戒里取出一枚不太好看的男用扳指,“這是我煉制出來的法器,雖然沒太大用處……”

    “很好看。”成易把扳指戴在了大拇指上,“沒想到你出來這一段時間,連煉器都已經學會了。”

    “是桓宗教我的,剛開始那兩天,我用普通的真火煉制,就煉出一個灰撲撲的鐵環。後來桓宗拿精火給我練手,我就把這個扳指煉制出來了,這可是我第一件成品。”看著黯淡的扳指戴在師兄乾淨修長的手指上,箜篌有些不好意思,“好像……是醜了些。”

    “胡說,我們家箜篌煉制出來的東西,怎麼會醜。”成易笑了,“我當初學煉器,花了足足三個月,才煉制出一件半成品,你比師兄出息多了。”

    “你又哄我。”箜篌哼了哼,“我學不好掐算的時候,你說你也學了好久都算不好,結果靈慧師姐告訴我,你只花了一個月就學得很好了。”

    成易失笑,他這次並未哄騙箜篌,當年他學煉器,確實是花了好幾個月時間。像箜篌這種僅僅學習幾天時間,就能煉制出法器的修士,實在太少了。幸好裴懷師叔還不知道這件事,不然他肯定會生出把箜篌搶到午陽峰的心思。

    不過箜篌說,那個桓宗真人拿精火給她練習煉器?精火難得,很多煉器師在煉制普通法器時,根本捨不得用精火,更別提拿來練手,看得出這一路上,桓宗真的很照顧師妹了。

    “你先休息,明天早上我再來叫你用飯。”成易調好香爐蓋子,“想吃什麼,我給你做。”

    “師兄親手做的都好吃。”箜篌至今還記得,當年剛到雲華山時,師兄擔心她剛來山上,不習慣去膳食堂與其他弟子一起用飯,又覺得吃闢穀丹對她不好,每天都會在棲月峰親手給她做飯,直到她與宗門里的師姐師兄們都熟悉以後,師兄才漸漸不做了。但即便如此,她也能常常吃到師兄做的飯菜。

    “嘴巴這麼甜,幸好你不是男兒郎,不然多少女子被你這張嘴哄騙去。”成易失笑,“休息吧。”

    “你怎麼就不擔心好兒郎都被我這張嘴哄騙?”箜篌打個哈欠,“那我去睡了,明天早上一定要叫我。”

    “好。”成易把她摁到床上,替她蓋上被子,“有什麼事可以叫我,我就住在你隔壁。”

    “嗯。”箜篌安心的閉上眼,她使用靈力過度,現在還沒完全緩過勁來,確實需要好好休息。

    見箜篌閉眼就睡著,成易替她放下紗帳,走到門口時又不放心,怕邪修半夜突襲,於是又在屋子外面加了好幾道結界。

    自己親手養大的孩子,即使已經長大成人,在他的眼里還是當年那個小姑娘,總覺得要把一切都安排妥當,才能讓他放心。

    深夜,林斛站在院子里,看著窗戶上的倒影,走到窗邊小聲道︰“公子,夜已深,你該睡了。”

    門被打開,穿戴得整整齊齊的桓宗走出來︰“你為何還沒睡?”

    “我見你屋子里的燈還亮著,就來看看。”林斛見桓宗望著隔壁院子方向,“公子是在擔心箜篌姑娘?”

    桓宗沒有說話,這段日子箜篌跟他住一個院子,雖然兩人沒有在一個屋子里,但是桓宗覺得,有箜篌住在旁邊的屋子里,仿佛他住的房間也染上了幾分鮮活氣。

    “成易是箜篌姑娘的大師兄,聽說自從箜篌姑娘加入雲華門後,這個大師兄就待她極好。箜篌姑娘小時候的頭髮是他梳的,衣裙也是他買的,就連很多修煉術法也是他親手教的。箜篌姑娘與他在一起,是不會受委屈的。”林斛道,“你放心去休息吧。”

    “林斛。”桓宗忽然轉頭看他,“我若帶箜篌去琉光宗,收她為我的關門入室大弟子,她會願意嗎?”

    林斛︰“……”

    風吹動樹梢,發出簌簌的聲響。

    “公子,這種事先不提箜篌姑娘會不會同意。若你真的這麼做了,我們琉光宗與雲華門恐怕會打起來。”林斛見桓宗不像是在說笑,“奪徒之恨,不共戴天。”

    桓宗再度沉默下來。

    “箜篌姑娘的性格,也不適合待在琉光宗。”林斛觀察著桓宗的神色,“每日天不亮就需起床練習揮劍,輕口欲重修行,喜怒不能形於色,箜篌姑娘是個愛笑愛玩的性子,讓她去琉光宗,豈不是委屈她?”

    “你說得對。”桓宗垂下眼瞼,“琉光宗不適合她。”

    月色下,桓宗的臉看起來有些清冷,林斛想要多說幾句,可是看著桓宗沒有絲毫情緒的臉,他沉默了。

    即便公子再喜歡箜篌姑娘,他們也有分別的一日。修真無歲月,有時候閉一次關就是幾十年上百年,待兩人再相見時,人還是那個人,然而心境或許早已經不同。

    劍修們冷心冷情,並不是他們生來沒有感情,而是感情易變,普通人壽短,生死與時間都是對感情的消磨。心境對劍修的影響太大,若是因為外物毀了道行,一生修為就沒了。

    很多劍修為了保持對劍道的純粹之心,變得越來越冷漠,成了高山上的積雪,海底的深淵,終年沒有感情的起伏。這種做法對或是錯,沒有人能夠說明白。

    幾千年前,甚至還有劍修殺父殺母殺妻殺子證道,幸而大道不成,才沒讓更多的劍修效仿。

    公子可知道,他對箜篌姑娘的態度,早已經超過了往日對待他人的態度?

    “你去睡吧。”桓宗抬了抬手,“我在這里坐一會。”

    “公子。”林斛欲言又止,半晌後道,“箜篌姑娘早晚會回雲華門的。”

    桓宗轉頭看他,眼瞳在夜色下黑得不見底︰“我知道。”

    林斛朝他行了一禮,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桓宗抬頭望天,烏雲靠近彎月,試圖遮住它的光彩。他朝空中一揮,烏雲散去,月輝灑滿整座吉祥閣。他腳尖一點,站在圍牆之上,望著箜篌房屋的方向。

    房間外,被下了好幾道結界,似乎在拒絕任何人的靠近。

    主院,閣主關上窗戶,搖頭嘆息︰“現在的小年輕,一個比一個奇怪。”好好的一個劍修,大半夜不睡覺,穿著白色錦衣站在牆頭吹冷風,這是什麼癖好?

    就像他那幾個不成器的徒弟,天地大道算不出什麼,每天穿什麼衣服,吃什麼飯,反而要算上幾卦,都是古古怪怪的毛病。

    第二天早上,箜篌聽到門外的敲門聲,以為是大師兄叫她起床,睡眼惺忪的打開門,站在門外的人是桓宗,他手里還端著一碗靈氣四溢的靈果,靈果紅紅綠綠的煞是好看。

    “桓宗真人?”成易端著盛滿早餐的托盤走進院子,在箜篌門口來來去去看了好幾眼,桓宗真人怎麼能靠近師妹的屋子?

    他立下的結界呢?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9 09:16 PM

第61章 告密

    內心雖然充滿了疑惑,但是在外人面前,成易還是維持著雲華門棲月峰大弟子的穩重氣質,雖然雲華門在外面的名聲,與穩重已經沒有太大干系。

    “桓宗道友,這麼早就起了?”成易走到箜篌面前,把托盤放到她懷中,“喏,你想吃的早餐。”

    “謝謝大師兄。”箜篌端著托盤朝成易笑了笑,桓宗把遞出去的靈果收回來,被箜篌一把抓住了碗,“我還沒吃呢。”

    “我幫你拿進去。”桓宗看了眼她手里的托盤, “小心別把早飯弄倒了。”

    “飯食我準備了兩份,桓宗道友與箜篌一起用。”成易看著桓宗碗里那些珍稀靈果,不想讓琉光宗弟子覺得他們雲華門連一頓早飯都舍不得請。

    只可惜他本來準備跟箜篌一起用早飯的,只能把這個機會讓給桓宗了。

    “多謝道友,那在下便恭敬不如從命。”桓宗連委婉的拒絕都沒有,直接答應了下來。

    “不客氣。”成易維持著微笑,內心毫無波動。

    “大師兄, 你也一起啊。”箜篌道,“這里有點心靈果還有你做的早餐, 我們三個人吃綽綽有餘。”箜篌轉身把門大打開,讓桓宗與成易進門,“你們不要站在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門口有花兒呢。”

    門口是沒有花, 但原本是有結界的。成易走到桌邊坐下,揭開托盤上的蓋子,里面擺著一罐肉粥,一籠蒸餃,幾道小菜。

    把粥分成三份用碗裝好,成易問箜篌︰“昨夜睡得可好?”

    箜篌點頭,端起肉粥喝了口。

    成易與桓宗的視線對上,桓宗對成易點了點頭,成易對桓宗禮貌微笑,兩個陌生的男人面對面坐著,寂靜的氣氛中帶著幾分尷尬。

    “箜篌,方才我看到你屋子外面有結界,就順手撤去了。抱歉,我這麼做可能有些失禮。”桓宗對箜篌歉然道,“我忘了這里不是我們平時住的時候。”

    “結界?”箜篌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扭頭問成易,“師兄,是你立的?”

    “這里畢竟不是雲華山上,所以我就在門外立了幾個防御結界。”成易之前就猜測結界是被桓宗毀去的,但又覺得琉光宗的弟子做不出這種事,沒想到對方真幹得出。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人不可無。就算這里是我們的附屬門派,多保持幾分警惕是沒有錯的。”成易想了想,又補充道,“你若是不喜歡,今晚我就不立結界了。”

    “還是師兄想得周到。”箜篌連忙道,“沒有不喜歡。”

    三人用完飯,成易見桓宗坐著不離開,想著自己說的話也不算什麼宗門機密,便直接開口道︰“近來修真界不夠太平,你在修行方面也有所突破,不如等此事了了,與我一起回雲華山?”

    箜篌啃靈果的動作微微一頓,她抬頭看向桓宗,桓宗垂眼瞼沒有表情。

    “你出門以後,師父與幾位師叔都很想你,就連青元師叔都像我問了幾句你什麼時候回去。”成易原本也不想這麼早就把箜篌叫回去,但是近來修真界不太平,他無法放心。

    “師兄,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我現在暫時還不想回去。”箜篌放下靈果,“還請師兄轉告諸位長輩,讓他們不要為我擔心。”

    成易擔憂地看著箜篌,師妹該不是看多了話本,產生了拯救修真界的念頭,準備與邪修們一決雌雄,所以才不願意回去?想到那些亂七八糟的話本內容,成易既覺得師妹不會如此幼稚,又擔心她真的受到了話本影響。

    在不危害宗門的前提下,雲華門的長輩並不愛做為難後輩的事。聽到箜篌拒絕,成易心中雖然還有疑惑與擔憂,卻沒有強行要她回去,只是嘆氣道︰“你若是現在不想回去也沒關系,只是在外面千萬要注意安全。遇到壞人先不要沖動,一定分辨他還有沒有幫手,能不能打得過他們才出手。”

    “師兄你放心,我知道的。”

    “外出游歷手冊看完了沒有?”

    箜篌繼續點頭︰“全都記住了,一條都不會忘。”

    “記住了沒用,還要活學活用。”成易把收納戒里的符篆法器等物拿了出來,“這些是我出門前長老與峰主們交給我的,他們跟我說,若是在豐城遇到你,就轉交給你。”

    “這麼多?”箜篌一邊把桌上的東西往自己收納戒里掃,一邊問諸位師叔師伯的近況。

    “他們都很好,就是青元師叔與師父還是老鬧口角,我出門前他們比劃了一場,毀了五行堂幾樣法器。珩彥師伯動怒,罰了師叔與師父幾十年的月俸。”成易知道自家師父有多窮困,財運有多差。之前因為周興在雍城鬧事,周倉為了弟弟,賠了雲華門很多東西。師父也趁此機會,把欠賬還了大半。好不容易手里不再拮據,他就又惹出事來,這分明就是天生不帶財的命。

    “師父與青元師叔鬧了這麼多年,還沒消停?”箜篌嘀咕了兩句,想起桓宗還在,為了給宗門長輩留幾分顏面,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成易乾咳一聲,看師妹在桓宗跟前隨意的模樣,可見兩人交情確實不錯。他扭頭去看桓宗,對方果然神情如常,仿佛什麼也沒聽見。事實上,從他見到桓宗以後,就沒見過他變臉色。

    “我已經與閣主在吉祥閣內部排查了一遍,暫時還未發現被邪修滲透的疑點。師妹趕來這邊,也是想讓吉祥閣查一查這個事?”成易知道箜篌的性格,不會沒事找事,但也不會眼睜睜看著壞事發生不去管。

    “嗯。”箜篌點頭,“這一路上,我遇到好幾個用心險惡的邪修。他們大多修為普通,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挑撥修士之間的關系。”

    “想要高樓倒塌,便要讓它從內部開始爛起,邪修界野心甚大。”成易見師妹神情凝重,笑著勸道,“你也不用太過焦慮,有琉光宗、昭唅宗、九鳳門這些大宗派在,我們修真界不會有事的。”

    委婉地在桓宗面前拍了一下琉光宗的馬屁,成易道︰“我等下要陪閣主去加固吉祥閣的防御法陣,你若是無聊便在豐城里面四處轉一轉。我們師兄妹多日未見,你在豐城多留幾日再走,可好?”

    “好。”拒絕成易回宗門的提議,箜篌已有所愧疚,現在成易讓她在豐城多待幾日,她哪里還舍得拒絕。

    知道成易確實有事要做,箜篌便帶著桓宗逛豐城。

    豐城地界算不上大,但是整座城被管理得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從外地來的修士,也都遵守豐城的規矩,並沒有做出過火的事情。最大的問題就是街上總有鶴發童顏的老人自稱“鐵口神算”,拉著路人相面算卦。

    “公子姑娘請留步。”一個身穿青衫,手持算命幡的干瘦老頭叫住箜篌與桓宗,“二位不是豐城本地人吧?”

    “你怎麼知道?”箜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算命幡上“胡半仙”三個字,對這個假算命先生勇氣報以很高的評價。

    “我是豐城有名的鐵口神算,城里的人雖然不能認周全,但是像二位這般出眾的人,若是見過一面就絕對不會忘記。”胡半仙道,“但我今天還是第一次見二位,說明兩個定不是本地人。”

    “我還以為你是算出來的。”箜篌見胡半仙時不時捋鬍子,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那下巴上的山羊鬚。

    “小老兒能力有限,並不能看姑娘一眼,就算盡你的前塵未來。”胡半仙嚴肅道,“若真有人這麼說,只有少部分是真正的高手,而大部分都是騙子。”

    “那你算命需要什麼?”箜篌問。

    胡半仙認真的看了他們很久,忽然搖頭︰“二位的命我算不了。”

    “為何?”箜篌追問。

    “孤龍哀鳴,獨鳳泣血,龍鳳呈祥,二位命格太尊貴,老朽算不了。”胡半仙滿臉震驚,對箜篌與桓宗的好命格是誇了又誇,實際算出來的東西卻沒多少。

    這位“胡半仙”吹得實在太過,箜篌聽得臉都發紅了,塞給他一把玉幣,拉著桓宗的袖擺就走。這哪里是算命,分明就是變著花樣拍馬屁。

    路過一家書齋,箜篌走進店︰“老板,近來可有妙筆客的新書?”

    “妙筆客,誰啊?”書齋老板仔細回想著近幾年賣得比較好的話本,好像沒有哪個作者叫妙筆客。

    “就是《風雨錄》《劍修實錄》《修仙記》的作者。”箜篌見老板連妙筆客的名字都沒記住,就知道這里肯定沒有妙筆客新寫的話本。

    “你說他啊。”聽到這些話本名字,書齋老板就知道是哪位作者了,他從角落書架上取出一冊書,“這是送到這邊的最後一冊,沒有其他新的了。”

    箜篌接過來一看,這套書她在離開雍城的時候,就已經買了︰“這套書後面,就沒有出新的了?”

    “沒有了。”書齋老板搖頭,“這幾個月一直沒有新書送過來,怕是不再寫了。”每年花錢送書到他們這些書齋里寄賣,怕是已經知道自己的書並不受歡迎,所以放棄了。

    “我知道了,多謝老板。”箜篌把話本還給書齋老板,早就習慣了到書齋買妙筆客新出的話本,現在得知他有可能已經不再寫了,她心里很是失落。

    走出書齋,箜篌踢了踢腳邊的石子兒︰“桓宗,妙筆客該不會真的不寫了?”

    桓宗看著被箜篌踢得翻了個面的石頭,沉默著。

    “也許他近來有事耽擱,暫時不能寫書。”箜篌不敢想另外一種可能,比如說妙筆客是個普通人,現在已經垂垂老矣,手顫眼花不能再提筆寫字,或是已經……

    連忙搖頭把這種念頭從腦海中趕出去,箜篌摸著下巴道︰“桓宗,你說吉祥閣弟子能夠算出妙筆客什麼時候出新話本嗎?”

    桓宗︰“……”

    “還是讓他們幫著算上哪兒能找到妙筆客吧。”箜篌很認真的思考著這個可能性,“這樣我也知道,他究竟是誰。”

    “不過一個寫書人,何須知道他是誰?”桓宗道,“若是一個形容醜陋之人,豈不是壞了你們這段緣分。”

    “嗯?”箜篌問,“此話從何而起?”

    “他寫書,卻無人賞識。你喜歡看書,又剛好欣賞他的作品,那便是一段緣分。緣分到如此地步,便是剛剛好,若是強求反生不美。”桓宗看著箜篌,“留有想象的緣分,恰到好處。”

    “你說得也有道理。”箜篌點了點頭,隨後笑道,“看來你真的也很喜歡妙筆客,竟然為他說了這麼多話。”平日提起不相干的人,桓宗想來是能只說三個字,就絕對不說四個。

    桓宗看著她,再度沉默起來。

    兩人在豐城逛了一圈,見識了一番豐城的風土人情,回去的路上,看到那個叫胡半仙的鐵口神算,正拉著一對外地來的小夫妻,說得頭頭是道。

    “二位當真是龍鳳呈祥的面相,夫旺妻,妻旺夫……”

    看到小夫妻被胡半仙哄得掏出了一枚靈石出來,箜篌小聲跟桓宗道,“這個胡半仙除了龍鳳呈祥,就沒有別的說法了?”

    對她跟桓宗說是龍鳳命,看到其他男女就說龍鳳呈祥,龍鳳命太不值錢了。

    桓宗目光落到那對年輕夫妻身上,大約是胡半仙說的話取悅了他們,男人又給了胡半仙好幾枚靈石。

    看起來就像是養尊處優富家公子的男人,卻很敏銳地注意到了桓宗的眼神,他轉過頭與桓宗視線對上,面上的表情看起來若有所思。

    桓宗對他略點了一下頭,收回了目光。

    眼見白衣男子與漂亮女子走遠,季暄收回目光,對身邊的女子道︰“如敏,有沒有覺得方才的男人有些眼熟?”

    “你是說那位穿著白衣,相貌出眾的公子?”被喚做如敏的女子朝兩人離開的方向望了望。那對男女相貌如此出眾,走在人群中就像是最亮眼的反光體,讓人很難做到忽略他們,“殿下認識此人?”

    “或許是我看錯了。”男子緩緩搖頭,但凡認識他的,又怎麼會用那種冷漠的眼神看他。修真界的皇室地位雖不比十大宗門,但由於他們是被天道承認的天龍之子,所以在凌憂界有很獨特的地位,就算是各大宗門的宗主,與他們皇族相處時也是客客氣氣。

    “人生百態,形形色色,相貌上有相似之處也不奇怪。若不是他與殿下你的眉宇有幾分相似,我也不會注意到他。”如敏把手放到男子掌心,對他溫柔一笑。

    男人嘛,該哄的時候還是要哄的,尤其是有長得比他好看的人出現時。

    這次他們是來請吉祥閣閣主出山算卦的,可不能因為一個容貌好看的男人,鬧出矛盾來。

    “真的?”男人摸了摸自己的眉尾,難怪他總覺得那個男人似曾相識,原來是因為他們長得有些相似。不,應該說,那個男人與太廟里很多祖宗的畫像有些許相似之處。

    不過……他們褚家歷代祖宗畫像里,沒一個有這個男人好看。

    此刻某個門派中,因為得知一個驚天大秘密而興奮不已。

    “老祖宗的往事記載中,當真提過雲華門有鮫人鱗這件事?”坐在主座的男人國字臉,高鼻梁,相貌十分端正公正。

    “千真萬確,老祖宗的回憶錄中也提到過。回憶錄中說,雲華門開派祖師曾在海邊遇到鮫人,後與鮫人成為密友,鮫人便贈了他幾片鮫人鱗。”

    “我記得去年琉光宗宗主親自傳信到各個宗派,詢問藥材一事,其中一味藥就是鮫人鱗?”門主那張正義凜然的臉,在此刻多了幾分幸災樂禍,“若是讓金岳知道珩彥手里有鮫人鱗卻不願意換給他,雲華門與琉光宗的關系會不會因此變得惡劣?”

    “門主,這樣會不會太過了些?”另外一人不安道,“現在邪修不安分,若琉光宗與雲華門因此心生嫌隙,讓邪修乘虛而入怎麼辦?”

    “這……”國字臉門主的內心滿是猶豫與掙扎。這麼好的離間機會,不利用一下,他連打坐都不感興趣了。做了,怕邪修跑來搗亂。不做,他怕心魔來他心里搗亂。

    算了,琉光宗那麼厲害,肯定不會讓邪修趁虛而入的,他還是去挑撥一下,不然內心是無法平靜的。

    “來人,把有關雲華門如何獲得鮫人鱗的記錄抄錄下來,再安排一個臉生的弟子,去驛站把東西寄到琉光宗,記得去其他地方寄,不能讓人看出他的身份。”這個世界上沒有敲不斷的幫門兄弟情,只有不努力的門主,他一定要讓宗門進入十大排名。

    十大宗門里,雲華門最大的特色就是弟子和睦齊心,與各大門派都保持著友好和諧的宗門友誼,也正是靠著這些,雲華門宗才能在修真界一直屹立不倒。

    若是失去這些優勢,雲華門與沒牙的老虎無異。

    不能怪他只盯著雲華門下手,誰讓雲華門看起來是十個宗門里最好攻破的?

    兩天後,寄托著某個門派躋身十大排名希望的包裹,由飛劍使者送到了金岳手上。金岳以為又是徒弟寄來的土儀特產,但是當他拆開包裝得十分精致的錦盒後,發現里面只裝了一張紙,紙上抄錄著幾句話。

    “映塵真人與鮫結為好友,映襯贈其修煉法冊,鮫以鱗甲回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16 04:23 PM

第62章 誤會

    映塵真人是雲華門的祖師爺,這幾句話是想告訴他, 雲華門有鮫人鱗, 但就是不願意給他們?去年他寫信到各個宗門求取鮫人鱗,得到的所有回復都是沒有。

    寫信的紙張很普通,凌憂界很多地方都能買到。字體工整得看不出任何個人特色,背後告密之人不敢暴露身份,說明這個人是他們琉光宗還有雲華門都認識的,並且還知道他曾經求取鮫人鱗之事。

    是十大宗門的人?

    金岳很快否定這種猜測,現在邪修蠢蠢欲動,十大宗門唯有同心協力,才能讓邪修無處下手。就算他們知道雲華門有鮫人鱗卻不給他,也只會想辦法攔著,然後私下去勸說金岳改變主意,絕對不會以這種見不得人的方式告密。

    難道是想挑撥離間的邪修?

    “豈有此理!”金岳把信紙往桌上重重一拍,“邪修竟如此猖狂!”

    在這些邪修眼里,他們琉光宗難道就是如此不講理的宗門?鮫人鱗何其珍貴,雲華門願意拿出來,是他們的幸運,若是不願,也是人之常情,難道他們還能因為這個記恨上雲華門?

    更何況珩彥道友並不是見死不救之人,早已經偷偷把鮫人鱗送給了他們,甚至沒有提任何要求。雲華門如此高風亮節,竟還有人在背後如此算計他們,他豈能坐視不理?!

    “來人,傳令下去,嚴查邪修潛藏在各地的蹤跡,大力宣傳邪修各種挑撥手段,讓修士與百姓提高警惕。”信紙在金岳手中化為灰飛,但這並沒有讓他心情變好。但凡有些血肉的人,都無法對這種事坐視不理。

    他本打算閉關沖擊修為,看現在這個情況,暫時是不能閉關了。修行可以暫緩,但是邪修此舉卻絕不能容忍。今日這些邪修可以挑撥他們琉光宗與雲華門的關系,明日就能挑撥其他宗門的感情。

    邪修果真是一群躲在陰溝里見不得人的老鼠,只會這種下作手段。

    松河剛教完內門弟子的劍法,回洞府途中見一名親傳弟子匆匆從主殿出來,以為發生了什麼事,便多嘴問了一句︰“發生了什麼事?”

    “師叔祖。”親傳弟子作揖道,“宗主方才下令,要加大力度宣傳邪修的各種不入流手段,讓修士與百姓提高警惕,注意人身安全。”

    “讓大家有警惕心也不錯。”松河心中暗暗疑惑,前幾日宗主還說小心行事,怎麼今日突然改變了主意。實際上他本人也讚同這種做法,什麼低調行事,藏著捏著還不如讓修士與百姓都了解事情的真相,也好有防備心理。

    老百姓安穩日子過得好好的,誰願意讓邪修破壞?

    有些人瞧不起普通百姓跟資質不好的修士,但是他們卻忘了,這部分人才是凌憂界最多的。群眾的力量,有時候大得無法想象。

    交代了這名弟子幾句,松河走進主殿找到金岳,把他剛才在外面遇到弟子一事說了。

    金岳也沒有瞞他,把雲華門贈鮫人鱗以及邪修挑撥兩宗門關系的事情告訴了他。

    “信呢?”松河道,“這事還是提早告訴雲華門一聲比較好,讓他們也有個準備。”

    “信被我毀了。”金岳面上的表情一僵,隨即很快道,“你放心,此事我會轉告給珩彥道友。”

    看著面帶怒意的金岳,松河想到了很多年前,他與金岳一同拜入琉光宗門下,那時候的宗主還是個喜怒於色的少年郎,遇到不平的事,就恨不得拔劍制止。隨著時間的流逝,宗主變得越來越穩重,在他臉上已經很難再看到明顯的情緒。今天的他,似乎有了幾分當年的模樣。

    “毀了便毀了吧,只要珩彥門主相信我們的話便足以。”松河道,“剛好我有事要去雲華門走一趟,不如這件事就由我親自來說。”

    “這樣也好。”金岳點頭,疑惑道,“雲華門那邊有什麼事需要你親自趕過去?”

    “也不是什麼大事。”松河神情如常道,“前些日子約好與忘通道友論道,又豈能說話不算數。”

    “那你便去吧。”金岳知道師弟是個言出必行的人,當下也不攔他,“那你早些過去,記得備份厚禮。”

    國字臉門主早就派人蹲守著琉光宗的反應,聽到琉光宗的松河峰主親自趕往雲華門以後,他就知道自己這個計劃奏效了。琉光宗實力強大,劍修又是愛恨分明的性子,雲華門哄瞞琉光宗,琉光宗哪能輕易咽下這口氣。

    “讓下面的弟子都警醒些,若是發現可疑的人物,一定不能讓他們作惡。”國字臉門主強調道,“打不過就跑,找琉光宗、昭唅宗、九鳳門這些門派求救,千萬別找雲華門,這個宗門的弟子靠不住。”

    打擊邪修刻不容緩,把雲華門拉下十大宗門之列,也是重中之重。

    一個都不能放棄。

    國字臉門主並不知,松河峰主到雍城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掩飾了自己的身份,在雍城一家酒樓里點了一桌子酒菜,吃得心滿意足後才去了雲華門,把“邪修告密”事件告訴珩彥,還送上了一大堆厚禮,順便跟忘通論了半天的道。

    忘通與松河的道並沒有太多相似之處,忘通的道講究順心而為,松河的道是遵循原則,不可放縱。

    兩人對坐了半天,茶喝了幾壺,忘通忍無可忍道︰“借你的靈石我早就還給你了。”所以你現在坐在我這里不走,究竟是圖什麼?

    “忘通兄這話從何而來?”松河放下茶杯,“你我多年交情,我怎麼會因為這點小事來找你。”

    忘通挑眉看他,那坐在這里作甚?他們倆的確是認識多年,但松河痴迷於劍道,而他因為手中拮據,大多時候都待在山上,要說交情親如兄弟,那也談不上。

    “實不相瞞,我是因為修為久無寸進,才找個借口出來走走。”松河喝茶的姿態很優雅,平和的表情,行雲流水的動作,很難讓人看出他是一名劍修。

    “原來如此。”忘通點頭,“我早就說你們劍修把自己逼得太緊,修行修心,哪能一味苦修。”

    聽著忘通的話,松河頻頻點頭,時至午時,他忽然道︰“貴宗門是在此時用飯?”

    忘通︰“……”

    若不是因為松河是劍修,他幾乎要懷疑對方不是來尋找突破修為的方法,而是跑來雍城蹭吃蹭喝的。

    松河到雲華門的第一天,國字臉沒有等到雙方鬧矛盾的消息。

    松河到雲華門的第三天,國字臉還是沒有等到他們鬧矛盾的消息,但是聽說琉光宗送了雲華門一份厚禮。

    松河到雲華門的第七天,兩個宗門還沒有鬧矛盾,聽說松河與忘通一同出現在湖上垂釣論道,兩人還一起去酒樓吃了最新出的炭火銅鍋肉。

    松河到雲華門的第十天,松河與忘通一起吃了賣幾枚靈石一份的烤兔肉。

    國字臉門主等啊等,等得山花都開了,也沒有等到想要的消息。反而是門下的弟子,抓住了幾個行事可疑的邪修。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琉光宗與雲華門關系有這麼好,這一定是琉光宗為了聯合雲華門抵抗邪修,才勉強咽下這口氣。

    等邪修的事情處理完了,雲華門一定會倒霉,一定會。

    “來人。”國字臉門主神情凝重道,“讓弟子加大排查邪修的力度,絕對不能讓他們陰謀得逞。”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把宗門代入十大排名的決心,礙事的邪修也不能!

    林斛去過很多門派,接觸過很多宗門弟子,但是像吉祥閣這樣的宗門,他還是見得太少。早起穿衣服會算卦,晚上幾時入睡算卦,就連吃飯時坐哪個方位,都有人特意算一卦。

    不過也因為這個宗門,他終於知道,也有箜篌不擅長的東西。

    掐算推演幾乎是所有修士都會的手段,只是除了卜師以外,其他修士只是憑借修為高低,算個大概而已。但是像箜篌如此不擅長的,也不多見,偏偏她還對這些感興趣,天天捧著一套孫閣主送的龜甲算來算去。

    更可怕的是,公子與成易道友還十分配合,裝作箜篌姑娘算得很準。今天說公子破財之災,公子就丟塊玉佩,明日說成易道友要注意腳下,成易道友就平地“摔”了一下。

    好好一個小姑娘,怎麼能這麼慣著,這是教育小輩的下下策。

    “林前輩。”箜篌捧著龜甲走到林斛面前,小聲道,“你今日要小心些,龜甲的卦象顯示,你今日好像有血光之災,不過能夠平安度過,應該不是什麼大問題。”

    林斛︰“……”

    “箜篌姑娘,你以後不會走卜算一道吧?”林斛覺得,這個問題很重要。

    “怎麼會。”箜篌失笑,“我在卜算一道上沒有多少天分,若是由卜算入道,恐怕此生都沒有飛升的希望了。”

    還好,總算還有自知之明。

    林斛出門辦事,回來的路上,忽然想起箜篌早上給他算的那一卦,面無表情地走到樹邊,把手指在樹幹上蹭了兩下,乾硬的樹皮磨破了指背,滲出了點點血絲。

    寵小姑娘的人那麼多,多他一個……也不算多。

    林斛轉過頭,看到站在吉祥閣門口的公子,他把手背在身後,走到桓宗面前︰“公子今日沒有與箜篌姑娘出門?”

    “她在跟孫閣主學移栽樹木。”桓宗瞥了眼他身後,“快些進去,外面風大。”

    林斛︰“……”

    公子這是把他當箜篌姑娘一樣擔心?

    “別把傷口吹乾了。”桓宗神情平靜道,“別忘了你今日有血光之災。”

    林斛︰“……”

    男人啊男人,為了美色真是什麼都做得出來。

    “有些樹移栽的時候,需要洗根,剪去所有枝丫。比如這幾種,都需要洗根。”孫閣主指著園子里的各種樹木,園子里靈氣很濃郁,很多靈氣正是這些樹木散發出來的。

    箜篌跟孫閣主蹲在一塊兒,手上拿著鐵鍬,裙擺上沾上了泥巴。一老一小蹲在草叢里,打眼看上去,還真有幾分果農的模樣。

    “種花也一樣麼?”箜篌看著孫閣主把一株幼苗移栽到另外一個坑里,用水壺給小樹澆了一點點水。

    “花跟樹差別很大。”孫閣主拍了拍土,站起身道,“它們唯一的共同點是都長在土里。”

    箜篌︰“……”

    那相同點可太多了。

    “來。”孫閣主小聲對箜篌道,“我帶你去吃一種果子,五百年就只結了兩顆,我們一人一顆分了。”

    箜篌看了眼四周,確保沒有被其他吉祥閣弟子聽見︰“這樣會不會不太好?”她一個外人,把好東西給吃了,這讓吉祥閣弟子怎麼想?

    “我的東西想給誰就給誰,有什麼不好的。”孫閣主從收納戒里掏出一枚如鴿卵大小的果子,放到箜篌手里,“我的那些後輩都沒人愛種樹,這些果子肯定不想被他們吃。”

    不愛種樹,所以樹上結的果實也不給他們吃?

    孫閣主……還挺任性。

    “這顆果子好漂亮。”箜篌看著掌心紅艷艷的靈果,這種紅十分純粹,比最美的紅寶石都好看,她有些捨不得吃。

    “這種果子叫尋雲果,被稱為長在雲端的靈果。我當年進入五百年才打開一次的秘境中,因為修為不足,不敢往里走,最後乾脆就在外面采點草藥礦石等物。”提到當年發生的事情,孫閣主就覺得十分好笑,“得到這兩枚果子實屬意外,大家都急著往秘境里面走,一天後待在外面的就只有我一個人。我坐在地上起卦時,發現秘境上空有朵雲飛得特別低,我就飛上去看了看。哪只這根本不是雲,而是一顆飄在半空中的樹。我在古籍中看過相關記載,有種樹在雲中生長,千年開花,千年結果,染上塵土便會枯亡,你可知道這種樹叫什麼名字?”

    箜篌想到了一種可能,神情有些激動︰“是不是……尋雲樹?”

    “你猜得沒錯,就是尋雲樹。”孫閣主點頭,“這枚果子就是我從那棵樹上摘下來的,以你現在的修為,吃下這個還有些勉強,留著你金丹化嬰後再用吧。”

    “閣主,你那里可有尋雲樹的枝?”箜篌顧不上怎麼吃尋雲果,反而問起另外一件事來。

    “尋雲樹枝?”孫閣主搖頭,“尋雲樹是有靈智的植物,能讓我摘它身上的果子已是不易,怎麼可能讓我折樹枝。”

    “那秘境在哪兒,可還會打開?”

    孫閣主也不問箜篌為何對這個如此感興趣,只是笑著回答道︰“說來也巧,距離上次秘境打開已經過去了五百年,再過半個月,秘境就會再次打開。”他從袖子里拿出一張地圖遞給箜篌,“這是尋找秘境的路線圖。”

    箜篌接過地圖看了一眼,地圖上的地點標著奎城。

    奎城……那好像是屬于元吉門管轄範圍?

    “多謝閣主,你幫了我一個很大的忙。”箜篌站直身體,對孫閣主行了一個大禮。

    孫閣主笑容慈和,搖頭道︰“不必謝我,我這是為了討好你。”

    “討好我?”箜篌愣住。

    “你是主宗里最有天分的弟子,我們吉祥閣在附屬宗門里並不起眼,現在我討好了你,就等於討好了主宗。”孫閣主笑容更加溫和,又掏出一張泛黃的羊皮紙遞給箜篌,羊皮紙上畫著尋雲樹長什麼樣子。看著面露欣喜的箜篌,孫閣主撫著潔白的胡子道,“不知我這個討好方法可還有用?”

    “有有有。”箜篌笑著應下,“我回去就到師伯面前死命誇貴門派的好。”

    兩人相視而笑,讓整個行賄受賄現場充滿了和平歡快的氣氛。

    “無論如何,都很感謝閣主告訴我這個消息。”箜篌朝閣主抱拳道,“我想起還有些事需要與桓宗道友商議,失陪。”

    “請隨意。”孫閣主看著箜篌匆匆離去的背影,臉上的笑容不變。

    事實上他並沒有說謊,他確實在討好箜篌。不過,並不是因為雲華門,而是因為箜篌本身。身為卜師,他看到箜篌的第一眼時,就發現她面相格外奇特。本應是早夭之相,卻因一線生機獲得新的際遇。從此以後,便是平步青雲,氣運加身。

    氣運好的修士,被天地大道厚愛。與之交好的人,也容易受其命格影響,變得越來越好。若是有人與之過不去,自身氣運又不足,最終的下場可能不會太好。孫閣主本想再算一算箜篌的命運走向,可惜她命格已改,想要算出來,除非月星門門主望宿親自出手,不然沒人能做到。

    以他的修為與能力,能算出箜篌氣運加身,已是極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算的方法不對,箜篌姑娘除了氣運加身外,竟然還背負著孽障。一個年僅十六歲的小姑娘,不到十歲便入了雲華門,手上也沒沾什麼人命,怎麼會身帶孽障?

    難道……是父輩造成的?

    原本他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只打算好好招待便是了。可是看著小女娃認真的聽他講怎麼種樹,甚至還跟他一起蹲在地上挖坑栽樹,他就忍不住多說了幾句。

    年紀大了,對討喜的後輩,總是忍不住心軟,這毛病要改。

    “箜篌姑娘……”林斛見箜篌出來,正準備提他手上受了傷,她今天早上算得真準時,箜篌已經難掩激動地對他道,“林前輩,我找到尋雲樹的線索了。”

    林斛愣住,他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有新的線索︰“尋雲樹在哪里?”公子的藥方中,有一味藥是尋雲樹枝,可是古籍中關於尋雲樹的記載極少,連一張圖都沒有留下來。

    “在奎城。”箜篌道,“我們要盡快趕去奎城,尋找秘境打開的地方。”

    林斛點頭︰“好,我馬上去準備東西。”

    “等等……”桓宗看著林斛大步從自己面前經過,剛準備叫住他,林斛已經閃身走出很遠。

    “桓宗。”箜篌跑到他面前,把地圖與羊皮紙放到他手里,“放好,千萬別丟了。”

    兩張紙很輕,但是桓宗卻覺得重逾千斤,為了得到這個,箜篌究竟付出了多少努力?

    “箜篌……”桓宗聲音沙啞,“這是孫閣主給你的?”

    箜篌點頭,調侃道︰“孫閣主說了,這是用來討好我的。”

    “討好?”桓宗還沉浸在感動中沒有回過神來。

    “嗯,孫閣主說我是主宗的天才,為了吉祥閣的未來,一定要討好我。”箜篌笑眯眯道,“拿人手短,你以後一定要記得提醒我,讓我多誇一誇吉祥閣。”

    “好。”桓宗點頭,眼如春水,“我以後一定提醒你。”

    “那我們什麼時候出發?”

    “不急。”桓宗搖頭,“你與成易道友多日未見,在吉祥閣多待幾日也無妨,從這里到奎城並不需要多少時間。”

    箜篌不放心︰“可我怕錯過秘境打開的時間。”

    “不會。”桓宗肯定道,“我闖過很多秘境。”

    “對哦。”箜篌恍然,桓宗都靠著闖秘境發家致富了,論過秘境經驗,肯定還是他比較厲害。

    某宗門內,一名心腹弟子面帶狂喜跑進主殿。

    “門主,好消息!”

    “琉光宗與雲華門打起來了?”國字臉門主激動的站起身問,“沒鬧出人命吧?”他雖然野心勃勃,但還是不想鬧出太多人命的。

    “不是。”

    國字臉門主神情冷漠地坐了回去。

    “但是琉光宗給吉祥閣送禮了,而且還是送的大禮。”

    國字臉門主精神一振,琉光宗竟然開始挖雲華門牆角了?有琉光宗出手,雲華門還能剩下幾個附屬門派?

    嘖,還是他們凌憂界第一大宗門呢,做事竟然這麼不要臉。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1 08:52 PM

第63章 曾太奶奶

    “大師兄。”箜篌找到成易的時候,成易正在檢查吉祥閣新布置的防御法陣,成易雖主修劍道,但是在法陣一道上,也頗有造詣。雲華門中間輩的弟子中,除了勿川以外,便是他最有威望。

    成易調換了兩樣法器的位置,放下卷起來的袖子︰“怎麼到這里來了?”

    箜篌對幾個看起來有些眼生的吉祥閣弟子笑了笑, 轉頭向成易開口︰“大師兄,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成易看了她一眼,示意吉祥閣的弟子不要跟過來,帶著箜篌到院子里的石桌旁坐下︰“說吧,是缺靈石花了還是想要法器?”

    輕輕搖頭,箜篌倒了一杯茶雙手遞到成易手中︰“都不是。”

    “哦?”成易抿了一口茶,“那是什麼?”

    “師兄,兩天後我想啟程去奎城。”箜篌有些小心虛,“吉祥閣這邊有你坐陣,我也放心了。”

    “跟桓宗一起?”成易放下茶杯,臉上的表情不喜不怒,這副模樣讓箜篌更加心虛了,她垂著腦袋點頭。

    “聽說奎城的桃花餅很好吃,去了那邊記得給我寄些回來。”成易笑了笑,“奎城路遠,我最不喜出遠門,就不與你一道去了。”

    “師兄……”箜篌偷偷看成易,“你不怪我?”

    “為何要怪你,你本就是出門游歷,難道我還要留你陪我在吉祥閣里待著?”成易看著眼前一副乖巧模樣的少女,笑容更加溫和,“更何況你身邊還有林前輩與桓宗道友兩位大能,與他們在一起,你也能增加不少見識。”他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出門一趟,都學會煉器了。再跟林前輩與桓宗道友待一段時間,說不定連法陣、符篆、御獸都學會了。

    “我想多陪陪你嘛。”箜篌雙手捧臉,朝成易眨著眼楮,“現在提前走,你難道就不會舍不得?”

    “是舍不得,但讓你一直跟在我們身邊,只會害了你。”成易笑,“我明白你的心意,不過我們修士不拘于俗禮,更何況整個凌憂界只有這麼大,我若是想你了,便來找你。”

    “師兄……”箜篌放下手,抱住成易的胳膊,對他露出大大的笑臉,“你真好。”

    院門外,桓宗站在石階上看著里面舉止親昵的師兄妹,收回目光轉身往外走。

    “桓宗真人。”不知從何處走出來的孫閣主朝桓宗拱手道,“真人請留步。”

    “請問閣主有何事?”桓宗回了一禮。

    “並沒有什麼大事,方才有客來訪,我觀此人命格與真人有親緣之相,便多事轉告真人一聲。”孫閣主道,“若此人是你的後輩,去瞧一瞧也無妨。”

    “不知來人姓什麼?”

    “凌憂界皇室太子褚季暄。”孫閣主道,“他請我算褚家的國運。”對于修士而言,皇室是個尊貴的擺設,他們尊重皇室的人,卻沒有真正把他們放在眼里。國運之事,輕易算不得,褚家人求到他這里,只因他曾經欠了褚家一份人情,但這份人情夠不夠他出手算卦,還要看這位桓宗真人的態度。

    孫閣主是個聰明人,他不僅會算卦,還會算計。

    桓宗聽出了孫閣主言外之意,他神情平靜道︰“國運由天定,算與不算都在其次。不過褚家人與我確有幾分淵源,若是閣主不介意,我想與此人見一面。”

    “請往這邊走。”孫閣主見桓宗神情淡漠,就知道桓宗對這位有可能是親人後輩的皇族王子,並沒有多少親近之情。

    褚季暄在皇族中的身份有些許特別,因為他的生母是一名修士,他身上也有修行的靈根。褚家世代受龍氣庇佑,掌管凌憂界百姓幾百年,身份無比尊貴,卻仿佛得到詛咒一般,幾乎所有子孫後輩都沒有修行的靈根,偶有靈根者,也是天資愚鈍,很難在修行之路上走得更遠。

    自從他被檢測出有三靈根資質後,父皇欣喜異常,還說褚家祖上也曾出過一名天資非常出眾的修士,只是不知道當年出了什麼問題,關于這位老祖宗的記載十分簡略,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有留下,只記載了他在皇子中的排名。

    他有心拜入宗門之下,可是大宗門不收他,小宗門不敢收她,這些年他只能跟著一位請進宮里的散修修行,現在堪堪煉氣五階的修為。

    在墊子上跪坐了一會兒,他聽到門外傳來腳步聲,放下手中的茶盞,整理了一下衣袍,轉身正對門口。

    雕花木門打開,走在最前面的不是孫閣主,而是一位風采出眾的白衣男人。幾日前,他曾在街上看到過此人,沒想到今日竟會在此處再相見。

    “見過兩位前輩。”

    “你非修士,無須以輩分相稱,稱我一聲真人便好。”桓宗走到客位坐下,轉頭看了眼跟在身後的孫閣主,孫閣主乖乖在主位坐下,微笑著沉默。

    褚季暄被對方冷冰冰的態度唬住,老老實實行禮道︰“是,真人。”

    上次是他看錯了,這位真人一點都不像他麼老褚家的先祖,褚家歷代先祖,沒人能養出這種氣勢。

    “聽聞你想算褚家未來的國運?”桓宗神情嚴肅,眉峰都染上了幾分嚴厲,“國之氣運,牽涉萬民,豈是說算就算?”

    “真、真人說得是。”褚季暄膝蓋有些發軟,在這位容貌俊美的真人面前,他覺得自己的樣子就像是被爺爺教訓的孫子,還是膽子很小的孫子。

    “這位桓宗真人是琉光宗的高人。”孫閣主在旁邊笑眯眯地補充一句。

    聞言,褚季暄膝蓋更軟了,若是這位高人願意帶他去琉光宗修行,別說當孫子,就算當曾孫子他也願意。他來吉祥閣,雖是打著算國運的旗號,實際上是想拜入一個修行宗門。

    如意是他的夫人,現已被收為水月門弟子,若他不潛心修行,就算如意不嫌棄他,他也會因為壽元的問題,不能長久陪伴她。

    “季暄斗膽,拜問真人,在下可入貴宗門否?”褚季暄面色蒼白,雙臂顫抖,但還是朝桓宗深深拜了下去。他不是傻子,又怎會看不出,這里說算更有分量的人,是這位琉光宗桓宗真人,而不是孫閣主。

    “資質不足,未到築基期卻已失元陽。”桓宗語氣淡淡,“殿下不符合我宗收徒標準。”

    褚季暄︰“……”

    這個拒絕真直接,他心口有些疼。

    “我觀殿下身上已有修為,何不在宮中修行?”孫閣主捻著胡須道,“你若是拜入宗門之下,便要拋卻一切身份,按照宗門規矩行事,豈不是委屈了你?”

    “若能拜入宗門,把這些虛名通通拋卻又何妨?”褚季暄叩拜道,“請真人與閣主相信在下的赤誠之心。”

    孫閣主嘆氣︰“非是我不願意幫你,只是我吉祥閣只收擅長卜卦的弟子,殿下的天資,似乎並不適合卜卦一道。殿下若是不怨我問得冒昧,可願告訴我,你最擅長什麼?”

    褚季暄︰“……”

    他小時候當做皇朝繼承人培養,後來父皇發現他有靈根後,便請了散修到宮里教他修行。這些年還試圖給十大宗門送禮,希望他們能收下他,只可惜十大宗門剛正不阿,拒絕一切行賄行為,他至今也沒拜入哪個宗門。桓宗真人可能是他見過的修士中,地位最高的一位了。

    桓宗挑剔地看著褚季暄,資質極差,心性也不出眾,並且已經嘗了女色。特長沒有,二十好幾的人了,修為還在煉氣期,褚家的後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見了不如不見。

    孫閣主見褚季暄竟然答不出擅長什麼,干咳一聲︰“殿下再想想,當真沒有什麼感興趣的?”

    褚季暄不知想到了什麼,面紅耳赤的偷偷看桓宗,桓宗挑眉,語氣冷如霜雪︰“說。”

    “我、我想做菜。”褚季暄很小的時候,曾在御膳房偷看御廚做菜,那如光電般的刀法,拎起鍋子翻滾的利落,讓他對廚藝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只可惜他身為皇室子弟,別說讓他下廚,他僅僅是靠近廚房,便能引起下人們的驚呼尖叫。這麼多年,他也只敢在與如意外出時,偷偷做幾道小菜給如意吃。

    “真是……”孫閣主察覺到桓宗在看自己,舌尖的話轉來轉去,變成︰“真是有意思的愛好。”

    整個修真界,以廚入道的修士鳳毛麟角,唯一收廚師修士的宗門,只有五味莊。不過他們吉祥閣跟五味莊沒什麼交情,他相幫也無能為力。

    事實上桓宗真人倒是能幫這個忙,五味莊的莊主白案真人與和風齋有交情,和風齋又是琉光宗的附屬門派,桓宗真人是琉光宗親傳弟子,他若是開口相助,褚殿下拜入五味莊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然而最大的問題是,桓宗真人實在不像是願意幫忙的樣子。

    想到他欠褚皇室的人情,孫閣主有心幫褚季暄說幾句好話,桓宗真人已經起身朝院子外走去。

    孫閣主愣住,這是不想再說的意思?

    “桓宗?”從大師兄院子出來,箜篌本想找孫閣主再問問有關尋雲樹的事,但是聽守在院子外的弟子說孫閣主在待客,她就準備離開,哪知道桓宗從里面走了出來。

    孫閣主招待的客人就是桓宗?

    “站在外面做什麼?”桓宗抬手,“來。”

    “我去合適麼?”箜篌覺得自己好像不該去打擾。

    “沒事,是我祖籍上的一位小輩,按規矩他要喚你一聲老師叔祖。”桓宗帶著箜篌往里走,“這孩子沒天資,心性又一般,勝在品性還算純良,又喜歡廚道,我打算推薦他去五味莊修行,希望白案真人能給我幾分薄面。”

    “五味莊是個好去處啊。”聽到桓宗家這位小後輩竟然喜歡廚道,箜篌沒看到人,就已經對他有了幾分好感,“民以食為天,以廚入道很好,這位後輩一定很有前途。”

    桓宗︰“……”

    “不過還是別讓他稱我為老師叔祖了,這樣聽起來太老,我怕這種稱呼會影響我對他的好感。”箜篌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桓宗你也不必太過認真,你又不是比他高十個八個輩分,稱謂前面加個老字太難聽了。”

    桓宗︰“……”

    自從桓宗出去以後,褚季暄就坐立不安,礙于有孫閣主在場,他才勉強維持著皇室子弟應有的優雅。等外面再度響起腳步聲,他偷偷往門外看了一眼,見桓宗真人竟然又走了回來,他偷偷松了口氣。

    真人身後這位姑娘,不正是前幾日跟他走在一起的女子?

    “仙子,請上座。”孫閣主起身給箜篌行禮。

    “閣主請不必多禮。”箜篌回禮,看了眼跪坐在下首的褚季暄,眉眼間依稀能看出幾分桓宗的影子,只是不論氣勢還是容貌,都及不上桓宗。

    見孫閣主都要向這位後進門的年輕姑娘行禮,褚季暄連忙站起身,朝箜篌拱手。

    “不用不用,快些坐下。”箜篌掏出兩瓶丹藥塞給褚季暄,“沒什麼好東西可以送給你,這兩瓶聚靈丸拿去,不要嫌棄。”

    能夠聚靈匯氣的聚靈丸,大都是宗門內部弟子才有的好東西,褚季暄怎麼會嫌棄。只是為何這些仙子開口就送東西,這是修真界流行的新規矩麼?還是說……

    他的身與心都是屬于如意的,絕對不能為了兩瓶聚靈丸折腰。

    “此物太過貴重,在下不敢收,請仙子收回此物。”褚季暄躬身雙手把聚靈丸遞還到箜篌面前。

    “箜篌仙子是雲華門棲月峰峰主關門弟子。”孫閣主見褚季暄如此慎重,“既然是仙子給你的,你便好好收著。”

    褚季暄看了看孫閣主,又見箜篌仙子神情澄澈,並沒有其他用意,才行大禮道︰“多謝仙子。”

    “無須客氣。”箜篌走到桓宗身邊坐下,“我聽桓宗說,你想以廚入道?”

    褚季暄心中廚道在主流修士看來,肯定是十分不入流的,可是面對箜篌問詢的目光,他還是咬牙點了點頭。

    “你五指長而有力,入廚道挺合適。”箜篌想了想,“桓宗,我們趕往奎城時,要經過五味莊,不如我們明日就出發,送他去五味莊後再去奎城?”

    “怎、怎好麻煩仙子?”褚季暄既激動又感動,沒想到十大宗門的仙子竟然如此善良。不僅沒有瞧不起他想以廚入道,還打算送他去宗門。

    “無事,順路而已。”箜篌道,“你也算得上是我的後輩,一件小事談不上麻煩。”

    後、後輩?

    褚季暄靈光一閃,難道說他祖上的記載有誤,也許當年成為修士的先祖不是皇子,而是公主?他再看箜篌,眉如柳絲眼如星,漂亮得如同十多歲的少女。祖錄上說,先祖被修士帶走的時候,還不滿十歲。若是先祖修為高深,現在看起來很年輕也不奇怪。

    想明白這點以後,褚季暄看箜篌的眼神,就變得親近起來。

    就算看起來再年輕,那也是他的太太太太太太奶奶,可以簡稱曾太奶奶。

    “桓宗,你覺得如何?”箜篌問桓宗。

    “依你所言。”桓宗點了點頭,對褚季暄嚴肅道,“你若能拜入五味莊門下,要記住潛心修行,拋卻皇子身份,尊師重道,可記住了。”

    箜篌驚訝地看著桓宗,拋卻皇子身份?桓宗的後輩是皇子,難道他也是皇族出身?

    “多謝真人教誨,記住了。”褚季暄心里有些疑惑,這位真人與他曾太奶奶是什麼關系,為何以長輩的姿態訓誡他?難道……

    他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了一遍,眼底露出幾分恍然。

    修士結為道侶並不奇怪,這位桓宗真人性格雖有些冷漠,不過相貌出眾,又出身名門,勉強也配得上他曾太奶奶。

    “桓宗說得對。”箜篌見褚季暄在她與桓宗身上看來看去,以為他被桓宗嚴肅的語氣嚇住了,“加入宗門後,以往的身份地位都是雲煙,若是你不能放下,便無法走上修行之道。”

    “是,晚輩一定牢記,請曾太奶奶放心。”褚季暄對箜篌行了一個晚輩大禮。

    曾太奶奶是什麼奇怪的稱呼,比老師叔祖還要難聽。箜篌眉梢抖了抖,但是見褚季暄乖巧恭敬的模樣,又把話咽了下去。

    算了,看在桓宗的面子上,不與他一般計較。

    褚季暄回到院子後,便對妻子如意說了他遇到祖上長輩的喜事︰“曾太奶奶要親自送我去五味莊拜見莊主,如意,我能伴你一起修行了。”

    “祖錄上不是說,踏上修行之路的是五皇子麼?”如意陪褚季暄高興了一場,兩人都躺到床上以後,如意才想起這件事,怎麼皇子變公主了?

    “這份祖錄是幾十年前重新抄錄的,有關三百多年前的事,抄錄編撰時有所疏漏也不奇怪。”褚季暄道,“曾太奶奶名叫箜篌,而且還是雲華門的高徒。”

    “箜篌……”如意若有所思,這個名字她好像在哪兒聽過。見褚季暄臉上笑意不歇,她道︰“明日一早我就要趕去水月門,幸好有箜篌仙子助你,不然我寧可不拜入水月門下,也不想留你單獨一人。”

    “說什麼傻話……”

    臨近分別,這對小夫妻有說不完的話,恨不能這個夜長一些,再長一些。

    箜篌睡得不太好,晚上夢見一個毛發旺盛的大漢追著她叫奶奶,氣得她在夢里把這個大漢狠狠揍了一頓。她堂堂十六歲美少女,憑什麼要被人叫奶奶。

    氣得從床上醒來,箜篌特意給自己換上了色調鮮嫩的裙衫,照了好一會兒鏡子,才覺得心氣兒順了下來。出了院子,她就看到蹲在院門外的褚季暄。

    “給曾太奶奶請安。”褚季暄見到箜篌出來,上前給她行了一禮,“曾太奶奶好。”

    箜篌︰“……”

    她默默拍了拍胸口,讓自己那顆隱隱作痛的心平靜下來︰“我帶你去找桓宗。”再被他這麼喊下去,她真要未老先衰了。帶著褚季暄來到桓宗院門外,箜篌指了指門內,“你自己進去便是,我去向我師兄辭行。”

    “是,曾太奶奶慢走。”褚季暄乖巧地點頭。

    然而此刻箜篌覺得,這個年輕人雖然長得與桓宗有半分相似,但絕對沒有桓宗半分討喜。

    箜篌剛一離開,褚季暄身後的院門就打開了。桓宗瞥了他一眼︰“站在外面作甚,進來。”

    “是。”一對上桓宗真人的目光,褚季暄就忍不住膝蓋發軟,乖乖聽話。

    “從開始修行到現在,有多少年了?”桓宗見季暄低頭耷腦的模樣,眉頭微皺。

    “晚輩七歲便開始修行,現已修行十五年。”褚季暄老實回答,“教我修行的太傅是一名金丹期散修。”太傅說,他只花了十五年時間就已是煉氣五階修為,這樣的天資放眼整個修真界,也非常不錯了。若是他當初能入宗門修行,說不定已是煉氣八階的修為。

    “花了十五年時間,修為才到煉氣五階?”桓宗眉頭皺得更緊,但是見褚季暄有些膽怯的模樣,到底沒再說重話,掏出幾本煉氣期修士必讀的修煉手冊扔給他,“把這些背熟。”

    “多謝真人贈書。”褚季暄大喜,這位桓宗真人看起來雖很不好相處,但是心還是很好的。

    一個時辰後,箜篌與桓宗在吉祥閣不舍地目光下,準備踏出吉祥閣大門。

    “箜篌仙子,請等等。”紅菱追出來道,“昨夜我為您算過一卦,您今日出大門時,宜邁右腳。”

    “多謝告知。”箜篌收回邁出一半的左腳,把右腳伸了出去。

    “請諸位多多保重。”箜篌目光在眾人身上掃過,最後落在了成易身上。成易對她微笑道︰“出門在外多注意身體,宗門的事情不用操心,一切有我們在。”

    箜篌轉身跑回大門,抱了抱成易,才轉身再次用右腳跨出大門,頭也不回地跳上馬車。

    桓宗目光在成易右手拇指上流連一番,轉身跟著箜篌的步伐上了馬車。

    在一片恭送聲中,馬車跑動起來。桓宗見箜篌精神頭不太好,從收納戒里掏出一樣幼時長輩送他的法器︰“給你。”

    “這是什麼?”箜篌看著琉璃球中自動跳舞的小人,把琉璃球捧得近了些,“里面有個小型法陣?”

    “嗯。”桓宗見箜篌眼神再度變得有身材,眉眼也變得溫柔起來。伸出手指在琉璃球上輕輕一點,琉璃球里跳舞的仕女,化作一道幻影從琉璃球中飛出,在箜篌眼前跳了一曲飛天舞。
    一舞畢,幻影再度變成小人被封印進琉璃球中。

    “似夢似幻,當真是天外飛仙。”箜篌捧著琉璃球,轉頭見坐在角落里的褚季暄眼也不眨地盯著她手里的琉璃球︰“你喜歡這個?”

    “不、不喜歡。”褚季暄連忙搖頭。

    “喜歡的話,叫你曾太爺爺送你幾樣有趣的玩意兒。”箜篌覺得不能讓自己一個人被叫得這麼老,“桓宗,哦?”

    “男孩子玩這些做什麼。”桓宗從收納戒里掏出幾樣攻擊法寶放到褚季暄面前︰“拿去挑。”

    褚季暄︰“不不不,多謝真人您的好意,晚輩心領了。”這些法寶光芒奪目,一看就知道是好東西,身為後輩,他不能讓曾太奶奶欠別人的人情。

    “他是你曾太爺爺,叫什麼真人。”箜篌抱著琉璃球把玩,見褚季暄竟不接桓宗的東西,“長者賜,不可辭,還不快接著。”

    “多謝……曾太爺爺。”褚季暄看也不看,順手在一堆攻擊法寶中挑了一樣。

    “嗯。”桓宗略點了點頭,“不必言謝。”

    見褚季暄如此老實的模樣,若不是有桓宗在這里,箜篌還真不敢相信這是位皇子。

    “晚輩之前不知曾太奶奶與曾太爺爺感情甚篤,有禮數不周到之處,還請曾太爺爺恕罪。”收了重禮,褚季暄覺得自己應該說幾句好聽的話,來討二老的歡心,“祝曾太爺爺與曾太奶奶早登仙境,恩愛不離。”

    桓宗聽到“恩愛不離”四個字,氣得耳尖燒紅,心跳不齊,“不肖子孫,勿要妄言!”

    “哈?”箜篌愣了好一會兒,才想到褚季暄可能是誤會了什麼,難怪一口一個曾太奶奶叫她,想明白這點,箜篌當下捧腹大笑起來,笑得滾到馬車軟墊上,直到髮髻散亂,喘氣不勻也沒能停下。

    “桓宗,你的這個後輩也太好笑了,哈哈哈。”箜篌捂著腹部,邊笑邊哼哼,“肚子疼,肚子疼。”

    褚季暄︰“……”

    所以……這位箜篌仙子不是他褚家長輩,桓宗真人才是?

    完了,他要被褚家除名了。

    桓宗看到箜篌笑得眼淚都出來,伸手把她從軟墊上扶起來,免得她的頭撞上旁邊的壁角︰“小心些。”

    把一粒靜心丸喂到箜篌嘴里,桓宗轉頭對褚季暄道︰“荒唐!”

    箜篌才多大,他與她怎麼可能……

    實在是太荒唐!

    他怎麼會有如此愚蠢的後代侄孫?

    “沒事,他也是不知情。”咽下靜心丸,箜篌緩過勁兒來,見褚季暄臉都被嚇得慘白,拉了拉桓宗的袖子,“別把後輩嚇著了。”

    桓宗低頭看著拽住自己袖子的白皙手指,垂下眼瞼︰“嗯。”

    那柔軟的耳尖,已紅得猶如在滴血。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2 04:28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6-22 04:29 PM 編輯

第64章 秘境

    褚季暄縮在馬車角落里,安靜的懷疑著人生。出身高貴,父皇疼愛,就連文武百官也因為他身帶靈根而對他格外禮遇。從出生到現在的二十一年中,他都過著眾星拱月的生活。

    這還是他第一次丟這麼大的臉,偏偏丟臉的對象還是他必須要陪笑的大人物。來拜訪吉祥閣前,父皇跟他提過,他們這一輩祖上過繼到那位去修煉的老祖宗名下,所以桓宗真人算得上是他名義上的老祖宗,雖然他很懷疑過繼這事有些貓膩,而且曾太爺爺本人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更讓他覺得奇怪的是,祖錄中連曾太爺爺的名字都沒有留下,難道是祖上擔心壞人拿曾太爺爺名字使壞,所以才特意把名字抹去了?

    桓宗對待褚季暄的態度算不上溫和,甚至在箜篌看來,桓宗對琉光宗的弟子,都比對這位皇室殿下溫和。

    飛天馬前行的速度很快,不過一個時辰的時間,就已經離開了豐城地界,箜篌掀起簾子看了眼在空中翱翔的馬兒,從收納戒里掏出兩顆靈果遞給褚季暄︰“你獨自去五味莊,那位如意姑娘怎麼辦?”

    “年前有位水月門的仙子發現如意有仙緣,便收了她做入門弟子。我與她青梅竹馬,幾乎從未分別過。若我不能加入宗門修行,我怕如意為了我放棄這麼好的機會。”褚季暄捧著靈果不好意思當著長輩的面啃,“誰不想活得很久,活得更好,可是我怕她在漫長的歲月,失去所有的親人,再無人可陪伴她。”

    “我捨不得她孤單難過,所以乾脆陪著她一起修行,一起活得更久。”褚季暄臉上染上笑意,“說出來不怕仙子您笑話,來之前我已經做好了所有丟臉的準備,結果沒想到運氣這麼好,竟然會遇到曾太爺爺。”

    箜篌雖然不懂男女之情,但她看出了褚季暄對待感情的真誠︰“你有這樣的想法很好。”

    她以為皇室中的男人,不是像她父皇對女人漠不關心,就是像景洪帝那樣,後宮妃嬪成群,沒想到還有認真對待感情的人。

    聽到箜篌誇自己,褚季暄羞澀一笑︰“陪伴愛人,是最美好的事。”

    不是奢求長生,而是想更長久地陪伴著愛的那個人。

    馬車外有鳥鳴聲傳來,箜篌掀開馬車簾子,窗外漫山遍野一片雪白,是梨花開了。

    “好漂亮。”她趴在窗戶上,怔怔地看著滿山的梨花,花瓣飄落到發頂也不自知。桓宗看著她的側臉,伸手摘去那片花瓣。

    淡淡幽香傳入鼻尖,只是不知香的是花,還是賞花的少女。

    “曾太爺爺。”褚季暄見桓宗神情平和,鼓足勇氣道,“您這些年來過得可好?”

    “離開皇宮後,便再無不好。”桓宗轉頭盯著褚季暄看了一會兒,“你是老三一脈的後人?”

    褚季暄有些尷尬,祖錄上確實記載過他的祖上是曾太爺爺三哥,曾太爺爺跟著仙長離開後,祖上過繼到曾太爺爺名下,後來不知怎麼回事,他的祖上做了皇帝,便一直傳到了他這一輩。

    “曾太爺爺,我……我是您的子孫後輩。”褚季暄已經猜到當年祖上為什麼會過繼到曾太爺爺名下,仙長面對當事人的臉,他羞得不好意思抬頭。

    “我不滿十歲離開皇宮,何來的後輩?”桓宗淡漠的眼眸微轉,“改了吧,日後稱我曾太伯爺或是真人。”

    果然他們這一脈不會被曾太爺爺承認,褚季暄有些失落,但因早有預料,還不算太過失態︰“晚輩記住了。”

    “當年我與你祖上相處得並不算愉快,我早已斬斷親緣,過往種種是非,便不必再提。”桓宗語氣疏淡,提到褚家人並沒有情緒與感情。

    “是……”褚季暄跪坐在墊上,向桓宗行了一禮。

    桓宗看了他一眼,倚著軟軟的坐墊閉目養神,不再開口。

    馬車里再次安靜下來,箜篌偏過頭發現桓宗躺著,放下車窗簾子,從收納戒里取出一條薄毯蓋在桓宗身上,開始閉目打坐。

    看著閉上眼楮的兩人,褚季暄心中有些好奇,曾太爺……曾太伯爺與箜篌仙子究竟是何關系,為何曾太伯爺不讓他提“恩愛不離”,看箜篌仙子的眼神又如此溫柔。

    從昨天到今天,他發現曾太伯爺看所有人的眼神都一樣,疏離、淡漠。唯有與箜篌仙子待在一起時不同,那個時候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溫暖。

    馬車外的光,透過窗簾縫隙偷偷鑽進了馬車,偷偷趴在了箜篌的裙擺上,她明亮得像是在發光。

    桓宗睜開眼,抓住搭在身上的薄毯,眼楮盯著光芒下的少女,雙瞳中也染上了亮光。

    一路向東,傍晚時分,箜篌等人趕到了五味莊所在的小城。

    山林間有裊裊炊煙升起,守在城門口的兩位護衛穿著陳舊乾淨的盔甲,瘦削的臉上,雙目很精神。看到空中有飛天馬拉著車降落,兩位守護都打起了精神。

    “見過仙長,不知仙長從何而來?”

    “從佩城而來,有事拜見五味莊的莊主。”林斛把命牌遞給護衛,“有勞二位。”

    “仙長請進。”兩位護衛一輩子都沒出過家鄉,聽說林斛從修行名城而來,眼中有羨慕與好奇,卻沒有嫉妒與憤恨。

    進入城門,城里很靜,不是寂靜而是一種寧靜,讓人有了歲月靜好,他鄉繁忙與自己無關的閑適感。按照拜見禮儀,他們應該等到明天早上再去五味莊拜訪,但他們還要趕著去奎城,只能在傍晚時分便上門去叨擾,希望五味莊的莊主看在拜見禮很豐厚的面上,能夠原諒他們的冒昧。

    在熱心路人的指引下,林斛駕著馬車找到了五味莊所在地。五味莊並不是這座城市的掌管者,所處的地理位置並不算好,若不是大門口懸掛著五味莊三個字,只會讓人以為這是一棟面積稍寬的普通三進四合院。

    箜篌跳下馬車,還沒來得及去敲門,就聽到門後傳來叮叮當當的兵器聲。她面色大變,難道是有歹人作惡?想到雲華門上下還盼著收五味莊為附屬門派,箜篌也顧不上其他,從發間拔下水霜劍,一腳踹開了半舊不新的木質大門。

    門打開的一瞬,白色粉末撲面而來,箜篌不敢大意,揮袖用靈力搭出一個屏障,把這些不明粉末攔在外面。

    “桂花糕當然該以蜜糖入味,再以桂花點綴,才不失桂花的原汁原味。”

    “放屁,鹽乃百味之緣,無鹽不成味,桂花糕自然該以鹹口為尊。”

    “身為廚修,竟出口成髒,真是臭不可言。”

    “我不僅要罵你,還要打你。”

    剔骨刀、切菜刀、切肉刀橫飛,但是放在旁邊的糯米、花生、蜂蜜等物卻沒有人踫到,甚至還小心翼翼避過了。身為廚修,堅持自己的做菜理念不能輕易動搖,就算打架也不動搖。

    但是不管抱著哪種理念,但是對食材的尊重卻是相同的。

    剛才那個不懂事撒麵粉的弟子,已經被兩邊弟子摁在地上狠揍,剩下的其他弟子,繼續為鹹口與甜口進行激烈的交流。

    空中各種刀發出璀璨的法器光芒,乍眼一看,還以為這是割人肉的現場。

    箜篌愣愣的站在原地,廚修們私下里是這樣的?

    “桂花糕原味最好,哪里能放蜜糖與鹽。”褚季暄小聲道,“不管是蜜糖還是鹽,都會掩蓋一部分桂花原有的清香。”

    箜篌默默回頭看向褚季暄,往旁邊讓了讓,指著院子里混亂場面︰“你需要進去與他們一起討論麼?”

    “這倒不用,世人千千萬,口味也各不相同,不必太過堅持。”看著空中飛來飛去的各種武器,褚季暄咽了咽口水,往後連退三步,“做菜嘛,最重要的就是心平氣和。”

    眼見太陽快要下山,五味莊弟子還沒有收手的勢頭,箜篌只好雙手擊掌道︰“諸位道友,在下乃雲華門弟子,有事求見貴莊莊主,請諸位代為通傳。”

    這要是有邪修過來,都不用掩飾身份,直接就能把他們一窩端。從她踹門進來到現在,他們竟然都只顧著為甜鹹口味而戰,連有人來都顧不上。

    廚修對食道的堅持,真是執拗得可怕。

    “什麼?”打斗中的弟子聽到“雲華門”三個字,齊齊停了手,收回扔出去的法寶,一面讓師弟師妹們把食堂抱回廚房,一面安排人去通知莊主。

    “仙子駕臨,蓬蓽生輝。”為首的弟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走到箜篌面前對她抱拳。心里卻在暗暗好奇,名門親傳弟子怎麼突然來他們這種小門小派了?

    “道友客氣了。”箜篌轉身介紹桓宗與林斛,“他們是琉光宗弟子,此次我們帶小輩冒昧打擾,還請貴宗原諒我們的失禮。”

    琉光宗?

    弟子以為自己耳朵出了問題,這些名門弟子都怎麼了,難道約好一起來他們五味莊玩耍?

    “仙長與仙子太客氣了,請隨我來。”弟子剛領箜篌、桓宗等四人往里走了幾步,傳話的弟子就匆匆跑了出來,“仙長、仙子請,掌門在正殿恭候二位。”

    “不敢。”箜篌道了謝,“煩請道友在前方引路。”

    “仙子請,仙長請。”

    待箜篌等人去了正殿,留在院子里的弟子們你看我,我看你,一時間無人說話。

    “這下好了,丟臉丟到大宗門弟子面前了。”不知哪個弟子小聲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扭頭瞪他,嚇得他縮了縮脖子。

    原本他們還羨慕吉祥閣,當年眼看著就要支撐不下去了,結果一躍成為雲華門的附屬門派,在修真界混得有頭有臉。前幾日他們還在幻想,說不定會有一個大宗門忽然降臨,要收他們為附屬門派。結果今天就讓兩個大宗門弟子看到他們關上門打架,現在他們連夢都不好意思做了。

    白案真人聽到弟子說有雲華門修士拜訪時,腦子里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那日在雁城百花舞會上遇到的小姑娘。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有這種直覺,或許是對方笑起來的樣子太討喜?

    “兩位請。”

    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白案真人端坐好坐姿,把桌上吃了一半的秘制泡椒雞爪藏進抽屜中,還不忘放出一個術法,讓屋子里的泡椒味都散走。

    看清走在最前面小姑娘的容貌,白案真人起身︰“箜篌仙子、桓宗真人。”

    “冒昧打擾,給你添麻煩了。”箜篌還禮,與白案真人互相客氣一會兒,把拜見禮奉上後,才說明了來意。

    “莊主,今日晚輩來,是有事相求。”

    “仙子說笑,我能有什麼地方能幫得上仙子?”白案真人這話並不是自謙,而是事實。他們五味莊要錢沒錢,要人沒人,更沒奇珍異寶,能幫得上什麼忙?

    “這個忙除了莊主外,還真沒人可以幫。”箜篌轉頭看向站在林斛身後的褚季暄。

    “過來。”桓宗嘴唇輕啟,把褚季暄叫了過來,“莊主,這是我未入修行前的塵世親緣後輩,身上有些許修行靈根。他喜好廚藝,放眼整個修真界,唯有貴派能夠收容他。”

    收容……

    白案真人覺得這個後輩可能很不討桓宗真人歡心,不然語氣不會如此淡漠平靜。以桓宗真人的地位,想把後輩帶進哪個宗門不行,為何找他們這種小門小派。

    “公子,請你把左手伸出來。”白案真人沒說拒絕還是答應,等褚季暄伸出手,用靈力探了一下他體內的靈台與靈脈,“修行多久了,師從何人?”

    “十五年,跟著家里請的散修學了最基本的煉氣入門。”褚季暄見這位名為白案的莊主氣質出塵,看他的眼神慈祥又和藹,只覺得心中十分親切,老老實實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沒有拜入師門,在短短十五年里就已是煉氣五階的修為。公子這麼好的資質,為何要入我五味莊門下?”白案真人收回靈力,嘆息道,“鄙派小門小戶,公子拜入我的門下,怕是委屈了。”

    “莊主有所不知,我雖從小錦衣玉食,但只能在私底下研究菜色,不敢讓家人知道我的愛好。”褚季暄回道,“還請莊主莫要嫌棄我愚鈍,收我入門。”曾太伯爺說他資質不好,莊主卻說他是好資質,他究竟該信誰的?

    “公子姓褚,與京都皇族有何關系?”雖已起了幾分收徒的心思,但在對方身份沒有問明白前,他是不會開這個口的。

    “回莊主,晚輩是當今皇帝的第三子。”

    他是皇子,那麼身為他長輩的桓宗真人……

    京都褚氏一族生來帶著龍運,是天生帝王命格。這種命格若是在凡塵界,或許是人人稱羨,但是在修士遍地的修真界,皇室的影響力與地位並不算高。

    都說京都褚氏雖是帝王命格,但卻天生缺少靈根。他們傳承了這麼多代,壽命都與普通人一樣,沒有一個族人踏上修行之路。沒想到謠言竟如此浮誇,褚家弟子若真是天命注定沒有靈根,那麼桓宗真人與這位皇子的靈根是什麼?

    “若是公子不嫌棄,可以留在我五味莊。”白案真人緩緩點頭,“但是一旦入我門下,便要遵守門內的規矩。”這話不僅僅是在說給褚季暄聽的,更是講給桓宗與箜篌的。

    “莊主請放心,他進了五味莊就是貴派的弟子,一切規矩都以貴派為準。”桓宗道,“我塵緣已斷,請莊主不必有所顧慮。”

    桓宗這話只差沒有直白的說,他早已經斬斷塵緣,只是把人帶過來,其他的事不會再管。

    白案真人徹底放下心來,誰也不想收個徒弟回來,還要顧忌徒弟背後的顯赫長輩。他們五味莊窮是窮了些,但還是有自己的堅持。

    倒是褚季暄聽到桓宗說出的這些話後,心情有些低落。他偷偷看了桓宗幾眼,桓宗卻沒有看他,他只能垂著腦袋,乖乖聽他們講話。

    談好收徒一事,白案真人見外面天已經黑下來,便道︰“諸位請隨我去外面用些飯食。”

    箜篌聽到“飯食”兩個字,對五味莊的飯菜充滿了期待。

    可惜就在她剛落座,還沒來得及動筷時,有弟子來報,昭唅宗的掌派大弟子長德拜見。

    “有請。”白案真人對箜篌與桓宗歉然道,“二位請稍坐片刻。”也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竟然有三個大宗門的親傳弟子來他們這個又破又舊的小門派。

    跟在弟子們身後進來的長德看到箜篌與桓宗也十分意外,他腳下頓了頓,朝兩人拱手道︰“兩位道友,又見面了。”

    “長德道友好。”箜篌回禮,招呼著他一起坐下,“道友也是途徑此地?”

    “前些日子我聽到一個消息,幾日後奎城有秘境要打開,我想帶師弟師妹去奎城看看。”有秘境這種事,長德並沒有掩飾不說,秘境中雖然資源豐富,但他從未進過這個秘境。若是桓宗與箜篌也對秘境產生興趣,他們一起去在秘境中還能有個照應。

    師弟師妹?

    箜篌想到了要用撒鮮花開道的綾波仙子︰“其他師弟師妹沒有跟著你一起過來嗎?”

    “他們在客棧中休息,我想起五味莊在此地,便過來拜訪一番。”長德解釋道,“因明日一早便要出發,所以在這個時候前來打擾。”

    “仙長客氣了,諸位若是能來,五味莊的大門十二個時辰都為你們敞開。”白案真人聽到秘境兩個字,沒有半點反應。秘境中雖多珍寶,但卻不是他們可以搶到的。與其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闖入秘境,最後帶著一身傷回來,甚至是把命都丟進秘境中,還不如待在莊子里好好修行。

    “道友可知這個秘境會開放多少天?”箜篌問長德。

    “有關這個秘境的記載上說是開放四十九天,不過經過五百年的變遷,會發生改變也說不定。穩妥起見,我打算帶師弟師妹們在里面待三十天左右,便退出秘境。”長德擔心箜篌沒有進秘境的經驗,不小心把自己困在秘境中,“秘境中天才地寶很多,就算在里面待一年也帶不走所有東西。箜篌道友若是進去,也一定要多加小心。”

    “多謝告知,我會加倍注意的。”一個月的時間說長不算長,說短也不短。箜篌轉頭對白案真人道,“真人可要派一位弟子與我們同去?”

    “門下弟子修為淺薄,與諸位同行,只會為各位帶來麻煩。”白案真人看出箜篌是有意提攜,但他卻不能沒有自知之明。若只是普通的歷練,白案就算厚著臉皮求,也會求他們帶兩個宗門弟子去。

    但是危機重重的秘境不同,里面的自然陷阱層出不窮,門下那些年輕弟子,都還沒這個能力進去。

    看出白案真人不是在虛偽客套,箜篌也不再多勸,用傳音術對桓宗道︰“桓宗,不如明日我們與昭唅宗的弟子一起走?”

    桓宗看了眼自從進門後,便一直跟箜篌說話的長德,面無表情地用傳音術回道︰“我們獨自過去,不與他們同行。”

    箜篌扭頭看桓宗,想要知道他為什麼拒絕。

    “我不喜歡太悶的花香味。”

    箜篌︰哈?

    “摘下來的花瓣在籃子里放久了,不僅味道奇怪,撒出來還招蟲子。”

    箜篌︰“……”

    箜篌想,傳音術是修真界中一項很偉大的發明,有了它的存在,至少能消減修真界一半的矛盾。

    這話若是被綾波仙子聽見,她面前這桌美食,可能會被掀到地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2 07:34 PM

第65章 邀請

    在桓宗拒絕與昭唅宗弟子同行後,箜篌委婉拒絕了長德的同行邀請,長德目光在她與桓宗身上轉了一圈,沒有再多說什麼。

    大家不太熟,強行找話題聊下去也頗為尷尬,更何況這一桌菜實在太好吃,在座大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滿桌美食上。就連不重口腹之欲的桓宗,在看到箜篌的好胃口以後,都忍不住多動了幾筷子。

    “這豆腐魚湯熬煮得真好,喝下去後仿佛能夠感受到魚遨游在水中的自由,讓人心情都跟著好起來。”箜篌把一碗魚湯喝得乾乾淨淨,語帶讚嘆道,“貴派弟子好廚藝。”

    對于廚修而言,最好的誇獎就是把食物吃得乾乾淨淨。白案遇到過很多誇他的人,越是有身份的人,都越會用好聽的話誇他或是他徒弟的廚藝,但這些人無一不是矜持的嘗上幾口,然後剩下一大半食物在碗里,直到撤桌都不會再動一下。

    白案從不認為這樣的誇獎有多真誠,就算他們用再華麗的辭藻來形容他的廚藝,他都不會因此而有所觸動。然而就在此時此刻,看著少女空空的碗,還有在她在桓宗真人魚湯碗里流連的眼神,讓白案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喜歡。

    “仙子喜歡,是老朽的榮幸。”白案站起身,對箜篌笑了笑,“請仙子稍等。”

    箜篌見白案準備出門,忙道︰“真人,您這是去哪兒?”

    白案真人對箜篌慈和一笑︰“去取一樣東西,很快就來。”

    箜篌愣愣點頭,總覺得有哪些不對勁,該不是自己吃得太多,白案真人偷偷去廚房,讓弟子加菜?

    長德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幾乎看不見的油漬。客人還在用餐,主人家自己卻先走了,五味莊的待客態度還真有隨意。好在他是一個性格隨和的人,並不會在意這些小事。扭頭看琉光宗的桓宗與雲華門的箜篌,他看到這兩個人雖然也跟著放了筷子,但還在竊竊私語。

    兩人並沒有特意避開長德,所以他把兩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膳食堂的師兄師姐被比下去了。”

    “雍城的美食也是凌憂界一絕,不要妄自菲薄。”

    “上次走得太急,如果那會兒我們已經認識,我該帶你去嘗一嘗雍城的風味小吃。”

    “以後再去也一樣。我這碗魚湯還未喝過,給你吧。”

    “那怎麼行……”

    “我不愛喝魚湯,當著廚修的面,剩下太多也不好。”桓宗把碗推到箜篌面前,在桌子下輕輕拽了一下箜篌的袖子,臉卻板得方方正正,“好不好?”

    “好好好。”箜篌低頭看了眼微微晃動的袖子,對桓宗這種“撒嬌”毫無抵抗力,端起碗就喝了下去。這麼好看的男人拽著袖子讓她幫忙,別說讓她喝碗魚湯,就算讓她去抓個邪修回來,她恐怕也拒絕不了。

    林斛面無表情的看著桓宗,他怎麼不知道公子不喜歡喝魚湯,在雁城的時候,不是喝得好好的?挑食這種毛病,也能後天長成?

    褚季暄在心中默默記下,曾太伯爺不喜歡魚湯。

    長德︰“……”

    看完這一幕,他有些懷疑,桓宗是個假的琉光宗劍修。

    沒過一會兒,白案真人端著一個托盤進來,笑著讓大家繼續動筷。見他開了這個口,箜篌就拿起了筷子,白案真人看她的眼神,已經溫和得像是在看親孫女︰“箜篌仙子,嘗嘗這個。”

    他把托盤放到了箜篌面前。

    托盤中放著一個玉碗,碗上蓋著翠綠欲滴的鎖靈玉蓋,用這種特制餐具盛放的食物,肯定有其不凡之處。

    一桌六人,就箜篌仙子一人有這份食物,白案真人差別對待得是不是太明顯了些?長德目光落到托盤中,對這道菜也有了幾分興趣。

    箜篌伸手揭開蓋子,里面躺著一個女子拳頭大小的奶白色圓球,散發著淡淡的甜香味。她不解地看向白案真人,這是什麼東西?

    白案真人笑而不語,遞給箜篌一只小小的玉勺,像哄孩子般對她道︰“輕輕敲開。”

    玉勺觸手細膩冰涼,箜篌的目光在白圓球身上轉了一圈,用玉勺敲了下去。

    哢嚓。

    圓球輕輕碎開,玉露漫出,金色的錦鯉從中飛出。再仔細看去,這哪里是錦鯉,分明是金色靈氣。五色光芒在一起,玉露與圓球的殼融合,變作了一道濃湯。

    “嘗嘗看。”

    湯入口中,就化成了濃郁的靈氣竄入四肢百骸,箜篌瞪大眼楮,半天說不出話來。

    見到箜篌這種反應,白案真人滿意地笑了︰“這道菜我很少做,五靈根修士嘗用最合適。有洗髓凝氣、養膚美容之效,我們這一桌人,也就你最合適了。”

    “這道菜叫什麼名字?”這道菜味道實在太好,箜篌甚至捨不得吃太快,小勺小勺的嘗著,享受著靈氣洗涮靈脈的舒適感。

    “沒有名字。”白案真人笑,“一道菜最重要的不是名字,而是它的本質。名字再美再講究,也不能提升它的味道。”

    “真人說得是,食物最本質的東西在於味。”盡管吃得很慢,箜篌還是把這一碗東西吃完了。她放下玉勺,既高興又失落︰“能吃到如此美味是我的幸事,可是想到日後很難吃到這個,我又覺得難過。”

    “這有何難,仙子若是想吃了,到我這里來便是。”白案真人道,“老朽別的不會,在廚道上,還勉強懂得一兩分。”

    “真人如此神技都自稱一兩分,其他人恐怕連入門都不算。”長德不懂廚道,但也看得出這道菜不簡單,心里起了些心思,“不知真人可曾想過與其他宗門共同進步?”

    什麼共同進步,不就是想讓五味莊加入昭唅宗?

    箜篌扭頭看長德,真沒想到,長德道友濃眉大眼的,竟然想跟他們雲華門搶人?!想著雲華門上下弟子的殷切期盼,箜篌當即開口道︰“長德道友說得是,鄙派門主多次意圖與掌門提此事,掌門也不為所動。因為此事,掌門遺憾了多年。”

    長德確實聽過珩彥門主有意與白案真人交好的傳聞,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兩人交情依舊平平。現在聽箜篌提起,他才明白過來,原來雲華門起了收納五味莊的心思。

    想明白這點,長德便不再開口,免得讓雲華門以為昭唅宗故意跟他們搶人。

    白案真人聽箜篌說,珩彥曾多次意圖提這件事時,以為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難道以前不是在炫耀他家弟子廚藝與修為?不是對他們廚修處處挑剔?

    心中疑惑重重,但是有外人在場,白案真人並沒有開口提出疑問。與有些煩人的珩彥門主相比,從沒拿正眼看過他的昭唅宗宗主,只能算是外人中的外人。

    一頓飯吃完,算得上是賓主盡歡。長德沒有在五味莊留宿,與箜篌他們約好在奎城見面的地點後,便離開了五味莊。

    箜篌下定主意要說動白案真人加入雲華門,便跟在白案真人身後不走。

    “箜篌仙子,這一定是你誤會了,貴宗的門主從未跟我提過此事。”白案真人見箜篌如此堅持,無奈道,“五味莊不過是個小門小派,若是貴宗真有此意,我哪有不應之理?”一定是這個小姑娘吃過他做的菜,就覺得他們這個門派很厲害,加上宗門里的長輩曾在她面前提過他,就讓她誤以為宗門有了收五味莊為附屬門派的意思。

    “真人,我並未哄騙你。”箜篌道,“我這就傳訊給宗主,若我說的是真的,還請莊主一定要認真考慮此事。”

    “好,若是貴宗真有此意,我一定答應。”白案真人見天色已晚,讓小姑娘一直留在自己院子里不合適,只好先哄騙著她答應下來。

    他從不敢輕易奢求什麼好事,別說是十大宗門之一的雲華門,就算其他比較有名的宗門,也不是他們想依附便依附的。看得上他們的宗門,也不過是想壯大宗門,根本不看重他們擅長的廚道。

    在很多人看來,做飯並不是大事,修士能做,普通人也能做。廚修不會煉丹,不會煉器,攻擊術法也不擅長,只會埋頭做飯,與其他修士相比毫無優勢。

    習慣了被其他修士瞧不起,白案便漸漸死了心。

    縱然被鄙薄,縱然不能擁有更多的修煉機會,但是只要能堅持心中的道,亦是修行。

    “真人答應了?”箜篌喜道,“多謝真人,我這就寫信回宗門,把這個好消息匯報給宗主。”

    看到少女如此開心,白案真人額間的皺紋舒展開來。習慣了被人忽視,發現有人竟然如此真心喜歡著他們廚修,已經足以讓他們高興很久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2 10:47 PM

第66章 方頭

    “今天左眼一直跳個不停,難道是有好事發生?”忘通走進主殿,往裴懷旁邊的椅子上一坐,就開始整理身上的衣服。理了袖子理袍邊,時不時假裝拍一拍灰,恨不能所有人都看到他穿了心意。

    青元冷哼一聲,顯擺什麼,不就是徒弟給買的?

    “不如你去門縫里找一找,說不定能從里面摳出幾枚玉幣。”青元朝天翻了個白眼。

    忘通不理會他這張嫉妒的嘴臉,繼續低頭整理衣袍,氣得青元白眼翻得更大了。

    珩彥從內室走出來,見幾位峰主都在,乾咳一聲︰“今天讓你們來,是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邪修全部被抓了?”青元面無表情地問?

    “要給我們漲月餉?”忘通面露期待。

    “都不是。”珩彥指了指手上的傳訊符,“昨天晚上箜篌來信說,五味莊願意依附在我門下。”

    “當真?”五位峰主都激動起來,最重口腹之欲的青元甚至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箜篌師侄真的說服了白案?”

    “當真。”珩彥點頭笑道,“也是湊巧,箜篌剛好去五味莊辦事,便與白案提起此事。白案說,只要我們雲華門願意招納他們,他就同意。”

    “箜篌師侄真出息, 把我們盼望這麼久的事情都給辦成了。”青元高興得搓手,“掌門,茲事體大,這件事交給我來負責,我去準備送給五味莊的招納禮。”

    “不急,招納禮我已經讓勿川去準備了。”珩彥見青元恨不能馬上就攜禮拜訪五味莊的樣子,抬手往下壓了壓,“箜篌辦成了這件大事,我決定給她一些獎勵,諸位以為何?”

    “應該的,不僅要獎勵,還要大大的獎勵。”青元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堆極品丹藥,“這是我的添頭。”

    牽涉到宗門公開獎勵,珩彥從不單獨做主。箜篌是棲月峰弟子,雖然其他四峰的峰主對她也很喜歡,但涉及到修煉資源,若是不處理好,也有可能會引發矛盾。

    很多矛盾都來源於交流不夠,珩彥不希望宗門里因為這些小事鬧得不愉快。

    “小師侄做出這麼大的貢獻,別說我們想要獎勵她,就連其他弟子恐怕也想給她送謝禮。”裴懷掏出幾件流光溢彩的法寶,“我也拿些東西做添頭,最近沒煉出什麼好的法器,等出了極品法器,我再補給她。”

    四位峰主紛紛搶著塞添頭,結果他們送的東西比珩彥計劃好的獎勵物品名單還要貴重。

    “看來你們對五味莊確實十分歡迎。”珩彥看著滿桌的法器符篆丹藥,“青元,這幾天你辛苦一下,跟勿川一起去五味莊拜訪,把收納行程確定下來。人家願意成為我們的附屬門派,我們就不能委屈人家。”

    由主宗的峰主與掌派大弟子親自上門送收納禮,足以表達出雲華門的誠意了。

    兩天後,當五味莊的弟子還在為桂花糕做甜口還是鹹口時,忽然有人敲響了他們的大門。

    入門不到三天,在鍋碗瓢盆下瑟瑟發抖的褚季暄拉開門,看到外面站了十餘位修士,為首的修士頭發雪白,膚色紅潤,看不出半分老態。落後他半步的修士看起來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白衣銀劍,頭發工工整整地用玉冠束好,英俊的臉看起來有些嚴肅。

    “小友好,我是雲華門晨霞峰的峰主青元,攜收納禮上門拜訪。”

    是箜篌仙子的宗門?

    褚季暄朝他們拱手道︰“請仙長稍候片刻,晚輩這就去通報掌門。”

    “有勞。”

    “不敢不敢。”褚季暄轉頭往回跑,差點撞到了掌派大弟子丹虹。丹虹見他腳步匆匆,以為他被同門嚇住了,安慰道,“不要害怕,大家只是在吃食做法上各有講究,其他時候性格都很溫和。”

    “大師姐,我沒有害怕,只是門外有自稱雲華門峰主的仙長攜收納禮拜訪,我要趕著去匯報師父。”

    “等等,你說哪個宗門?”

    “雲、雲華門啊。”褚季暄見大師姐神情變化太過明顯,想起了她拿鍋揍二師兄的英姿,往後退了一小步。

    “雲華門攜什麼?”

    “攜……收納禮?”褚季暄隱隱覺得有些不對,一般人上門拜訪,不會特意說明自己攜帶了禮物。這兒收納禮是什麼意思,難道是收納宗門哪個女子為妾室?

    想到這,褚季暄眉頭皺了起來,他雖只在五味莊待了幾日,但也看出這些同門都是痴心廚藝,性格淳樸的人,那個晨霞峰峰主都年紀一大把了,竟然還想著找妾室?

    修士也這麼不要臉嗎?

    “師姐,我這就去跟他們說,掌門不在。”褚季暄挽起袖子,決定把那個老不要臉的關在外面。

    “不在什麼不在,還不快去稟告師父!”丹虹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雙手叉腰對還在爭吵不休的師弟師妹們道,“把鍋碗瓢盆都收一收,有大好事發生了。”

    “大師姐,你不要騙我們,上次你也這麼說。今天除非是有大宗門收我們為附屬門派,不然我絕對不妥協。”穿著藍衫的師妹拎著一把碩大的湯勺,指著對面的師弟道,“這小兔崽子竟然說我們紅案比不上白案講究,我要揍死他。”

    “那就先等等,雲華門帶收納禮上門了。等我們正式加入雲華門以後,你再把他揍死,讓他死得風光點。”丹虹瞥了眼敢拿紅案白案挑事的師弟,“去了下面報雲華門的名字,也許能讓你投個好胎。”

    小師弟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拿紅案白案誰更好來說事,確實是廚修的大忌諱,他方才也是一時沖動才說出這種話,現在早已經後悔了。所以不管被罵還是挨揍,他也不敢吭聲。

    “師父!”弟子撞開白案的房間門,“雲華門帶著收納禮,要收我們為附屬門派了!”

    咚。

    白案真人吐出嘴里的泡椒雞爪︰“啥?”

    “雲華門,十大宗門的那個雲華門,要收我們為附屬門派,現在人已經到了門外。”

    白案真人驚呆了,原來箜篌仙子說的是真的?所以當年他與珩彥宗主之間,究竟是哪里發生了誤會?

    “不知道宗門與白案真人談得怎麼樣了。”箜篌懶洋洋地趴在馬車軟墊上,手里拿著話本,心思卻放在了五味莊上。

    “你放心吧,只要貴宗門真打算收五味莊為附屬門派,五味莊是絕對不會拒絕的。”桓宗見箜篌還沒放下這件事,只好道,“五味莊勢力微小,不僅沒有屬于自己的山脈與城池,連居住的地方都靈氣稀薄,加入雲華門是他們最好的選擇。”

    因為除了雲華門,十大宗門里不會有其他宗門會收下他們。就算昭唅宗掌派大弟子提過一句,那也是他突然起了心思,然而對于昭唅宗來說,五味莊實在是可有可無。

    十個宗門里,雲華門挑選附屬門派的標準最為怪異,直到現在也沒人能夠參透。在遇到箜篌以前,桓宗一直以為,雲華門是修真界最大的奇葩門派。與箜篌認識以後,桓宗覺得,雲華門放蕩不羈的外面下,潛藏著有趣的靈魂,只是這個靈魂不太容易被人發現。

    “公子,奎城馬上就要到了。”

    隨著林斛開口,飛天馬嘶鳴一聲,俯沖而下,拉著馬車降落在了奎城門外。

    奎城的城門十分氣派,新修的城門高大結實,無數沒有啟動的防御法陣與攻擊法陣散發著灼灼光芒。箜篌放下簾子,對桓宗小聲道,“奎城一定很有錢。”

    “這話從何說起?”桓宗挑起簾子看了一眼,只見城牆高處,竟然瓖嵌著閃耀的寶石,城門處還掛著一個牌子,上寫“髒車不可入城”,城門護衛穿著黃金甲,十分闊氣。

    這個城,似乎在迫不及待地對所有外來人士彰顯著它的富貴。

    “奎城的城門是元吉門現任門主繼位以後新修的,元吉門近些年發展勢頭很不錯。前不久宗門里還有位長老修為晉升到出竅期。”林斛講解著奎城當下的情況,“奎城最有名的就是各色寶石,等從秘境出來,箜篌姑娘可以在城里好好看一看。”

    見自己說的這些話,箜篌聽見後毫無反應,林斛又補充了兩句︰“近來修真界有種說法,說元吉門若不是建派稍晚,說不定已經躋身十大宗門。”

    “那這個宗門很厲害啊。”箜篌感慨道,“那我們進秘境,他們不會阻攔吧。”

    林斛沉默︰“不會……”

    他都差沒跟她明示,元吉門可能對十大宗門的位置感興趣,為什麼箜篌姑娘還沒反應?雲華門上下都這個樣子,就不能稍微長點心?

    “秘境不管在哪里出現,只要修士能夠讓秘境放他進去,那麼其他宗門就沒有資格阻攔。”桓宗淡淡瞥了林斛一眼,“林斛,進城。”

    收到公子不悅的眼神,林斛不敢再多說,駕車朝城門走去。

    進入奎城,箜篌看到里面的路人大多衣衫鮮亮,滿頭珠翠的女人跟滿手戒指的男人穿梭其間,猶如移動的寶樹。

    “長德道友跟我們約好在久隆客棧踫面,我們要現在趕過去嗎?”箜篌收回自己好奇的目光,把話題轉到正事上。

    桓宗略點了點頭,看起來有些不情不願。

    遠遠看到一個身著紫衣的中年男人往這邊過來,箜篌盯著看了兩眼,想告訴桓宗又覺得不合適,畢竟拿人長相說事是件非常不雅的行為。

    但……但這個人的臉實在太方了,她從沒見過這麼像磚頭的腦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2 11:10 PM

第67章 拜訪

    “那是元吉門的門主,雙清真人。”桓宗注意到箜篌對雙清十分好奇,便告訴箜篌雙清的身份,“此人擅經營之道,修為卻是平平。他繼任門主以後不久,就發現了一條巨大的靈脈。元吉門借此機會,大力發展經濟,短短百年內,在修真界賺到不少靈石。”

    “修為平平,賺錢卻厲害?”箜篌把簾子放下來,只留了一條小縫。透過小縫,她看到雙清離他們的馬車越來越近,他身下的馬兒在靠近飛天馬後,有些不適的刨了刨前蹄。

    察覺到馬兒焦躁的情緒,雙清扭頭看了眼他方才根本沒有放進眼里的馬車,與林斛的視線對上。林斛朝他頷首,雙清也矜持的點頭,勒緊韁繩沒有避讓。

    林斛不想在這種小事上與他糾纏,趕著飛天馬往旁邊避開幾步。等雙清離開,林斛把馬車駕往客棧。

    到了客棧與長德踫面,長德已經在客棧訂好了兩座小院,原本他打算男修住一個院子,女修住一個院子,那就剛剛好。

    哪知道桓宗這個劍修似乎並不喜歡跟其他修士一起住,又花錢訂了一個院子,帶著箜篌仙子住了進去。長德仔細一想,覺得這麼安排也不錯,免得大家因為不太熟悉,住在一起都不習慣。

    眼見桓宗與箜篌去了其他小院,長德回到後院,找到幾個師弟師妹道︰“這次進秘境,安全第一,不要因為靈草寶物讓自己受傷,更不能逞一時之氣,做出過於沖動的事。”

    “是。”師弟師妹們稀稀拉拉應了聲。

    “這次同去的還有琉光宗與雲華門的弟子,你們不要被其他宗門看了笑話。”

    “琉光宗與雲華門也要湊這個熱鬧?”綾波以為自己聽錯了,像這種時隔五百年就會打開一次的小秘境,琉光宗何時在意過,現在竟然與雲華門弟子相約而來,難道里面有什麼好東西?

    “那兩位道友你曾見過的。”長德擔心綾波此時此刻鬧起來,所以提前跟她說清楚。

    “我見過?”綾波想到了雲華門的箜篌,她皺了皺眉,怎麼連這種事都能與她遇到?當初在客棧里發生了那些事後,她回到宗門不久,就聽說了邪修的陰謀,故意挑撥宗門與散修的矛盾,想借此把修真界弄得混亂。

    當時若不是箜篌有意無意的阻攔,她不敢保證以自己的脾氣,會不會把事情弄得更糟糕,現在回想起來,難免生出幾分慶幸之感,“是雲華門的箜篌仙子?”

    “正是她與琉光宗的桓宗。”長德點頭,“這次我與他們約好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綾波嘴唇動了動,想到臨出門前師父的教誨,只好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若是你們不習慣跟別人一起走,等進了秘境,弄清里面的環境後,再決定是否分頭行動。”長德想了想,對一位師弟道,“師弟,這幾日若是遇到元吉門的門主雙清真人,你要切記,萬萬不能讓他知道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怎麼了?”小師弟名為方應正,剛築基不久,這次跟著師兄師姐們出來,是為了增加閱歷。

    “雙清真人有個小習慣。”長德輕咳一聲,“他很不喜歡姓方的人。”

    “姓方怎麼了,又沒吃他家的靈米丹藥,還能管我姓什麼了?”方應正小聲嘀咕,但不敢在掌派大師兄面前造次,悻悻地應下了。

    “大師兄,雙清為什麼會不喜歡姓方的人?”綾波覺得這種癖好實在是太怪異了。

    “別人的私事,我如何清楚。你們有時間操心這個,不如回房間打一會兒坐,鞏固修為。”長德板著臉道,“正事不管,倒是這些旁枝末節你們感興趣得很,哪還有親傳弟子的樣子?”

    師弟師妹們聽到這話,心中就算有萬千好奇,也不敢再問出口。

    晚上吃飯前,林斛發現箜篌姑娘好像又特意打扮了一番。他扭頭看了眼外面快要黑下來的天,這都快晚上了,還折騰什麼呢?

    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年輕的女人也一樣。

    等到了外面用飯的大廳,林斛終于明白這是為什麼了。昭唅宗的綾波也在,對方也是盛裝打扮,眼神炙熱的望向他們這邊,不過這份炙熱不是給公子的,而是給了箜篌姑娘。

    “箜篌仙子。”

    “綾波仙子。”

    兩位貌美女子相視一笑,互相行了福禮,仿佛是多年未見的閨中好友。

    林斛好像明白箜篌為什麼要特意打扮了。

    “聽說箜篌姑娘突破了心動期修為,在此先給仙子說一聲恭喜了。”綾波的瞳孔很漂亮,她看向某個人的時候,會讓被看的人產生自己就是她全世界的錯覺。

    “多謝仙子,我修為低微,哪里及得上仙子?”箜篌微微一笑,走到桌邊。跟在她身後的桓宗幫她拉來凳子,沉默地給她倒了一杯水。

    當男人聽不懂女人在說什麼時,最好的處理辦法就是保持沉默。

    呵,炫耀有人給她倒茶麼?綾波在心底冷笑,把自己的杯子推到師弟面前。師弟看著綾波手中裝了八分滿的茶杯,茫然不解地看著她。師姐這是什麼意思,再倒茶就要溢出來了。

    綾波食指彈一下茶杯,張嘴做了個口型︰“倒茶。”

    方應正從旁邊取了一個空杯子,給綾波重新倒了一杯。倒好以後,他就縮到了長德身邊,決定在晚飯結束前,打死也不出來。

    用完晚飯,長德邀請箜篌與桓宗到院中一敘。

    “關於秘境,我們私下進入恐怕不太妥當。依照兩位道友來看,是否要通知元吉門?”長德看向桓宗與箜篌,確切的說,他看的人是桓宗。箜篌與桓宗雖然都是宗門弟子,但桓宗修為高深,應該是兩人中能夠做主的那一個。

    哪知道桓宗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把眼神投向了箜篌。

    “我覺得還是應該通知元吉門一聲吧,他們會不會派弟子參加,就是他們自個兒的事。”箜篌仔細想了想,她與桓宗進秘境,主要是為了取到尋雲樹枝,其他東西對他們而言可有可無。所以進入秘境的人數多少對他們影響並不大,這樣也省去謠言產生。

    地位越高的門派,就越容易成為其他修士的編排對象,所以他們今天去個秘境,明天出來的時候,謠言就會變成“三大宗門強取豪奪,奪走小宗門秘境。”不管這種謠言合不合理,若有人信以為真就麻煩了。

    “箜篌姑娘說得有道理,我亦是如此覺得。”長德對箜篌溫柔一笑,這位箜篌姑娘真是討喜。

    “口渴嗎?”桓宗忽然開口,原本準備看向長德的箜篌,只能扭頭看他,“桓宗,剛吃完晚飯,我現在喝不下。”

    “好。”他也不堅持,點頭道,“我跟你想法相似,既然如此,我們明日便遞名帖正式拜訪元吉門。”

    長德笑著稱是,等桓宗與箜篌都離開以後,他才猶豫不定道︰“你們有沒有覺得,桓宗道友似乎對我格外冷淡?”

    其他三位師弟齊齊搖頭。

    “這有什麼奇怪的?”綾波取下鬢邊的髮釵扔回收納戒,“我跟箜篌都能暗流涌動,你們兩個男人之間,就算有些冷淡也不奇怪。”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本質其實是一樣的,只要是人都會比較,都會產生情緒。只是聰明的人知道怎麼緩解這麼情緒,不夠聰明的人,只會讓自己變得醜陋。

    “師姐,你明明跟箜篌仙子有說有笑的,怎麼就成了暗流涌動?”一位小師弟不解,“你剛才不還為她晉升心動期修為高興嗎?”

    “女人的場面話你也相信?”綾波揚起下巴,“連透過現象看本質都做不到,你要如何修行。”

    小師弟︰“……”

    他剛才為什麼要開口說話?

    元吉門坐落在奎城的東面,整座山擺了不少聚靈陣,靈氣濃郁得凝結成了霧。遠遠看去,元吉門就像是漂浮在雲間的宮殿。

    三道拜帖齊齊送到了元吉門的門主雙清真人手上。

    “琉光宗、昭唅宗,還有……”雙清真人把最後一封拜帖翻來覆去看了好幾眼,“雲華門的弟子怎麼跑到我這里來了?”他腦子里閃過了很多念頭,最終放下拜帖道,“開正門相迎。”

    箜篌一行人還在等雙清真人的回復,結果剛在山腳站了一會兒,山門便突然大開,無數身著流光金色錦袍的弟子從天而降,分立左右兩邊,齊齊行禮。

    “諸位客氣。”箜篌看著這些弟子衣服上的暗金花紋,還有指節上整齊劃一的寶石戒指,覺得這些人渾身都在散發金光。

    “有朋自遠方來,吾心甚悅之。”一道聲音從山門上傳下來,“諸位道友請入內。”

    箜篌扭頭去看桓宗,不知道該不該聽從這個聲音的意意思,直接上去。

    “不怕。”桓宗隔著衣服布料牽住箜篌的手腕,並沒有走宗門的山道,而是騰空而起,朝聲音來源處飛去。長德、綾波等人見狀,也都跟了上去。

    雙清本打算把自己打扮得仙風道骨,然後在小輩們好奇的目光中走出去。哪只這個計劃在第一步時就錯了,誰會知道看起來沉默寡言的琉光宗劍修,也會有如此不客氣的一面。

    “哇。”方應正落地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雙清的方腦袋與國字臉,從沒見過這麼方的腦袋,他沒忍住驚呼出聲,惹來雙清瞪他的眼神。

    難怪元吉門主不喜歡聽到“方”這個字,這臉方得也太認真講究,下巴都快跟額頭一樣寬了。

    “諸位遠道而來,有什麼事坐下慢慢說。”雙清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金色外袍,走到他們面前,帶著他們往內殿走。走了一半時,他轉身看了眼眾人,“早前聽聞箜篌仙子越階殺死邪修的事,宗門內的長老與峰主讚嘆連連。請恕在下失禮,不知哪位是箜篌姑娘?”

    “晚輩便是。”箜篌笑眯眯道,“前輩好。”

    “真是少年出英雄,百聞不如一見。仙子尚且年幼,便已經做到如此地位,未來尤為可期。”雙清推開內殿大門,“貴宗門把弟子教得很好。”

    殿門打開的那一刻,桓宗突然伸手把箜篌拉到了身後,他看著有些昏暗的內殿,皺起了眉。

    注意到桓宗這個動作,長德伸手攔住師弟師妹們,不讓他們跨進門。

    空氣中彌漫著一縷幾乎聞不見的血腥味,雙清臉色不太好看。

    里面並沒有發生命案,一個神智看起來有些不太正常的男人坐在地上,他手背上滴著血,看起來有些委屈。

    “爺爺。”男人看到雙清,忙舉起手,“我的手好疼。”

    雙清忍了忍,上前用乾淨的手帕擦去男人手背上的血,給他喂了一粒丹藥,這才有弟子帶男人離開。

    “讓諸位見笑了。”雙清招呼著眾人坐下,屋子里的氣氛有些尷尬,那縷若有似無的血腥味,更是讓這份尷尬中,夾雜著些許不靠譜的猜測。

    “我當年剛築基的時候,從人間界帶回一個弟子。”雙清目光掃過箜篌,“他資質很不錯,最後卻因為心性不穩,渡劫時引發心魔,不僅失了神智,還以為自己是三四歲小孩子。”

    “當年我不該把他從人間界帶過來。”雙清勉強笑道,“或許出身注定了他不太適合修行。”

    桓宗淡淡開口︰“修士的心性與從他何處來沒有關系,雙清真人說笑了。”

    雙清真人對上桓宗冷淡的眼神,腦子里像是被凍了一下,他剛才想說什麼來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2 11:22 PM

第68章 徐楓

    昭唅宗的幾位弟子沉默不語,他們都知道箜篌是雲華門忘通峰主從人間界帶過來的,現在雙清真人當著人家的面,說什麼人間界出身的人不適合修行,這不是故意挑釁?

    就算覺得箜篌有些不順眼的綾波,都覺得這話有些不合適。英雄不問出處,不管箜篌來自哪里,她五靈根的資質就足以讓不少修士羨慕。同為女人,同為五靈根修士,綾波與箜篌又有天然的統一立場,所以她有些不高興的用傳音術對長德道︰“這個雙清真人靠什麼做的門主,這麼不會說話。”

    長德皺了皺眉︰“好好坐著,不要多言。”

    綾波翻了個白眼,端起茶杯喝水,掩飾著自己的真實情緒。她是看箜篌不順眼,但這個方頭方腦的雙清算什麼東西, 也敢含沙射影嘲諷他們五靈根修士?

    “雙清真人原本有個師兄,後來這個師兄忽然覺得修煉沒什麼意思,要去做一個手工精湛的木匠,扔下元吉門就跑了。作為掌門的第二個弟子,雙清趕鴨子上架做了門主。”長德正襟危坐,臉上的表情再正經不過,任誰也看不出他此刻在跟師妹聊當事人的私事。

    “原來是靠著運氣做的門主。”綾波在心底冷哼,難怪這個德行。

    被桓宗冷淡的態度弄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下定決心要討好琉光宗與昭唅宗的雙清,並沒有因為這點挫折就灰心喪氣,他熱情地為大家安排了住處,並且邀請大家一起用午飯。

    酒菜上桌,菜是靈氣滿滿的好菜,酒是用靈果釀制的美酒。每道菜都價值連城,這哪里是桌菜,分明是雙清待客的熱情。

    “抱歉,我不飲酒。”桓宗攔住雙清遞上來的酒杯,“喝茶就好。”

    “是我誤會了,常聽人說什麼一劍一酒走天涯,我還以為桓宗真人也是這般。”雙清見其他人也沒要喝酒的意思,把酒壺放了回去。

    “雙清門主誤會了,劍修最重要的是神清目明,劍身合一,醉了酒的人又如何能掌握手中的劍?”綾波微抬下巴,滿臉寫著高傲的味道,“所謂一劍一酒走天涯,不過是些狂生自娛自樂,我們修道之人卻不能如此隨性。所以不是重要場合,沒有大事,我們都盡量不飲酒。”

    不是重要場合。

    沒有大事。

    箜篌覺得,這位高冷的綾波仙子,說話真是太容易拉仇恨了。她嘗了幾筷子菜,吃慣了宗門的菜,又在五味莊待過幾日,再吃這桌子菜,總覺得講究有餘,味道不足。

    難道這就是白案真人說過的沒有靈魂?

    有了五味莊加入,從此以後,他們雲華門弟子在吃這一方面,也算得上是講究人了。

    此時此刻的雲華門,已經把箜篌的名字加入了宗門重大事跡錄中,後面的標注為“為宗門做出重大貢獻”。

    把宗門重大事跡錄放回祭壇中的玉盒中,珩彥對著歷代宗主牌位行了大禮,大步走出祭儀堂。

    “掌門師伯,師父傳回消息,說兩邊已經訂好了舉辦收納大典的日期。不過師父覺得,五味莊所處之地靈氣貧瘠,不宜五味莊弟子修行。他建議我們把空餘著的山峰整理出來,讓白案真人做峰主。”看到珩彥出來,靈慧把新得到的消息匯報給了珩彥。

    “我們只是招納五味莊,並不想吞並他們,此舉恐怕不妥。”珩彥雖然很想整個五味莊都搬過來,但若是讓五味莊誤會他們的意圖反而弄巧成拙。

    靈慧想的是五味莊弟子與宗門弟子不一定能夠合得來,若是兩邊起了矛盾,反而不好處理。

    “不過五味莊現在的環境確實太過艱苦。”珩彥想了想,“不如我們在山下修建一座莊子,讓五味莊搬進去。”

    “晚輩明白了,我這就傳訊給師父。”靈慧笑著應下,快步走開。

    看著師侄匆匆離開的背影,珩彥無奈地搖頭輕笑。自從得知五味莊願意依附後,這些弟子各個都像是撿到了大便宜,恨不能馬上把整個五味莊都搬過來。

    青元得到徒弟的傳訊,便開口與五味莊提了此事,他以為五味莊會有所遲疑,或是問明他們的打算,哪知道對方想也不想便答應了下來。

    面對如此好說話的白案真人,青元實在有些懷疑,當年門主究竟幹了什麼,竟然讓脾氣如此溫和的白案真人,說出他們雲華門食物沒有靈魂的話來?

    五味莊弟子聽到這個消息後,所有人都傻了。

    雲華門招納他們為附屬門派已經夠讓他們震驚了,竟然還修漂亮的莊園讓他們搬家?他們做這麼多,圖啥呀,難道就圖吃幾口他們做的飯菜?

    難道是靈石太多,沒地方可以花了?

    秘境尚未打開,箜篌等人想回客棧住,然而雙清真人實在太過熱情了,熱情得讓人有種不在元吉門住著,良心都會跟著過不去的錯覺。

    財大氣粗的元吉門,給每個門派的人都安排了一棟院子,盡管雲華門只有箜篌一人,元吉門也給她安排了一棟風景優美的獨立小院,甚至還有伺候梳洗的隨從。

    沐浴出來,箜篌換好衣服,聽到院子外面有男人在哭,她問點香的侍女︰“我可以出去走走嗎?”

    “仙子是本門的貴客,請一切隨意。”侍女福了福身,裙擺在燭火下搖曳,像盛開的花朵。她往窗外看了一眼,小聲道︰“仙子可是聽到了哭聲?”

    箜篌見她神情平靜,還以為她沒有聽見,沒想到人家不僅聽見,而且還習以為常了。

    “哭的人是徐楓公子,他是掌門的第一個大弟子,聽說是被掌門親手養大的。”侍女不好提太多門主的事,笑了笑道,“徐楓公子現在患了病,若有失禮之處,請仙子多多見諒。”

    箜篌想到了那個劃破了手,叫雙清爺爺的男人,微微點了點頭。

    “就這麼讓他哭,會不會不合適?”箜篌推開門,更深露重,徐楓是個失去神智的人,恐怕身體受不了寒。

    侍女面上露出為難之色︰“門主不太喜歡我們靠近徐楓公子。”

    “我明白了。”箜篌嘆口氣,不好管別人家的私事,關上房門準備休息。

    門外響起敲門聲。

    “母親,開開門,你不要丟下我。”

    “母親,求求你給我開開門。”

    侍女不敢說話,聽著院子外越來越傷心的哭聲,她有些驚慌失措。

    “我去看看,你去找人匯報此事。”箜篌推開房門走出去,走到院子里拉開院門,一身錦衣皺巴巴的男人站在外面,腳下的鞋子少了一只,玉冠歪歪的扣著,幾縷髮絲纏繞在上面,亂糟糟的一團。

    對方長了一張英俊硬朗的臉,表情卻像是三四歲的小孩子。

    “母親。”他蹲在地上仰頭看箜篌,“你來帶我一起離開的嗎?”

    箜篌撩起裙擺跟著一起蹲了下去︰“你在這里做什麼?”

    “我在找母親。”男人伸手拽住箜篌新換上的衣服,手上的泥土蹭到了她的衣服上,“你不是我的母親,我母親比你好看,你可瞧見她了?”

    “你的母親說,你要好好跟著師父修煉,她還在等你長大去接她。”箜篌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塊毛毯蓋在男人身上,“徐楓,你把她的囑咐忘了?”

    這是腦子不清醒的病人,審美不正常,她不能跟他一般見識。小孩子嘛,都覺得自己母親才是世界第一美麗的女人,她忍了。

    男人神情中露出迷惘,他愣愣地看著箜篌︰“母親沒有丟下我?”

    “是啊,你記錯了,她沒有丟下你,只是想要你跟著師父好好修煉。”箜篌抱膝坐在台階上,“人間界那麼苦,生老病死,愛憎恨別離,又怎及得上修仙的好,修煉能讓你長生。”

    “可是我要母親……”徐楓眼楮里盈滿淚,“我不要長生。”

    “可是你的母親想要你長生,你是好孩子,要努力達成她希望,不然她會難過的。”箜篌忍著嫌棄,拍了拍徐楓亂糟糟髒兮兮的腦袋,“懂了嗎?”

    徐楓哇的一聲再次哭出來。

    “你的母親那麼漂亮,一定不喜歡愛哭的孩子。”

    大哭變成了抽噎。

    “好孩子都要乖乖睡覺,晚上更不能亂走。”箜篌看到不遠處有幾名侍女過來,朝她們招了招手,“快跟她們回去睡覺。”

    “謝謝姨姨,我知道了。”徐楓用手背摸淚,頂著一張花臉對箜篌笑。

    滾滾滾,趕緊滾!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十六歲美少女,哪來這麼大的侄兒,誰佔誰便宜呢?

    “嗯,乖乖去睡覺。”

    算了,這是病人,再忍忍吧。

    眼看著侍女們又哄又勸把徐楓帶走,箜篌長長舒了口氣,伸手摸了摸臉,還好,她的臉還是那麼的潤滑光潔。

    侍女說雙清真人不喜歡別人靠近這個徐楓,她還以為雙清是嫌棄弟子瘋瘋傻傻的樣子丟臉,可是徐楓身上的衣服上附滿符紋,就連束發的玉冠都是防御法器,也不像是被苛待的樣子。

    難道元吉門已經有錢到就算再嫌棄某個弟子,也要讓他穿好吃好的地步?

    “多謝箜篌仙子,孽徒不懂事,給仙子添麻煩了。”

    箜篌回頭,發現雙清站在不遠處,只是對方修為比她高,她連對方什麼時候出現的都不知道。

    “真人客氣,徐楓道友會康復的。”箜篌乾巴巴回了一句。

    “承仙子吉言。”雙清看了眼箜篌衣袍上的污漬,朝箜篌拱手,“不打擾仙子休息,告辭。”

    “真人慢走。”箜篌盯著雙清的背影,良久後皺眉。

    不管怎麼看,這顆腦袋還是像磚頭啊。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2 11:35 PM

第69章 手滑

    “箜篌。”

    箜篌準備回院子時,一道白色身影從天而降,站在離箜篌五步開外的地方。

    見桓宗身上的衣服穿得工工整整,發絲未亂,箜篌猜到他之前還沒有躺下,“桓宗,你還沒睡?”

    “不困。”桓宗看了眼她披散在身後,散發著清香的青絲,“方才發生了什麼?”

    “雙清真人的大徒弟跑到這邊來了,就是那個看起來有些神志不清的男人。”風把箜篌的頭髮吹得不斷飛舞,她把頭髮往後面一扒拉,但是剛松開手,頭髮又被吹飛了起來。

    一隻手遞到她面前,這隻手白皙乾淨,修長的指尖還放著一條素銀緞帶,緞帶上加持了符紋,在黑夜中流光溢彩。

    箜篌抬頭看他。

    桓宗把緞帶放到她手里︰“用這個扎起來。”

    “謝謝。”很多人都拒絕不了漂亮的東西,箜篌也一樣。用緞帶在頭發後面扎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箜篌轉過身讓桓宗看了看,“好看麼?”

    緞帶在她的髮間,青絲像是染上了月光, 連黑夜都變得美好起來。

    “好看。”桓宗收回視線,把她臉頰旁的碎髮,理到她的耳後。無意識做完這個動作,他面色有些不自然的收回手,把手背在了身後,似乎與箜篌在一起,他總會莫名其妙做出一些登徒浪子才會幹的事。

    實在是太失禮了。

    箜篌在被徐楓弄髒的衣服上,用了兩個清潔術,讓衣服看起來清潔如初︰“被徐楓這麼一鬧,我也有些睡不著了,要不我陪你坐會兒。”

    “天上的星星很好。”桓宗突然開口。

    “啊?”箜篌不解。

    桓宗拋出一葉玉舟,飛身進入玉舟,彎腰對箜篌伸手道︰“來。”

    箜篌笑︰“哪用得著你拉。”說完,翻身便躍上了船頭。桓宗低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手心,轉身對她道,“坐穩。”

    玉舟急速上升,箜篌趴在船舷邊,看著變得越來越小的元吉門,從收納袋里掏出兩包吃食,分給了桓宗一包,看星星看月亮聊天都要有吃的才好。

    把一盞夜明燈放到玉舟中央,桓宗盤腿坐下,捧著吃食卻沒有動。雲霧繚繞在他們身邊,箜篌仰頭看著天上,那里繁星點點,成了夜色中最好的點綴。

    “也不知秘境究竟什麼時候才能打開。”披帛在身後飛舞,明明應該是仙氣飄飄的畫面,但是低頭吃東西的箜篌卻把仙氣兒破壞殆盡。

    “應該在兩日後的午時,東南方向。”桓宗看向東南方向,眼中不喜不怒。

    “你怎麼知道的?”箜篌驚訝地看著桓宗。

    “我對掐算之術略知一二。”桓宗知道箜篌不擅長掐算,所以並沒有說得太過詳細。

    “桓宗。”箜篌上半身前傾,離得與桓宗更近了一些,“你還是說說你究竟有什麼不會的吧。”

    與少女明亮的大眼楮對上,桓宗忍不住笑出聲︰“我不會的東西有很多,以後你就會慢慢知道了。”箜篌身上的香味是花香,還是果香?

    “那肯定要等上很久了。”箜篌捧著臉感慨,“難怪你們琉光宗能成為第一大宗門。”在修真界籍籍無名的桓宗,便已經如此厲害,那麼琉光宗其他人該有何等的本事?

    “是你看我的時候太過包容,所以才會覺得我什麼都會。”桓宗輕笑,“實際上我除了劍道,很多東西都不懂。”不懂得與人相處,不懂得感情。

    師父說他情感天生淡漠,是修劍的好苗子。後來師父卻又說,後悔只讓他學習劍術,卻忘了教他明白什麼是生活。

    “那比我好,我什麼都不懂。”拜入雲華門這幾年里,箜篌一直專注內修,修為心境雖是漲了,但是會的劍法還是剛入門那兩年學的,其他術法也都只學了入門的基礎。

    “並不是,你會的東西很多。”桓宗見箜篌笑容淡了幾分,勸慰道,“你還小,學得太多太雜不好。”

    “你也不大啊。”箜篌並沒有太沮喪,她知道貪多嚼不爛,只是看到桓宗會這麼多東西,難免會心生羨慕,“褚季暄說你是他的曾太伯爺,當年你是宮中的皇子?”

    桓宗還以為箜篌會問他究竟是哪一個輩分的曾太伯爺,心里已經打定主意說出自己的真實年齡。哪知道箜篌並沒有問這件事,他剛冒出來的決定,又被他埋回了心底。

    “嗯。”提起過往,桓宗沒有任何情感,“幼時並不受父親喜歡,母親帶我住在深宮中,一切都還好。後來父親要廢后,母親難過之下病倒。母親仙逝後,師父就帶我到了琉光宗。”

    本該跌宕起伏的過往,被桓宗乾巴巴的語氣說出來,似乎少了幾分悵惘與愁緒,箜篌卻有些忿忿不平︰“他怎麼可以這樣!”

    “約莫是因為有些男人在美色面前,與畜生無異。”桓宗見箜篌比自己還要生氣,側頭,“你為什麼生氣?”那個男人長什麼模樣,他已經記不清了,依稀記得是個不怎麼樣的人。

    “我替你感到生氣。”

    “不氣。”桓宗覺得自己應該說些高興的事情給箜篌聽,“我離開皇宮時,把龍椅上唯一的龍珠撬走了。”後來師父告訴他,這顆龍珠上蘊含著龍氣,他就把龍珠扔進鍛造爐里,讓它成為了本命劍的一部分。

    兩人在玉舟中坐了將近一個時辰,夜景沒有怎麼欣賞,箜篌倒是剝了滿滿一大捧乾果殼放在玉舟里。等她再次躺回床上後,沒多久便睡著了。

    這天晚上她做了一個不太好的夢,一個壯碩的大漢,跟在她身後叫姨姨,追了她整整一晚。早上從床上起來時,她揉了揉額頭,不想從柔軟的大床上起來。

    在床上打了幾個滾,她依依不捨地起身與床話離別,跳下床的時候,才看到桓宗昨夜送她的發帶掉在了地上。彎腰撿起發帶,箜篌把它系在了手腕上。

    早上元吉門照舊準備了豐盛的餐食,林斛夾點心的時候,看到了箜篌手腕上的東西,驚愕地扭頭看向桓宗。以前公子送其他珍貴的法器給箜篌姑娘,都不如這件東西讓他震驚。

    這原本是公子給自己做的發帶,取星月之輝、玉蟬之絲、無塵之雪煉制而成,從收集材料到煉制成功,足足花了公子三年的時間。更重要的是,發帶里有公子的一道神識,若是有分神期修士出手傷人,這道神識能夠替箜篌姑娘代為受傷。

    這種個人貼身之物,公子怎麼會送給箜篌姑娘?

    “林前輩,你怎麼了?”箜篌發現林斛偷偷看了自己好幾眼,她摸了摸臉,難道是昨天夜里睡得太晚,讓林前輩看出了她的憔悴?

    “沒什麼。”林斛搖頭,不再開口。

    箜篌扭頭看桓宗,真的沒什麼?

    “林斛的意思是說,白案真人給你吃的那道菜很有奇效,你的皮膚比以前更白了。”桓宗擦乾淨嘴巴,“抱歉,他不善言辭,讓你誤會了。”

    “真的?”箜篌摸了摸臉。

    林斛連忙點頭︰“真的。”

    公子,終於成為了芸芸眾生中的一個。會撒謊,會吹噓,還會哄騙小姑娘。修真界這座大染缸,到底讓他變成了五顏六色。

    聽到箜篌吃了某道菜皮膚變得更好,綾波頻頻看向箜篌,直到早飯用完,她也沒好意思開口問箜篌,究竟怎麼才能吃到這道菜。

    什麼養顏丹、駐顏丹、化仙膏她都用過,可是效果並不明顯。難怪她昨天看到箜篌時就覺得她皮膚格外水靈,肯定是因為吃了那道神奇的菜。

    “箜篌姑娘……”綾波的話還沒說完,便已經被打斷。

    “爺爺,姨姨,快救我!”

    院子外傳來驚惶的叫喊聲,箜篌不著痕跡地觀察著雙清,她發現在徐楓開口叫爺爺時,雙清膝蓋動了動,像是準備沖出去,可是當他看到滿桌賓客後,又把這股沖動壓了回去。不過站在他身後的弟子反應很機敏,當下便走出內廳,把徐楓帶離開了。

    “諸位道友請嘗嘗這道菜。”雙清笑著招呼大家,眼神卻頻頻望向門外,倒不像是嫌棄徐楓煩,更像是在擔憂。

    看出他的心不在焉,箜篌放下了筷子︰“我已經用好了,諸位請慢用。”

    桓宗放下筷子︰“我也用好了。”

    長德等人也紛紛放筷,雙清招呼了幾句,便找個借口離開了內廳,他離去的方向,正是弟子帶離徐楓的方向。這天中午,前來陪座的人是元吉門掌派大弟子周肖。

    看到箜篌等人,周肖格外意外,他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與箜篌見面,而且她還是雲華門的高徒。難怪這位公子能用昂貴的靈草喂馬,原來竟是琉光宗的劍修。

    “之前不知三位竟是宗門高徒,有冒犯之處還請見諒。”周肖開口便是致歉,互相客套一番落座後,周肖雖然對其他賓客都很熱情,但是有眼楮的人都能看出來,他對箜篌格外熱情。

    綾波覺得元吉門這個掌派弟子眼珠子有毛病,她這麼一個活色生香的沒人就這麼被忽視了?

    “箜篌姑娘,您嘗嘗這道湯。這些鴿子平日以靈谷喂養,血肉中已經沒有任何雜質,有固神醒腦之效。”周肖親手端了一碗湯在箜篌面前。

    哢嚓。

    桌上發出細微的聲音,大家尋聲望去,桓宗手里的勺子碎裂成了粉末。

    “對不住,手滑。”面對眾人的視線,桓宗解釋得面無表情,低頭用帕子慢慢擦著手上的粉末。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2:11 AM

第70章 熟能生巧

    飯桌上很安靜,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桌上的玉粉末上。

    這手滑得可真講究。

    綾波的目光在箜篌與桓宗兩人身上掃過,若有所思。長德隱隱覺得,桓宗道友似乎不太喜歡元吉門,昨日在雙清真人面前態度已是冷淡,今日當著元吉門掌派大弟子的面,更是毫不掩飾。難道元吉門做了什麼犯桓宗忌諱的事情,他才如此?

    周肖愣了愣,忙起身叫侍女重新取餐具過來。就在他起身的當頭,桓宗把一碗靈鶴蛋羹放到箜篌面前︰“早上用點這些,對身體好。”

    “哦。”箜篌端起碗就吃,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是直覺告訴她,如果不吃,可能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

    直到那碗鴿子湯放涼,箜篌也沒機會喝進肚子里。桓宗伸手探了探碗,神情平靜道︰“湯涼了,我給你重新換一碗。”

    把湯碗遞給箜篌,等她喝下一口,桓宗面色溫和︰“味道如何?”

    “還好。”箜篌喝了小半碗,就喝不下了。

    桓宗點了點頭,放下筷子,用手帕擦了擦嘴角︰“我已經用好,多謝貴幫與周道友的招待。”

    “桓宗真人客氣了。”周肖憨厚一笑,轉頭問箜篌︰“仙子可有什麼想吃的,我吩咐廚房給你做。”

    “客隨主便,周道友決定便好。”箜篌道了一聲謝,“我輩修道之人,不太重口腹之欲。”

    林斛想,好好一個小姑娘,竟跟著公子學會了撒謊,這罪過真是太大了。

    “那仙子可要在奎城四處逛一逛,在下不才,願為仙子引路。”周肖面頰發紅,眼神不太敢落在箜篌臉上。

    “不用啦。”箜篌擺手,“我已經與桓宗約好了,周道友無需特意招待我們,您自便就好。”

    周肖看了看桓宗,又看了看箜篌,想起那日在密林中,兩人乘坐一匹馬車離開,恍然間猜測到某個真相。他怔怔地看著箜篌,心頭一簇還沒完全燃起來的小火苗,瞬間被厚厚的積雪壓沒了。

    “既如此,便預祝仙子與真人玩得愉快。”周肖拱手行了一個禮,快步退了出去。

    “桓宗,我們走。”箜篌拽了一下桓宗的衣袍,扭頭看長德與綾波︰“兩位道友要一同去嗎?”

    長德︰“看看也無妨。”

    綾波︰“不用了。”

    長德轉頭看綾波,師妹昨天晚上不是還說要去奎城的御霄門分鋪買最新出的裙子?怎麼現在又不出去了?

    “我們還有些事要處理,兩位道友請先去。”綾波不等長德開口,拖著長德就走。長德見師妹如此沒規矩,又不好當著外人的面批評她,只好跟著她離開。

    “綾波。”出了內院,長德無奈道,“你該多與其他修士來往。”

    “大師兄,人家兩個郎有情,女有意,我們去湊這個熱鬧作甚?”綾波對長德遲鈍的感知能力已經絕望了,“你沒看到方才周肖向箜篌獻殷勤時,桓宗真人的臉色有多難看?”

    “桓宗真人與箜篌仙子?”長德想了想,立即搖頭反駁道,“桓宗真人在劍道很有造詣,我們劍修何時看重過這些虛無縹緲的個人情感?更何況箜篌仙子不過十多歲的骨齡,還是雲華門弟子,他們這兩個宗門,修道理念不同,宗門管理方式也不同,又怎麼會產生感情。”

    綾波猶疑道︰“難道是我想多了?”

    “修道者之間,不似普通男女,壽命太長,看得太多,就不容易動心了。”長德看著還不到一百歲的小師妹,“你年歲尚小,不知道時間對感情的磨礪。”

    年少時,願意為情愛付出生死,即便轟轟烈烈一場也不後悔。年齡越大,對感情看得就越淡。看多了生死別離,便再難因其他人或者事而觸動。

    整個修真界,修為高深的大能中,又有誰有過道侶?或許曾經有過,但最後仍是為了追求各自的道,分道揚鑣。

    “難道就沒有天長地久的感情嗎?”綾波追問,“沒有一個特別的存在?”

    “沒有。”長德搖頭,“一個都沒有。”

    綾波雖沒有心動之人,但對美好感情卻有著嚮往,聽到大師兄的回答,難免有幾分失落。

    “你不必介懷,或許未來會出現這樣的神仙眷侶,只是不是現在。”長德笑著安慰,“你與其他師兄去逛街吧,我回去整理一下進秘境需要的東西。”

    綾波點了點頭,想到要買的東西,把心頭那點失落忘得乾乾淨淨。

    長德看著她的背影搖頭失笑,到底還是年歲小。當年一位大能與他的道侶感情轟轟烈烈,整個修真界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然而這份感情,還是沒有經受住時間的消磨。兩人相愛時有多濃烈,分開時就有多平淡。直到他的道侶隕落,大能卻又忽然瘋了一般,四處尋找復活道侶的辦法。然而死去的人不會再回來,活著的人還要在無盡歲月中繼續活著。

    這位大能已經消失了幾百年,或許早已經隕落在無人知曉的角落里,與泥土化在了一起。

    箜篌把買好的東西與寫給宗門的信,一起放進收納袋中,送到了驛站,讓飛劍使者把它們送回去。出門前她想了很多,比如萬一沒趕得及出來,她就要在秘境中關個幾百年,所以她要提前告知宗門她去了哪兒。

    “哎……”箜篌在某家店鋪里看到個熟悉的身影。能一眼發現此人,不是箜篌的眼神好,而是對方的腦袋太方,芸芸眾生中,他就是最耀眼的存在,“那好像是雙清真人?”

    在他們面前的雙清真人總是保持著微笑,是一位熱情好客的主人。此時不笑的他,看起來倒更有宗門之主的威儀,盡管他此刻挑選的是小孩子喜歡的玩具。

    挑好玩具,他還親手摸了好幾遍,似乎確認上面沒有木刺後,才滿意的點頭。

    這是買給年紀尚小的徒弟?

    “這個雙清真人……”桓宗帶箜篌往另一個方向走,“此人野心不小,你不要與他太過接近。”

    “他想算計我?”箜篌驚訝,她一個宗門小弟子,算計她有什麼好處?

    “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元吉門想進入十大宗門,首先需要扳倒的宗門是誰?”桓宗是不太懂人情世故,但是對於人心或是野心,卻看得清清楚楚。

    “誰?”箜篌瞪大眼楮,“不會是我們雲華門吧?”

    桓宗看著她不說話,等于是默認了。

    “因為我們看起來最老實本分?”箜篌皺眉,“欺負老實人可不好。”

    桓宗︰“……”

    “不過沒關系。”箜篌很快釋然,“這些事有宗主與峰主們操心,我們宗門的長老與峰主可厲害了。”

    桓宗︰“嗯。”

    他們若是不厲害,雲華門上下哪還能舒心的過日子?

    “不過你提醒得對,我要寫信告訴宗主此事。”箜篌道,“防人之心不可無。”

    “先不要急,若是我猜測錯誤,反而不美。”桓宗按住她的手腕,不讓她拿傳訊符出來,“此事牽涉到兩個宗門的和平,引起誤會不好。”

    “你想什麼呢。”箜篌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只是提醒而已,宗主他們自會有定奪,不會亂來的。”明明覺得可疑,為了穩妥不告知宗門,那不是給對方可趁之機。

    不管是真是假,早點讓宗門知道,有防備之心不是更穩妥?反正這件事除了宗門內部知曉,又不會傳到外面去,怕什麼矛盾?

    人年輕的時候,思考問題時總是簡單直接,但有時候恰恰就是簡單直接,才能避免很多誤會發生。也許不僅僅是因為年輕,還因為她對宗門,以及宗門對她的信任。對于箜篌而言,雲華門就是她的家,在外面發現了任何她覺得可疑的事,給家人告狀再正常不過。雲華門也不會因為箜篌傳錯了消息,而對她嚴厲指責。

    這種相處方式,琉光宗做不到,也無法做到。這是一份獨屬于雲華門與弟子之間的信任,外人理解不了,而他們似乎也不在乎外人是否理解。

    想明白這一點,桓宗不再勸箜篌︰“那我們回去就處理此事。”大街上人來人往,不太適合傳飛訊符。

    “好。”箜篌拽住桓宗,“那我們快些回去。”

    低頭看了眼被拉得緊緊的袖擺,桓宗失笑︰“好。”

    兩人走了沒多遠,與自稱有事要處理的綾波迎面踫上。

    綾波︰“……”

    奎城這麼大,怎麼還能遇到他們?她看了眼桓宗被箜篌拽住的袖子,這是男女之間純潔友誼的相處方式嗎?

    “綾波仙子。”注意到綾波的眼神,箜篌低頭看了眼桓宗身上被自己拽得皺巴巴的袖子,松開手與昭唅宗幾名弟子見禮。

    “兩位請隨意,告辭。”綾波怕自己再跟箜篌說幾句話,又要推翻剛從師兄那里得來的認知。

    “她走那麼急干什麼?”箜篌望著綾波的背影,“搶御霄門新款裙子?”

    看著被丟開的袖子,桓宗道︰“前幾日我在吉祥閣看到成易道友手上帶了一枚扳指。”

    “你說的是那枚黑色扳指?”

    “對。”桓宗繃著臉,看起來很嚴肅,“樸素大方,戴起來還不錯。”

    “那是我煉制的。”箜篌笑眯了眼,“那是我在雁城煉制的,全靠你送給我的精火,我才能煉制成功。”見桓宗拇指上空蕩蕩的,箜篌便道,“若是你不嫌棄,我給你也煉制一枚。”

    “好。”桓宗回答得毫不猶豫,“我還沒有扳指。”

    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桓宗的手,箜篌開始默默思考,究竟要怎樣的扳指,才能配得上這樣一雙手呢。

    回了元吉門後院,箜篌回自己院子準備傳訊符。桓宗回到自己院子時,林斛正坐在石桌邊泡茶。看到他回來,林斛放下茶杯,“公子回來得正巧,茶剛泡好,你要嘗嘗嗎?”

    桓宗走到石桌旁坐下,等林斛把茶給他倒好︰“你想跟我說什麼?”

    林斛並不是喜歡品茶的人,今天特意在院子里泡茶,明顯就是在等他回來。

    “公子誤會了,我只是見春日暖陽高照,想出來曬曬太陽。”林斛把茶杯端到桓宗面前,“還有宗門方才傳來訊符,近來會在各地宣傳邪修的危害,以及防止邪修邪惡手段的各種注意事項。宗門的意思是,若是我們看到本宗門弟子在外面受到危險,最好是出手相救。”

    “我知道了。”桓宗緩緩點頭。

    茶水略有些燙,但是桓宗喝起來卻剛剛好。自從身體出現岔子以後,他的部分感官便不再像以前那般靈敏,就連痛覺也有所退化。也正是因為此,無苦老人那件催生心魔的法器才對他影響不大。

    抬頭看了眼印在牆上的橘色陽光,桓宗不再開口。

    “公子今天早上的反應,太過了。”林斛看著他這張神情淡漠的臉,還是把話說出了口。

    桓宗測了側臉,蒼白的臉被陽光染上了金色。

    “周肖乃元吉門掌派大弟子,性格敦厚,並未有失禮的地方。”林斛繼續道,“就算你不喜歡他,也不該如此。”

    “他好與不好,與我並無干系。”桓宗眼瞼動了動,淡漠的臉上終于多了一絲類似惱怒的情緒,“他離箜篌太近了,他們不合適。”

    林斛驚愕地看著桓宗,似乎沒有料到他會說出這種話,又似是想聽他接下來的話。

    “他相貌平平,天資普通,心性也無出彩之處,師弟師妹們也都不省心。”桓宗可以挑出周肖身上一大堆的毛病,“他的骨齡不小,修為卻還那般低微,全身上下沒有一處比得上箜篌,這樣的男人,何德何能敢肖想雲華門五靈根親傳弟子。”

    桓宗這席話顯得有些刻薄了,以往的他,絕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林斛愣怔了很久,才輕輕開口︰“可是公子,這一切應該是雲華門忘通真人煩惱的事。”

    呼。

    風起,吹動樹梢,桓宗的眼睫毛也被風吹得顫動起來。

    桓宗對上林斛的視線,看到了自己蒼白的臉。林斛跟在他身邊三百年,名為僕從,實則亦師亦友。林斛大多時候都很沉默,也不輕易對他行為發表意見。

    他放下茶盞,移開自己的視線,繃緊嘴角許久沒有說話。

    “桓宗,桓宗!”穿著鵝黃裙衫的少女趴在牆頭上,朝他招手道,“我在收納戒里找到了一瓶青元師叔煉制的丹藥,對靈台有益處,你拿去吧。”

    她手腕上的月光色緞帶在陽光下晃來晃去,閃耀著美麗的光芒,卻也比不上她臉上的笑燦爛。

    桓宗怔怔地看著她,耳邊是春風吹起的聲音。

    風聲很小,但是他卻聽得清清楚楚,這股風吹進了他的耳朵,他的眼楮,他的大腦,還有……他的心中。

    “桓宗,你怎麼了?”爬牆少女從圍牆上跳下來,走到桓宗面前蹲下,用手在他眼前揮了揮,“走神?發呆?見我太漂亮,失了神?”

    “嗯。”桓宗看著她笑,“你猜得沒錯。”

    “什麼?”

    “看你長得太漂亮,失了神。”

    “真會說話。”箜篌把丹藥放到桌上,嘆息般搖頭,“可惜師姐們早就告訴我,男人說的漂亮話,聽著高興便夠了,萬萬不能信。”

    “我不說謊。”桓宗看著她,眼底滿是認真,好看的桃花眼里,蘊滿了溫柔。

    箜篌捂了一下小心臟,伸手遮住自己的眼楮︰“丹藥你留著吃,我回去了!”被美得天下無雙的男人用這種眼神看著,很容易讓女人覺得自己就是全世界。

    美色害人,太害人了。

    箜篌跳到圍牆上,往後看了一眼,匆匆跳回自己院子。

    為了廣大女同胞著想,她要與桓宗做一輩子的朋友。美色要害人,就來害她吧,其他女孩子是無辜的!

    看著匆匆跳牆跑開的少女,桓宗扭頭看林斛。

    “你別看我,我也不知道你能把好好的小姑娘嚇走。”林斛扭過臉,伸手把自己的臉遮住。

    把細膩冰涼的玉藥瓶握在手里,桓宗站起身道︰“林斛。”

    林斛放下手看他,陽光太過刺眼,他眼楮有些花,桓宗的表情在他眼里有些模糊。

    “有時候做事,也許不需要想明原因。”桓宗彎起嘴角,“餘下的人生還有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現在很快活。”

    林斛張了張嘴,想開口說話卻被桓宗打斷。

    “以後這樣的事還會有很多,你會習慣的。”把玉藥瓶放進收納戒,“熟能生巧,見怪不怪。”

    林斛︰“……”

    公子不僅被染缸染成了五顏六色,連文化水平也下降了。

    熟能生巧,見怪不怪是這麼用的麼?

    夜里,奎城開始下起雨來,雨下了整整一夜,卻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到了午時,春雷炸響,大雨仍舊未歇。

    在屋子里看書的桓宗看了眼窗外,站起身走出門外。

    秘境開了。

    在屋子里打坐的箜篌察覺到天地間涌動著不同於往的靈氣,她撐開傘走出門外,就看到了站在她院子里的桓宗與林斛。

    “桓宗,林前輩,是不是秘境已開?”箜篌走到桓宗身邊,見他面色看起來比平時還要好一些,放下心來,“我們現在就趕過去?”

    桓宗點了點頭,拋出飛行法器,三人坐上飛行法器,便朝秘境所在之處趕去。

    秘境入口在一座山谷中,外貌看起來極不起眼,若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看了,只會以為這是一個普通的山洞。箜篌等三人剛到,昭唅宗的弟子便已經趕了過來。

    在場的修士並不多,除了他們以外,還有元吉門幾名修為不錯的弟子,以及幾個不知道從哪得到消息的散修。

    散修看到名門弟子出現,不僅沒有惱恨,反而鬆了一口氣。秘境中危機重重,僅憑他們幾人,根本不敢往里面走。有這些名門出身的修士在,那就完全不一樣了。他們修為高深,護身法器也多,不會看到他們得了什麼東西,就想著殺人奪寶,最重要的是品行端正,若是見他們這些散修落難,能救的時候絕對會伸出援手。

    也正是如此,在場的幾個散修紛紛上前見禮,得知箜篌與桓宗的身份後,態度更是加倍的熱情。

    箜篌仙子與桓宗真人的尊名他們早就聽說過,不僅僅因為他們曾出手救過好幾名清風門弟子,還有他們對散修持褒揚態度的原因。據說兩個月前有邪修冒充散修作惡,以散修自居,借此挑撥散修與宗門修士的關系。然而箜篌仙子卻說,散修自由率性,心性極好,絕不會做出邪修那些事。

    這些話傳到散修耳朵里以後,就成了箜篌尊重散修的證明,所以盡管箜篌還沒做出什麼震天動地的大事,在散修心中,已經成了天分高、心性好、講理又充滿正義感的名門高徒。

    “箜篌仙子果真美如九天玄女,出塵如青蓮。”

    “秘境中危機重重,仙子進入秘境後,定要多加小心。”

    “這枚玉牌里有老朽的一道神識,現贈予仙子,若是仙子遇到危險,就捏碎玉牌,老朽一定盡快過來相助。”散修中修為最高的是一位元嬰老者,他是散修盟里的長老,為了守護這幾位散修的安全,才被散修盟派來跟著一起進入秘境。

    “多謝老祖。”箜篌接過玉牌,放進收納戒中。

    “不謝不謝。”元嬰老者笑容越發和藹,散修與名門宗派向來井水不犯河水,看似平和的表面下,卻暗藏著名門弟子的高傲以及散修的無奈。能進入名門修行,誰願意做散修。成為散修的,只有小部分人是為了自由,更多的卻是因為無法進入名門。天分與修煉資源上的不平等,讓散修一直處於不自信的狀態,所以聽到名門中地位頗高的修士誇他們,他們才會如此高興。

    更重要的是,箜篌仙子資質好,年齡小,未來不可限量,還對散修十分尊重。與這樣的名門弟子交好,對散修沒有半點壞處。

    看著散修們圍著箜篌打轉,誇獎的話猶如不要錢一般,綾波摸了摸自己的臉,是她長得沒有箜篌好看,還是名氣沒有她大,這些散修怎麼偏偏討好她?

    這里難道就箜篌一名女修麼?

    “諸位。”長德用術法抬高音量,讓所有人都能聽見自己說的話,“現在秘境已開,請大家注意安全,行動的時候,盡量不要分離得太遠,以免遇到危險時,他人趕不及救助。”

    “秘境開啟的時間在一個月左右,這一個月里,我們昭唅宗會留弟子在外駐守,但為了穩妥起見,請大家盡量提前幾日出來,我擔心秘境萬一不穩,會提前關閉。”長德看了眼在場的幾十餘人,“祝大家都能得到靈草珍寶,平安歸來。”

    散修盟長老道︰“我先去前面探路。”

    他率先進去,秘境沒有任何狀,其他散修這才陸陸續續跟著進去。

    長德看向一直沒動的桓宗︰“桓宗真人現在進去麼?”

    “你們先進去,我們三人斷後。”桓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多謝。”長德也不再猶豫,帶著師弟師妹們飛進秘境。跟在他們後面的是元吉門弟子,箜篌在這些弟子中,看到了那個被黑袍女打得鼻青臉腫的女修。

    女修看到她,躲在周肖身旁,匆匆擠進秘境,顯然不想再提起當日發生的事。

    一炷香時間內,除了需要在外駐守的弟子,秘境外就只剩下箜篌、桓宗與林斛三人了。箜篌走到秘境入口,搓著手道︰“第一次進傳說中的秘境,有些緊張。”

    “不要緊張,熟能生巧,見怪不怪。”林斛一臉嚴肅的回答。

    “林前輩,你這都什麼形容詞。”箜篌輕哼,“你這是在哄小孩子哦。”

    林斛扭頭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桓宗︰“對不住,幼時家貧,文章學得不好。”

    桓宗︰“……”

    箜篌深吸一口氣,邁進了秘境。

    這種感覺不像是邁進一道門,更像是被奇怪的力道抓得晃了一下神,再睜開眼時,整個世界都變了。

    青山綠水,白雲藍天,潺潺流水上飄著粉色落花,靈氣濃郁得仿佛里面擺了成千上萬的聚靈陣。先進來的那些修士不知道去了哪兒,半點蹤跡也無。

    “桓宗,林前輩……”箜篌回頭,身後只有桓宗,林前輩不知道去了哪。

    “先別動。”桓宗走到她身邊,“這個秘境是個巨大的卦象陣,人進去以後,有可能會出現在不同的地方。”

    “可是孫閣主沒跟我提過這件事。”望了眼密密叢叢的樹林,箜篌低頭看地上,厚厚一層枯葉,不知堆積了多少年。

    “秘境有靈,已經過去了五百年的時間,它也會發生改變。”桓宗觀察了一下四周,“這里暫時沒什麼問題,不要擔心。”

    “秘境發生了改變,那尋雲樹還在不在?”箜篌面色大變,她四處張望,臉色不太好看。

    “原本就有的東西,自然還是在的。”桓宗召出龍吟劍握在手中,“更何況你該擔心的是秘境中的陷阱,而不是尋雲樹。”

    “我們進來就是為了找這個,若是沒有尋雲樹,這會兒就可以轉身就出去,哪管它是不是危險。”

    桓宗微怔,神情溫柔的把手伸到箜篌面前︰“把手給我。”

    箜篌不解的看他,眼楮眨啊眨,像調皮的星星。

    “這里很危險,你又第一次進入秘境。”桓宗表情再度變得平靜又穩重,“我牽著你走比較安全。”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09:14 AM

第71章 天地雙修

    箜篌把手放進桓宗的掌心,這只手掌很寬大,溫熱的手指合攏,可以把她整個手都包起來︰“你剛才不是說,暫時沒有什麼問題嗎?”

    “只是暫時。”桓宗道,“秘境千變萬化,一步踏錯便有可能受傷。”握緊箜篌的手,桓宗往前跨出一步︰“你法陣學得如何?”

    “剛學了個皮毛,還在背五行八卦方位圖,未曾親手擺過法陣。”箜篌配合著桓宗的步伐,桓宗的腿很長,但是走得卻不快,她剛好能配合他的腳步。

    “法陣不比其他術法,慢慢學更為穩妥。”話音剛落,桓宗一揮手中的龍吟劍,黑色的怪鳥從天而落,身軀與頭顱被劍氣劃成了兩半。箜篌偷偷瞥了眼那只鳥,發現這只鳥竟然長了兩對翅膀。

    腳踩在滿是枯葉與樹枝的地上,發出哢嚓的聲響,箜篌盯著不遠處那條飄著花瓣的小溪,食指在桓宗的掌心撓了撓︰“桓宗,這條溪流有古怪。”

    四周並沒有花樹,說明花瓣是從上游掉進水中的,但是隨著水的流動,有些花瓣會落在岸邊或是被水泡得變色。然後這條小溪的岸邊沒有任何花瓣的殘留,水面上的花瓣顏色艷麗,飄在水面上的它們,並沒有受到水的浸泡。

    桓宗停下腳步,看向箜篌的眼神里,有幾分贊賞︰“有時候美麗的景致,就是危險的陷阱。”龍吟劍在他手中發出耀眼的光芒,揮劍而去,狂風卷起無數枯葉,溪流卻紋絲未動。

    箜篌眨了眨眼,再看向溪流時,才發現這哪里是小溪,分明是深不可見底的峽谷。若是不小心受到美景吸引,往小溪里一探,就算不摔得殘廢,也要摔得鼻青臉腫,這跟毀容有什麼差別?

    秘境主人當年留下這個秘境時,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倒吸一口涼氣,箜篌拽住桓宗的袖子︰“桓宗,這里面究竟有什麼是真的?”

    “眼楮有時候會騙人,但是你的心不會。”桓宗牽著箜篌飛過峽谷,“假的永遠都不可能是真的,只要仔細觀察,總會發現端倪的。而這個秘境主要目的也不是要人性命,而是為了鍛煉進入此處的修士,所以每個幻境都會有破綻。”

    “看來秘境原本的主人,是個好人。”有了桓宗的提醒,箜篌開始認真觀察四周,很快她就發現,面前這條分岔路,往北走是真的,往東走是假的。

    “能夠在凌憂界留下秘境的修士,都是渡劫飛升的大能。他們飛升那一刻,自然希望能有更多的後輩能夠飛升。”桓宗眼神落于四周,“秘境中的天才地寶,都是前輩對後輩的饋贈。”

    現在流傳于各大宗門的修煉手冊,都是一代又一代大能積攢下來的修煉經驗,增添刪改近百次,這些都是前人留下的寶貴財富。

    “我明白。”箜篌點頭,“這就像有人發達以後,會想著提攜自己老鄉一樣。”

    桓宗︰“……”

    這個比方,似乎也沒什麼錯。

    “不知道林前輩被傳送到了哪兒。”箜篌與桓宗選了正確的那條小道,她頻頻四顧,想要發現尋雲樹的蹤跡。孫閣主當年是在秘境外圍發現的尋雲樹,不知現在尋雲樹可還在外圍?

    “林斛身上有上古妖族血脈,秘境不會讓我們與他在一起。”這個秘境的主人應該是幾千年前的大能,那時的妖修與人修關系並不太好,常常發生沖突。

    秘境中有主人留下的意識,也就保持著幾千年前的習慣,所以林斛傳進來以後,極有可能被單獨傳送到了某個地方。

    “所以林前輩這是被秘境排擠了?”箜篌以前不覺得林斛身上那點微弱得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妖族血脈有什麼用,現在她終於知道了,可以拿來受排擠。

    “你不用擔心他,他修為高深,活得年歲長,見過的東西也不少,不會有事的。”桓宗一劍刺透忽然從草叢中竄出來的黑蛇,“你注意不要讓自己受傷。”

    “那個……”箜篌看著自己被握住的手,“既然沒有生命危險,應該沒有什麼大事吧?”這麼牽著她,他應該很不方便。

    “雖說可能沒有性命之憂,但若一時馬虎,受傷是免不了的。”桓宗看著被斬斷的黑蛇化為烏有,眼神變得凌厲起來,“如果傷到眼楮或是臉,治好需要費很多周折。”

    傷到臉……

    箜篌乖乖走在桓宗身邊,真心實意道︰“桓宗,幸好你跟我傳送到了一塊兒。”

    桓宗停下腳步,側首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瞳中,箜篌眉眼彎彎,臉蛋白嫩,再好看不過。

    箜篌偏了偏頭,看著桓宗好看的眼楮,覺得桓宗握住她的那只手,格外溫暖,溫暖得有些發燙。

    兩人在附近找了一圈,並沒有發現尋雲樹的蹤跡,天已經漸漸黑了下來。秘境中也有日落月升,雲霧雨雪,仿佛就像是另一個世界。

    “時間還有一個月,我們慢慢來,不用急。”桓宗停下腳步,在四周立下結界,“我們先在這里休息一晚上。”

    這里空間開闊,是適合休息的地方。

    “好。”箜篌從收納戒里掏出兩個軟墊,遞給桓宗一個,另外一個她往地上一扔,盤腿坐到了上面。腳邊開著幾朵指甲大小的紅色小花,箜篌起身把墊子往桓宗這邊挪了挪,免得把它們給壓壞了。

    注意到她這個動作,桓宗眉眼間染上溫柔,從收納戒里拿出幾樣吃食擺在地上,與箜篌一邊賞花一邊吃東西。離他們不遠處,長著幾株靈草,然而兩人誰也沒有動。

    靈草在風中晃了晃,又晃了晃,卻始終無法吸引兩人的注意。

    吃完東西,箜篌覺得這里靈氣濃郁,不用來打坐修煉就是浪費,於是拉著桓宗一起打坐。可憐不遠處那幾株靈草,身體搖擺得就像是水里的鱔魚,筆直的葉子晃成了波浪線,也沒有得到兩人一個眼神。

    靈氣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圍攏在箜篌與桓宗身邊,一點點滲入兩人的身體。或許是因為兩人都是五靈根資質,坐在一起後,對靈氣的吸引力格外大,很快兩人便被濃郁得幾乎可以凝結成實體的靈氣包裹起來。

    箜篌感覺在自己身體里運轉的靈氣,除了她自身轉化過來的靈氣以外,還有另外一道靈氣在幫她洗刷經脈。這道靈氣的氣勢很強,但卻沒有在她體內亂竄,而是跟著她身上那道靈氣,在全身慢慢流轉。

    有了這道陌生的靈氣,她身體吸收靈氣的速度格外快,快得讓箜篌以為自己是走火入魔了。

    睜開眼時,太陽已經當空高掛。她轉身去看桓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覺得桓宗今日的臉色,看起來似乎好了很多。

    桓宗緩緩睜開眼,對上了箜篌的視線。

    昨天夜里,他與箜篌竟然在因緣巧合之下,進行了一次天地雙修。天地雙修,需要天時地利人和,兩個擁有契機的人在一起打坐,很有可能引起靈氣重合,讓彼此的靈氣在兩人的經脈中運轉,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天地雙修與男女雙修不同,條件非常嚴苛,能夠有這份機緣的修士少之又少,很多修士終其一生,都不可能踫到屬于自己的有緣人,所以修真界並不常提這種雙修方式。最常見的雙修大道,還是以道侶之間為主。

    摸著今日終於沒有痛楚的靈台,桓宗眼神有些復雜,沒有想到,他與箜篌之間,還有這樣一份緣。

    “桓宗,剛才是怎麼回事?”箜篌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覺得這次打坐修煉實在是暢快極了。

    “這是天地雙修。”桓宗道,“我也沒有想到。”

    “天地雙修?”箜篌曾在大師兄口中得知這種修煉方式,但是大師兄說,這種修煉方式可遇而不可求,能夠互相契合,能夠引動天地靈氣的修士,更是難以尋找。

    說好的難以尋找……就是這種程度的?

    “也許是秘境中靈氣太過濃郁的緣故?”箜篌看桓宗,“我們離開秘境後,再試試?”

    “好。”桓宗點頭,起身再次把手遞給箜篌︰“我們可要去四周看看。”

    這次箜篌沒有問他為什麼,直接把手放進桓宗的掌心︰“要去看,萬一尋雲樹就在附近呢?”

    走了兩步,箜篌發現幾株小草上,結了很可愛的紅色果子,停下腳步問︰“這是什麼草?”

    “傳說中有種草叫可以把自己的根從泥里拔出來,然後挪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再把根扎下去慢慢長。”桓宗指著小苗苗︰“這種草,我曾在書中看到過,好像叫……”

    “啊!”遠處傳來尖叫聲,聲音有些像綾波發出來的。

    箜篌彎腰把這幾株草連根帶泥挖起,放進收納戒里︰“桓宗,這個聲音是真的,還是幻境制造出來的?”

    “跟我來。”桓宗看著聲音來源處的上空,靈氣與妖氣裹在一起十分混亂,有人在那邊的林子里發生了打斗。

    箜篌走進林子,看到綾波手持本命劍,臉上帶著沒有擦去的血污。伸手把一名女子護在身後,形容狼狽,青絲散亂。

    被護著的姑娘,名字好像叫……金玲?

    兩人身邊圍著幾十只黑色的怪鳥,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撲到她們身上,把她們吞吃入腹。

    戰斗一觸即發。

    “你別踩我裙子。”綾波拉了拉裙擺,“這是我買的最新款。”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0:06 AM

第72章 迷霧

    身為昭唅宗的招牌天才弟子,綾波在劍之一道十分有造詣,入宗門不過幾十年的時間,已是金丹期的修為。她的這種修煉速度,不知引起了多少修士的羨慕與吹捧,直到雲華門出了一個四年便築基的箜篌,綾波身上的天才光環瞬間黯淡了一大半。

    習慣了被無數人吹捧的綾波,心里多多少少有那麼點不是滋味,尤其是她發現箜篌竟然連容貌也與她不相上下時,心中更是五味陳雜。沒辦法,這個世界上不僅僅是男修有好勝心,女修也一樣。

    傳入秘境後,她發現自己跟師兄師弟們分開了,沒走多遠就看到元吉門一位女弟子掉進峽谷,她順手把人撈了起來。若是救個貌美的男人便罷了,救個嬌滴滴的女修算什麼?

    帶著拖油瓶一路走一路斬殺幻妖,好在拖油瓶知道哪家鋪子髮釵做得精致,哪里的脂粉最細膩,才讓她一直忍到現在。

    但是在大量幻妖圍攻這一刻,她發現拖油瓶竟然把她最新款的裙子踩髒了,上面大大一個腳印,黑糊糊的讓她難以忍受。裙子變得不漂亮,她連揮劍的心情都沒有了。

    必須先施幾個清潔術再說。

    “都什麼時候了,還管裙子?”箜篌飛身過去,舉起水霜劍攔住撲過來的幻妖,抬腳踹飛一只白毛藍臉猴。

    “你怎麼在這?”綾波回過神,飛身來到箜篌身後,斬去一只企圖偷襲箜篌後背的幻妖,“你的劍術好像是雲華門的基礎入門劍法?”

    呵,這是在嘲諷她劍術不好?

    箜篌凌空劈掌,靈氣穿透幻妖的胸口,幻妖瞬間消失︰“讓仙子見笑了,劍道只是我的副道,我主修音律之道,不敢像仙子這般,臨陣不懼。”

    這小黃毛丫頭竟然在暗諷她臨戰時不認真,看起來乖乖巧巧,心機倒不少。

    兩人齊齊揮劍,斬退撲上來的幻妖,綾波道︰“你幫我頂著,我先用兩個清潔術。”

    箜篌︰“……”

    不是說劍修不容易受外物影響?堂堂昭唅宗的天才弟子,就這樣兒?

    綾波說完這句話,也不等箜篌回答,低頭就往裙子上扔清潔術,箜篌幾劍擊退圍攏過來的幻妖,扭頭瞪綾波︰“好了沒?”

    “好了。”綾波道,“我今天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劍術。”她飛身而起,手中的劍發出燦爛的銀光,幻妖們放聲慘叫,已折損大半。

    “看到了麼?”綾波落地斜睨箜篌,“這才是真正的劍術。”

    箜篌扭頭看向旁邊︰“桓宗。”

    綾波︰“……”

    早知道琉光宗的桓宗在這里,她還顯擺什麼劍術,這不是丟人麼?

    “感覺如何?”桓宗站在旁邊沒有動手,是為了增加箜篌的實戰經驗。

    “還不錯。”箜篌收起劍,朝桓宗身邊走去。見他過來,桓宗朝她攤開手掌,“你剛才做得很好,不過卻只注意到面前的敵人,忽略了後背。若日後你獨自遇險,這種情況會很危險。”

    把手放進桓宗的掌心,溫暖的觸感再次包圍了她,她朝桓宗眯眼笑︰“下次我一定注意。”剛才是因為有綾波與桓宗在,所以她下意識里就忽略了自身保護。

    桓宗也猜到了這點,他無奈失笑,卻又不忍心她真的獨自涉險,只好道︰“等離開秘境,你就與林斛多練練手。”

    聽著兩人竊竊私語,綾波的目光落到兩人的身上,這真是純潔的男女友誼?是她交的朋友太少,對交際還不夠了解?

    站在她身後沉默不語的金玲,早已經認出了桓宗與箜篌,沒想到這兩人竟然是大宗門弟子。想到之前在兩人面前丟了那麼大的臉,金玲就恨不得馬上從這兩人面前消失。

    然而秘境里太危險,她不敢亂跑。

    以前仗著宗門里的師兄師弟都捧著她,她在修行方面並不是太上心,進了密林才知道修為的重要性。不管是昭唅宗的綾波,還是雲華門的箜篌,她們的修為都比她高強,她成了三個女人中,墊底的那一個。

    顏面無存,還欠下一份大恩,欠的對象還是她討厭了十幾年的綾波。

    人生真是處處都是轉折點,她的人生中轉折點有些大,她差點有些反應不過來。在這人跡罕至的密林中,沒有獻殷勤的師兄師弟,掉入峽谷里靈氣全失爬不出來時,她腦子里閃過很多念頭。

    她總想著靠別人,但總有靠不住的時候,這種想法真的沒有一點錯?

    看到箜篌與綾波肆意舉劍戰斗,而自己只能躲在一邊時,金玲忽然感覺到羞恥,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受,她悻悻地低著頭,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而桓宗這個長得好看,卻不會過日子的男人,已經引不起她半點興趣。

    四人之間,陷入一種難言的寂靜中。

    不多時,忽然大霧彌漫,整個密林陷入濃濃迷霧中。

    “法陣方位改變了。”桓宗握緊箜篌的手,“記住,千萬不要松手。”

    “桓宗……”

    桓宗聽到箜篌聲音虛弱,甚至帶著顫抖,側首看去,箜篌滿臉是血,甚至連身上的皮肉都開始往下掉。桓宗瞳孔有瞬間的放大,隨即松開“箜篌”的手,“迷猴獸?”

    有種猴子可以模仿人類的模樣,創造出幻境讓人類產生恐懼、驚慌,這種負面情緒就是他們變得強大的糧食。

    “吱吱吱吱。”發現自己被拆穿,迷猴獸匆匆逃竄,桓宗舉起劍,即將一劍劈下去時,看到躲在樹幹後只有巴掌大的小迷猴。

    小迷猴的臉又干又瘦,黑黝黝的眼楮盯著逃竄的迷猴獸,伸出了毛絨絨的手臂。

    “今日饒過你們一次,若再有下次,便讓你們身首分離。”利劍入鞘,桓宗掐算著陣法的方位,開始尋找箜篌的蹤跡。

    迷猴獸撲到樹幹後,把小迷猴抱進懷中,從樹幹後伸出一顆腦袋,偷偷看著桓宗的身影消失在迷霧中。

    “桓宗,你的手怎麼變粗糙了?”箜篌隱隱覺得有些不對,桓宗的手掌溫軟厚實,怎麼乾燥得像老樹皮一般?

    “因為我的……手……斷了。”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箜篌回頭看去,她手里牽的不是桓宗,而是一只手臂,桓宗站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眼神幽暗的看著她。

    箜篌停下腳步,默默扔掉手中的手臂,拔下發間的水霜劍就追著這個“桓宗”砍︰“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也敢冒充桓宗?!”

    她心目中的桓宗那麼完美,那麼好看,那麼風度翩翩,這種玩意兒算什麼?

    “也不看看你那小短腿,也不看看你那駝背勾腰的樣子,哪里有桓宗半分風采?!”

    “桓宗”的動作很快,被箜篌追得吱吱亂叫,卻只被箜篌傷到幾根毫毛。箜篌氣不過,掏出一件法器拋了出去。法器在空中化作金色大網,把“桓宗”禁錮在樂網中。

    “還想跑?”箜篌走近金網,把網兜往上一提,才看清這個偽裝桓宗的怪物是一只十分醜陋的猴子。

    “吱。”被箜篌抓住的猴子雙手合十,圓滾滾的眼楮直直看著箜篌,似是求饒。

    “現在知道求饒了?”箜篌聞到猴子身上的腥臭味,這是常年居住洞穴之中,又不洗澡留下來的味道。她一手拎著猴怪,一手叉腰,故意嚇唬它︰“我還沒有吃過猴肉,不知道味道怎麼樣。”

    原本還雙手合十求饒的猴怪眼皮一翻,暈了過去。

    “這就暈了?”箜篌戳了戳猴子毛絨絨的腦袋,“剛才膽子不是挺大麼,這會兒又裝死了?”

    箜篌在這只猴子身上沒有察覺到煞氣與血腥氣,這也是她剛才沒有一劍捅死它的原因。

    “行了,別裝了。”箜篌打開金網,“再不走,我就真的要吃猴子了。”

    原本還暈著的猴怪,聽到這句話,噌地一下爬了起來,前後肢並用,連滾帶爬跑出箜篌的視線。箜篌覺得有些奇怪,這只猴子除了能夠偽裝成他人以外,就沒有其他的能力,那是靠著什麼把她與桓宗分開,還讓她半點都沒察覺到?

    掏出一把用來扇精火煉器的扇子,箜篌扇著四周的迷霧,好能夠看清腳下的路,但她又不敢走得太遠,怕等下桓宗找不到她。

    “桓宗,你在附近嗎?”

    “桓宗?”

    四周沒有應答聲,迷霧中除了她的呼喊聲,什麼聲音都沒有。沒有風,沒有其他生物,什麼都沒有。箜篌取下鳳首釵捏在手中,警惕地望著四周。

    哢嚓、喀嚓。

    有腳步聲傳來,這個腳步聲不疾不徐,每一步的距離都分毫不差。

    一陣風起,白衣玉冠的桓宗出現在不遠處,他朝箜篌招手︰“箜篌,快過來。”

    嗡。

    箜篌的手指搭在鳳首的弦上,厲聲道︰“滾!”

    迷霧中危險重重,桓宗絕不會站在原地讓她走過去。平日桓宗走路的步調確實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仗量過,但絕不是什麼時候都這個樣子。

    那日在雁城,當她被邪修襲擊時,桓宗的步調是急切又混亂的。沒有人能夠在親近之人遇到危險時,還能與平日完全相同。

    鳳首曲響,不遠處的桓宗果然化作一團濃霧,消失得無影無蹤。

    箜篌的手覆蓋在弦上,曲停霧濃,四周再次安靜下來。下一刻,霧中再次傳來腳步聲,還有一聲輕咳。

    “桓宗?”箜篌往聲音來處望去,手卻沒有從鳳首弦上拿下來。

    從濃霧中走出來的桓宗,穿著一身從未穿過的艷麗的紅衣,紅衣上法光重重,就像是點亮的紅燈籠。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0:17 AM

第73章 溫柔強大

    箜篌準備撥弦的手指頓住,她怔怔地看了紅衣桓宗一會兒︰“桓宗?”

    “箜篌,你沒事吧?”紅衣桓宗把龍吟劍插入劍鞘中,快步走向箜篌,在離她還有兩三步遠的地方停了下來︰“你別害怕,我不是幻妖。”

    習慣了桓宗身穿白衣的樣子,忽然出現一個身穿紅衣的桓宗,箜篌第一個反應不是懷疑,而是驚艷。雪服紅衣,還有朦朧的霧氣,讓眼前的男人就像是突然現世的魅妖,足以令女人失去心神。

    明明眼前的人穿衣與以往截然不同,但是箜篌卻在他身上找到了一種心安的感覺。收起鳳首,箜篌順手把鳳首釵插在髮間,朝桓宗邁步。

    “別動。”桓宗道,“這里每一塊石頭,每一株草都有可能是秘境中的陣法,觸發了陣法你會被傳到其他地方去。”他一邊說,一邊以奇怪的步伐來到了箜篌身邊,然後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箜篌解下手腕上的月光色緞帶,把自己與桓宗的手腕綁在一起,得意笑道︰“這下就不會被弄開了。”

    “嗯……”桓宗低頭看了眼兩人系在一起的手腕,扣住她的手指,“剛才那兩位姑娘應該已經被傳到了其他地方,我們先從霧林中出去。”

    “好。”箜篌偷偷摩挲了一下桓宗的手指,還是那溫軟的觸感,是桓宗沒錯了。

    走在前面的桓宗耳尖潮紅,讓自己極力忽視箜篌的小動作。
    箜篌是在跟他玩撓癢癢的游戲麼?

    “桓宗,你怎麼突然換了身衣服?”箜篌看著桓宗的眼神在發光,“很好看。”

    “白衣不耐髒。”桓宗忽然回身抱住箜篌,往左邊退開兩步。箜篌回頭往躲開的地方看去,那里原本有塊大石頭,現在卻變成了一棵樹。

    “好險。”箜篌拍了拍胸口,“桓宗,你是怕我在霧里看不到你,所以特意換上的紅衣?”

    “沒。”桓宗松開箜篌的腰,別開臉道︰“只是隨意取了一件出來。”

    “哦。”心中雖然不信,嘴上卻應了下來。男人有時候也會鬧別扭,她懂的。這件衣服比桓宗平日穿的花哨很多,上面不僅有各種帶著流光的符陣與花紋,還繡了寶石在上面,除了珠光寶氣便再也沒有詞語能夠形容這件衣服了。

    但如此艷俗的衣服穿在桓宗身上,竟被穿出了幾分出塵的味道。

    “往北踏一步。”

    箜篌依言往左,身後濃霧中傳來慘叫聲,隱隱夾雜著女人的哭泣。

    “不要回頭。”桓宗握緊箜篌的手,“往東跨三步。”

    哭泣聲越來越強烈,箜篌咬緊牙關,壓制住想要回頭看的沖動,聽桓宗的指示走。反正桓宗不會騙她,她肯定會相信桓宗,而不是那不知從哪兒傳出來的哭聲。

    “好了。”不知走了多久,眼前的濃霧終於散開,箜篌往四周看了看,這里是他們剛才進入密林的路,現在他們等于是回到了原位。

    “箜篌,快松開他!”綾波從樹上跳下來,手握寶劍緊張地指著桓宗,“他根本不是桓宗真人,是秘境中騙人的幻妖。”她雖看箜篌不太順眼,但卻不想修真界流失這麼一個重要的天才修士。

    “綾波仙子,你誤會了。”箜篌無奈笑道,“這真的是桓宗,幻境里的陣法我們已經破除,你不用擔心。”

    她的這席話,並沒有讓綾波解除警戒,臉色反而變得更加難看。她看著箜篌與幻妖綁在一起的手,捏劍的手冒出細汗:“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馬上從箜篌身邊滾。”

    這個死黃毛丫頭,跟她冷嘲熱諷的時候倒是很厲害,怎麼連人與妖都分不清。桓宗真人什麼時候穿過這麼艷麗繁復的法袍,雖然……確實很好看,但這完全不符合桓宗真人的習慣。

    身為劍修,被人用劍指著鼻子等於是最嚴重的挑釁。桓宗看了眼綾波,又看了眼身邊無奈苦笑的箜篌,開口道︰“綾波道友,確實是在下。”

    綾波嗤笑︰“別跟我玩這套,剛才還有幻妖裝成箜篌這個死……裝成箜篌仙子來靠近我。幻妖最擅長的就是魅惑人心,讓人分辨不出真假。你這只幻妖本領不行,倒是深諳以色惑人的道理。念你修行不易,只要你從她身邊離開,我不殺你。”她可是昭唅宗高貴出塵的綾波仙子,是絕對不可能說髒話的!

    看著綾波嚴肅的表情,箜篌對她笑了笑,這個笑容里多了幾分親近︰“綾波仙子,你別擔心,他真的是桓宗,我保證。”

    綾波盯著桓宗與箜篌看了幾秒,緩緩放下劍道︰“我暫且可以相信他,但你要到我身邊來。”這黃毛丫頭要是被幻妖害死在她面前,恐怕雲華門天天都要上昭唅宗哭,到時候她上哪兒找個五靈根天才女修給他們?

    “不行。”桓宗冷著臉道,“箜篌跟在我身邊。”

    “嘿!”綾波挽袖,這個以色惑人的幻妖,竟然敢當著她的面如此不老實,當她昭唅宗第一天才美女名號是白來的?

    “綾波仙子,有話慢慢說,別沖動。”金玲從樹干後探出身,抓住她的袖子,“萬一這真的是桓宗真人呢?”

    若這真的是桓宗真人,以後大家見面得多尷尬。更重要的是,綾波仙子她打不過桓宗真人啊,聽說劍修被惹怒了,是男女人畜不分,提劍就劈的。

    綾波皺眉,把桓宗身上的衣服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若這真的是桓宗真人,他突然穿這一身紅衣干什麼?眼角余光瞥到箜篌身上,她腦子里冒出一個十分荒誕的猜測。

    難道……他想用美色吸引箜篌?

    “對不住,方才有所誤會,還請真人見諒。”綾波拱手向桓宗致歉,身體卻微微緊繃著,說明她並未完全放松警惕。

    “道友不必如此,秘境中陷阱重重,小心為上。”桓宗握著箜篌的手沒有松開。

    “不知二位在里面遇到了什麼?”箜篌有些好奇,綾波的修為與心境比不上桓宗,為何比桓宗還要早出來?

    “沒什麼。”綾波面色有些不自然,她總不能告訴箜篌,剛才有個幻妖冒充箜篌,在她面前搔首弄姿,裝成楚楚可憐的模樣,她氣得把幻妖打得毀了容。

    等她回過神的時候,人已經在迷霧外面了。這種事說出來,倒顯得她嫉妒箜篌容貌似的,她是死也不會說出來。

    忽然,一道銀光朝這邊飛來,桓宗單手執劍,把銀光擋了回去。這哪里是銀光,分明是一把來勢洶洶的殺人劍。

    “從他們身邊離開。”林斛渾身破爛,身形狼狽,看來這一路他運氣不好,走得不太順暢。

    “我就說他不是真的桓宗真人,連林前輩都懷疑他。”綾波再次拔劍,把金玲往旁邊一推,“離遠點。”

    金玲默默在身上貼了幾道防護符,縮回了樹幹後。

    戰斗一觸即發,然而林斛卻停了手。他猶疑不定的看著桓宗︰“公子?”

    桓宗淡淡看他一眼︰“清醒了?”

    林斛收劍入鞘,往桓宗與箜篌這邊走了幾步︰“你怎麼穿成這樣?”

    “心情好。”桓宗微微擺袖,龍吟劍消失在他手中,他轉頭對箜篌道,“先休息一會兒,等下我們往東邊走。”

    林斛︰“……”

    合著你前面三百多年天天穿白衣,淺色衣服,都是因為心情都不好?

    “等等,讓我先算一卦。”箜篌掏出孫閣主送的玉龜甲,看了眼兩人綁在一起的手,“桓宗,你的手配合我一下。”

    林斛︰“……”

    “你還會卜卦?”綾波干咳一聲,不著痕跡地把劍收了回去,裝作剛才什麼都沒發生。

    “略懂皮毛。”箜篌深知做人就要謙虛的道理,雙手捧起玉龜甲,朝天拜了三拜,開始念卜卦入門口訣。

    “問天東南,問地西北,吉凶顯兆,叩謝天地。”

    龜甲掉落在地,箜篌來回看了好幾眼︰“卦象顯示,我們應該走南邊。”

    “南方主火,我……”

    “南方也不錯。”桓宗道,“我們就往南面走。”

    “南方主火,火代表光明,是個好選擇。”林斛板著臉道,“公子可要與我去換身衣服?”

    桓宗看著自己與箜篌交握在一起的手︰“不用了,等離開此處再說。”

    見桓宗堅持,林斛便不再開口。

    他記得公子特別討厭大紅的東西,尤其討厭紅色的衣服。公子離開皇宮那一日,整座皇宮都掛滿了紅綾,那是皇帝迎娶繼后的日子,也是公子母親病逝的第三日。

    穿著白衣的公子,拿著金岳宗主送的小寶劍,板著臉進入正前殿,撬走了龍椅上的龍珠,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皇宮,從此再也沒有回去過。

    當然,從此他也沒見過他穿紅色的衣服。

    趁著綾波與金玲都坐到一邊休息時,箜篌偷偷拉桓宗的袖子︰“桓宗,要不你再算一遍吧,我可能算不太準。”

    “不用。”桓宗把一瓶靈液遞給她,“我相信你。”

    箜篌單手捂臉︰“可是我自己心里不踏實。”

    雖然近來她算的每一卦都很準,但萬一不準呢?

    “沒事,有我跟林斛在,就算算得不準,也不會有什麼危險。”桓宗溫聲道,“先喝瓶靈液,秘境每一日都會有不同的變化,去哪個方向都一樣。”

    “桓宗,”箜篌扭頭看桓宗。

    “嗯?”桓宗回望她。

    “就算我有個溫柔強大又體貼的父親,也不會比你對我更好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0:39 AM

第74章 別莊

    父親這個角色,對於箜篌而言,是她人生中缺失的一部分。在景洪帝宮中做傀儡公主的時候,她曾暗暗想過,若她有一個很完美的父親,應該是怎樣的。

    身材高大,長得好看,穩重無敵,只要他在旁邊,她就什麼都不怕,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她。後來她有了師兄,有了師父,還有了一堆或靠譜,或者不靠譜的同門,便再也沒有幻想過完美父親應該是什麼樣子。

    當桓宗一邊牽著她,一邊舉劍斬殺邪妖時,她忽然覺得,桓宗就是她心中最完美的父親模樣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比她想象中的父親要好看很多。

    又一瓶靈液塞進箜篌手里,桓宗板著臉道︰“再喝一瓶。”

    “我這瓶還沒喝完呢。”箜篌與桓宗並肩坐在石頭上,纖細的腿晃啊晃,不像是來闖秘境,像是跟桓宗一起出來春游。

    雖然你還沒喝完,但是公子很想把你的嘴給堵住。靠著樹根坐著的林斛偏頭看了眼排排坐的兩人,扭身換了一個朝向。
    年輕人的世界,他這種活得比較久的老男人是看不明白了。

    “對了。”箜篌從收納戒里拿出連根帶土挖出來的靈草,靈草在收納戒里待了幾個時辰,看起來有些奄奄,葉子都搭在了一起。箜篌用手指戳了戳葉子,“這幾株靈草是什麼?”

    桓宗盯著靈草看了一會兒,在箜篌期待的眼神下緩緩搖頭︰“我不認識。”

    “連你都不認識?”箜篌從收納戒里取出一個不知道什麼時候塞進去的小壇子,在地上挖了幾捧土,把靈草很隨意的種了進去,“挖都挖起來了,把它丟了也不好,等出了秘境,我們把它養在馬車里。”

    “好。”桓宗盯著靈草看了一會兒,普通的葉子,普通的枝干,怎麼看……怎麼像普通的雜草。不過見箜篌還往花盆里倒了兩滴靈液,他沒有再開口。

    綾波坐在樹枝上,看著桓宗與箜篌親密友好的樣子,扭頭捧臉嘆息。想她綾波在凌憂界,也是個風光體面的女修,為了進入秘境,不帶婢女也不講究排場,哪知道進來就遇到拖油瓶,還要看著其他的女修被一堆男女老少獻殷勤。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她的不如意全遇上箜篌了。

    “綾波仙子。”

    綾波回頭,看到箜篌手里捏著一顆靈果朝她招手︰“來吃點靈果。”

    她飛身下樹朝箜篌走去,靈果是無辜的,該吃還是要吃。

    吃完靈果,箜篌用水霜劍在地上戳了一個坑,把靈果的核全部埋進了坑里。

    “你干什麼呢?”見箜篌竟然拿著極品神劍挖泥坑,扭頭看桓宗,身為一個劍修,看到伙伴這麼糟蹋神劍,他也能忍?

    不曾想桓宗不僅能忍,還拿出一只裝水的葫蘆,等著箜篌玩完泥巴好給她洗手。

    堂堂琉光宗的親傳弟子就這個德行,劍修的堅持與原則呢?綾波忍了忍,沒敢把譴責的話說出口,因為她打不過桓宗。

    “萬一這些核發芽長大,五百年後進入這個秘境的修士,就有果子吃了。”箜篌用手拍了拍土,在上面澆了些水。

    “五百年後的事情,你都操心上了?”綾波還想嘲諷兩句,見桓宗真人忽然抬頭看她,話鋒一轉,“考慮得可真周到。”

    這地兒沒法待了,她必須要找到師兄師弟,與他們在一起。再跟這兩個人湊一塊兒,她腦子也會變得不正常。

    “我們來之前,宗門說這個秘境沒有危險,但我覺得好像有些不一樣。”金玲見大家都沒有說話,活潑又喜歡說話的她終於忍不住,“剛才那些幻妖,有傷人的舉動。”

    “對,我也感覺到了。”被師兄師弟們寵慣了的綾波到底沉不住氣,“方才靠近我的幻妖來勢洶洶,並不像是簡單的考驗。”

    如果猜測成真,那麼這次的秘境之行恐怕會鬧出人命。宗門弟子進入秘境時,都帶上了防護法寶,法衣上也有防御符紋,尚能抵擋一二。但是進入秘境的部分散修,卻不似他們做了全身防護,萬一……

    “秘境有變,我等要加倍小心。”林斛站起身,握住劍柄看了眼四周,對桓宗道︰“公子,我們先離開這里。”

    桓宗掏出手帕,讓箜篌擦干手上的水︰“走。”

    “往哪兒走?”林斛多嘴問了一句,問完他就後悔了,這不是明擺的麼?

    “南。”桓宗拉著箜篌站起身,看了眼金玲與綾波︰“林斛走最前面,你們兩個走中間。”

    金玲乖乖走到中間站好,絕不多說一個字。綾波看了眼他們兩個,提劍走到金玲身邊,打定主意絕對不回頭看一眼。

    穿過密林,外面不是大家想象中的險峰峻嶺,而是一棟佔地遼闊的莊園,莊園正門大開,旁邊還離著一塊石碑,上面雕刻著四個字︰“行者請入。”

    上面沒有落款,也沒有日期,石碑孤零零地立在那兒,長滿了青苔,不知經受了多久的風吹日曬。

    “按照話本規律來說,一般寫著閑人莫入的地方,進去以後肯定會發生不太好的事情。但是這種讓大家都進去的牌子,究竟是善意提醒,還是引我們掉進陷阱里?”箜篌盯著石碑看了一會兒,扭頭問桓宗,“我們進還是不進?”

    “旁邊有結界,出不去。”林斛在四周查看了一番,走到桓宗身邊道,“除了進這座莊園,我們沒有其他選擇。”

    “強行選擇,就不要說什麼請了嘛。”箜篌踏上長滿苔蘚的台階,大門後是個影壁,影壁後面是個寬闊的院子,花草樹木交錯,倒有幾分野趣。

    走過前院,後面有很多小院,但只有一座院子的門開著,

    “這是讓我們進這個院子的意思?”箜篌墊著腳往院子里張望,只看到院子里似乎栽種著石榴樹,石榴花盛放,讓這座院子看起來有種歲月靜好之感。

    到了這一步,不進去是不可能了。桓宗神情平靜地帶著箜篌走進院子,院子里有不少房間,只有五個房間開著門。

    “一二三四五……”金玲小聲數著房間,面色有些猶豫,“我們這里剛好五個人,該不會是讓我們每人挑選一個房間?”

    林斛轉頭看桓宗,桓宗點了一下頭。

    “我先進去看看。”林斛握緊劍,走進其中一個房間。門後是個普通的房間,牆角擺放著琴架,一把鳳尾琴放在上面,不染縴塵。用劍挑開帷幔,里面是一架寬大舒適的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帳上繡著祥雲飛仙,寓意很是吉祥。

    屋子里並沒有什麼怪異的地方,精致講究甚至舒適,但這就是最怪異之處。

    他在屋子里再度搜找了一遍,發現了角落里有一口箱子,箱子被鎖著打不開,林斛沒在上面感覺到任何煞氣或是靈氣,這是一口普通的箱子。不知道擺在這里,是為了讓房間看起來不那麼空曠,還是另有用意?

    退出屋子,林斛把屋里的狀況說了一遍。

    “依照我的個人經驗來說,那口箱子肯定有問題。”箜篌小聲道,“那我們還是一人選一個房間。”話本里,喜歡獨立特行的人,一般都死得最早。

    林斛默默想,你一個十六歲初次下山的小姑娘,哪來的個人經驗?

    “箜篌姑娘說得有道理。”林斛點頭道,“三位姑娘請先選吧。”

    金玲扭頭看箜篌,箜篌看綾波,綾波指著東邊的房間︰“就這間。”金玲有些害怕,所以她選了中間的房間。箜篌選了中間靠西的這一間,桓宗與林斛分別住了最靠邊的兩間。

    不知是巧合還是秘境故意發生了變化,他們五人剛分好房間,天上就開始下起瓢潑大雨,仿佛不把他們淋進屋子里不甘心。

    “雖然我覺得秘境很想我們住進去來進行考驗,但是這種架勢是不是太直白了點?”站在屋檐下,箜篌望著天對桓宗道,“我們如果不進去,下一步是不是會落冰雹?”

    她話音剛落,天上的烏雲忽然散開,露出燦爛的太陽。

    箜篌︰“……”

    這是欲蓋彌彰的生動演繹?

    看著外面稍顯燦爛的陽光,桓宗在箜篌房間門外貼了兩張符。這是兩張鎮宅降妖符,有了這兩張符,妖獸就不能從外面進到屋內。

    天色漸漸暗下來,似乎在提醒箜篌等人,該上床睡覺了。

    箜篌覺得秘境的東西不靠譜,從收納戒里搬出了一張床,還有被子,放在了屋子中間。原本擺在屋子中央的茶飯桌,被大床擠到了小角落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0:56 AM

第75章 寶箱

    月色下,別莊籠罩在一片寧靜之中。莊園大門外的石碑靜靜立在月色中,它背後不能被月光照耀的地方,隱隱約約顯示著兩個字。

    夢園。

    當人會思考的時候,就已經學會了做夢。修士雖然已經開始參悟天地大道,但從本質上而言,修士還是人,並不能被稱作為仙。

    箜篌躺在自己搬出的大床上,把柔軟的被子往身上一卷,便睡了過去。系在手腕上的緞帶在黑夜中散發著淡淡的光芒,就像是一盞小燈,照亮了整個昏暗的屋子。

    她又開始做夢了,奇怪的是,這個夢里沒有她自己,她就像是無關的旁觀者,可以看盡所有正在發生的事情,卻無力加入進去。

    夢里的雲華門飄著鵝毛大雪,整座山被蒼蒼白雪覆蓋,然而比白雪更惹眼的是大門及橫梁上掛著的白綾,以及跪在靈堂上的青元師叔。

    與現實中面頰紅潤的青元師叔相比,夢中的青元師叔看起來又瘦又憔悴,臉上滿是愧疚。靈堂外,大師兄與二師兄神魂落魄,積雪落了滿頭。很快她又看到了雲華山其他熟悉的人,唯一沒有看到的只有師父。

    師父去哪兒了?

    她想要去找師父,但是夢中的世界卻不由她控制,她沒有找到師父,卻看到邱城的杜家父子在客棧中與昭唅宗的綾波仙子發生了矛盾,差點大打出手。就在這個時候,偽裝成普通修士的邪修忽然發作,竟是趁機殺了看起來有些吊兒郎當的杜京。從此以後,邱城便立下規矩,禁止昭唅宗弟子進城。

    怎麼會這樣呢?箜篌看著夢中的散修們,聽信了邪修的挑撥,與宗門弟子關系越來越惡劣。看著清風門幾個極有天分的弟子被邪修斬殺,並且奪走了靈台中的靈氣。還有柳言門與青玉門因為柳言門掌派大弟子臨場婚約,矛盾越演越烈,最後發展為兩個門派的弟子見面就動手,甚至在打斗中,傷到了無辜的百姓。

    這個夢里,她沒有出現,桓宗沒有出現,仿佛所有的事,都與他們無關。

    桓宗呢,林前輩呢,他們都去了哪?

    那個人是邪修,不能相信他!

    箜篌想要喚醒那些與宗門修士矛盾重重的散修,可是她張不開嘴,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著這一幕幕,在焦急中無奈接受這一切。

    再後來箜篌漸漸明白過來,這個夢就是專程為了跟她過不去的。她越不想什麼事情發生,就肯定會發生。她越想看到誰,它就絕對不會讓她看見。

    想明白這點,箜篌也就不著急了,反而放空身心,試試能不能靠著自己的意志,改變夢的走向。哪知道這個夢非常倔強,不僅不讓箜篌改夢境,而且頻頻讓她看邪修有多麼風光。

    箜篌又氣了,氣啊氣就給氣醒了。蓋在身上的被子不知何時已經掉在了地上,窗外雨聲淅瀝作響,不知道昨夜什麼時候又開始下起雨來。

    她跳下床,撿起被子扔進收納戒中,抬頭發現角落里的箱子已經打開了。往身上貼了幾張防護符,箜篌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

    箱子中沒有攻擊物,反而放著一本修煉秘籍,一本劍譜,以及各種寶石靈石。秘籍與劍譜已經發黃,不知道在里面放了多少年。

    上個五百年,秘境打開時,沒有人取走這兩本秘籍,說明當時沒有人進入這個房間,或是沒有通過秘境的考驗。

    不過她靠著什麼通過了秘境考驗,靠著一個氣死她不償命的夢?

    “所以這是給我的補償費?”箜篌從箱子里拿出劍譜,看了幾眼便沒有興趣,順手揣進收納戒里,等下送給桓宗。

    翻開修煉秘籍,里面有很多主人的心得體會,以及修道人的心境當該如何,倒是有些意思。至於里面的修練功法,在現在看來並沒有太多稀奇的地方,反正整個修真界的修煉功法已經得到大大的普及,這本書中提到的這些修練功法,基本都可以在當下正式頒布的修煉法冊中找到。

    至於其他沒有驗證過的修練功法,箜篌不敢輕易嘗試,怕經脈出現問題。這本書寄回宗門,讓師父師伯師叔們在一起討論下,這樣穩妥些。

    有長輩可以依靠的時候,怎麼都不能浪費。

    至於靈石法器等物,箜篌全部用一個收納袋裝起來,放進自己收納戒里。不知道林前輩與桓宗有沒有得到東西,如果沒有的話,她可以分一些給他們,安慰他們失落的心靈。

    一夜無夢,林斛早上醒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天光大亮。他皺了皺眉,昨天晚上他睡得太沉了,沉得失去了所有警戒心。穿好衣服推門出去,走過金玲與綾波的房間,聽到里面有均勻的呼吸聲,箜篌姑娘的屋子里也有響動,他放下心來,直接朝桓宗的房間走去。

    “公子?”他敲了一下門,里面傳出公子應門聲。他輕輕推開門,看到公子站在屋子里,角落里的箱子已經打開,里面裝著滿滿的玉器珠寶以及靈石。靈石寶石太多,已經從箱子里蔓延到了外面。

    “昨晚有人進來過?”林斛走到桓宗身邊,看著角落里堆成小山的靈石,心里隱隱有些不安。

    “不曾有人來。”桓宗搖頭,昨天晚上他在門口立下了好幾道結界,直到林斛敲門,他才撤去了這些。

    林斛摸了摸下巴,難道還被箜篌姑娘說中了,這箱子還真有問題?

    “公子昨天晚上遇到什麼怪異的事情沒?”秘境中的考驗千奇百怪,誰也不知道公子觸動到了秘境那個地方,所有就送了公子一堆禮物。

    “昨夜……我做了夢。”桓宗皺了皺眉,顯然這個夢不太好,他並不太想說。

    林斛見狀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語氣有些滄桑︰“我那個屋子里什麼都沒有。”他彎腰檢查了一下箱子里的東西,法器是真的,靈石是真的,最神奇的是箱子里還有一條帶著五彩霞光的披帛,上面帶著強大的攻擊力,是件極品神器。

    扭頭看了眼公子已經換回來的白衣,林斛無法想象公子用披帛的樣子。

    “這個披帛有問題?”見林斛捏著披帛看了許久,桓宗看向披帛的眼神帶著幾分可惜。

    “沒有問題。”林斛搖了搖頭,把披帛疊好。

    桓宗把披帛從他手里拿過來,從收納戒里取出一只錦盒,把披帛放進了錦盒中︰“箜篌用這個剛剛好。”

    “公子,你可真是把箜篌姑娘當做女兒養。”林斛把地上的靈石撿起來,用口袋把靈石寶石裝在一起,法器挑出來放到旁邊。

    “我又未成親,哪來的女兒。”桓宗蓋上盒子,把錦盒輕輕放到桌上,聽到外面響起腳步聲,便起身朝門口走。

    “桓宗,你起了麼?”

    桓宗拉開門,見少女站在有些潮濕的屋檐下,手里還拿著一本泛黃的書。

    “昨晚睡得可還好?”桓宗側身讓箜篌進門,偏頭發現綾波的房門似乎快要打開,他順手關上門轉頭走到箜篌身邊。

    “不太好。”箜篌把劍譜遞給桓宗,“我得了一本劍譜,不知道好壞,你拿去吧。”說完,她猶豫了一下,“如果對你們劍修有用,我就臨摹一份,寄回宗門去。”

    勿川師兄與大師兄都是修的劍道,若是桓宗用得著,他們肯定也能用上。

    桓宗接過劍譜,看到書封上“天地劍”三個字,罕見的變了臉色。翻開書頁里面,第一頁寫著“君子習劍,當傲立天地,故這套劍法便名為天地劍。習此劍法者,當為君子。小人者,見書則死。”

    這種詛咒在一千年前十分常見,不同宗門的人有不同的修煉方法,為了避免其他人學走自家東西,很多宗門也會在自家修煉秘籍上,寫上類似于“非我宗門者,習此術法必不能登大道”之類的話。

    那些宗門前輩不會想到,一千年後,所有宗門的修煉秘籍都不再是秘密,各宗各派甚取各家之長,編撰出最合理最完美的修煉手冊。

    時移世易,自古以來便是如此。

    但是天地劍不同,據說此劍法是三千年前一位飛升成仙的劍修所創,集當時修真界之大成,劍成之日,甚至能夠毀天滅地,斗轉星移。

    只是這位劍修飛升以後,劍法卻沒有流傳下來,留下來的只有天地劍法的傳說。

    存在于傳說中的劍法,就這樣以突兀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而且送書的人,還如此隨意。

    “公子,你怎麼了?”林斛發現桓宗盯著書出神,心里有些疑惑,難道箜篌姑娘給公子送了什麼不正經的書?

    他走過去看了兩眼,以為自己眼楮出了問題。

    “天地劍?”

    這只是踫巧同名同姓?

    不管是不是真正的天地劍法,但公子的屋子里出現的極品神器適合女子使用,而箜篌姑娘一個音修,屋子里出現的卻是劍譜,這個秘境送禮,都不講究最基本原則麼?

    “是真的。”桓宗抬頭看林斛,“這就是傳說中的那個天地劍。”

    林斛︰“……”

    他轉頭看向箜篌,箜篌姑娘再這麼慷慨大方下去,公子這輩子恐怕真的只有給她當牛做馬才能還得清了。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一行三人,為什麼就他什麼東西都沒有?

    “箜篌仙子,你可在屋里?我屋子里多了一箱靈石,你房間里可有異狀?”

    聽到綾波在院子里的叫喊聲,林斛摸了摸自己平平無奇的臉。

    呵,原來秘境也這麼膚淺。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1:07 AM

第76章 威脅

    綾波在箜篌外面等了片刻,發現箜篌房間里沒有半點動靜,面色微變,伸手去拍房門︰“箜篌,你醒了嗎,聽到應我一聲。”

    凝神靜聽,里面似乎沒有半點活物的氣息,綾波心中咯噔一下,難不成……

    “綾波仙子?”旁邊的房間門打開,箜篌從門內探出身,“我在這里。”

    綾波敲門的動作頓停,扭頭看向隔壁房間,那不是桓宗真人睡的屋子?在這個瞬間,她腦子里閃過很多念頭,但是這些念頭在看到林斛也出現在箜篌身後時,通通胎死腹中。

    “你屋子里的箱子也打開了?”箜篌招呼綾波進屋,“不知道金玲屋子里的箱子是否也出現了靈石等物。”

    綾波看了眼角落里空蕩蕩的箱子,向桓宗行了一個禮,桓宗面無表情地回了半禮。綾波是個愛美的女人,她不僅喜歡自己美,還喜歡看長得俊俏的男人,但是這種小愛好在桓宗身上完全失效。

    同為劍修,當綾波得知看起來像普通人的桓宗竟然修為高深以後,對他就有種說不出的敬畏。主修劍道的修士,大多劍氣外放,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們與普通修士的不同之處。能夠做到返璞歸真,手中無劍心中有劍的劍修,足以被稱為劍修中的大能。

    她從未聽說琉光宗桓宗真人的名號,但是有時候,名號似乎並不那麼重要。真正有實力的修士,就算在修真界籍籍無名,當大家看到他的那一刻,也會心生敬畏,無人敢冒犯。

    而她,做不到這些。

    盡管很多時候不願意承認,綾波其實心里很明白,修真界很多人對她的尊崇,並不源于她自身,而是因為他們害怕她身後的昭唅宗。

    就因為太明白這些,綾波對桓宗隱隱還有一種說不明道不清的嫉妒。

    她覺得自己是個心態十分公平的女修,因為她不僅嫉妒女修,連男修也一起嫉妒,長得再好看的男修都一樣。

    嫉妒使人瘋狂,但是想要活命的慾望讓人變得理智,綾波在桓宗面前,把欺軟怕硬做得淋灕盡致。

    微微朝綾波點了一下頭,桓宗便把目光放在了箜篌身上︰“這個秘境可能已經有了自己的靈智,所以盡管屋子里並沒有任何能夠使人產生幻覺的陣法或是香料,它依舊能夠讓我們陷入夢境中。”

    “也就是說,只要我們還在秘境中,秘境隨時都能察覺到我們的動態?”箜篌撓了撓桌子。

    “你在幹什麼?”綾波不解。

    “給它撓癢癢。”箜篌開玩笑道,“說不定秘境被我撓得渾身發癢,外面的雨就能停下。”

    綾波︰“……”

    為什麼凌憂界現在要讓她跟這個黃毛丫頭齊名?這是對她的侮辱。

    箜篌又順手撓了一下,忽然聽到傳來一聲響雷,外面的淅瀝小雨,瞬間變成了瓢潑大雨。窗戶被風吹得左搖右晃,砸在牆上的聲音,就像是在抽人耳光。

    看著被砸得哢哢作響的木窗,箜篌尷尬的收回手︰“這個,可能是巧合吧。”

    “如果不是巧合,就你這麼多事,出門就要被雷劈……”

    “綾波道友。”桓宗黑黝黝的眼瞳盯著她,“你去看看金玲姑娘醒了沒有。”

    “好。”綾波點頭,毫不猶豫往外走。出了門才敢撇嘴,孤家寡人在別人面前求庇佑,日子過得可真夠艱難。在此時此刻,她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師兄師姐師弟師妹們究竟有多好。

    “桓宗。”箜篌把手背在身後,結結巴巴道,“如果我開玩笑惹得秘境不高興了,他會不會給我穿小鞋?”

    “秘境只是秘境,它身上有主人留下來的制約,就算開了靈智,也不是真正的人。”桓宗走到她身邊,站著離她近了一些,“它連天地劍都給了你,應該比較喜歡你,所以不用怕。”

    “真的?”箜篌懷疑的看了眼窗外,雙手合十小聲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莫怪莫怪。”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好像真的覺得外面的風雨小了些。反正窗戶已經被刮落在地,無法發出打擊聲,這讓她壓力少了很多。

    “不怕。”桓宗握住箜篌的手腕,面無表情地看著外面,“我陪著你。”

    “嗯?”箜篌還沒反應過來,扭頭見桓宗忽然提劍飛至空中,龍吟聲起,竟生生把劈下來的雷,反削了回去。天上烏雲翻滾,就像是油鍋里滴進了水,黑黑灰灰變來變去,最後雷停雨歇,雲散日出,天空一片晴和。

    “我的天!”走出房門的金玲捧著臉,看著空中揮劍讓天都變色的男人,喃喃道︰“若不是他是個不會過日子的男人,我真想嫁給她。”

    走在前面的綾波從震撼中回神,扭頭看她一眼,半晌後皮笑肉不笑道︰“你想多了。”

    “那倒也是。”金玲點頭︰“這種男人,我是不可能考慮的。”

    “呵。”綾波冷笑一聲,說得好像你願意嫁,人家就願意娶似的。這一個個都什麼毛病,沒一個正常的。她扭頭看飛在空中的桓宗,心情十分復雜。

    一劍有這麼大的威力,至少要出竅期以上的修為才能辦到,琉光宗究竟有多少深藏不漏的高人?

    從空中飛落,桓宗收劍入鞘,走進屋子對箜篌道︰“雨停了,我們走吧。”

    “啊……”箜篌愣愣地點頭,腳下卻沒有動,只是看著白衣勝雪的桓宗發呆。

    “來。”桓宗伸出手,“我牽著你,不怕。”

    “好。”箜篌把手遞給桓宗,任由他拉著自己走。直到走出這座園子,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桓宗,剛才你揮劍那一下,我以為天都會被你劃破。”

    桓宗輕咳幾聲,一本正經道︰“暴力並不能解決問題。”

    跟在他們後面的金玲與綾波不發一語,只是默默往前走著。現在就算桓宗說天是紅色的,她們也絕對毫不猶疑地點頭。

    在絕對強大的人面前,這種原則不是必需品。

    再次走到必須要經過的路口,這次沒有結界攔路,箜篌桓宗一行人很輕松的就跨了過去。結界後面是一片高低不平的山巒,遠處的山籠罩在煙霧之中,仙氣縹緲,讓人見之忘俗。

    “這里有其他人經過。”林斛在草地上發現了血跡。

    看到血跡,大家的臉色變得不太好。有人流血,說明有人身上發生了不好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傷得重不重,有沒有性命之憂。

    “血跡顏色比較鮮艷,他們應該離開得不久。”綾波看了眼草葉上的血,有些擔心自己的師弟師妹們。她轉身朝桓宗拱手道︰“各位道友,我去前面看看,先告辭。”

    “哎,等等。”箜篌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箜篌仙子還有何事?”這裙子她今天第一次穿呢,拽輕點。

    “不知道秘境中還有什麼,你不要單獨行動,我們陪你一起過去。”箜篌偏頭看桓宗,桓宗向她點了一下頭。箜篌更加有底氣,“走吧。”

    綾波沉默下來,半晌後轉頭往前走。

    “多謝。”

    這聲謝說得很輕,也極真誠。

    “箜篌把水霜劍握到手中,笑眯眯道︰“不用客氣,畢竟我現在是有依仗的人。”

    綾波回頭看了眼箜篌笑得彎起來的眉眼,還有牽著她手的“依仗”,心中的感激之情瞬間少了一半︰“哦。”

    最討厭喜歡炫耀的人了,她自己除外。

    峽谷中,兩位散修與昭唅宗一位親傳弟子互相攙扶著往前奔逃,眼見身後的魅魔即將追上來,昭唅宗弟子捂住胸口,對兩名散修道︰“你們先走,我身上穿著宗門長老煉制的法衣,能夠擋一會兒。”

    “不行。”外貌看上去三四十歲的中年男修看著昭唅宗弟子尚帶稚氣的臉龐,“你們先走,我來拖住他們。”

    “你拿什麼來拖,要法器沒法器,要符篆沒有符篆。”昭唅宗弟子冷冷道,“不要耽擱我的時間,趕緊走。找到其人以後,告訴他們這個秘境出現了問題,不要再在里面逗留,馬上找到出口離開。”

    “那我助你一臂之力。”若是平日被宗門弟子這麼嘲諷,中年男修恐怕早就怒發沖冠,但是這一次不一樣,他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神情間有些動容。他一手拎起身邊的年輕散修,把他朝遠處一推,“你速速去傳訊。”

    昭唅宗弟子見他鐵了心要留下來,掏出兩件法器扔給他︰“多撐一會兒,萬一我們運氣好,還能遇到人來救我們。”

    中年男修苦笑,哪會有人來救他們?這個秘境從一開始,就把所有人全部分散到各處,若真那麼容易讓他們遇到幫手,一開始又何必讓所有人都分開。

    魅魔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以氣為體,以吸食情緒為生。對於他們而言,情緒復雜的人類,是最美味的餐點。為了讓人類散發出更多的情緒,他們甚至能夠迷惑人類的神智,進入人類的心中,變成人們最想得到的人或物,蠶食他們的內心。

    魅魔的習性與幻妖有相同之處,但是比幻妖傷害能力更大,並且更古怪。

    用劍逼退一波又一波的魅魔,體內的靈氣幾乎已經用光,昭唅宗弟子喘著氣,與中年散修背靠背站著,兩人一個比一個狼狽。

    “沒想到,我這個散修盟有名的浪蕩子,竟然與一個男修倒霉在了一塊兒,真是晚節不保。”中年男修掏出酒葫蘆喝了一口,看了眼法光越來越弱的法器,等這兩件法器靈氣耗光,他們就要成為魅魔的盤中餐了。

    中年散修胡子拉碴,長相也不俊俏,實在很難讓昭唅宗弟子相信,他能夠做什麼浪蕩子。憑著這張臉,他就算想浪,也要看女人給不給他這個機會。

    他身為大宗門親傳弟子,與一個又臭又髒的散修漢子倒霉在一塊兒都沒說什麼,這個散修竟然還好意思抱怨。

    啪。

    一件法器發光熄滅,掉落在地,兩人四周的屏障漸漸松動下來。

    昭唅宗弟子看著躺在地上的法器,面色白了白。只恨這里面不能傳飛訊符,他就要死得無聲無息了。

    啪嗒,第二件法器也掉落在地,屏障徹底消失。

    圍在四周的魅魔纏繞在了一起,似乎想撲上來,但是不知道為何,卻沒有真正的靠近他們,好像是無形之中,有什麼正在阻攔這一切的發生。

    “師弟。”綾波看到新入門不到十年的小師弟被密密麻麻的魅魔包圍,想都不想便沖了上去。

    “桓宗……”箜篌朝桓宗眨了眨眼。

    “去吧。”桓宗松開她的手,“我就在旁邊看著,不要害怕。”

    “嗯。”箜篌提著水霜劍,飛身沖了過去。

    “公子。”林斛小聲道,“你這種既擔心,又想孩子能夠獨當一面的心態,與做父親並沒有差別。”

    林斛沒有理他,眼神鎖定箜篌沒有離開。

    聽到“父親”兩個字,金玲默默低頭,桓宗真人與箜篌仙子,難道不是互相戀慕,怎麼跟做父親扯上關系了?

    到底是十大宗門的人,說話竟如此高深。

    箜篌雖不是主修劍道,但現在的劍法已經比剛下那會兒精湛許多,就連林斛這個劍修,都能在她劍法中挑出一兩個不錯的劍招。

    你錯了。”桓宗看著箜篌的眼神十分溫柔,“我會比一個父親做得更好。”

    “你們兩個大老爺兒,在我們女人殺敵的時候,能不能蹲旁邊去互相依靠?”確定師弟沒事以後,綾波的擔憂之情全消,“不要在這里礙手礙腳。”

    箜篌默默把兩個靈力用盡的男修,提起來扔到了林斛腳邊。

    魅魔當前,能動手的時候,就盡量少說兩句。

    昭唅宗弟子與中年男修被扔得腦子發昏,好半晌從地上爬起來,抬頭就對上林斛那張面無表情的臉。

    林斛︰“……”

    中年男修︰“……”

    昭唅宗弟子︰“……”

    氣氛變得十分尷尬,小命雖然保住了,但是男人的尊嚴卻蕩然無存。

    “這秘境里,怎麼會有這麼多魅魔?”箜篌斬殺了一批又一批魅魔,實在是砍得太煩,拔下了發間的鳳首釵,鳳首在她手中化形為本命法器,法光大作。

    “你有這玩意兒不早點拿出來?”綾波守在箜篌身邊,擊退所有企圖靠近的魅魔。她倒是想看看,這個自稱是音修的箜篌,究竟有多厲害。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2:18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6-23 12:35 PM 編輯

第77章 出風頭

    音修是除劍修外,殺傷力最強的修士,但是音量攻擊對靈力的要求也格外嚴苛,給人造成的傷害雖然十分可怕,但是對於修為還不夠高的修士而言,它還有最大的一個問題,那就是對靈力消耗特別快。以箜篌現在的修為,可以很好的控制鳳首,但卻堅持不久。

    可以說音修在修煉初期就是身體嬌弱的小可憐,但若是到了元嬰期以後,就是不出手則已,出手死一片的煞神。然而整個修真界,主音修的修士並不比可憐沒地位的廚修多,因為音修之道對修士的天分要求格外高,不是修士選擇它,而是它選擇修士。所以整個修真界音修少之又少,近幾百年來來,熬過元嬰期的音修總數為……零。

    箜篌只當沒聽見綾波的話, 她看著從四面八方圍過來的魅魔, 手指搭在弦上輕捻。

    她並不喜歡父皇沉迷音樂,任由奸臣當道, 甚至曾一度對樂律也抱著反感的心態。現在的她早已經明白, 樂律是無辜的,樂器也是無辜的,真正錯的只有父皇一人。

    魅魔最喜歡人類的負面情緒,恐懼、嫉妒、恨、後悔、傷心都是它們的美味。

    樂聲響起,這是箜篌樂器中,比較簡單的一首,曲調平靜中帶著歡樂與祝福,這是姬家皇朝還沒覆滅前,年僅六歲的她,唯一學會的曲子。

    學這首曲子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想要討父皇的歡心,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在父皇面前彈奏,景洪帝便帶兵打了進來。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彈過箜篌。

    不懂歡樂,不懂給別人帶來歡樂的人,又怎麼能彈起這首曲子。

    可她現在已經懂了,而過往也已經放下了。

    簡單的小調,帶著強大的靈力向四周擴散,魅魔們就像是失控的蠅蚊,四處飛散潰逃。然而他們又能躲到哪兒去,風中有聲音,林間有聲音,就連黑暗的縫隙中,也有聲音。

    大片大片的魅魔化為黑煙消失,彈奏鳳首的箜篌捻弦的手指未停,樂聲傳出很遠很遠。

    綾波怔怔地提著劍,神情恍惚的想起了很多小事。剛到昭唅宗時,師父給她買的漂亮裙衫;引氣入體成功時,師父師兄誇她是修真界里除了仲璽真人以外最有天分的修士;嚴肅講規矩的掌派大師兄,在她上次回宗門被罰緊閉時,偷偷給她帶了喜歡的蜜花露。

    原來自從她進入昭唅宗以後,竟發生了那麼多微不足道卻又開心的小事。

    曲終,魅魔已經消失得乾乾淨淨。不知過了多久,綾波才回過神來。她緩緩把目光投向箜篌,箜篌已經把她的本命法器化作髮釵,重新插在了發鬢里。

    “箜篌……”再看箜篌,綾波內心有種震撼,這種對本命法器的掌控能力,實在不像是一個剛晉為心動期修士能有的。這是何等可怕的天分?

    箜篌朝她嫣然一笑,然後道︰“綾波仙子,快來扶我一把。”

    綾波見她臉色有些白,猜到她可能靈力耗得差不多了,忙伸手去扶。然而身後有個人動作比她還要快,就像是一道白光,從她眼前劃過,待她看清時,箜篌已經被他扶住了。

    “凝神,靜氣。”桓宗把一粒凝氣丹塞進箜篌嘴里,伸手扶住她的腰。不過扶著腰的那只手,手掌虛握成拳,並沒有趁機把整只手掌都貼在箜篌的腰間。

    綾波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感覺怎麼樣?”桓宗往箜篌靈台里輸入了一些靈氣,見她臉色緩和過來,才慢慢松開她。

    “還、還不錯。”箜篌看向桓宗的眼神亮閃閃的,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在剛才那一瞬,我覺得自己的神識與鳳首好像融為了一體。鳳首能夠感受到我的情緒,而我也知道怎麼彈奏鳳首,才能讓它發揮最大的能力。”

    箜篌摸了摸發間的鳳首釵,她從未現在這一刻喜歡自己的本命法器,它就像是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永不能分離。

    “你已經摸到了心悟的門檻。”桓宗看著少女微紅的臉頰,“很厲害。”

    “真的?”箜篌眼楮睜得更大,里面是滿滿的笑意與激動。

    桓宗唇角微彎,“不騙你。”他祭出一把飛劍,拉著箜篌跳上去︰“先休息一會兒,放松心神,什麼都不要想。”

    “嗯。”箜篌點頭,盤腿坐在劍上,閉眼打坐。

    綾波把靈力耗盡的師弟拎上自己的飛行法器上,轉頭問︰“桓宗真人,秘境中用飛行法器,會不會太顯眼了?”

    桓宗扭頭看林斛,讓他代為解釋。

    “綾波姑娘,若是秘境還未開靈智,那麼步行才是最穩妥的方式。但秘境靈智已開,我們所有人的動作幾乎全都瞞不了它,再選擇步行只是拖延時間。”林斛單手把中年散修帶到自己飛行法器上,轉頭問金玲,“金玲姑娘可要一起上來?”

    “不用,我自己能行。”金玲掏出自己的飛劍,跳上去飛到了空中。

    見識了綾波仙子的劍法,還有箜篌仙子的音攻之術,金玲深感愧疚。身為一個女人,她不能讓自己表現得太糟糕,影響了女人形象。

    默默飛到中間,金玲看了眼前方坐在桓宗真人飛劍上打坐的箜篌,心情有些復雜。她若是箜篌仙子,肯定無法做到全然相信一個其他門派的人,更何況她的天賦如此出眾,若是其他門派想要毀了她,現在就是很好的機會。

    很多美好,都會被嫉妒撕裂,箜篌難道不怕?

    箜篌到底怕不怕,金玲不清楚,但是直到他們被結界攔住去路,箜篌都沒有醒過來。

    突然出現結界已經不能讓大家意外,意外的是結界旁邊的山壁上,竟然出現了一幅畫。這幅畫十分怪異,貌美者持刀殺人吃心,面惡者跪在河邊哭泣,還有道路兩旁面無表情的路人。

    金玲僅僅看了兩眼,便覺得頭暈想吐,忙閉上眼穩住心神,卻不敢再看。

    綾波比金玲好很多,她看著畫中捂嘴哭泣的醜陋女人,微微皺眉。難道被貌美者吃掉的人,是她的親人,所以才會跪在地上捂嘴痛哭?

    現在忽然出現這幅壁畫是某種暗示嗎?

    “公子?”林斛轉頭看桓宗。

    桓宗拔劍出鞘,強大的劍意直朝結界飛去,結界搖搖晃晃間,竟被一劍破開了。

    “這幅畫中有法陣,看久了容易陷進去出不來。”桓宗淡漠道,“裝神弄鬼,這種手段的秘境,算不上稀罕。”話音落,他又是一劍劈出,山壁上的畫被毀,跪在河邊捂嘴痛哭的女人,化作了一堆碎石。

    再度跳上飛劍,桓宗看了眼沒有被驚醒的箜篌,語氣淡淡地對眾人道︰“走。”

    能用劍解決的事情,就不是事。

    昭唅宗弟子與中年散修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好半晌回不過神來。這位桓宗真人修為究竟到了哪個境界,竟然一劍破開秘境立下的結界?

    都是這麼厲害的高人了,進入這個秘境能得到什麼歷練?總不能是進來看風景的吧?

    結界過後,又是一重天地,高山荒石,烈日高照,炙熱的溫度烤得皮膚生疼。金玲連忙從腰間的收納袋里取出三把傘,給綾波分了一把,想分給箜篌時,才想起箜篌還在入定中。于是她朝箜篌方向伸出去的手,變得尷尬起來,不知道該若無其事收回來,還是強行塞過去。

    “這是為何?”桓宗接過傘,看到旁邊的綾波已經撐開傘遮在了頭頂。

    “真人,這種日頭容易把人曬黑,要吃不少美白丸才能恢復過來。”金玲指了指天上的烈日,又瞥了眼箜篌如白雪般的肌膚,“箜篌仙子面白膚嫩,曬黑了多可惜。”

    “不用了。”桓宗把傘還給了金玲。

    金玲接過傘,同情的看了眼無知無覺的箜篌,這就是輕信男人的下場,希望等她醒來,發現自己臉黑了不少時,不會氣得與桓宗真人反目成仇。

    正這麼想著,金玲看到桓宗從收納戒里拿出了一把玉骨傘,這把傘不知用什麼制成,她隔著一段距離都感受到了絲絲涼意與靈氣。

    眼見桓宗把傘撐開,遮在了箜篌頭頂,金玲默默飛得離桓宗真人遠了些。

    她還年輕,心境不太穩,受不了這種刺激。

    昭唅宗弟子見狀,忙從飛劍上站起身,對站在他前面的綾波討好笑道︰“師姐,我給你撐傘,別累著你了。”

    綾波也不跟他客氣,轉手把傘塞給他︰“撐好了。”

    昭唅宗弟子連連點頭,殷勤得像是一只小狗崽。綾波心情頓時暢快起來,果然還是自家師兄弟好,知道在外面獻殷勤,給她爭臉。

    “救命!”

    地上傳來呼救聲,綾波仙子往下一看,長德師兄大半個身體都被埋進了泥中,只剩下頭跟手在外面四處亂舞,企圖抓住什麼東西,來延緩他陷落的速度。

    “師兄!”綾波與師弟見狀,都急了起來,綾波飛身就想下去。桓宗揮手用靈氣把她掃了回來,綾波仙子跌落在飛劍上,轉頭怒視桓宗,“真人這是何意?”

    “長德道友是個十分冷靜的人,若真是陷入這種困境,不可能只是慌亂無措的呼救。”桓宗掐了一個指訣,凌空在綾波與昭唅宗弟子額間一點,“你們再看看。”

    綾波再度看去,這哪是師兄,分明是一具不斷攀爬的骷髏。她額頭冒出些許細汗,今日若不是桓宗真人在這里,她說不定已經跳下去施救了。

    桓宗面無表情地看著骷髏,這種不願意接受死亡的鬼魂,只需要一劍便可以毀去。他從收納戒里找出一瓶清淨寺住持送給他的靈露,取了一滴彈到骷髏身上。

    眨眼間,骷髏便化為灰燼,附在骷髏上的鬼魂變成一道青煙,消失了。

    箜篌睜開眼,看到的便是桓宗往骷髏身上彈靈露的一幕,眼見鬼魂飄走,她開口問︰“桓宗,你在做什麼?”

    “超度。”見箜篌站起身,桓宗移了移傘的位置,不讓陽光照到她身上。

    “哇。”箜篌驚嘆,“你真的什麼都會。”

    事實上,桓宗做的事情,就是用靈力把清淨寺住持送的靈露滴在骷髏身上而已。只要正道修士,都能做到。

    桓宗搖頭︰“並非我什麼都會,是這瓶靈露的功勞。靈露是清淨寺住持所贈,上有佛法加持。”

    “那也是你厲害。”箜篌道,“聽說清淨寺住持常年不見外客,你竟然能得到他贈送的靈露,就足以證明你的優秀。”

    聽到這種說法,桓宗微微驚愕,隨即失笑。

    被人全心全意相信,並且在對方心中,自己的形象無比高大,實在是一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恭維。桓宗想,若是此刻箜篌要看海,他一定帶她找大海,若她想摸星星,他就帶她去摘星。

    被人如此真摯的相信,就舍不得讓她有半分失望。

    “傘給我,我自己來撐。”箜篌伸手去拿傘柄,柔嫩的手指與桓宗手背相觸,桓宗指尖微顫,飛速松開了手。手背上又麻又燙的觸感,順著手臂蔓延到了心口。

    箜篌見桓宗臉頰有些紅,往他身邊站了站,把傘舉到兩人頭頂︰“這麼大的太陽,你都不給自己遮一遮?”

    低頭看著箜篌白嫩的臉頰,桓宗往旁邊退了一步︰“還好。”

    “臉都曬紅了。”箜篌揪住他的袖子,把人給拽了回來,“一黑遮百俊,你對自己的臉好點兒。”

    這麼好看的一張臉,如果讓她眼睜睜看著它被曬傷,那簡直就是罪孽。

    從驚駭中回過神的綾波正欲向桓宗道謝,扭頭看到他與箜篌親密的姿態,選擇了不說話。這次不管長德師兄怎麼說,她都不會再認為這兩人是純潔的男女友誼。

    打死她都不信。

    超度了鬼魂以後,一路上他們便沒有再遇到什麼奇怪的幻境,直到他們飛出荒山地帶,都沒有任何事發生。所以這片荒山出現的目的是什麼,讓他們多曬一會兒太陽?

    荒山外面,果然又出現了一道結界,結界旁立了一塊碑,上書“生死門”三字。

    涉及到生死二字,總是比較唬人。

    昭唅宗弟子剛準備說話,就見桓宗一腳踩在石碑上,石碑應聲而裂︰“走。”

    林斛︰“……”

    怎麼覺得公子今日做事格外……喜歡出風頭?

    最讓林斛覺得意外的是,公子靈台不穩,今天又是劈天,又是斬結界,內腹應該有所不適才對,但是此刻的公子看起來神色如常,除了偶爾有幾聲輕咳外,看起來比剛從琉光宗出來時好了不少。

    難道是在他傳送到其他地方時,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好事?

    箜篌以為生死門後面,是冰火兩重天的景象。哪知道里面是藍天白雲,青山綠水的桃源盛景,陽光溫暖明媚,靈氣充裕,只是站在這里,便讓人身心舒暢,忘記不好的事。

    “這麼美的地方,一定有問題啊。”箜篌摸著下巴,不敢四處亂走,“想騙我們上當,沒那麼容易。”

    綾波等人也覺得此處好看得詭異,這讓他們想到了剛入秘境時,那條美麗如畫的溪流。她回頭看了眼師弟︰“跟好,不好亂走。”

    昭唅宗弟子點頭,握緊了手中的劍。

    他們順著小道往前走,除了在路邊發現一些珍稀靈草以外,並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師姐。”

    “別跟著我,滾遠些。”

    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兩個女人的爭吵聲,箜篌一聽就知道,這兩人積怨已久。

    “師姐,我真的沒有靠近何師兄的意思,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信不信你很重要?不如水潭邊照一照你那張臉,就算你靠近那些男人,他們會多看你一眼麼?”

    爭吵聲漸漸強烈,兩個穿著青衫的女子從花樹後走出,走在前面的女子膚白貌美,臉上怒意未消。跟在她後面的女子神情驚惶,背脊佝僂著,似乎已經習慣了在他人面前伏低做小。

    待她抬起頭時,金玲差點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這是怎樣一張臉,左邊倒還稱得上清秀可人,右邊卻溝壑不平,還掛著膿血,十分可怖。

    這兩位女修難道是散修盟的人?

    她隱隱約約記得,散修盟里有好幾個穿著青衫的人,只是臨進秘境時,她所有注意力都在箜篌一行人身上,對散修盟的人並沒有太多印象。

    這是兩女爭一男的戲碼?

    都什麼年代了,大家都混成了修士了,有身份有修為,還缺個男人麼?修真界的男人不合適,還有人間界呢,搞得這麼面目猙獰,多丟女人的份兒?

    兩位女散修也發現了他們,長相艷麗的女散修認出箜篌等人,收起武器朝他們行禮︰“見過諸位道友。”

    “二位道友好。”箜篌目光在兩人身上轉了一圈,裝作沒有聽見剛才那些話,“一路上可曾遇到危險。”

    美艷女修苦笑︰“只是保住了命,想要取的靈草被靈獸護著,我打算去拍賣市場上看看,多花錢總比丟命好。”

    “兩位姑娘可是西面的散修?”與箜篌他們同行的中年散修端詳著二人,他們這些散修來自八荒六合,靠著散修盟的長老才勉強湊在了一塊兒,要說多熟悉也談不上。

    “魯義道友好。”面醜的女修小聲道,“我們正是西面來的。”

    叫魯義的中年散修有些不好意思,對方連他的名字都記住了,他連對方姓什麼都不清楚。同是散修,魯義有心請她們同行,不過他自己都是靠著這些宗門親傳弟子才保住命,實在沒臉請桓宗真人他們多帶兩個人,所以沒有開口。

    “諸位道友請小心,這個秘境似乎出了些問題。” 面醜女修小聲提醒一句,轉身準備離開。結果沒有走出幾步,花樹上突然竄出一條藤蔓,把她整個人卷至空中,然後狠狠拋了下去。

    “嘶。”金玲往後退了兩步,她只是看著,便覺得骨頭發酸,也不知道那位姑娘怎樣了。

    箜篌往前踏出一步,桓宗按住她的肩膀︰“我去。”

    “小心。”箜篌沒有堅持,對桓宗小幅度點了點頭。

    桓宗幾劍斬斷藤蔓,看著地上形容狼狽幾乎無法站立的女修,冷著臉道︰“起來。”

    說完,也不等女修反應,轉身便走。

    女修摸著自己右邊臉頰,眼神黯淡,強撐著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沉默的跟在了箜篌等人身後。

    路過一片花海,一條清澈見底的河流攔住了去路,箜篌正準備掏出玉舟渡河,聽到後面傳來了巴掌聲。

    她驚愕回頭,貌美女修不知為何,竟打了毀容女修一巴掌。魯義面容尷尬的站在兩人旁邊,勸也不是,不勸也不是。

    綾波冷眼看著兩人,不耐道︰“要打你們去旁邊打,別吵著我們。”

    美艷女修垂下手,突然拽著毀容女修的衣襟,把她拖到河邊︰“你自己照一照,別再在男人面前裝出楚楚可憐的模樣,惡不惡心。”

    昭唅宗弟子看到這一幕,覺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師姐,這也太……”

    “閉嘴。”綾波冷哼道,“在沒有了解事情前因後果前,不要輕易辨別對錯。”

    師弟不敢再說話,扭頭看他們中為人最和善的箜篌仙子,沒想到箜篌仙子面對這個場面,竟然也沒有反應。

    女人心海底針,他真是看不懂了。

    這兩人究竟哪里有問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01:04 PM

第78章 枯萎

    “不不不……”毀容女修捂住臉,哀求道,“你放過我吧,求求你。”

    美艷女修嗤笑一聲,把毀容女修鬆開,任由她摔進河里。毀容女修從河里爬起來,她趴在河岸邊,朝箜篌等人望過來,眼里滿是祈求。

    “你難道還想別人來救你?”美艷女修話語中的諷刺更重,“這張臉看著就讓人惡心,不如死了更好。”

    毀容女修捂臉痛哭,時不時朝箜篌這邊望去,她在期待能有一個人站出來,站在她面前說,容貌並不重要。

    金玲被對方這種眼神看得有些心虛,悄悄往後躲了躲,仿佛這樣心中的愧疚之情就能少一些。她修為不高,進這個秘境只是為了增加見識。誰料秘境中出了變故,她靠著綾波桓宗箜篌等人才能保全自己,哪敢隨便開口給箜篌他們惹麻煩。

    “這……”昭唅宗的小師弟年輕氣盛,看著這一幕氣得直喘粗氣,若不是綾波拽住了他,他早就沖出去了。年輕小伙子, 骨子里還帶著幾分沖動。

    “你不懂女人。”面對小師弟憤怒的眼神,綾波用傳音術道,“這個長得比較漂亮的散修修為是金丹期,她的修為不錯,聽她說話的語氣,她在散修盟的地位也不低。這樣一個女人,是絕對不會在陌生人面前,尤其是我們這些大宗門親傳弟子面前,表現得如此咄咄逼人與尖酸刻薄。”

    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但凡有些地位,在陌生人面前,都會下意識讓自己表現得更加完美。這個美艷女修卻很奇怪,不停的挑釁,不停的做挑戰他人底線的事情。

    毀容的女修更是奇怪,明明是有修為的人,在美艷女修手中卻像是普通的軟弱女子,任由對方搓圓搓扁。除了哭,毫無反抗的行為。

    “很多的女人,在長相出眾的男人面前,都會忍不住表現自己好的一面。就像大多男人在美女面前,會格外風度翩翩一樣。”箜篌突然開口道,“就算她對男人不感興趣,看她打扮得那般精致,足以證明她是個看重顏面的人。一個看重顏面的人,不會在外人面前把自己表現得如此醜陋。”

    綾波與箜篌對望一眼,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幾分默契。

    昭唅宗的小師弟被兩人看似有道理,又好像毫無道理的話驚呆了,但是再看那兩個女修時,已經不由自主的揣測,這是故意演給他們看,還是真的發生了什麼矛盾?

    “可她們做這些,是為了什麼?”昭唅宗師弟結結巴巴問,“逗我們玩嗎?”

    “她們不是散修盟的人。”桓宗神情平靜了,仿佛在說天氣好還是壞般。

    “不是散修盟的人,宗門弟子里面沒這兩個人,那她們……是哪兒來的?”昭唅宗後背發涼,這兩個女修身上看不出半點不對勁。

    “為什麼你們不幫我?”毀容女修恨恨地看著箜篌等人,“就因為我長得醜,你們便不把我當人看了麼?”

    她面容扭曲,恨意滔天,哪還有方才怯懦的樣子。

    就在大家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毀容女修忽然把手伸到美艷女修臉上,撕下她的臉搭在自己臉上,她扭頭咧嘴輕笑,“我現在美了麼?”

    可憐的昭唅宗師弟,被這突然的變故嚇得往後退了兩步,差點連氣都喘不過來。

    “既然你們不喜歡我這張臉,不如把你們的臉送給我?”女修忽然怪笑起來,身軀與四肢扭曲成一個奇怪的弧度,充血的雙眼在箜篌與綾波身上來回掃視,“我喜歡你們的臉,送給我吧。”

    她舔了舔烏紅的舌頭︰“你們為什麼不幫我呢,若是你們幫了我,我就能放你們走。”女修忽然又哭又笑,“我好恨你們,我要你們拿臉來賠給我。”

    “因為你們這台戲太浮誇了。”箜篌歪了歪頭,樣子十分無辜,“經常被欺凌的人,被欺負的時候,並不會有那麼多的辯解,因為只有沉默,才能讓對方少出手兩次。”

    女修臉上的表情凝固,隨即吼道︰“你們騙我,你們都是一群以貌取人的瘋子。”

    “你錯了,真正以貌取人的是你。”箜篌仗著有桓宗撐腰,興致勃勃地與女修斗嘴,“在你的心中,貌醜的人就應該怯懦無能,貌美者必定囂張跋扈,毫不講理。甚至於你對女人都抱著看不起的態度,不管她們貌美還是貌醜,總會因為爭奪男人變得面目猙獰。”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修真界現在發展得很快,女修們也都很忙,忙著修行,忙著游歷山川湖海,忙著穿衣打扮,沒有那麼多時間搶男人。”箜篌冷哼一聲,“你是什麼東西我不清楚,但是我很清楚,你對人心了解得還不夠多。”

    女修被箜篌說得啞口無言,抖了抖身上的骨頭,站直了身體︰“你胡說,五百年前還有兩個女修為了搶男人,打得不可開交。”

    五百年前……

    箜篌扭頭對桓宗眨了眨眼,然後繼續對女修道︰“連你都知道,那是五百年前。時移世易,現在的修真界早就有了新風氣,新面貌,你這種因循守舊的觀念可不太好。”

    “當真?” 女修表情變得凝重起來。

    “當然。”箜篌指了指身邊的桓宗,“你看我身邊這位男修,修為高深,相貌俊美,完美得幾乎沒有缺點。但是我們三個女修爭了沒,搶了沒?”

    女修看了眼桓宗,不知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不太好看,她冷哼道︰“既然如此,本局就算你們過關了,你們可以滾了。”

    “俗話說,相逢就是有緣,你對秘境如此熟悉,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小問題?”箜篌見女修似乎並沒有撲過來的意圖,開始打她的主意。

    “不可以。”女修撕下臉上的人皮面具,往地上重重一扔。人皮面具觸地消失,那位身材標志的美艷女修,也化成了烏有。

    “不要這樣嘛。”箜篌哪還看不明白,這根本就不是什麼兩女爭一男,而是秘境對人性的考驗。

    大概秘境是想考驗他們,究竟看重容貌還是內心。照現在的情況來看,這個考驗應該被他們搞砸了。

    “我就想問問,秘境里的尋雲樹在哪兒?”箜篌期待地看著再次變得醜陋的女修︰並沒有因為對方那張可怕的臉移開視線,“拜托,幫個忙吧。”

    “尋雲樹千年開花,千年結果。待結的果子成熟以後,就會枝枯葉落,根睫死亡。”女修語氣平常,“秘境中確實有過尋雲樹,但那是五百年的事情。五百年前尋雲樹結過一次果,現在早已經枯萎,連根都爛在了泥里。”

    “枯萎了?”箜篌心頭一空,腦子里嗡嗡作響。這些日子以來,她陪著桓宗找到了幾樣藥,以為很快就能湊齊,按照藥方幫桓宗治好身體。哪知進了這個秘境,才知道尋雲樹早就沒了。

    在孫閣主那里聽到這個消息時有多高興,她現在就有多失落。

    溫暖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箜篌茫然地抬頭,看著桓宗溫和的雙眼,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里難受,就像是塞了又多又亂的棉絮,怎麼都無法清理乾淨。

    “沒事,我們可以慢慢找,就算找不到也沒有關系。”桓宗見箜篌雙頰煞白,一副不能接受的樣子,忙伸手拍她的後輩,“沒事了,沒事了。這里沒有,還有其他地方。”

    箜篌緩緩回過神來,緊緊地回握桓宗的手︰“你說得對,一定會找到的。”

    “尋雲樹哪那麼容易找到。”女修不咸不淡道,“它之所以叫尋雲樹,就是因為它外形多變,行蹤縹緲無蹤,比雲還要飄忽。”

    “反正我運氣好,一定能找到。”箜篌怕桓宗多想,連忙堵住女修的嘴,“你可以走了。”

    女修︰“……”

    剛才她求它的時候,可不是這幅嘴臉。

    現在修真界的女修,都已經如此虛偽了麼?

    它翻了一個白眼,化作煙霧消失在天地之間。

    金玲看著空蕩蕩的河邊︰“剛才的女修,是什麼東西?”

    “應該是秘境的靈智。”林斛道,“我們在前面看到的壁畫,還有生死門那幾個字,都是對我們的一種暗示,讓我們下意識在遇見某些事時,只會粗暴的按照個人喜好來劃分對與錯。”

    秘境想讓他們學著正視內心、善于辨別真假、注重人性看輕皮囊,可惜這些考驗方式用在他們身上,好像不太成功。

    得知尋雲樹已經枯亡,箜篌的情緒多少受了些影響,只是怕被桓宗看出來,一直強顏歡笑。

    桓宗或許是看出來了,或許是沒有看出來,一路上都牽著她的手沒有松開。

    接下來的幾天里,秘境里風平浪靜,箜篌一行人挖到不少靈草。某天夜里,林斛與箜篌一起去樹上摘果子時,提到了桓宗近幾日臉色格外好這件事︰“我被傳送到其他地方那兩日,有沒有發生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箜篌仔細回想,搖頭道︰“沒有。”

    林斛疑惑更深,難道是公子受到幻妖的影響,突然大徹大悟了?

    “不對,有一件事。”箜篌把摘下的新鮮果子扔給林斛,“我跟桓宗雙修過。”

    “雙修?”林斛看著箜篌的小身板,箜篌姑娘才多大,公子他……

    “摘好了?”桓宗出現在了兩人身後,神情平靜如幽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06:58 PM

第79章 劍傷

    林斛的話在看到桓宗後戛然而止,他目光在桓宗身上掃來掃去,眼中有著明顯的不讚同。只是有些話,不適合當著箜篌的面去說,所以他忍住了。

    桓宗從箜篌手里拿了兩顆她摘下來的果子,“記得多休息一會兒。”

    箜篌點頭,猜測兩人可能有話要說,往旁邊跑去。

    不遠處的空地上,搭建著幾棟風格各異的房子,這些房子都是煉制好的法器,供修士在外面臨時居住。

    箜篌捧著新鮮水果走到綾波身邊坐下。

    “這水果挺新鮮啊。”綾波不用箜篌邀請,便主動伸手去拿果子,順便弄出一盆水來洗了洗,“靈氣濃郁,爽甜可口,真想帶回宗門去種。”

    “這些果子因為長在靈氣濃郁之地,才會有如此美味。”箜篌把所有果子倒進盆里,示意綾波全部洗完。綾波裝作沒有看懂箜篌的暗示,扭頭看小師弟。

    小師弟瞬間明白師姐的意思,挽起袖子開始洗水果。

    誰來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來洗。箜篌挑了一顆又大又紅的啃了起來︰“你們現在有什麼打算?”

    “先找到大師兄匯合。”綾波想起箜篌他們好像在找什麼尋雲樹, “你想要的東西,找到了麼?”

    箜篌默默搖頭,秘境之靈沒有騙她,這里可能真的已經沒有尋雲樹了。尋雲樹不沾塵土,行蹤不定,這幾天她一直在雲霧中找尋,甚至連水里也探尋過,也都一無所獲。

    “很多東西講究一個機緣,你不要太著急。”綾波難得有好心情跟一個黃毛丫頭談話,“琉光宗視劍為生命,對於他們而言,沒有什麼比追求劍道更重要了。”這黃毛丫頭若是與桓宗真人走到一起,最好還是留居在雲華山,琉光宗的日子對於雲華門弟子而言,可能不太好過。

    箜篌不明白綾波為什麼突然提起琉光宗劍修如何,但仍舊稀里糊涂點頭︰“哦。”

    見她漫不經心的模樣,綾波微微皺眉,到底是年輕小姑娘,不知道這些俗事,能把仙女都熬成黃臉婆。

    “找不到東西怎麼辦,直接離開秘境?”點到即止,綾波性格雖然嬌蠻,但腦子很清楚,有些話不宜說得太多。

    “先送你們找到長德道友。”箜篌抬頭看了眼天空,“我以前沒有進過秘境,這次進來可以長點見識。”

    綾波沉默了,按照常理來說,弟子拜入宗門以後,前十年里大多數時間都會待在宗門修煉,就算有秘境,也不適合剛入門弟子進入。

    但箜篌修為增長太快,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用在她身上,似乎並不太合適。

    秘境有很多種,有些是突然出現,里面危機重重。還有些秘境是各大宗門祖上留下來用來培養弟子的,不會出現太大的危險,只是有可能在里面遭些罪。

    還有一種便是他們現在待的這種秘境,每過一段時間會按時出現,無論哪個宗門的修士都能進入,善惡難辨,生死都在一瞬間。

    “既然如此,就多在里面待幾日。里面靈氣充裕,打坐一日抵得上外面的五六天,不要浪費。”綾波見金玲從屋子里出來,朝她招手道,“過來,一起吃果子。”

    金玲見綾波盤腿坐在墊子上,頭髮隨意披散在身後,實在不像是第一次見面時,連走路都要人撒花瓣的綾波仙子。

    人前人後真是兩個樣。再扭頭看箜篌,並不比綾波仙子好在哪里去。幸而兩人都是相貌極為標志的女修,就算不修邊幅了些,也還是很好看。

    若是這兩人中,有一個人盛裝打扮,那麼另一個人肯定也不會隨意起來。但偏偏兩人仿佛約好了一般,突然就變得“不講究”起來。

    “在這里待了好幾天,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遇到長德道友。”這兩日他們一直住在這里,來來去去就只有他們幾個人,再也沒有見到其他的生物。剩下幾個男人,早已經看到了她們最凶悍時的樣子,所以在外面竭力維持的形象,可以適當放輕松一點了。

    “要不你算一卦?”綾波挑眉看箜篌。

    箜篌摸了摸玉龜甲,搖頭道︰“還是算了,等下讓桓宗來算。”前幾天她算卦說往南邊走,雖然確實湊巧救下了凌波的師弟,但除了這件事以外,他們這一路上也沒有特別的順利。

    這種關鍵時刻,還是讓更厲害的人來掐算比較穩妥。

    遠遠瞧著三位姑娘湊在一起邊吃果子邊聊天,林斛臉上的表情變得格外嚴肅︰“公子,你與箜篌姑娘的事情,要如何解決?”

    桓宗靜靜看著他,等著他下文。

    “箜篌姑娘年歲尚小,你這樣……怕是不太妥當。”林斛到底還是把心中的想法說了出來,“你不要仗著小姑娘對你的信任,做出不合時宜的事情。”

    “你說的不合時宜,指的是我與箜篌在一起,能夠觸發天地雙修,溫養經脈?”桓宗看向林斛的眼神意味深長,“林斛,我沒有想到你的想法竟然如此……”

    林斛已經顧不上桓宗這句話里還帶著幾分調侃,他音量不自覺拔高︰“公子,你此言當真?”

    天地雙修是一件需要緣分的事情,能夠踫到這種機緣的修士少之又少,稱得上是鳳毛麟角。

    所以擁有這種機緣的人,在其他修士看來,無異於天道的親生子。

    這種修煉方式不僅能夠提高修行速度,還能借用靈氣洗經伐脈。說得再淺顯一些,就是公子即便找不齊古藥方上的東西,也能靠著箜篌姑娘穩住靈台,多撐上百八十年。

    “公子。”林斛深吸一口氣,“我覺得,你現在就去跟箜篌姑娘說,願意為她做牛做馬吧。”

    桓宗︰“……”

    百八十年里能發生什麼事,誰也不能保證,說不定公子可以借著這段時間,找到完全恢復的方法。

    “我並不是在說笑。”林斛認真道,“天道仁慈,為萬物留一線生機,或許箜篌姑娘就是你的那線生機。”初識箜篌,只以為她是個熱情討喜的後輩,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所以選擇了一路同行。

    但箜篌實在太討人喜歡,尤其是上了年紀的長輩,林斛對她很難有半分負面情緒。現在得知她與公子竟然還有這份機緣,他是徹徹底底看明白了,這一路上不是她在受他與公子的保護,而是他跟公子在抱她的大腿。

    “不必如此。”桓宗搖頭道,“我與箜篌之間,有機緣是好事。但我對她好,並非因為機緣。”

    林斛張了張嘴,被桓宗打斷。

    “此事我會與箜篌商議,但做牛做馬這種調侃話日後不必再說。”桓宗扭頭看向不知道說到什麼,與綾波輕笑出聲的箜篌,“我與她之間的情誼,無需這些。”

    桓宗不愛說話,以往也很少做出打斷別人說話的行為。除非他對當下不滿,才會明確的開口。林斛怎麼都想不到,公子會因為這麼幾句話而動了怒。

    當男人開始在小事上敏感時,很多事就無法再回頭。但是這一次林斛沒有再提醒桓宗,他於桓宗亦師亦友,但還沒有擔起父母責任的打算。

    “桓宗。”又過了好一會兒,箜篌起身朝這邊揮手,“快過來幫我們一個忙。”

    桓宗想也不想便走了過去︰“怎麼了?”

    “你來掐算一下,接下來往哪邊走。”箜篌眼巴巴的看著桓宗。

    桓宗眉眼舒展開︰“不是已經說好往南?”

    “真要照著我卜卦出來的方向一直走?”箜篌有些氣弱,心里有些不踏實。

    “你算得很好。”桓宗看了眼昭唅宗小師弟,“若我們沒有朝南面走,也許就不能遇到其他的道友,也不會知道尋雲樹的消息。”

    “真的?”箜篌半信半疑。

    “我信你。”桓宗見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今晚再在這里住一夜,明天早上我們出發。”

    其他人沒有意見,反正跟著他們一路上不僅找到了不少靈草,還很安心,別說是帶他們往南邊走,就算讓他們往回走,他們也沒有意見。

    抱大腿的人要有抱大腿的自覺,抱了大腿還嘰嘰歪歪的人,那是腦子不好。

    綾波看了眼拖油瓶師弟,現在跟著桓宗真人他們一起,是最穩妥的選擇。

    又是旭日東升,長德帶著兩位師弟靠著樹幹小憩,當第一縷太陽光照過來的時候,他就睜開了眼。自從進入秘境以後,他們就沒有一天是安寧的。

    先是被幻妖騷擾,又是強行被住在奇怪的屋子里,早上起床看到一堆靈石堆在屋角,如果不把那些靈石裝走還不讓出結界。

    後來在路上救了個被同伴欺負的女修,哪知道被欺負的貌醜女修,其實是做了對不起另外一個女修的事情。他們幾個大男人被另外一個貌美女修罵得狗血淋頭,偏偏還因為心虛不能還嘴。

    再後來就是被魅魔一路追趕,那些魅魔好像特意跟著他們似的,時不時出現,讓他們不能安寧太久。

    若是心性稍差的修士,被魅魔時不時的騷擾,恐怕早已經失去理智。但是長德不同,身為昭唅宗的掌派大弟子,宗門中的師弟師妹們並不是各個都省心懂事,他早就習慣了應對各種突發情況。

    魅魔是很容易讓人心生焦躁,但是再煩人的魅魔,也比不上宗門里那一堆脾氣各異的師弟師妹。

    他站起身,看到蓋在一位師弟身上的外袍已經滑落在泥地上,彎腰撿起外袍蓋在師弟身上。

    兩位師弟睡得很沉,直到初晨的陽光照在他們臉上,他們也只是翻身背對著太陽繼續睡。

    長德嘆口氣,如此沒有警覺性,若是單獨出門在外,遇到邪修恐怕連命都保不住。秘境中不分四季,有些地方百花盛開,有些地方炙熱非凡,還有地方白雪皚皚,毫無規律性。

    看了眼不遠處的湖泊,擔心起另一個師弟與綾波師妹來。他們一行五人,進入秘境後就分開了,小師弟入門修行不過十餘年,綾波師妹又是個嬌縱的性格,平日有他們忍讓著還好,秘境里誰還會特意讓著她。

    還沒做父親,卻已經操起了父親兼爺爺的心,長德覺得,他人生中最大的修行不是劍道,而是這些師弟師妹們。

    林中忽然彌漫出一股很淡的血腥味,身為劍修,他的五感十分靈敏,察覺到不對,用掌風拍醒兩個師弟︰“都起來,有情況。”

    “大師兄?”兩個師弟抱著劍從地上彈跳起來,快速靠攏長德。

    “莫慌。”長德轉頭對兩位師弟道︰“你們越是驚慌恐懼,就越容易被心魔鑽空子。在還算安全的秘境里面,你們尚且如此,若是遇到真正的邪修,又該怎麼辦?”

    兩位師弟乖乖聽訓,不敢回嘴。

    “你們兩個跟在我後面,注意保護好你們的後背。”長德擔心是有人遇險,所以決定在四周找找看。

    到了湖泊另一邊,他看到一個散修盟的修士躺在水里,身上流出的血,把他身體四周的血都染紅了。這個散修他有印象,進入秘境的時候,還朝他抱了抱拳。

    “大師兄。”兩位小師弟想要去把人從水里拉出來,長德喝止了他們︰“不要動。”揮袖用靈氣把人從湖中撈出來,長德面色漸漸沉下來,“人已經死了。”

    兩個小師弟的臉色頓變。自從進入秘境以後,雖然遇到種種怪事,但他們並沒有性命之憂。現在突然鬧出了人命,是不是說明秘境里根本沒有那麼安全?

    “是劍傷。”長德看了眼屍體上的傷口,“一劍刺破靈台,一劍穿心而過,傷口小而緊密,傷人者應該是用劍高手。”

    此人死於人心,而不是死於秘境。

    “大師兄,遺體上沒有收納戒,也沒有收納袋。”

    進入秘境總共就那麼些人,哪些人用劍大家更是心里有數。此人身上沒有收納袋,也沒有收納戒,並不是他沒有這些東西,而是有人把它們取走了。

    謀財害命,心狠手辣。

    以昭唅宗、琉光宗、雲華宗、元吉門的實力與地位,這幾個宗門的親傳弟子絕對做不出殺人奪寶的事情,他們不缺這些靈草靈藥,就算真的缺,也不會用這種手段。

    若真有弟子心性如此低劣,宗門不可能留著他們,更別說收為親傳弟子。

    宗門弟子不可能做這種事,所以最有可能下手的是散修。這些散修雖然在散修盟里掛了名,但是除非有重大事情發生,他們私下里並不會有太多來往,也就不可能有太多的交情。

    正在長德沉思間,散修盟的長老帶著三名散修匆匆趕了過來,想必他們也是聞到了血腥味,才找過來看看。

    對於他們的到來,長德沒有絲毫的驚訝,除了散修盟長老,其他三位散修都還不擅長掩飾,他早就察覺到他們的靠近。

    散修盟四人過來時,正好看到昭唅宗弟子在翻屍首的衣服,一時間難免想多。尤其是當他們發現,躺著的修士是他們散修盟的人,致命傷口是劍造成後,四位散修臉色變得尤其難看。

    若非顧忌長德的身份,說不定此刻四人中就會有人指著長德問,人是不是你們殺的?

    彼此沉默片刻,長德還是決定解釋一番︰“我們來的時候,這位道友躺在水中。”

    散修們朝湖中看過去,湖面乾乾淨淨,沒有被血髒污的痕跡。

    長德順著他們的目光望去,看著清澈見底的湖泊,微微皺了一下眉,剛才還在的血,怎麼眨眼間就沒了?

    長德的師弟見狀,語氣都變得結巴起來︰“師兄,我剛才順手往湖泊里用了清潔術。”

    所以……血跡不見了。

    你怎麼不給自己的腦子也來一個清潔術?

    髒話差點脫口而出,但長德還是靠著多年的修養忍住了。每天跟這些專坑自己人的師弟師妹們打交道,各中心酸又有幾人能知?

    “好好的往湖里用什麼清潔術,唬誰呢。”四個散修中,一個看起來十分年輕的修士不陰不陽諷刺了一句,“就那麼湊巧?”

    “保護水源,愛護環境,有什麼不對?”昭唅宗師弟仿佛沒有聽出這位散修話中有話,從收納戒里掏出一塊素色大布,把死者的臉遮住,“看諸位的眼神,似乎對我有所誤會。”

    散修盟長老上前翻看了一下屍首,發現對方身上有兩處傷口,每一個傷口都是致命處。他站起身,猶豫片刻道,“還請長德道友跟我們說一下事情經過。”

    長德知道這些散修是不信任他,不過以現在這種情況,對方有懷疑的心態也很正常。他沒有因此動怒,把事情經過完完整整說了一遍。

    “什麼事都是你在說,誰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們?”年輕散修一直覺得這些大宗門弟子十分孤傲,若是有人得罪了他們,他們做出一些預料外的舉動,也是極有可能的。

    這位死得不明不白的道友大毛病沒有,小毛病卻不少,愛佔小便宜、聒噪、說話不過腦子,長得也不好看。

    這些小缺點頂多讓人討厭,還不至於讓人去殺他。但是在這些高傲的宗門弟子面前,說不定就成了十惡不赦的大罪。

    “這位道友的話是什麼意思,不如說得清楚明白一些。”長德面色冷下來,他把手背在身後,看起來極有威嚴,“我們若要取人性命,何必還留著你們這些活口?”

    這話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他們四個散修,還真有可能打不過這三個劍修。

    被這麼擠兌,散修的臉色有些難看,但是他見其他三個同行的散修都沒有開口,也只能悻悻地閉嘴。萬一等下起了爭端,其他三個不幫他的忙,他連逃跑的餘地都沒有。

    “我能理解道友的心情,但是在事情弄清楚前,最好不要輕易開口。”長德面色稍緩,“免得惹出不必要的矛盾。”

    “不知道友剛才趕過來時,可否看到奇怪的身影?”散修盟長老行事穩重,問話時的語氣更加的平和。

    “未曾見過。”長德搖頭,他不想跟散修盟鬧出太大的矛盾,向長老行了個晚輩禮︰“我跟兩位師弟趕過來時,這位道友的遺體已經被浸泡在湖里。”

    散修盟長老看了長德一眼,內心已經偏向於相信長德,他轉頭去安撫其他幾位散修,免得氣氛變得更加尷尬,因為一件沒有證據的事情得罪整個昭唅宗,得不償失。

    人已經死了,正是凶手不明的時候。他們現在若是迫不及待地去惹怒昭唅宗,等於是在離開秘境前,與所有宗門弟子交惡。十大宗門各有往來,但凡是宗門弟子,都會幫著昭唅宗說話。

    有時候身份的認定,就是天然的立場。宗門弟子更親近宗門弟子,再正常不過。

    “有勞長德道友告知。”長老準備把這位散修的屍首收殮起來,“秘境里前路不明,若是道友不嫌棄我等修為低微,還請道友允我們與諸位一同前行。”

    很多時候,當矛盾放到明面上以後,反而更容易解決矛。此刻選擇與昭唅宗弟子同行,比他們單打獨斗來得好。

    長德還沒來得及答應,聽到遠處有說話聲傳來,他握緊劍柄︰“有其他人過來了。”

    散修們面面相覷,哪里有人?

    過了一會兒,他們終於聽到了說話聲,聲音是從他們頭頂上方傳過來的。

    在秘境中用飛行法器?散修們的表情有些怪異,這是準備把自己當成靶子打,還是把秘境當成了游山玩水的地方?他們不好意思出言諷刺,萬一是他們散修盟的人多丟人?

    “大師兄,好像是綾波師妹的聲音。”昭唅宗弟子仰頭看向天空,抬高音量,“上面的幾位道友,在下乃昭唅宗弟子,還請道友們下來一敘。”

    “昭唅宗?這是某個師兄的聲音,”綾波心中大喜,誇讚箜篌道,“你在卜卦方面真有天分,朝南邊走真的能找到他們。”

    看著面色欣喜的綾波,箜篌不發一言。

    她卜那個卦時,只是想著往哪邊走更吉利而已,根本沒想過這一茬。

    這個誤會,好像有些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08:29 PM

第80章  解除

    綾波看到長德等師兄弟,猶如乳燕歸巢,拽著師弟便飛了過去,如此快速的反應,頗有種終於從苦難中解脫的意味。

    看到綾波與小師弟出現,長德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視幾遍, 眼神變得溫和起來。熊孩子再不省心,當他們福禍未知時,做師兄的仍舊會擔心。幸而兩個人都好好的,沒有被別人傷害,應該……也沒有傷害別人。

    師兄妹五人見面,情緒有些激動,長德把目光投向天空,看到了在飛劍上負手而立的桓宗真人,以及站在他身後,探頭往這邊看的箜篌。注意到他的眼神, 箜篌姑娘笑眯眯地朝他揮手。

    長德彎起嘴角,遙遙朝兩人抱拳。

    四位散修看到綾波等人出現,心情有些復雜,既慶幸于剛才沒有跟昭唅宗的人徹底鬧翻,又憋屈於他們無法在這些宗門弟子面前,把不滿都發泄出來。

    “師兄,這是……”綾波注意到不遠處的屍首,臉色微變。

    還是有人喪命於此了?想著在秘境中遇到的那些事,綾波隱隱有些疑惑,“死的是誰?”

    “是散修盟的道友。”有散修盟的人在,長德沒有說太多。
    綾波回頭看了眼散修盟的四人,朝他們點了點頭。
    在長德面前咄咄逼人的年輕散修,在綾波面前什麼難聽的話都沒有說,伸手還了一禮。

    “這里發生什麼事了?”箜篌從空中飛身下來,秘境中靈氣濃郁,屍首放在外面幾乎聞不到半點臭味。除了裸露在肌膚外的皮膚有些不正常,衣服還是濕的以外,屍首沒有出現腫大的現象。

    看來死去的時間應該不會太久,除非秘境里的靈氣能夠影響屍體的變化速度。

    “箜篌仙子。”四位散修盟的人看到箜篌,散修盟長老朝她拱手行禮,“死者是在我們散修盟掛名的散修,不久前長德道友在湖中發現了他的屍首,他身上有兩處劍傷,凶手不明。”

    箜篌還了一禮,圍著屍首看了一圈,朝死者作揖行禮後,揭開蓋在他臉上的白布。這是個相貌平庸的男人,除非他十分擅長甜言蜜語,並且對女人很有手段,不然很難發生情殺這種事。

    兩處劍傷確實又快又狠,若是修為高的劍修,眨眼之間就能在他身上戳出兩個洞出來。

    秘境中最擅長用劍的就是昭唅宗弟子與琉光宗的弟子,加上發現屍首的是長德等人,箜篌隱隱明白過來,這些散修盟的人,恐怕是在懷疑昭唅宗的人,只是礙於人少式微,不敢說出來。

    但是這事如果不說清楚,只會積攢越來越多的矛盾,到了以後就難解了。

    箜篌站起身,目光在四周轉了一圈︰“我懷疑凶手可能還沒有走得太遠。”

    散修盟長老把此事告訴箜篌,也是想把事情鬧大一點,就算這些宗門弟子不願意幫著他們說話,昭唅宗也不好再當著其他宗門的面,做出殺人滅口的事情。

    現在聽到箜篌說出這句話,他有些疑惑,箜篌這是想包庇昭唅宗,還是真的想把凶手找出來?

    “死者的死亡時間,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內。凶手殺人以後,若是怕被人發現,就不會用飛行法器離開,而是選擇步行。”不知何時從空中下來的林斛看了屍首兩眼,語氣平靜道,“凶手確實算得上是用劍高手。但是我們劍修若想殺人,一劍足以斃命,無需再補上一劍。”

    林斛站起身,轉頭看向散修盟的人︰“凶手與死者生前,或許有舊怨。”

    “這……”散修盟長老並不知這些在散修盟掛名的修士之間,究竟有過哪些矛盾,所以皺眉不言。

    “長老。”被救下的中年散修魯義看到散修盟的人,原本還有些高興,但是見到有散修喪命,心情低落了些,路上若不是遇到這幾位宗門道友,他恐怕也會變成這樣一具屍首。

    “魯義?”散修盟長老看到魯義出現在宗門弟子身後,眼底露出些許驚訝,“你為何與箜篌仙子在一起?”

    “我跟王甲道友傳送進秘境後,幸而有昭唅宗的道友一路相助,後又有箜篌仙子幫忙,才得以一路平安。之前被魅魔圍襲,我以為必死無疑,便讓王甲道友先走,若是遇到你們,他還能給你們傳個話,也不知道現在他獨自一人,究竟怎麼樣了。”

    早知道會遇到這幾位宗門弟子,他就不該讓王甲道友獨自離開。

    聽到魯義說,昭唅宗的弟子救了他,散修盟長老越發肯定凶手不是昭唅宗的人。危急關頭,昭唅宗弟子能夠救散修盟的人,又怎麼會無緣無故殺害散修盟其他人。又聽魯義提到王甲,散修盟長老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屍首,嘆了口氣。

    地上躺著的這個人,正是魯義口中的王甲。

    魯義哪還不明白,他心神一震,喃喃道︰“怎會如此?”他讓王甲先走,是想保住他一條命,哪知道這竟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這不怪你,別多想。”昭唅宗小弟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嘆氣道,“你也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魯義勉強笑了笑,沒有再說話。

    剛才嗆聲長德的散修面色有些尷尬,看到受過昭唅宗恩惠的魯義,以及昭唅宗弟子勸慰魯義的樣子,年輕散修就算性格沖動,也慢慢覺得,王甲遇害一事,與昭唅宗無關。

    “剛才隔著湖的對岸,我聞到了血的味道。”長德是個心思縝密的人,很快猜測到另一種可能,“但是秘境中靈氣如此濃郁,血腥味怎麼可能傳得如此遠?”

    或許是凶手已經發現散修盟的人往這邊靠近,就故意用手段讓他發現屍首。但是凶手這麼做,是為什麼?想要陷害昭唅宗,還是挑撥昭唅宗與散修盟的關系?

    散修盟只是散修們掛名的地方,讓他們能夠互通有無,資源互換,並不如宗門弟子齊心,就算挑撥他們的關系,以昭唅宗的地位,也根本不懼散修盟的這股勢力。更何況以散修盟的能力,也不敢為了一個散修,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找昭唅宗的麻煩。

    凶手這麼做,又圖什麼呢?

    “這個凶手真是心狠手黑,他是想挑撥我們宗門跟散修的關系吧?”箜篌恍然大悟,“栽贓嫁禍這種手段,不就是小人常用的招數?”

    話本里經常有這樣的小人,用各種手段陷害他人,若是被陷害的人沒有發現,就會鬧出更多的事情來。

    長德迅速地側首看箜篌,頓時想明白凶手圖的是什麼。他圖的不是昭唅宗,而是宗門與散修之間的矛盾。

    “林斛。”桓宗從飛劍上下來,走到箜篌身邊,與她並肩而立,也恰巧用身體遮住了長德的視線。

    “是。”林斛拱手,把飛劍往天上一拋,閃身飛了出去。

    “林前輩去哪兒?”箜篌見林斛眨眼的時間就消失在眾人面前,心里有些羨慕,不知道她要修煉多久,才能有林前輩這樣的速度。

    “去找人。”桓宗猜到了箜篌的想法,失笑道,“林斛速度比我快。”這是血脈里帶來的天賦,無法靠修煉來彌補。林斛被傳送到其他地方,短短兩日就能找到他們,靠的並不是運氣。

    身為一個被秘境血脈歧視的修士,林斛在這里並沒有運氣可言。

    “桓宗真人,秘境中復雜多變,讓這位道友去找人,會不會有些麻煩?”散修盟長老知道林斛找凶手去了,但是這里處處都是法陣,方位也經常自動發生變化,要想找到一個有心藏起來的人,何其的不易。

    “無妨。”桓宗語氣平淡,“試試也好。”

    散修盟長老尷尬的閉上嘴,不知道為何,他莫名覺得,與這位桓宗真人再聊下去,氣氛可能會更加尷尬。他轉身找出一個收納袋,把王甲的屍首裝進了收納袋中。

    箜篌見大家都沉默不言,從收納戒里拿出一捧果子︰“大家也都累了,要不要吃點果子?”

    散修們沉默,看著箜篌手里紅艷艷的果子沒有動。

    “多謝。”一只骨節分明的手伸到箜篌掌心,取走了一枚果子。

    “長德道友不必客氣。”箜篌分了一半給長德,剩下一半分給了散修盟長老,“有什麼誤會說清楚就好,不要壞了和氣。”

    年輕散修臉上一紅,朝長德拱手道︰“方才多有得罪,還請道友見諒。”

    “無需如此。”長德手里握著一捧靈果,面上卻沒有多少情緒,“事情太過巧合,你有所懷疑也很正常。只是出門在外的時候,還是要收斂些脾氣。若遇到心胸狹窄之人,恐會惹來大麻煩。”

    “是,多謝長德道友提醒。”年輕散修臉上紅得發燙,又見長德確實沒有記恨的意思,才老老實實縮到角落里。心里對宗門弟子的看法,也產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半個時辰之前,宗門弟子還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現在就變成了品行高潔,行事大氣敞亮有風度。

    人心的變化,有時是眨眼之間。

    昭唅宗弟子與散修們的關系變得你好我好大家好,旁邊的桓宗盯著箜篌空蕩蕩的掌心,沉默不言。

    箜篌沒有注意到他的眼神,從收納袋里取出幾顆金色靈果塞到他手里,用傳音術道︰“這個金果對溫養靈台有好處,只是數量少,不好分給別人。”

    看著少女拽著他的袖子,把幾顆小小的靈果塞給他,桓宗眼瞳中染上了一抹亮色。

    好東西偷偷給他,不願意給其他人嗎?

    “好。”桓宗把一顆靈果放入口中。

    果真甘甜可口,從舌尖甜到了心底。

    恰在此時,有兩個人從天上摔了下來,砸碎了地上一塊石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09:36 PM

第81章 幻境

    塵土飛揚,聲聲哀嚎。

    看了眼在地上打滾的兩個人,箜篌默默伸出手,扯開袖子攔在桓宗前面。灰塵這麼多,不小心把金果弄髒可怎麼吃?

    “公子。”林斛從肩上跳下來,朝躺在地上的兩人抬了抬下巴,“附近除了這兩人以外, 就沒有其他人了。”

    散修們已經認出了這兩人的身份,都是散修盟里的掛名成員,但這兩人都不是用劍高手。

    “道友,這兩人是我散修盟的成員,但他們都不是劍修,如何……”散修盟長老委婉道,“莫不是凶手已經逃了?”

    “或許那兩位道友確實如此,但這兩人恐怕不是你們散修盟的人。”林斛聚靈氣於掌心,往地上的兩人身上一拍,兩人痛得在地上打滾,慘叫不斷。散修盟的幾個人看到這幅景象,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很快他們發現,在地上打滾的兩個人身體發生了變化,骨骼收縮或是擴張,就連臉都發生了變化。

    “他們……用了幻化水?”散修盟長老面色發白,恨不能一掌拍死這兩個人。

    幻化水名字普通, 但是制作起來卻非常復雜。需要的藥物昂貴不說, 而且煉制一百次, 也不一定能夠成功一次,會煉制這種幻化水的藥師,十分稀少。更重要的是,就算煉制成功了,若想幻化成某個人還不被人看出端倪,就必須喝下此人的心頭血。

    所以這種藥在凌憂界是違禁品,但凡有些良知的藥師對這種藥品都非常抗拒。各大宗門齊心協力,把修真界管理得很好,這種藥物幾乎已經絕跡,很多年輕一輩的修士,甚至都不知道修真界還有這樣一種藥。

    但現在這種藥出現了,還混入他們正道修士里,殘害正道修士栽贓到其他人身上,若是這兩人沒被發現,以後還會引發出多少事情?

    偽裝被撕開以後,修煉過邪功的兩人完全無法掩飾自身的煞氣。

    “邪修!”年輕修士道,“又是這些混賬!”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邪修竟然敢如此猖狂?

    見自身已經暴露,兩個邪修連連求饒。誰說修行之人不怕死,修行之人其實比普通人更怕死,他們想要獲得強大的力量,想要獲得長生。身死道消的那一刻,就需要克服更多的恐懼。所以說,修心亦是修行。

    “你們害死了散修盟三位道友,還有臉求饒?”箜篌放下袖子,看著這些滿臉恐懼,求饒不斷的邪修,心里涌起一股惡心,這些邪修謀害正派修士時,怎麼沒有想過生命可貴?

    “在這些人眼中,除了他們自己的利益,別人生死與他毫無關系。若非如此,又怎麼走上邪修一道?”桓宗擔心她小小年紀,看多了這些事影響心境,便多說了幾句,“這些人圖一時痛快,害人無數,終不能有什麼好下場。”

    凌憂界近五千年的飛升記錄上,無一人是邪修出身,便足以證明天道也是容不下這種人的。

    有底線的人,就算貪圖享樂,也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能做。萬般放縱的人,一時快活之後,便是肉體與靈魂同時寂滅,再無來生。

    “長老,你覺得該如何處置這兩人?”林斛轉身看散修盟長老。

    “殺人償命。”散修盟長老陰沉著臉,恨不得當場擊斃兩人,但他還留著幾分理智,“若你們交待完事情經過,我可以饒你們一命。”

    “多謝長老。”邪修們本就是為了利益什麼都可以拋棄的人,根本沒有忠誠可言,現在聽說可以保住一條命,當下把事情真相講出來。

    邪修中的無苦尊者突然喪命,這讓無苦尊者的兄弟黑尊者大為震怒,立誓要一統魔界。於是向魔尊請戰。魔尊派他們潛伏到散修盟,趁著這次機會,讓散修盟與宗門發生矛盾。等這些正道修士內耗過後,他們再攻打他們。

   “他要幫兄弟報仇是假,想要找修真界麻煩是真。”箜篌嗤笑,“你們邪修做壞事,也要披一個正義的皮?”

    兩個囂張的邪修不敢說話,低著頭想著保命方法。

    “在你們邪修眼里,我們正道修士是不是傻得有些過頭?”箜篌用劍鞘敲了敲其中一名邪修的肩膀,“挑撥離間這個手段,很好用?”

    邪修瘋狂搖頭,就算真的好用,他們也不敢說出來。

    話問完以後,箜篌往後退了兩步,林斛手中劍光一閃,直直戳破兩名修士的靈台。

    “你、你……”尚留一絲氣息的邪修滿嘴是血,盯著林斛死不瞑目。

    “這位長老承諾他可以放過你,我們其他人又沒有同意。”林斛收劍入鞘,這兩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若是這樣的人都能活,那些死在他們手上的無辜之人,豈不是白白送命?

    看著林斛干脆利落的劍法,散修們看著有些發呆,剛才好像只是閃了一道光,怎麼兩個人都死了?

    “走。”林斛道,“前面就是秘境的陣心了。”

    發生了邪修殺人這件事,散修們的精神都不太好,一路上走走停停,采集到的靈草靈藥,也不能安慰他們的心靈。

    五天後,他們在陣法時時變幻的情況下,終于趕到了陣心。陣心處有一座十分巨大的豪華宮殿,宮殿外盤腿坐著不少的修士,這些修士里有宗門弟子,也有散修,看到他們趕過來,眼神都亮了起來。

    “來了來了,他們終於來了。”

    “你們可終於到了,怎麼走這麼久?”

    面對這些人熱情的態度,箜篌往後退了一步,藏在了桓宗身後。態度這麼好,肯定有問題。

    “長老,你可算來了,這座宮殿的門總是打不開,有個奇怪的人還出來說,人最重要的就是整整齊齊,其他人還沒趕過來,宮殿就不會開門。”一個散修撲到散修盟長老面前,“我們在這里等了快十天了,你們是迷路了?”

    散修盟長老表情變得有些怪異︰“你們一路上沒有遇到其他事?”

    “什麼事?”散修茫然不解,“不是要到了這里,才能有考驗?”他往眾人望去,懊惱的拍掌,“糟糕,還差一個?”

    “什麼,還差一個?”剛才還在歡呼雀躍的修士們,頓時喜意全消,“怎麼還會差一個?”

    “王甲道友不在。”散修道,“他也不在,我們怎麼進去?”

    散修與宗門弟子湊在一塊,七嘴八舌的說著,早已經分不清他們是散修還是宗門弟子。金玲甚至看到周肖師兄與一位散修坐在角落里有說有笑,半點不像平日的木訥樣子。

    正在大家扼腕嘆息,以為又要等上好幾天時,宮殿大門緩緩打開,一個身著黑衣,帶著面具的男人走出來,站在台階上看著眾人。

    他臉上的面具十分怪異,白白的一片,沒有任何圖案,看起來冷冰冰的,毫無情感。

    “人已到齊,你們可以進去了。”面具人的目光投向桓宗等人所在的方向,化作煙霧消失。

    “不是還有人沒有來?”

    “約莫是記錯了?”

    “走吧走吧。”

    他們從秘境入口進來,就順著主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這里,所以在他們想象中,這座宮殿就是考驗他們的地方,並無其他的危險。

    箜篌覺得這事有些奇怪,為何大多數修士沒有遇到奇怪的事,唯有他們幾個一路上不太平?

    “我們走。”桓宗牽住箜篌的手,跟在眾人身後,走進了宮殿大門。剛進入大門,箜篌就感覺到有一股十分奇怪的力量控制了自己的身體,讓她不自覺便松開了桓宗的手。

    “桓宗?”箜篌回頭看去,四周再無他人,寬敞的空地由漢白玉石鋪就,正前方有三道白玉拱橋,橋上隱隱有龍氣浮現,三道橋上分明刻著“問仙橋”“問心橋”“問道橋”三個名字。

    白玉拱橋後,是巍峨的宮殿,宮殿里傳出陣陣仙樂,像極了修士們嚮往的天宮。

    “心中有道自然能夠成仙,問三座橋不如問我自己。”箜篌沒有上橋,她拿出飛劍,從護城河上飛躍過去。飛過去時,她並沒有受到任何阻攔,再回頭看那三座橋,那里什麼都沒有,若是修士當真跨上去,只會掉進河中。

    “心中無道,進了此處還要問三座橋的修士,也配不上進入這座宮殿。”戴著白面具的神秘人出現,他不高不矮,身材不胖不瘦,聲音虛無縹緲,非男非女。

    箜篌停下腳步,轉頭看向神秘人︰“你是秘境之靈?”

    “你可以這麼叫我。”秘境之靈退後一步,揮手讓金殿的大門打開,“但就算你主動與我說話,我也不會額外給你好處。”

    “不向你討好處,我是向你道謝,多謝你送我的天地劍法。”箜篌鄭重道,“你放心,我出去以後,一定會讓桓宗與勿川大師兄把這種劍法發揚光大。”

    “五百年前,這本劍譜已經送出去一次。”秘境之靈戴著面具,箜篌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無法從他平板的語氣中,聽出什麼情緒。

    但是這句話已經足以讓她震驚,五百年前劍譜已經送出去一次,但是凌憂界卻沒有半點風聲。是得到劍譜的人沒有聲張,還是出了意外,無法再聲張?

    “天地劍法十分珍貴,得此劍法必定揚名整個天下,問仙成道指日可待,你當真不動心?”秘境之人看著眼前這個少女,語氣中帶了些許疑惑,“你不想成仙?”

    “當然想。”箜篌理直氣壯道,“可我是音修啊。”

    秘境之靈︰“……”

    “放心吧,等桓宗與勿川師兄參悟了天地劍法,掌握練習訣竅以後,我們會把書印發出冊,讓修士們好好學習,絕對懈怠。”

    秘境之靈︰“……”

    這麼珍貴的劍法,印發成冊?

    “我可以進去了麼?”箜篌指了指大門,笑眯眯地看秘境之靈,“要不你還是先跟我說說,里面到底有沒有危險。”

    “死不了。”秘境之靈拎起她,把她扔了進去。

    箜篌在空中調整了一個姿勢,調動周身的靈氣,才沒讓自己狼狽的摔倒。她抬頭看向大殿之上,里面除了一張書案,什麼都沒有。

    她走到書案邊,上面放著一本心經秘法,旁邊一張泛黃的紙上寫著“抄寫一百遍方可離去。”

    看到這行字,箜篌想起了幼時在景洪帝後宮被女先生刻意刁難,罰她抄書的日子。

    “簡直毫無人性。”箜篌盤腿坐下,抽出一卷紙,認認真真抄寫了心經秘法四個字。

    一個時辰後,箜篌放下筆,敲著書案︰“我抄好啦,快放我出去。”

    秘境之靈閃身出現,他懷疑地看著箜篌︰“這麼快?”

    “唔……”箜篌把一疊紙遞給他,“我可是用了好幾種字體來抄寫,你覺得怎麼樣?”

    秘境之靈接過一看,上面除了心經秘法四個字以外,便沒有其他字︰“我讓你抄寫心經內容,而不是名字。”

    “那可不行,心經這麼多字,我就算抄到秘境關閉也抄不完。”箜篌討好笑道,“看到我們有幾面之緣的份上,你就不要這麼認真了唄。”

    “完成不了考驗,自然只能留在這里。”秘境之靈把紙張放下,不疾不徐道,“在秘境中,不講感情,都按規矩辦事。”

    箜篌在心中翻白眼,說是按規矩辦事,為什麼桓宗一劍劈下去,天氣都變了?如今這個世道,連秘境之靈都學會了欺軟怕硬,她必須要加倍努力修行才行啊。

    “真不能換個條件?”

    “可以換。”秘境之靈猶豫片刻,“你告訴我,什麼樣的考驗,對修士更有用,我就放你出去。”

    箜篌拿起心經秘法慢慢翻著,聽到秘境之靈這話,把書往桌上一扔,雙眼放光︰“你能保證不傷害他們的性命?”

    “為何要取他們的性命?”秘境之靈不解,“主人飛升之時,留下一道神識,希望有更多的修士飛升成仙,取他們的性命沒用,屍體放在秘境里會污染環境。”

    箜篌︰“……”

    還是一個非常講究的秘境。

    “進入秘境的修士我會進行篩選,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考驗。”秘境之靈道,“你們這些修士,是一年不如一年,五百年前一半的修士有考驗機會,到了你們這一批,連一半都沒有。”

    箜篌這才明白,原來他們之前遇到的幻妖、魅魔以及奇怪的庭院,都是秘境開的小灶。

    “我這里有很多考驗修士,又不會傷害他們的方法,來來來,我們可以慢慢交流。”箜篌來了精神,給秘境之靈講了無數新鮮的手段。論折騰人的手段,凌憂界這些修士簡直就是小兒科,還不如他們凡人界的種種手段。

    很多在凡人界無法實現的方法,在凌憂界反而可以得到完善。

    “肉體上的驚嚇,怎麼能比得上心靈上的拷問?用幻妖來模仿人類,很容易被拆穿,倒不如讓人身臨其境。庭院里做夢的方式也太簡單,心性稍微堅定一些的修士,都能察覺出不對。”箜篌道,“要想讓人全心全意投入考驗,就要讓他們相信,幻境中的自己是真實的,比如說這樣……”

    箜篌跟秘境之靈友好交流了很久,秘境之靈用玉簡把箜篌提的建議全部記錄下來以後,才問︰“你不怕五百年後的修士,知道這件事以後,給你下詛咒術?”

    “不能吧,我這可都是為了他們好。”箜篌扭頭,滿臉無辜,“更何況只要你不說,他們也不會知道是我出的主意,對不對?”

    秘境之靈靜靜看著她,良久後道︰“我明白了。”身為沒有性別的秘境之靈,他決定讓自己化身為男性。據人類修士說,異性相吸,他變成男性以後,這些女人應該對他會留幾分情。

    “那你準備放我走了?”

    “把這本心經背下來,你就可以出去了。”秘境之靈把心經秘法塞回箜篌手里,在她眼前消失。

    “身為仙人留下來的秘境,竟然也要出爾反爾,人與秘境之間的信任沒了。”箜篌小聲念叨著坐回去,翻開心經慢慢看了起來。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

    秘境之靈離開箜篌的考研室,捧著玉簡想了想,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至少要試試,才能知道這個建議有沒有用。

    桓宗與箜篌離開秘境,準備繼續往下走的時候,箜篌接到了雲華門的飛訊符,雲華門召她立刻回宗門。

    “桓宗,我去去就回,明年宗門交流大會,你可別忘了帶我在佩城好好玩。”箜篌跳上飛劍,還不忘跟他約好下一次見面要做的事。

    看著笑容滿面的少女,桓宗點頭︰“好。”

    可是直到少女離開,他還站在原地,一動也未動。

    第二年宗門交流大會時,各大宗門的弟子陸陸續續趕到,他等了很久,終於等到了雲華門弟子到來的消息,可是里面沒有箜篌。他趕到雲華門,才得知她閉關的消息。

    第三年,箜篌沒有出關。

    第五年,箜篌還是沒有出關。

    第十年,箜篌終于出關,修為已經晉升為金丹期,他讓林斛送去了賀禮。三日後,他收到了箜篌的回禮與感謝信,信上箜篌的語氣疏離又客氣,曾經同行的時光,一去不再復返。

    五十年後,他聽到人說,雲華門箜篌仙子為了突破心魔,準備去凡塵界。他趕到凌憂界與凡塵界交匯口時,看到了盛裝打扮的箜篌,箜篌也看到了他。

    “真人。”她對他微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雪花落了她滿頭。

    “一路保重。”桓宗心口密密麻麻的疼,雪落進了他的心里。

    又一個五十年,他閉關壓制不穩的靈台,聽到了箜篌突破元嬰的好消息,不少人都說,她是修真界當下最有天分的修士。

    他仍舊備了一份厚禮,讓林斛送了去。五日後,他收到了回禮,沒有信。

    又過了一百年,他始終無法突破分神期進入化虛境,收到了來自雲華門的一份請柬。

    雲華門箜篌仙子修為晉為出竅期,為賀此大喜,雲華門為她舉辦了一次晉級大典,他也是受邀人之一。

    “公子可要去?”林斛問。

    桓宗摩挲著請柬上的暗紋,腦子里想的是少女一顰一笑,趴在牆頭朝他招手的模樣。這份記憶過去幾百年,仍舊鮮亮如昨日。

    “不去了。”他緩緩放下請柬,閉上眼道,“無需去了。”

    又是一百年,他的青絲變白,琉光宗飄起了鵝毛大雪。

    有小弟子走過,說著雙修大典的事。

    “誰要舉辦雙修大典?”他停下腳步,看向這幾個新進門,性格尚還毛躁的弟子。

    幾個弟子看到他,面上露出敬畏之色︰“回師叔祖,是雲華門的箜篌老祖。”

    他怔怔地看著這幾個弟子︰“箜篌……她要與別人雙修麼?”

    弟子們不明白師叔祖為何忽然如此失魂落魄,偷偷往後退了兩步︰“師叔祖,您怎麼了?”

    那個笑容鮮活,會偷偷拽他袖子,說桓宗什麼都會的少女,要與其他人在一起了?

    捂住悶悶生疼的胸口,桓宗吐出幾口鮮血出來。

    “師叔祖,您這是怎麼了,快去請林老祖來。”

    是啊,他是怎麼了?

    桓宗茫然四顧,箜篌說,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可以嘗試著向人撒嬌,他可以向誰撒嬌呢?

    “我……我……”他張著嘴,看著眼前這些急切的小弟子,心口的痛越來越強烈。

    我是怎麼了?

    “咳咳咳。”桓宗睜開眼,面色煞白,口中吐出污血來。這是一間十分舒適的屋子,有床有書架還有椅子,牆上掛著一幅仙人騎鶴的圖,留白處上寫著“天地之大,順心而為”八個字。

    用手帕擦干淨嘴角的血漬,桓宗站起身走到這幅畫前。

    “天地之大,順心而為……”

    方才,他的心神被吸入了幻境之中?

    這個幻境太過真實,真實到他此刻還有些許恍惚。他從未想過,箜篌會跟其他人結為雙修道侶。

    他想她永遠鮮活快樂的活著,成為厲害的修士,最後飛升成仙,唯一沒有想到的,便是她會有道侶。

    轉身走到門口,他伸出手去拉門。輕輕一用力,門開了。

    “終於出來了!”箜篌從房間里沖出來,腳步歡快得像是與師姐們一起去買最喜歡的飛仙裙。

    聽到對面有開門聲,她收起自己有些忘形的喜悅之情,抬頭往對面看去。

    白衣翩翩,面如冠玉的男人也望向了她。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0:19 PM

第82章 喪心病狂

    “桓宗。”箜篌沒有想到她與桓宗的距離,就只隔了一個院子。她拎起裙擺小跑過去,跑到一半時停下腳步,仔細觀察幾眼,確定這是真的桓宗以後,才繼續朝他跑去。

    跨上台階,箜篌還沒說話,桓宗已經伸出手,輕輕的,穩穩的拽住了她的袖子。

    “我難受。”黑黝黝的眼眸看著箜篌,里面似有無限委屈。

    “怎麼了,怎麼了?”箜篌扶住他的手臂,“是身體不舒服?”

    桓宗緩緩搖頭,他低頭看著箜篌眼底的擔憂與焦急,輕輕淺淺的笑了。

    “難受還笑……”箜篌在收納戒里找了找,取出一粒凝氣丹喂到桓宗嘴邊,“先把這個吃了。”

    含住藥丸,桓宗聲音沙啞︰“謝謝。”

    “不客氣。”她看了眼四周,大聲問,“秘境之靈,你還在不在,我們可不可以出去了?”

    沒有人回應。

    箜篌抬高嗓音︰“秘境……”

    “別叫了。”一身玄衣的秘境之靈出現,帶著白色面具的他, 永遠是沒有表情的模樣, “公共場合,不得大聲喧嘩。”

    “可這里只有你我三人。”箜篌道,“算不得公共場合,桓宗也不介意我喊大聲一些,對吧,桓宗?”

    桓宗點了點頭,龍吟劍在手中出現。

    秘境之靈往後退了一步,冷聲道︰“以你們的心境與能力,再留在我這個秘境中,也沒有什麼用處。”他一揮手,箜篌與桓宗面前出現了很多塊玉牌,這些玉牌外形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這些玉牌是很多寶箱的鑰匙,你們可以從中挑選一把。”秘境看著桓宗,“五百年後,你們不要再來了。”

    箜篌順手挑了一塊玉牌,順口抱怨道︰“我們也勉強算得上有朋友之誼了,你竟然如此無情。”

    “我只是秘境,不需要有感情。”秘境之靈不想跟箜篌多說,“選好了就走。”

    “等等!”箜篌見秘境之靈又打算直接消失,連忙叫住他,“寶箱我可以不要,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小忙。”

    秘境之靈轉頭看她。

    箜篌雙手合十,眼巴巴的看著他︰“你可是仙人留下來的秘境,比其他秘境厲害,心地也一定很善良,幫幫忙啦。”

    “吹捧的手段對我沒有用,秘境是不會有感情的。”秘境之靈語氣冷淡,“你想要我幫你什麼?”

    “我想知道某些藥材在什麼地方,還請告知。”箜篌朝秘境之靈行了一禮。秘境之靈身上有仙人留下的神識,肯定也就知道一些仙人才知道的東西。

    “藥材?”秘境之靈看了箜篌一眼,這個人類女性身體健康,亦無暗疾,根骨心性也不錯,是個有仙緣的人。倒是她身邊這個男人,雖然根骨資質出眾,也有幾分仙緣,但是靈台卻出了問題,若有不慎,恐怕修為只能止步不前了。

    “對,這些藥材,您可知道它們在何處?”箜篌把藥方交給秘境之靈。

    秘境之靈接過一看,這是幾千年前的藥方,用于修士心境不穩,靈台破裂。但是由于藥材太過昂貴,很多修士若是靈台被毀,就只能等著壽元耗盡的那一天。

    沒想到時隔這麼多年,這個藥方又重現于世。

    上面這些藥,在主人飛升之時,已經是舉世難尋,現在的修真界靈氣越來越稀薄,又如何長得出這些稀世藥材?

    “放棄吧。”身為秘境,他學不會人類拐彎抹角的說話,“上面很多藥已經滅絕,你找不到的。”

    “不試試,誰也不知道結果。”箜篌道,“請告訴我它們曾經所在的位置。”

    “我只知道其中三樣藥材曾經的位置。”秘境之靈見她堅持,指了指其中三位藥材,“無妄海之南,聽風谷底,還有……”

    秘境之靈頓了頓︰“凡塵界。”

    “凡塵界?”箜篌從凡塵界來,知道凡塵界靈氣有多稀薄,沒想到這味名叫蒼玉耳的藥,會在人間界,“在人間界什麼方位,我們要怎麼才能找到他?”

    “我不知道。”秘境之靈道,“據傳這味藥是是一位帝王,為了拯救他心愛的女人,日日用帝王之血灌溉,最後養出來的花。我不曾見過,腦子里有關這味藥的消息,就是一千八百年前的人間界。”

    “一千八百年前……”箜篌快速推斷一千八百年前是什麼王朝。

    一千八百年前是西鳳朝的天下,帝王桑羽對髮妻情深義重,髮妻病逝以後,便沒有再娶。深情的男人少有,從一而終的帝王更是難尋,所以盡管過去了近兩千年,仍舊有無數女子提起這位帝王。

    越是難得的東西,就顯得越珍稀美麗。

    對於後宮女人而言,桑羽的行為就像是一個夢,一個屬於其他女人的夢,她們都是觀夢人。知道夢有多美,卻永遠踫觸不到。

    “多謝告知。”箜篌朝秘境之靈行了一個大禮,秘境之靈往旁邊避了避。這個女人身上有龍氣與仙緣,他受不了她的大禮。

    “你們走吧。”秘境之靈道,“五百年後,你們兩個不要來了。”

    箜篌走了幾步,停下腳步轉頭看秘境之靈︰“我們走了以後,你要獨自一人在這里待五百年嗎?”

    秘境之靈側身而立,沒有看她亮晶晶的雙眼︰“我不是人,也不懂你們人類的寂寞。”

    “可是當你擁有人的身體,學會了人類的語言,知道退讓與懼怕以後,與人又有什麼差別?”箜篌無法想象,在一個空蕩蕩的地方獨自待五百年是什麼樣的感受,“要不要……出去看看?”

    “現在的修真界與幾千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你不好奇麼?”箜篌覺得,一個懂得思考,還會在桓宗強大武力下選擇退讓的秘境之靈,已經與人無異了。

    “我很好奇。”秘境之靈用沒有起伏的語氣道,“可是我是主人留下來的意志,我想幫他看到下一個飛升者出現。等你們修真界有了新的飛升者出現,我會出來看看的。”

    “可是……我們凌憂界已經一千年沒有飛升者出現了。”箜篌有些不忍,“你要一直等下去嗎?”

    秘境之靈很認真的點頭︰“一千年沒有,那就等兩千年,兩千年沒有那就等五千年,只要凌憂界不消失,我就不死不滅,沒有關系。”

    看著秘境之靈戴著面具的臉,箜篌竟在白白的面具上,看到了幾分堅持與可愛。

    “也許一百年後,就會有人飛升,到時候你就自由了。”箜篌朝他揮了揮手,“那……下次見。”

    秘境之靈看著她,就在箜篌以為他會說出什麼不舍的話時,他開口了︰“修真界現在的女修,都像你這般聒噪麼?”

    箜篌︰“……”

    “告辭,不送。”箜篌轉身拽住桓宗的袖子,往外走出。

    秘境之靈也不動怒,看著她與桓宗離去,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在結界之後,站立的姿勢也沒有變過。風吹起他的頭髮,彈指間整個秘境被細細密密的雨水籠罩。

    一場花雨,算是他為這個“朋友”送行?

    走出結界,外面是巨大的金殿,金殿上漂浮著許多散發著金光的箱子,這大概就是秘境之靈所說的寶箱?

    手中的玉牌不受控制地飛了出去,與中間某個寶箱重合在一起,寶箱打開,一件散發著五彩霞光的法器掉在箜篌手里。

    法光閃耀過後,箜篌才看清這竟然是一把極其漂亮的傘。

    傘不知用什麼制成,似煙似霧,傘柄上刻著“斂息”二字,她撐開傘,傘骨瑩綠舒適,幾乎沒有女子能夠抵擋它的美。

    隨後她就發現,她周身的氣息被收斂住了,此刻的她看上去與凡人無異。她扭頭朝桓宗看去,發現桓宗手里捧著一條法氣四溢的飛仙裙,裙子漂亮得讓她移不開眼,但是……男修開出這種裙子,能有什麼用?

    “給你。”桓宗把裙子交到箜篌手里,“我用不了這個。”趁著箜篌不注意,他把右手背在身後,把一件並不太起眼的普通法器放進了收納戒里。

    “那你的師妹師姐……”箜篌覺得自己還是要假裝矜持一下的。

    “我沒有師姐,師妹們又都沉迷于劍道,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桓宗溫柔一笑,“與我最親近的女修,就只有你了。”

    “桓宗,你、你……”箜篌收起傘,拍了拍胸口後捂著臉,“你別這麼笑。”

    再這麼笑下去,她怕自己控制不好兩只手,會往桓宗臉上蹭。自己怎麼會是如此厚顏無恥的女人,簡直愧對老姬家列祖列宗,對不起師父師兄的教導。

    “是我這樣不好看?”桓宗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失落道,“抱歉,下次我會注意。”

    “不不不,你沒懂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說,你這個笑太好看了。”箜篌見桓宗垂眸哀愁的模樣,哪還顧得上自己是不是厚顏無恥,“很好看,超級好看,我怕其他女修沉迷于你的容貌之下。”

    “不會。”桓宗牽住她的手往殿外走。

    在秘境中為了不猜錯陣法,箜篌經常被桓宗牽著手,現在再被桓宗牽著,她連一點排斥都沒有,跟在他身後乖乖走著︰“為什麼不會?”

    殿門打開,外面百花飛舞,細雨霏霏,漫天的花雨就是最美的畫卷。

    “我只笑給你看,她們就看不見了。”桓宗回頭,微笑著看箜篌,“這樣好不好?”

    他的眼神很暖,像是融化了的春雪,帶著花枝頭上的晨露,亮晶晶的還帶著幾分香與甜。面對這樣一雙眼楮,無論他說什麼,箜篌大概也只會說好。

    “好。”她怔怔點頭,桓宗背後那美麗的花雨世界似乎已經朦朧虛無,只有眼前這個俊美的男子才是真實。

    《修仙記》中說,主人翁白衣勝雪。長身玉立,持劍站于山峰之巔,日月星辰仿佛都踩在他的腳下,天地為之無色。箜篌一直想象不出,什麼樣的人才能讓天地無色,現在她終於明白,什麼樣的人,可以讓天地變得黯然失色,讓世間所有變作陪襯。

    花雨卷起兩人身軀,再睜開眼時,已經是秘境入口外。

    守在秘境外的宗門弟子見有人出來,都往這邊張望,發現是琉光宗的桓宗真人與雲華門箜篌仙子,他們紛紛擠過來行禮,想要詢問有關秘境里的事。

    箜篌回答了幾句,以為這些人還要繼續問下去時,這些人便眼神怪異地走開,就算有人準備繼續問下去,也被其他人按著肩膀拖走。她疑惑地看桓宗,“桓宗,他們怎麼了?”

    進秘境一趟,又沒有毀容,這些道友沒必要把氣氛弄得這麼不友好吧?

    桓宗語氣平靜道︰“不知,修士的個性難免怪異些,不必放在心上。”

    “師叔。”上次以琉光宗代表的孝棟在秘境外守了好幾天,看到桓宗終於出來,忙上前行禮道,“孝棟見過師叔。”

    “孝棟,你怎麼在此地?”桓宗問。

    “回師叔的話,半個月前元吉門給宗主傳消息,說您與箜篌師叔進了秘境,宗主便讓晚輩過來守在密室入口。”見師叔終於記住了自己的名字,孝棟很高興,“現在見你平安出來,晚輩就放心了。”

    “有林斛在,我不會有事,你讓宗主不要擔心我。”桓宗望了望天,“天色不早,你該啟程回去了。”

    孝棟︰“……”

    所以盡管被記住了名字,師叔還是很冷漠。

    “那晚輩便先……”孝棟拱手作揖,禮行到了一半,突然僵住,目光死死盯著桓宗與箜篌中間。

    “練劍要緊,不要耽擱時間。”桓宗掏出一件法器給孝棟,“一件小玩意兒,拿去玩。”

    “謝、謝師叔。”孝棟結結巴巴道謝,再站起身時,卻不敢再看。難怪他剛才總覺得哪里怪怪的,原來師叔與箜篌仙子竟然牽著手站在一起。

    手牽手……

    手牽手……

    抱著法器跳上飛劍,孝棟失魂落魄的飛遠。

    “孝棟師侄這是怎麼了,踩在劍上飛得歪歪扭扭,也不怕出飛行事故?”箜篌可聽說過不少修士飛行忽然相撞的事,雖然築基期以上的修士們撞一撞摔一摔不會鬧出人命,但是堂堂劍修連飛劍都駕馭不好,傳出去多丟琉光宗的臉。

    桓宗是琉光宗的人,琉光宗丟臉,等于丟了桓宗一半的臉。這麼一想,箜篌覺得這些小輩們需要好好教育才行。

    桓宗長得這麼好看,舉止這麼優雅,人又這麼好,怎麼能在這種事情上丟臉?

    等林斛出來的時候,看到公子與箜篌姑娘坐在樹蔭下擺著一張小桌子喝茶吃點心,倆人說說笑笑好不愜意,要不是他們還留在這里,他幾乎要懷疑,這兩個人已經遺忘了他的存在。

    朝兩人走近,他聽到箜篌輕笑出聲︰“桓宗,沒想到你小時候也做過這種傻事。那時候我為了偷偷看妙筆客寫的話本,把書藏在二師兄的洞府中。”

    “你小時候很可愛。”

    “我知道你想說我小時候很調皮。”

    “我不騙人。”

    林斛︰“……”

    不過是去了一個秘境,公子這是失了魂?

    “林前輩,你終于出來了?”箜篌注意到林斛,笑眯眯地朝他揮手。

    “公子,箜篌姑娘。”林斛走到兩人身邊,桓宗放下茶杯,指了指旁邊的座位︰“坐。”

    林斛收起劍,在桓宗身旁坐了下來。

    桓宗給他倒了一杯茶,茶水的熱氣冒出,茶香四溢。

    “公子,你的心情似乎很好?”林斛端起茶抿了一口,仔細觀察著桓宗的臉色。

    桓宗眼波流轉,對箜篌笑道︰“我與箜篌有了天地雙修的機緣,自然心情好。”

    “對哦。”箜篌才想起這件事,“桓宗,今後我們有機會就一起打坐修行,這可是事半功倍的好事。”

    “好。”桓宗站起身,彎腰把手伸到箜篌面前︰“我們先去馬車里試試,若是可行,日後再路上也能增加修行。”

    “好。”箜篌一把拽住桓宗的手,“那我們快點。”

    “公子……”

    “你留在這里守著,等其他修士出來以後,就跟他們道一聲別。”桓宗轉頭看他,“可明白?”

    林斛︰“……”

    嘖,腮幫子有點疼。

    孝棟一路連飛帶跑回到宗門,甚至顧不上其他師弟師佷給他見禮,匆匆往山峰上跑。

    蒼海看到徒弟腳步匆匆跑了進來,皺了皺眉︰“為何如此驚慌?”

    “師父。”孝棟給蒼海行了一個大禮,“師叔已經從秘境出來了,並未受傷。”

    “這不是好事,你如此緊張是為何?”蒼海起身去拿茶壺,“身為劍修,若是連最基本的情緒都不能控制,又如何成就大道?”

    “可是師父,師叔他與雲華門的箜篌師叔有了男女之情。”

    “什麼?”蒼海手中的茶壺砸到地上,他有些失態地看著徒弟,“你說師弟他對女子動了心?”

    “是的。”孝棟道,“師叔從秘境出來,便與箜篌姑娘牽著手,箜篌姑娘說話的時候,還對她微笑……”

    “這不可能,他那個人在平日里,能少說一個字就絕對不多開一次口,更別提笑著看人,我跟他認識三百年了,也沒見他對我笑過幾次。”蒼海在屋子里走了一圈,讓自己冷靜下來,對孝棟道,“這事你跟我一起去匯報宗主。”

    蒼海是松河峰主的徒弟,與宗主見面並不是難事。所以一路暢通到了主殿,他進門看到師父與宗主都在,行禮後道︰“宗主,師父,孝棟已經回來了。”

    “你們兩個坐下說。”金岳和顏悅色道,“方才你師弟傳了飛訊符回來,把秘境發生的事情跟我說了一遍。”

    “那他……有沒有跟你提箜篌姑娘的事?”見宗主心情甚好的模樣,蒼海想,師弟心境已是不穩,宗主不怕他與女修生了情,大喜大悲之下,心境更加受影響?

    “提過了。”金岳面帶喜色,自從徒弟出事以後,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輕松的表情了,“雲華門的這位箜篌姑娘,實在是個大福星。你師弟遇到她,真是事事如意,吉祥連連。”

    蒼海︰“……”

    這跟他預想中有些不一樣啊。

    “你同意他倆的事?”身為一個修煉了近五百年的劍修,蒼海的表情難得如此復雜。

    “這種大好事,怎能不同意?”金岳道,“世間這麼多修士,能有多大的機緣得遇天地雙修的造化?有了箜篌姑娘與他天地雙修,你師弟的心脈會慢慢得到溫養,就算不能痊愈,我也不用擔心他哪一天靈台破裂,修為散盡。”

    “天地雙修?”蒼海怪叫一聲,“真的是天地雙修?”

    松河皺眉,他這個徒弟向來是個穩重性子,今天這是怎麼了,說話行事竟像毛頭小伙子一般。

    金岳也覺得奇怪,天地雙修多好的事,為何蒼海師侄表情卻如此怪異?

    “宗主,箜篌姑娘,今年多大?”

    “她尚年幼,骨齡不過十七歲。但他們兩人又不是要結為道侶,何必在意年齡?”金岳擺手道,“雲華門上下都非常不錯。雖然她現在修為低微,你師弟與她一起天地雙修,對她更為有益。但天地雙修對她是可有可無的事情,對你師弟卻很重要。萬萬不可拿年齡、修為說事。”

    雲華門送他們鮫人鱗已是天大的恩德,沒想到徒兒與箜篌還有這等機緣,他與徒兒可算是欠了天大的因果。

    蒼海沉默下來。

    師弟難道是為了能與箜篌長久的天地雙修,才故意誘她動心?

    箜篌姑娘才十七歲啊,師弟竟然喪心病狂的做出這種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3 11:40 PM

第83章 敬茶

    “蒼海。”松河峰主見徒弟的表情還是十分怪異,開口道,“你有何話要說?”

    “我……”蒼海側身看了眼不敢說話的孝棟,咬了咬牙開口道︰“宗主,晚輩確實有事相告。”

    “何事?”金岳見蒼海神情如此凝重,收起玩笑的心態。

    “宗主,我覺得師弟他可能要去雲華門做上門女婿了。”蒼海咽了咽口水,“孝棟說,他看到師弟與雲華門箜篌姑娘在眾人面前,手指相扣相談甚歡。”

    “當真?”金岳看向孝棟。

    孝棟小幅度點頭︰“師叔與箜篌師叔出來的時候, 有很多修士圍著他們, 晚輩沒有注意到有什麼不對勁。等晚輩走近了,才看到師叔牽著箜篌姑娘的手,十分親密。”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孝棟後背冒出一陣冷汗,師伯祖一氣之下,該不會跑去找到師叔,把他跟箜篌姑娘拆散吧?

    “松河。”金岳沉默良久,轉頭看向松河,“你上個月與雲華門忘通峰主論道十幾天, 相處得可還愉快?”

    “忘通道友為人幽默,修為高深,我與他相處得很好。”松河想起陪他從街頭吃到街尾的忘通,極力忽略忘通那不靠譜的性格,在他平日言行中,艱難尋找著他的閃光點。

    “你與忘通峰主是老朋友,那我只能拜托你幫我跑一趟……”

    “峰主。”松河打斷金岳的話,“箜篌姑娘才十七歲,就算我跑十趟,有些話也說不出口。”就忘通那破脾氣,他要是敢開口,對方就敢舉起武器,一路從雲華門追到琉光宗來。

    “你想到哪兒去了。”金岳愣了愣,“我是讓你打著給雲華門送禮的旗號,再給忘通峰主帶一份禮過去。不知忘通道友喜歡字畫丹藥又或是法器符篆?”

    “他什麼都不喜歡。”松河仔細回想,語氣不太肯定,“忘通身為一峰之主,丹藥法器符篆應該不會缺,他缺的是靈石。”

    金岳懷疑的看著松河,這真的是與忘通道友交情好的樣子?

    “宗主,我並未說笑。忘通道友的運勢有些特殊,生來是存不住靈石的人,所以身上並沒有什麼靈石。”雖然忘通自己不太承認這件事。但大家都是男人,又常常一起出去吃美味的食物,對方缺什麼,想什麼,同為男人的他大致還能猜得出的。

    “那你備些靈石法器藥材一起帶過去,單單只送靈石,讓忘通道友誤以為我們瞧不起他,反而不是好事。”金岳吩咐完這一切,見松河還是用奇怪的眼神看著自己,只好嘆息道,“萬一幾十年後,桓宗真要入贅到雲華門,我至少要幫他先討好女方的師長。”

    上門女婿不好做啊。

    松河沒想到宗主竟然想得這麼開,好好一個天才徒弟,送去其他門派當上門女婿都願意。

    “唉。”金岳嘆息一聲,“他小的時候,我希望他恪守己身,在劍道上走得更高更遠,打破凌憂界近千年無人飛升的僵局。可是……”

    “凌憂界不是屬於哪一個人,這麼沉重的責任,也不該由他來背負。”金岳神情緩和,像是想通了某些事,整個人的精氣神都煥然一新,“他還是一個稚子時,就跟我來到了琉光宗,他從未讓我失望過,我這個做師父的,又怎能讓他失望。”

    大多修士都沒有子嗣,對於他們來說,親傳弟子就是他們的子嗣,身為父親者,對孩子除了嚴厲意外,還應該有感情。

    “是我只教會了他劍道,卻沒有教會他正常人的感情,讓他不懂與人交際,不懂感情悲喜,才讓他心境出現問題……”

    “宗主,此事又怎麼能怪你?”松河聽到這話,隱隱覺得不對,“便是師侄聽了,也不會讚同你這句話。”

    “你無需這麼緊張。”金岳見松河如此,竟是笑了起來,“我很慶幸桓宗遇到了一個讓他學會感情的人,天道待他,到底是留了生機。”

    松河見金岳並不像因為此事生了心魔,放下心來︰“箜篌姑娘,確實是一位容易讓人心生喜愛的女子。”

    沒有人會討厭一雙會說話的眼楮,劍修交友向來最看重內里的品性,心思越是淳樸乾淨的人,越容易吸引劍修。箜篌能與師侄做朋友,松河一點都不意外,唯一意外的是桓宗竟然對人家小姑娘有了情愫。

    這事兒怕是有些難辦,雲華門那些人……

    雲華門的管理看似鬆散,但是在雲華門待過一段時間的他發現,雲華門對弟子的教育理念與他們雖然不同,但是對雲華門那些弟子,卻是最有用的。

    可以讓他們施展自己的天性,卻又讓他們記得行事有度。尤其是當他得知,雲華門的弟子築基以後,都要去地牢觀看作惡者的下場以後,他是非常震驚的。

    很多宗門怕弟子移了性情,在他們築基後的十年內,都是把他們關在宗門里靜心修煉,不要多看不要多聽。雲華門倒好,直接給弟子來個震撼教育。

    但他後來仔細一想,看似鬆散的雲華門,當真沒有幾個背叛宗門的弟子。他們琉光宗管理如此嚴格,判出宗門的弟子,也不比雲華門少。

    或許雲華門讓弟子學會了一個字,怕。

    有怕才有敬,有敬才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桓宗上這種宗門做上門女婿還是不錯的,就怕……人家不願意要啊。

    自從歸臨揭穿邪修的偽裝,帶著大家一起成功逃命後,歸臨總是能感受到同門們的熱情。在膳食房吃飯的時候,總不忘給他留一個位置,搶到好吃的也要分他半,就連那個力氣大得恐怖的小師妹,都會在他練劍很累以後,扛著他往膳食堂跑。

    這種熱情對他而言,十分的麻煩,他暗示過好幾次,讓他們離他遠一點,但……這群人似乎聽不懂他的暗示。

    “歸臨小師弟,今天有箜篌師姐從奎城寄來的新鮮水果。”高健演見歸臨被師妹拖了進來,忙對兩人招手,“柔柔,快來快來。”

    歸臨想不明白,李柔的父母究竟是怎麼想的,自家姑娘明明力大無窮,偏偏還要取名為柔柔。

    他們這些剛入門的弟子,都還沒有論資排輩,所以默認與掌派大師兄一個輩分,稱呼上也按照這個來。日後拜入內門,輩分或許會有所變化,大家最需要適應的就是改稱呼。

    “箜篌師姐好厲害。”聽到箜篌的名字,柔柔雙眼放光,“短短七年之內晉升到心動期,在秘境里帶回這麼多果子分給我們,好想嫁給她。”

    歸臨瞥了她一眼,她不知道自己的性別麼?

    啃了一口靈果,甘甜可口,靈氣充裕,確實不是普通的水果。這麼好的水果,雲華門竟然願意分給普通弟子。他扭頭看了眼其他人,內門弟子與普通弟子一樣,都只分到一顆,不過這些師兄師姐們似乎也不在意多少,嘻嘻哈哈湊在一塊聊天,毫無宗門弟子應有的氣質。

    “你們剛才看見沒,琉光宗的松河峰主來了。”

    “松河峰主不是剛回琉光宗不久?”

    “那我就不知道了,是勿川大師兄與潭豐師兄親自去迎接的,我剛才在道上遇見了。這次可不是松河峰主獨自來的,他身後還跟著好幾名弟子,各個面若冰霜,劍氣四溢,活人與劍也沒什麼差別了。”

    “劍修麼,不都是這個樣子。”

    “琉光宗隔三差五來我們宗門,難道是想跟我們宗門合力完成什麼大事?”

    “這就不是咱們該管的事,別去瞎操心。”

    “歸臨,你發什麼呆?”高健演敲了一下他的手臂,“走,我們排隊打飯去。”

    歸臨沉默的站起身,跟在了高健演身後。

    琉光宗近來頻頻向雲華門示好,難道是為了雲華門藏起來的鮫人鱗?都是大宗門,琉光宗就算知道了雲華門有鮫人鱗,也不好與他們撕破臉皮,就只能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不過看他們隔三差五就上門的樣子,可以判斷出雲華門對這事還沒有松口。

    長此以往,琉光宗與雲華門之間,肯定會生出間隙。

    想到這,歸臨皺了皺眉。雲華門得罪排名第一的大宗門,他本該高興才對。可是看著這些無知無覺的師兄弟,師姐師妹們,他心里有些不得勁兒。

    雲華門失勢,這些腦子不太靈光,整日就愛掛念著吃食的同門,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

    元吉門內,聽到所有弟子都安全回來,雙清沉了將近一個月的臉,終於有所緩和。聽到金玲說,在秘境中多次受到箜篌仙子的照顧以後,雙清真人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們先去休息,其他的事情,等明日再說。”

    看著這些弟子歡歡喜喜退出主殿,雙清往椅背上靠了過去。

    “門主。”在他身邊跟了幾百年的隨從閃身出現,“門主,徐楓公子近來精神好了很多,已經會寫字了。”

    雙清臉上出現一絲笑意︰“那孩子最擅長書法,我活了這麼多年,都比不上他。”

    隨從道︰“徐楓公子向來如此。”

    自從那天晚上箜篌仙子哄著公子說,他的母親希望他乖乖的以後,公子便安靜了很多。只是這話,他不好跟門主說。

    大公子是門主從凡塵界帶回來的,當年他被生母拋棄在水池里,燒得渾身發紅,門主心軟把他救了起來,後來發現公子身上有靈根,便把他帶回了凌憂界。

    第一次收徒弟,門主待他十分用心,就跟養孩子一般。哪知徐公子內心一直有心結,惦念著當年生母拋棄他的事,某次渡劫時,被心魔入侵,整個人變得混沌無知,猶如三四歲的幼童。

    雙清似乎也想到了大弟子當年一些事,表情似悲似喜,過了好一會兒才道︰“雲華門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沒有。”隨從道,“近來得到的消息越來越少了,莫不是……”

    “不會,那個孩子的眼神我看過,里面滿是野心。雲華門中的教育方式,他絕對適應不了。”

    “若是事成,您真的打算讓他做掌派弟子?”

    “他天資聰穎,根骨好,又有心計與野心,比周肖更適合掌派大師兄的位置。”雙清道,“周肖這孩子並沒有什麼錯,性格溫和,心胸又開闊,但他更適合做管事或是長老,做不了宗門之主。”

    隨從想起周肖的孝順與忠厚,心里有些不忍。不過門主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格,他不敢多言。

    “你……”雙清想了想,“罷了,我自己去周肖那里看看,那孩子向來怕惹我麻煩,遇到事也不吭聲。在秘境里遇到什麼事,我若是不去問,他肯定不願意多說。別像徐楓那樣,弄出心魔,一輩子都要被毀了。”

    看著門主一臉不耐,卻匆匆往外走的樣子,隨從終于嘆了一口氣。

    口里說著狠話,做的卻是心軟的事,這到底圖個什麼呢?

    元吉門外,箜篌一行三人與昭唅宗弟子相遇,她發現那個叫方應正的弟子沒有來,大概……是覺得他名字不夠好,為了彼此歡樂祥和的氣氛,所以不讓他來?

    他們一行人在元吉門叨擾過幾日,出了秘境也不能轉頭就走,大宗門之間該有的禮節,一樣都不能缺。

    長德等人見到箜篌他們也不意外,互相見了禮後,就見到周肖出門來迎接他們進去。長德向周肖道謝,卻偷偷側首看了桓宗好幾眼。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怎麼覺得……桓宗真人身上的氣息更為內斂了?

    從秘境出來,箜篌與桓宗嘗試著天地雙修,效果比預想中還好,箜篌十分惋惜,桓宗若是雲華門的弟子,他們倆就可以天天在一起雙修了。

    她說這種話的時候,桓宗沒有出言反駁,只是給她倒了一杯茶。

    林斛對此很擔心,怕公子真的對這事有想法,那他就會成為琉光宗第一個判出宗門的峰主,從此公子肯定更加的聲名遠播,留名凌憂界幾千年。

    懷著一肚子的心思,林斛跟在兩人身後,再次見到了雙清門主。雙清真人的臉還是那麼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比上次要真摯了幾分。

    宴席上,箜篌看著滿桌的靈果靈菜,猜測進秘境的元吉門弟子可能拿到了好東西,不然雙清真人為何高興成這樣?

    “箜篌仙子,這一杯靈茶是老夫敬你的。”雙清起身,朝箜篌舉杯道,“多謝仙子。”

    箜篌︰“……”

    難道她幫秘境之靈出謀劃策,坑了隊友的事情,被人發現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9:16 AM

第84章 寄生

    微笑著把茶水喝下去,箜篌見雙清門主看她的眼神很溫和,心中疑惑更甚,她記得進秘境前,這位方臉門主對她的態度還是表面客氣,現在突然這麼大的轉變,這讓她不得不多想。

    “門主客氣了。”當著其他人的面,箜篌不好問對方想要感謝她什麼,含糊的笑笑就當這事過去了。

    雙清門主似乎也不打算解釋,宴席結束後,箜篌正準備離開,元吉門的弟子前來邀請她,說門主有要事與她相商。箜篌更加怪異,她一個沒見過多少世面的年輕弟子,能有什麼大事跟一位宗主商量?

    元吉門又不像是五味莊跟吉祥閣這些小門派,很多事大家商量一下就能完事。

    對雙清的行為雖然不理解,但是對方行事客氣,箜篌不好拒絕,便答應了下來。

    “不知雙清門主可否介意我陪著箜篌姑娘一起過去?”桓宗看向傳話的弟子,“箜篌年幼,女孩子膽子小,我怕她有言語不當處,冒犯到門主。”

    傳話的弟子沒有料到面若冰霜的桓宗真人會忽然開口,什麼女孩子膽子小,什麼言語不當冒犯,修真界有幾個膽子小的女人,至于冒犯……

    這姿態哪里是怕箜篌仙子冒犯門主,分明是擔心箜篌仙子獨自過去。見慣了琉光宗劍修們冷漠的樣子,突然有了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真人,傳話弟子還有些不習慣。

    “真人能一同前往,那是鄙派的榮幸。”傳話弟子略一思索後,便應了下來。

    這種場合,他也無法說出不歡迎其他人的話。

    賓客散盡,熱鬧的元吉門看起來冷清許多,偶爾有劍不離手的弟子經過,遠遠向他們行了禮,便退到了一邊。

    “真人,仙子,請往這邊走。”

    穿過一潭荷池,箜篌看到雙清坐在河池里的水中亭上。

    “仙子,真人,請上船。”傳話弟子從袖子里甩出一葉玉舟,做了一個請的姿勢。

    桓宗先一步跳上船,用快速觀察了一遍船內,負手往旁邊讓了一步。箜篌飛身跳到他旁邊,對傳話的弟子笑了笑。

    玉舟無槳自動,載著箜篌與桓宗朝水中亭而去。

    “可看出池中有多少種陣法?”桓宗欣賞著池中盛放的荷花,問身邊的箜篌。

    “唔……”箜篌認真的看了許久,“我只看出了三種,催靈陣、五行陣還有鎖鳴陣。”催靈陣與五行陣都是為了池中荷花而設,鎖鳴陣是為了保護水中亭,不讓其他人輕易闖入這里。她腳下踩著的這艘玉舟,就是破陣的鑰匙,沒有這艘玉舟,靠近水中亭就會受到陣法攻擊。

    “短短幾日,你已經認得這些陣法,很是不錯了。”不應該是荷花盛開的季節,里面的荷花卻開得燦爛。本該混濁的池水,卻是清澈見底,清澈到水中搖曳的金色錦鯉都能看的清清楚楚。水至清則無魚,這里面的魚,卻靠著濃郁的靈氣活得肆意。

    “那我猜對了嗎?”箜篌睜大眼楮看桓宗。

    “水底確實有這三種法陣,但這三種法陣只是流於表面,真正厲害的,是利用錦鯉與荷花形成的流動陣法,噬魂陣。”水面浮著朦朧霧氣,整個畫面看起來美極了,但是這些朦朧的霧,卻是殺人的利器。

    “噬魂陣?”箜篌聽說過這個名字,聽說陷入這種陣法的人,都會丟了心神,若是心懷惡意者闖入,若又不能抵抗法陣的力量,就會陷入瘋狂混亂中,最後甚至自爆靈台而亡。

    各個宗門內外都有各種防護法陣,門下弟子們隨身佩戴命牌,也是為了避免不小心踩錯地方,被自家陣法給害死了。

    她在水面上觀察了好一會兒,直到玉舟在水中亭台階旁停下,她也沒有看出端倪來。暗暗嘆口氣,她果然還是學藝不精,法陣這種東西,真不是一兩日就能學成的。

    雙清見桓宗真人也跟了過來,略有些意外,邀請兩人坐下︰“真人、仙子請入座。”

    箜篌與桓宗坐下,見一個面容慈和的老人為她斟茶,雙手接過︰“多謝前輩。”

    “仙子不必如此客氣,老朽只是門主的僕從,當不起這聲前輩而已。”僕從笑了笑,在箜篌面前擺了幾道點心。

    “達者為長,年高者為長,您兩樣佔盡,在晚輩面前,便是前輩。”箜篌認真回道,“還請前輩不要自謙。”

    年邁僕從笑容更加和藹,退到了雙清身後。

    “今日請仙子來,是在下想向仙子再道一聲謝。”雙清並沒有跟箜篌說太多客氣話,開門見山道,“劣徒徐楓是我收的第一個徒弟,把他從凡塵界帶回來時,他才五六歲大。那時恰逢凡塵界兩朝帝位交疊,民不聊生。無數人為了活命,易子而食。徐楓的母親不想他被丈夫拿去交換食物,又抵抗不了丈夫的權威,便趁著他病得昏迷不醒時,把他扔到人跡罕至的池水旁。”

    對於依附在男人羽翼下,生死不由自己的膽怯婦人而言,把孩子偷偷拋到別人沒有發現的地方,已經是她做過的最大膽的事。若是徐楓沒有生病,會吵會鬧,或許她害怕丈夫發現,不敢做這件事。

    高熱不止的孩子被扔在外面,能有多大的可能活下來?她或許知道,或許不知道,又或許是圖一個心安,但不管如何,這已經是她唯一能為這個孩子做的事了。

    對於年幼的徐楓而言,待他最好的母親趁他病重便拋棄了,是他永生難忘的事。

    “幾十年前,我發現他對生母懷有心結,帶他去凡塵界走了一趟。可是一百多年過去,他的生母就算沒有在戰亂中死去,也已經壽終正寢。”雙清嘆氣,看起來有些可笑的方頭方臉,在此刻變得更有人情味,“若是當年我沒有念在他年幼,瞞著他易子而食這件事,說不定他今日便不會如此。”

    “門主此言差矣,若是你告訴他這件事,徐公子或許會因為生父易子而食,解不開心結。”當年的兩朝交替,應該就是老姬家祖宗推翻楚氏皇朝政府的時候。

    沒想到這段過往,還牽扯到老姬家的祖宗。

    “不管如何,自從那夜徐楓與仙子交談後,他已經不愛四處亂跑,可以安靜下來聽我說話了。”雙清苦笑,“我已不求他立地飛升,只求他能好好活出個人樣,我已經心滿意足。”

    說完這些話,他拿出一個黑檀木雕花箱放到箜篌面前︰“仙子之恩,在下十分感激,這份禮望仙子能夠收下。”

    “徐楓公子能好,晚輩十分高興,但這份禮晚輩卻不能收。”箜篌搖頭拒絕,“實不瞞門主,我祖上與那場民間苦難有些淵源。徐楓公子因那場苦難與親人分離,我不過與他說了幾句話,實在稱不上什麼恩情。”

    “仙子骨齡不過十七,兩百年前的事,就算與你祖上有關,但也與你無關。”雙清道,“仙子不收這份禮,是嫌棄在下?”

    “門主言重了,晚輩並沒有此意。”見雙清堅持,箜篌只好把禮收下來,向雙清真人告辭。

    這次雙清真人沒有留他們,讓僕從親自送他們出去。

    僕從送完兩人回來,雙清還坐在亭中飲茶。見他回來,淡淡道︰“他們走了?”

    “已經離開了,看他們離開的方向,應該是往東邊走。”僕從為雙清換了一壺茶,“宗主你送箜篌仙子的那幾樣法寶,都有著強大的防御能力,你是擔心她一路上遇到危險?”

    雙清冷笑︰“她是雲華門的弟子,我替她擔心作甚?”放下茶杯,他有些不高興,“我只是不想欠她的人情,免得以後拉下雲華門排名時,看到她覺得理虧。”

    “原來如此。”僕從恍然道,“我見宗主你把親自煉制的法戒都放了進去,就自以為門主欣賞箜篌姑娘這種後輩,還請門主恕罪。”

    “罷了,我懶得與你計較。”雙清強調,“但是身為門主,我不會對無干之人產生多余的感情。再說了,雲華門的徒弟,我憑什麼要欣賞?”

    當年他跋山涉水趕到雲華山下,只差一炷香的時間,就能成功走完問仙路。偏偏無論他怎麼懇求,雲華門那些人都不願意都給他一個機會,還說他的心性不適合雲華門。

    現在他做了元吉門的門主,不知道當年說他不合適進雲華門的那些老古董,有沒有扼腕後悔?

    從元吉門出來上了馬車,箜篌把箱子交給桓宗,讓他幫著看看里面的東西有沒有問題。不是她喜歡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實在是雙清門主前後態度差別太大,她難免有些多想。

    桓宗接過箱子打開看了看,這是一個自帶收納法陣的收納箱,里面裝著大大小小各種法寶,最珍貴的是一枚極品防御法戒。戒指體量小,本來附著不了多少法紋,但是這枚戒指上卻附著了無數法陣,只能用價值連城來形容它的珍貴。

    摩挲著這枚法戒,桓宗有些不解,雙清送珍貴法器給箜篌是想做什麼?見箜篌資質好,想把她收到元吉門下?

    “都是好東西。”桓宗把法戒放回箱子里,把箱子遞還給箜篌,“可以收著。”

    “我還以為里面放著暗器之類的東西。”箜篌把箱子放進馬車里的格子上,小聲嘀咕道,“雖然這位方門主……不是,是雙清門主性格有些奇怪,但是對徒弟倒是很好。”

    “你是雲華門親傳弟子,他若真敢在有其他人在場時,在送給你的禮盒中放暗器,那他就別想做宗主了。”桓宗道,“不僅是他,連整個元吉門都要受到連累。”

    身為宗門之主,用不入流的手段針對後輩晚輩,是整個修真界都不能容忍的事。

    “那倒也是。”箜篌點頭,“有你在場,他肯定也不敢做這些事。”

    桓宗失笑,這哪里是他的原因。雙清是有野心,又不是患了失心瘋,哪些事絕對不能做,他應該很清楚。

    “哎呀,我差點忘了。”箜篌從收納戒里掏出種在花盆里的不知名靈草,見他們葉子看起來又有些不精神,干淨倒了幾滴靈液在小花盆里,然後把花盆擺在了馬車里。

    見箜篌還養著這幾棵草,桓宗從收納戒里拿出一瓶適合澆花的藥露,學著箜篌的樣子往里面滴了幾滴。

    “這是什麼?”箜篌聞到了淡淡的清香味。

    “是宗門里一位藥修長老煉制的藥露,能夠提升花草的生機。”桓宗把藥露放在花盤旁邊的格子里,這樣就能天天記起澆一澆。

    “那要不再多澆點?”箜篌盯著靈草不太精神的葉子,“這幾顆靈草在收納戒里待了這麼久,肯定很缺肥料。”

    “多澆點?”桓宗扭頭看她,猶豫著要不要照做。

    “嗯嗯。”箜篌點頭,“再多一點。”

    桓宗依言又澆了不少。

    馬車外的林斛搖頭,一滴藥露足以救活一棵百年老樹,這兩個敗家子把靈液藥露當做水來澆靈草,不僅浪費好東西,還要把靈草給澆死。

    不久後車內傳出喝茶吃點心的聲音,林斛靠著車門,用馬鞭輕輕拍了拍馬背,馬兒騰空飛起,拉著馬車飛向了天空。

    “桓宗,我們來雙修吧。”

    “好。”

    年輕小姑娘說話,怎麼能隨便省略前面兩個字,這種話太容易引人誤會了。

    林斛搖頭,反正公子也是去做上門女婿的命,就隨他們折騰去吧。

    一夜過去,箜篌從打坐中醒來,她打了個哈欠,踢了踢有些僵硬的腿,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看,外面雲霧皚皚,他們還在天空中。

    她拍了拍臉,趴到車門簾外︰“林前輩,我們還沒到麼?”

    “還有一會兒。”林斛道,“下面有片草地,我讓馬兒下去休息片刻,喂些糧草。”

    無妄海、聽風谷、凡塵界這三個地方,聽風谷離奎城最近。所以離開奎城以後,箜篌姑娘便決定朝聽風谷出發,公子是箜篌姑娘說什麼就聽什麼,所以他這個車夫,乾脆一切都照箜篌姑娘的意思行事。

    馬車落地,桓宗從車上下來,讓箜篌在馬車里換衣服洗漱。他走下馬車剛走了沒幾步,聽到箜篌忽然大聲叫他。

    “桓宗,桓宗!”

    桓宗飛身回到馬車上,掀開簾子︰“發生了何事?”

    “靈草上的果子沒了!”箜篌指著靈草原本結果的地方,果實已經消失,不過那里卻長出一條又長又細的枝幹,枝幹白中透著綠,看起來格外脆弱,仿佛吹口氣都能折斷。

    其他兩顆靈草也同樣如此,三根細嫩的枝丫搭在一起,如新生嬰兒一般脆弱。

    “這不是靈草本身有的東西。”桓宗仔細觀察了一會兒,“之前的紅色朱果,根本不是果實,而是某種東西以寄生的方式,長在了靈草身上。”

    難怪他剛見時,還覺得這幾顆靈草是能夠移動的遷移草,幾日後便以為是認錯了。遷移草被寄生以後,寄生物就會按照本能讓遷移草變幻形態,外表形態變得越普通越好,這樣寄生物就不容易被發現。

    而寄生物忽然從遷移草身體里長出,是因為他吸收到了足夠的靈氣,已經不需要寄生在遷移草上了。

    不對。

    桓宗發現,這種寄生物格外奇怪,盡管他已經借用遷移草長出枝丫,但卻沒有長出自己的根部,仿佛要打定主意不下來,就這麼賴在了遷移草根睫上。

    “桓宗,這是什麼草?”箜篌屏主呼吸,怕自己喘氣太重,把縴細柔嫩的分枝吹斷。

    桓宗搖頭︰“我從未見過,書中也沒有相關記載。”

    箜篌起身拿起架子上的靈液與藥露,往花盆里各倒了半瓶進去︰“多喝點靈液,快快長大。”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她覺得嫩枝上那幾片幼小得勉強能看出外形的葉子,好像在哪里見過。

    “公子,箜篌姑娘,我看到外面有個……”

    林斛掀起簾子,風從外面吹進來,一根細嫩的枝丫迎風而斷。

    “啊呀呀呀!”箜篌撲到桓宗身上,把簾子摁住,不讓風吹進來,“斷了斷了。”

    “小心些,別摔著了。”桓宗扶著她的肩膀,伸出手幫她拉住簾子,免得箜篌用這麼別扭的支持趴在馬車里。

    箜篌坐起身,看著吹斷後搭在靈草葉子上的細嫩枝丫,抱著一種莫名的憐憫心態,在收納戒里找到一只不起眼的玉盒,把枝丫裝進了玉盒中。

    好歹……讓它能夠死有葬身之地。

    簾子外的林斛︰“……”

    等下次出門,公子可能就用不上他這個車夫了。

    自認給小枝丫找了一個葬身之地,箜篌再看剩下的兩根枝丫後,心中終於沒有愧疚感了,在花盆外立了一個防風防雨防曬的結界,才敢把簾子打開,“林前輩,你方才說什麼?”

    聞著馬車里濃郁的藥露味道,林斛也不問他們兩個在馬車里幹了什麼︰“前面有個水潭,我用法器測過了,水沒有問題。我們可以用蓄水的法器裝一些帶在身上,等到了聽風谷底,就算那里水源稀少,也不影響我們洗漱。”

    “對哦。”箜篌連連點頭,“還是林前輩你想得周到。”她拎起裙擺跳下馬車,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水潭,轉頭對桓宗道,“我去看看。”

    “小心腳下。”四周沒有修士與妖獸的氣息,桓宗很放心。

    等箜篌跑到水潭邊裝水後,林斛神情嚴肅的看著桓宗︰“公子,箜篌姑娘還差一個月才滿十七歲。”

    “我知道。”桓宗走下馬車,神情平靜。

    “知道就好。”林斛瞥了眼桓宗的大長腿,“非我想惹人嫌,總是插手公子的私事,但是箜篌姑娘尚且年少,公子與她太過親密,對她不好,對你亦不好。”

    “我敬她、尊她、憐她,不會做對她無益的事。”桓宗看著蹲在潭水邊的少女,神情溫柔,“林斛,沒有人捨得傷害一個美好的人。”

    林斛動了動嘴唇,最終把藏在心底的話問出︰“僅僅因為她很美好。”

    “不。”桓宗搖了搖頭,大步朝箜篌走去。

    箜篌把蓄水法器拋進水潭中,待裝滿水以後,掐起法訣把法器召喚回來。轉頭見桓宗來到了她身邊,把蓄水法器收進收納戒︰“桓宗,你要裝水麼?”

    “不用,我的水葫蘆中還有。”桓宗掏出手帕擦去濺在箜篌臉上的水跡,“聽風谷里的風很大。”

    “這個我早有準備,連紗帽都準備好了。”箜篌得意洋洋,她可不是沒有準備的人。

    在煉器爐旁邊都要擦好幾層護膚膏的小姑娘,為了陪他一起找藥,竟然連能夠吹傷皮膚的風也不怕了。桓宗輕笑出聲,“箜篌,你不能一直對我這麼好。”

    “怎麼不能?”箜篌瞪眼,“難道你還想跟我絕交?”

    “不。”桓宗牽起她的手,“今生得遇箜篌,是我之大幸。”

    “這話……”箜篌耳尖紅了紅,“挺肉麻的。”

    “是嗎?”桓宗挺下腳步,轉身看著她,眼神溫柔如春風。

    “也、也還好。”箜篌整個耳廓都紅了,長得好看的人,就算說肉麻的話也好聽。

    桓宗再度輕笑出聲,低低沉沉的笑聲,就像是最美的樂聲,這讓箜篌個跟在他身後走了好長一段距離才想起他們還在牽手的事︰“桓宗,你是在秘境里養成了習慣?這里沒有魅魔跟幻妖,你不用受累護著我了。”

    桓宗嘴角的笑意稍淡,緩緩鬆開手,聲音沙啞道︰“是啊,習慣……忘記改了。”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9:56 AM

第85章 祈禱

    箜篌隱隱覺得桓宗有些不對勁,她觀察著桓宗的面色,近幾日與她開始天地雙修以後,桓宗的氣色看起來好了很多, 連林前輩都說,或許再過一段時間,桓宗就能恢復以往八成修為了。

    現在的桓宗修為已是深不可測,沒想到竟只是他六成功力,待找回靈草桓宗心魔除盡時,不知又會是何等風采?
    世上有一種人,在看到他第一眼時,就會覺得這樣的人應該站在高處,不該平庸委屈的活著。在箜篌眼里,桓宗就是這樣的人。亦師亦友亦是兄長,但凡有一絲恢復的希望,她都不想桓宗放棄。

    看著少女神情恍惚 ,疑惑不解的模樣,桓宗表情恢復如常︰“這兩日你一直陪著我修行,此處風景優美,先在這里歇一日,再去聽風谷底。”

    “好。”箜篌猶疑不定,但這里確實風景如畫,難怪桓宗都喜歡這里。

    走到水潭邊盤腿而坐,靈氣在體內運轉時,箜篌腦子里浮現了心經秘法的內容。在秘境中,她被秘境之靈要求必須把心經背下來,當時她並沒有覺得有什麼,現在才發現,這部心法的內容就像是刻在了她心里,怎麼都不敢忘記。

    發現身體潛意識里想要照著心法里說的方法修煉,箜篌連忙控制好心神,抱元守神,運轉起身體里的靈氣。

    “她天生適合修煉。”林斛看著水潭邊,已經快速入定,與天地自然融為一體的箜篌,摸了摸馬兒的頭,給它喂了幾根靈草,眼中帶著驚嘆。

    “這個世間,無論是誰,都帶著天分出生。只是每個人的天分不同,多少不同而已。”桓宗看林斛,“你不必自卑。”

    林斛失笑,公子可真會開玩笑,他這把年紀的人,哪會因為後輩的天賦心生嫉妒或是自卑。

    知道公子是在說笑,林斛道︰“與你共勉。”

    “嗯。”桓宗點頭,“都說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公子你錯了,凡塵界這句話的意思是長得難看是做牛做馬,長得好看才能以身相許。”

    “我很好看,箜篌也很好看。”

    林斛沉默許久︰“公子,你是在與我說笑?”

    桓宗反問︰“我何時與你說笑了?”

    林斛面無表情︰“很多時候。”

    “那你這次可以放心,我是認真的。”

    林斛嘴唇顫了顫,扭過頭沒有說話。他解開馬兒身上的韁繩,讓它們自己去覓食飲水。四處跑動的馬兒,就像是他無處安放的情緒,肆意奔跑著,但還沒有瘋。

    “求求你,救救我們。”

    “仙女公主,求你顯靈,看看我們吧。”

    “過往種種皆是本宮不是,求你顯靈拯救蒼生,本宮願折壽十年。”

    箜篌從入定中醒來,額間冒出細細密密的汗,臉色煞白。她睜開眼,花好景美,哪有人在說話?

    “箜篌,怎麼了?”桓宗見箜篌滿臉是汗,面色蒼白,擔心她修煉出了岔子,大步走到她身邊,伸手去探她的靈脈。

    一切如常,並沒有出現靈氣混亂的狀況。

    “桓宗,我沒事。”還沒有從那一聲聲痛苦又絕望的祈求聲中回神,箜篌怔怔地看著前方,“方才我好像聽到了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桓宗的臉色更為奇怪,若是有修士向箜篌下咒,他離箜篌這麼近,不可能察覺不到半點異樣。那這些聲音,是怎麼來的?

    “嗯。”有桓宗陪著,箜篌情緒漸漸平復下來︰“這些聲音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他們在求我救他們。有一個聲音還特別熟悉,像是我在凡塵界生活時,皇后的聲音。”她對皇后的印象十分模糊,隱約記得是個嚴肅的女人,不受景洪帝喜愛,但卻很受他尊重。

    她不像是一個人,更像是後宮中的標志,命婦女眷們的表率。那時候的箜篌只會注意景洪帝的那些女人,如何爭奇斗艷,根本就注意不到皇后。現在忽然聽到很像皇后的聲音,才會讓她格外怪異。

    就算是她在修煉時出了問題,也不該聽到皇后的聲音,她們兩人之間,除了面上客氣外,就沒有其他交流,更談不上有什麼隔閡或是心魔。

    搶了姬家天下的人是景洪帝,不是那個面無表情看著後宮妃嬪爭寵的皇后。

    聽箜篌提到凡塵界的皇后,桓宗略有些意外,他想了想︰“有人為你建了廟立了碑,受凡人香火。”

    “建廟立碑?”箜篌以為自己聽錯了,“我又不是神仙,給我建廟立碑干什麼?”說完這話,她想起凡塵界那些有關神仙的傳言,沉默了。

    凡塵界有不少與神仙有關的故事,但是見到神仙的人又有幾何?對於凡塵界的人而言,神仙是代號,是心靈的寄托,但神仙更像是縹緲無蹤的存在,他們敬神卻不依賴神。

    當年她當著景洪帝與眾多官員的面,與師父一起飛走,在那些人眼里,她就是“成仙”了。景洪帝是個謹慎又善於謀劃的男人,他見自己“飛升成仙”,肯定會借此機會穩固地位。

    要知道,她在名義上,還是景洪帝的義女。他的義女“飛升成仙”,建廟立碑受萬民香火,那便是天經地義的事。而百姓聽到自己國家有人成仙,只會覺得高興,哪有不願的?

    神仙里有自己人,給百姓帶來的安全感太強烈了。

    想明白這一切,箜篌擦干額頭上的汗︰“桓宗,那麼多的祈求聲傳來,是不是他們出了事?”

    桓宗沒有說是還是不是,反而道︰“對於我們修士而言,香火毫無用處。那只是普通人類懦弱無能時,需求庇護的方法。在你踏上修行路時,前塵往事已與你無關。就算整個凡塵界的人都給你焚香祭拜,你也不欠他們因果。”

    “我知道。”箜篌點頭。

    “你再休息一會兒。”桓宗站起身,把安靜送給了箜篌。

    箜篌看著桓宗的背影,嘆口氣抱膝而坐,沉思起來。

    凡塵界皇宮里,皇后從蒲團上起身,把手上的香插入香爐中,看著神龕上的仙女像,怔怔出神。

    “娘娘,您已經一晚上未睡,先去休息一會兒吧。”女官擔心她的身體,扶住她的手臂,“您何必如此,陛下最寵愛的貴妃昨日還讓殿中省送最好的胭脂過去,您卻在這個小屋子里替陛下跪拜神仙,連膝蓋都青了。”

    做這麼多,陛下就能念著她的好麼?這話太過難聽,跟在皇后身邊二十餘年的女官,到底不敢說出來。

    當年陛下還不是陛下時,與娘娘也是琴瑟和鳴,山盟海誓,如今得到了天下,擁有了無數美麗的女人,往日的誓言也就淡忘了。

    男人就是怎樣,山盟海誓時是真的,疼愛的心是真的,見異思遷的心,也是真的。可憐娘娘陪伴陛下打天下,生兒育女,到頭來卻看著陛下與其他嬌俏的女人打情罵俏。

    可那又如何,千百年後的史書上,也只會記載陛下的偉大,娘娘只是陛下身邊的點綴。所有文人學子,翻到有關皇后的記錄,大概都會衷心誇一句賢惠。

    然後呢?

    然後就沒了。

    現在的史書便是如此記錄以往各朝的開國帝后,千百年後的史書,亦會這般記錄陛下與娘娘。

    “我做這些不是為了陛下,而是為了天下萬民。”皇后搖頭,語氣淡淡,她心中的夫君早已經死了,現在的陛下喜歡誰,寵愛誰,與她又有什麼關系?

    “疫病爆發,無數百姓被痛苦折磨,求他神無用,能求的只有箜篌了。”皇后自嘲一笑,當年被她漠視的那個前朝公主,誰能想到會有仙人帶她離開?

    “娘娘,您可不能直呼仙女娘娘的名諱。”女官朝神像行了一禮,“仙女會聽見的。”

    “當年我待她並不好,她若是記恨,也不僅僅是因為我叫了她名諱。”皇後嘆口氣,“陛下奪走了屬於她父親的天下,我們還讓她在後宮中受了幾年的欺凌與冷遇,你說她會擯棄前嫌顯靈嗎?”

    女官默默搖頭︰“奴婢不知。”

    “你哪里是不知,你是不敢說實話。”皇后神情一肅,又是往日那個威壓的皇后,“傳令下去,讓長公主為箜篌仙子抄經祈福,還有那幾位與箜篌仙子同齡的公主、郡主,必須每日給仙子上三炷香,你派人親自去盯著。”

    “長公主那里……”女官擔憂道,“她會不會違抗您的命令,吵到陛下那里去?”

    “涉及天下百姓生死,她就算吵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沒用。”皇后冷聲道,“天下女眷都歸本宮管,陛下若是想替長公主出頭,就先廢了本宮。”

    成千上百萬的百姓連命都快保不住了,她哪里還顧得上一個潑婦是高興還是生氣,慣的她!

    “奴婢領命。”女官領了鳳命退下。

    屋子里再度恢復安靜,皇後轉身看著女神像︰“我可以給你所有的交待,甚至是我的命,只要你願意救下百姓。”

    煙霧裊裊,神像的臉仍舊冰涼。

    “陛下,皇后娘娘連下幾道鳳令,讓長公主、諸位公主郡主向箜篌仙子祈福,長公主與皇后的人鬧起來了。”

    聽到侍衛的傳報,連續幾日沒有好好睡覺的景洪帝沉默片刻︰“皇后是萬民之母,她的命令便是朕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違背。”

    景洪帝又沉默了一會兒︰“傳令給欽天監,讓他們在觀星台設祭壇,朕要率眾皇室男女,向……箜篌仙子拜祭。”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10:46 AM

第86章 仙人

    景洪十年春,不明疫病爆發,景洪帝多次調度太醫院的太醫,又請重臣到民間恭請名醫,然而疫情卻無法得到控制,甚至還有蔓延的趨勢。

    在疫病面前,人人自危,街上行人寥寥,就連最繁華的京城,也變得比往日冷清。但凡有人咳嗽打噴嚏,路人便惶恐不安的逃離,怕自己跑晚一步,就會染上疫病。

    盡管景洪帝調度名醫與藥材到疫情重災區,但是隨著疫情不能有效的控制,一些流言開始傳出。比如說景洪帝得位不正,所以上蒼降下懲罰,讓百姓受苦。

    還有人說,箜篌仙子在景洪帝後宮中時,被帝后虐待,飯吃不飽,衣服穿不暖,每天做繡活到三更,還經常受到打罵。普通老百姓不知道宮里貴人們是怎麼生活的,只好把箜篌想象成後爹或是後娘折磨的小姑娘,這麼一想,頓時覺得箜篌可憐起來。

    沒有被疫情感染的地區,老百姓們躲在院子里,拍著大腿罵當今皇帝不厚道,自己喝肉粥,吃面條都要放三勺油,竟然連剩飯都不願給箜篌仙子吃。他們好不容易過上幾年好日子,現在又要倒霉了。

    謠言傳到官員耳中,這些官員不敢往上報,只略在奏折中提到“略有民怨”。景洪帝又怎會猜不到民間會流言四起,可現在卻不是計較的時候,也無從計較。

    這些日子以來,他請名醫,籌集藥材,甚至寫了罪己詔焚燒祭天,可是疫情仍舊沒有得到緩解。連續好幾日的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景洪帝憔悴了不少,但是景洪十年四月二日這一天,他不到寅時便開始沐浴焚香,著玄色龍袍,不乘馬車,不用宮人攙扶,三步一停,九步一揖,來到了欽天監設立的祭壇前。

    祭壇由欽天監、殿中省、工部三大部門,連夜搭建而成,雖缺了幾分隆重,但是該有的規格禮儀,卻一樣都沒有少。

    “父皇。”太子見景洪帝形容憔悴,想要上前攙扶,被景洪帝一把推開︰“不必。”

    求神在於心誠,他與姬箜篌之間本就有舊怨,若在祭拜大典上失禮,恐怕姬箜篌就更不願意顯靈了。登上祭仙台,景洪帝一掀衣袍,跪了下去。

    “父皇!”

    諸位皇子見到景洪帝跪下,反應非常強烈。在他們眼里,無所不能的父親,竟然就這樣跪下了?

    “祭壇前不得喧嘩!”太子臉色也不好看,可是想到那些陷入絕望的百姓,他咬了咬牙,跟著跪了下去。姬廢帝昏庸,陷百姓於水火,他與父皇推翻姬家的統治,並沒有什麼錯。

    可是為何上蒼如此不公,父皇登基以來,殫精竭慮,除汙吏、斬貪官、殺匪徒,讓百姓過上了安居樂業的好日子,並未違背君主之道,為何上蒼卻如此容不得?

    若能求得上蒼原諒,讓老天放過無辜的百姓,便是跪下來又如何?

    其他尚且忿忿不平的皇子,見太子跟著跪下,悻悻地收起不滿的表情,三三兩兩跟著跪了下去。

    武將、文官、侍衛、太監紛紛跪下,全場靜寂無聲。

    太陽漸漸入中天,碧空萬里無雲,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眾人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景洪帝顫顫巍巍地跪行到祭桌前,從袖中取出一冊罪已書,點燃扔進鼎中,對著祭壇上刻著箜篌仙子的玉碑行三拜九叩大禮。

    帝王輕易不行三拜九叩大禮,除非長輩仙去或是祭天之時。此時他在玉碑前行了這個大禮,等於把箜篌擺在了高高在上的尊位,而自己是位卑之人。

    在高處站久了,就很難向曾經的失敗者低下頭顱,彎下膝蓋。景洪帝也不願意,可是為了這個天下,為了皇朝,個人的榮辱,已經不太重要了。

    晚一日,晚一個時辰,都是無數的人命。

    他不是視百姓為魚肉的姬廢帝,他賭不起,任性不起。

    罪己書燃盡,最後一絲青煙在風過之後,消散在了天地之間。看著空蕩蕩的天空,景洪帝仿佛瞬間蒼老了十歲。

    他靜靜跪在那,像是一顆沉入水底的枯樹,眾人因為懼怕水不敢靠近,也無法把他從水中打撈起來。

    疫病若是繼續蔓延,或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受到感染,甚至大半個國家都無法逃出厄運。他試過把染上疫病的城圍起來,可是這個方法並沒有用。只要有風,有水,疫病就能傳染到更多的地方。

    難道要把每一個染病的人都殺死燒死麼?

    景洪帝無法接受這個殘忍的選擇。

    太陽一點點往上爬,辰時過了,己時過了,景洪帝的背影已經搖搖欲墜,太子跪行到他身邊,哭著勸道︰“父皇,您龍體要緊,我跟弟弟們在這里跪著。”

    他想說,現在都快午時了,箜篌仙子都沒有顯靈的跡象,她應該不會來了。

    或許是仙凡有別,又或許是箜篌仙子還怨著他們奪去了姬家的皇位,但不管如何,就算箜篌仙子不來,他們還是要想其他辦法。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生病的人,就會有治療的藥,只是他們還沒有找到而已。

    “早知如此,當年或許我不該奪下這個天下。”景洪帝頹然道,“就算被姬廢帝□□統治,天下百姓還能苟延殘喘,總比現在好,他們遭受疫病折磨,我卻束手無策。”

    年過五十的景洪帝跪了這麼久,早已經精神不濟,現在希望破滅,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潰散了,所以他不再自稱“朕”,而是“我”。

    “父皇,您不要這麼想。就算現在掌權的是姬廢帝,疫病要發生的時候,還是會發生。姬廢帝昏聵無能,只知享樂,染病的百姓若是被他統治著,豈不是要遭更多的罪?”太子抹淚道,“父皇,請您萬萬保重身體,天下黎明還等著您呢。”

    景洪帝苦笑,為君者,也不是什麼都能做到的。

    當年他謀奪帝位時,姬廢帝的皇后站在鳳陽宮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跟他說︰“願新帝善待天下黎民,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為君者不移行,不變德,是多麼的不易。”

    那時的他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只當前朝皇后是在詛咒他。

    現在他才明白,前朝皇后沒有騙他,為君容易,做好君王卻難。

    “罷了。”景洪帝長嘆一聲,把手遞給太子,準備起身回宮。但是他跪得太久,剛起身便全身酸痛,狼狽的摔倒在地。

    恰在此時,天空中忽然霞光大作,五彩祥雲翻滾,一艘晶瑩剔透仙氣飄飄的玉舟,穿雲而出。

    “仙人!”欽天監監正失態的大吼,“仙人顯靈了。”

    眾人紛紛朝空中望去,只見空中瑞條千丈,霞光閃爍,和風徐徐,仙舟緩緩而降,神聖無比。

    “仙人!”

    眾人磕頭的磕頭,作揖的作揖,喜得落了淚。

    “百姓有救了啊!”一個髮鬚皆白的官員顫顫巍巍磕頭,老淚縱橫,“有救了。”

    玉舟落到半空處,忽然不動了。喜極的眾人注意到這個變故,不敢再大聲苦求,只一個勁兒磕頭,希望仙人不要放棄他們。

    “娘娘!”宮牆上,女官指著空中,“玉舟中有仙人出來了。”

    皇后抬頭,怔怔地看著空中,半晌回不過神來。

    霞光中,衣袖飄飄的少女御風而來,青絲飛舞,膚白勝雪,出塵無垢。她身上的那種美,讓人忽略了容貌,忽略了一切,只覺得世間最美的女人,也不過如此了。

    少女踏風而來,潔白的鞋履踩上祭台那一刻,身上的披帛飛舞,眼神燦爛如星辰。

    “陛下。”少女往前走了幾步,看著地上樣子十分狼狽的景洪帝,矜持地頷首道,“陛下無須如此,快快請起。”

    “你、你……”景洪帝看著眼前的仙女,語不成句。

    “近七年未見,陛下可還好?”少女素手輕抬,癱坐在地的帝王不自覺便站起身來,渾身的酸痛頓消。他驚駭地看著少女,往後退了一步,一揖到地︰“凡俗之人,見過箜篌仙子。”

    能對他說七年未見的人,除了當年跟仙人離開的姬箜篌,便再無他人。

    其他人大驚,在他們印象中,箜篌長得一張小臉蛋,唯有一雙眼楮又亮又圓,就算知道她成了仙人,也很難讓人清晰的想出她的容貌。

    站在祭台的仙女,全身上下美好得沒有任何瑕疵,身上的□□更是流光瑩瑩,讓人不敢有半分不敬,與當年的那個亡國公主,判若兩人。

    站在高高的祭台上,箜篌朝四周眺望,巍峨的宮殿盡在眼底。身為女子,她從未有機會踏入這里,不管是亡國前,還是亡國後。

    沒想到第一次踏足,竟是在眾人的跪迎下。

    她回身看向祭台下方,那里跪著皇子皇孫,文武百官。這里面,有欺負過她的皇子皇孫,有視她不見的前朝降臣。

    然而在這一刻,她卻心如止水。

    過往種種,真的與她再無關系了。

    “仙子遠道而來,可要隨在下到宮中歇息?”太子給箜篌行了一個大禮,想請她去宮中暫住。

    “稍等。”箜篌看向空中的玉舟,“我有兩位友人同行,不知陛下與殿下可介意?”

    “仙子的友人,便是我等的貴客,我輩萬分歡迎。”

    “那便好。”箜篌頷首,轉身望著玉舟。

    眾人愣神間,就見一個白衣上仙御劍而來,當真是翩翩如玉,容貌無雙。

    世間除了仙人,還有誰能長出這般完美的容貌?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11:43 AM

第87章 可好

    “仙長好。”景洪帝與太子見白衣仙長表情淡漠,並不覺得有什麼奇怪,在普通人想象中,仙人本就是高高在上,所以當他們維持著高傲姿態出現時,並沒有人會覺得這是冒犯。

    包括帝王,也會這麼想。

    桓宗的出現,讓所有人對“仙人”的揣測更加神秘,也更加敬畏,當林斛收好玉舟飛下來時,已經沒有多少人敢直接看他了。他沉默的跟在桓宗身後,目光朝東南方向看去。

    那個方向,似有怨氣與煞氣傳來,難道有修士在凡間作惡?

    但是見公子與箜篌姑娘都沒有說話,林斛收回視線,只當沒有發現這件事。

    “仙子、仙長,請往這邊走。”太子彎著腰,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身為東宮殿下,他已經多年未向人卑躬屈膝。但是這套動作卻做得行雲流水,仿佛對他們三位修士充滿了敬畏。

    箜篌看了他一眼,面貌周正,眉清目明,是仁德之君的面相。太子比她大十餘歲, 她在後宮做傀儡公主時,很難與太子踫面, 偶在宴會上踫面,太子會客客氣氣稱她一聲公主,從未因為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刻意刁難她。

    箜篌並不打算讓這位仁德太子難堪,她點了點頭,便往祭台下走。跪在地上的文武百官,見她過來,紛紛跪著往後退,給她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

    長長的裙擺逶迤而過,就像是月光照亮了河邊的青石,帶著清冷與高高在上的美。

    摘星樓下,在玉舟出現的那一刻,護衛們便忍不住紛紛跪下。當他們看到太子真的帶著仙人們過來時,想要偷看卻又不敢偷看,等人走遠了,才敢悄悄抬起頭看上兩眼。

    “可看清了?”

    “只看到了仙人的鞋子,仙人的鞋子可真漂亮,不僅會發光,還乾淨得一絲灰塵都不染。”

    “那裙擺也漂亮,宮里的娘娘們若是見了,肯定會動心。”

    “若是別人便罷了,這可是仙女。就算最受寵的貴妃,也不會膽大到仿制仙人的衣服。”

    離開這座宮殿已經有七年時間,那時候的她覺得皇宮又大又森嚴,她一輩子都逃離不出去。現在再看這座皇宮,發現一些牆上有了雨水沖刷的痕跡,地磚也偶有開裂的,高大的城牆並不高大,在天上往下看的時候,宮殿就是水中的飄萍,渺小得幾乎看不見。

    正門大開,正中央的一條道,據說只有帝王才能行走,就連皇后,也只有在立后大典當日,才能有此殊榮。然而今日,帝王、太子甚至文武百官,卻恭迎她踏上了這條路。

    明明早已經不在意過往,但是在踏上這條路時,箜篌內心仍舊有種枷鎖掙開的感覺,她停下腳步,抬頭看向宮門上方的牌匾。

    桓宗見她突然停住了腳步,偏頭看她︰“怎麼了?”

    “六歲那年,”箜篌伸出手指,指了一下宮門,“我被宮女護著,逃到了這扇門後面。可惜運氣不好,被巡邏軍發現,把我帶了回去。”

    這座銅門,桓宗揮袖便能摧毀,但是對于當年僅有六歲的箜篌而言,這就是一扇自由的大門。逃出去,從此山高水闊,隱姓埋名。沒有逃出去,面臨的只會是死亡或是圈禁。

    現在輕飄飄的一句,是年幼時的絕望。

    重新踏上這里,箜篌覺得自己好像在彌補,彌補當年那個驚惶的小姑娘。

    站在旁邊引路的太子腰埋得更低,他怕自己出聲就會引起箜篌的厭惡。

    路過紅色銅門時,太子不自覺想要走快一點,但是他身後的三位仙人好像並沒有察覺到他焦急的內心,不僅慢慢走,還聊起了當年的事。

    牆上的血跡早已經洗刷干淨,箜篌記得那天夜里,死了很多的人,濺出來的血染紅了宮牆。事實上,在聽到無數的祈求時,她還在為來不來凡塵界猶豫不定,後來就收到了孫閣主的飛訊符。

    孫閣主說,曾為她卜過一卦,她身上帶著孽障。

    這道孽障不是因為她而得來的,而是因為她的父皇,姬廢帝。

    姬廢帝昏庸無能,貪圖享受,朝野上下賣官賣爵成風,奸臣們收刮來的民脂民膏,一部分入了他們的口袋,更多的是入了姬廢帝私庫。箜篌身為姬廢帝的女兒,享受著公主的待遇,姬廢帝收刮來的那些東西,箜篌也曾享受過,不管她是知情還是不知情,她都是受益者之一。

    這段孽緣不去,箜篌日後若想進入元嬰境,恐怕難於登天。

    因為孫閣主的這封信,加之箜篌本身對凡塵界百姓抱著些許歉疚心態,最終她還是決定改道到凡塵界看看。待此事過後,她與凡塵界便是前緣斷盡,無因無果。

    跟著太子一路到了鳳凰殿,鳳凰殿是姬家皇朝太后居住的地方,景洪帝奪得帝位時生母已逝,鳳凰殿便封鎖了起來。

    這座宮殿寓意好,曾經的女主人身份都很尊貴,所以太子才特意安排箜篌住在這里。

    “兩位仙長……”

    “多謝殿下,不過不用為他們安排其他宮殿,他們住配殿便好。”箜篌打斷太子的話,“若是殿下不介意,倒是可以跟我講講,凡塵界發生了什麼事。”

    “是。”太子沒有想到神仙竟如此不拘小節,男女能夠住在同一座宮殿里。但是見三位仙人都不太在乎的樣子,他不敢再多說,轉而趁著機會,說起疫病的事情。

    “藥石無效,就算把病人單獨關在一處,也有可能被感染,連風都是傳染的幫手……”箜篌皺眉,若是遇風便有機會傳播,別說相鄰的城市,順著時間的推移,整個國家都被這種疫病籠罩都有可能。

    凡塵界中,怎麼會有這麼厲害的疫病?

    “疫病比較嚴重的地方,在哪里?”箜篌問。

    “在東南方幾個城市。”太子見箜篌似乎打算插手這件事,頓時喜出望外,“仙子若需要什麼藥材,我等定盡力配合。”

    “東南方……”箜篌轉頭看林斛,“林前輩,還請麻煩你幫我過去看看。”

    “仙子,父皇在玄武殿設了宴,還請三位仙人賞些薄面。”

    “離午時還有將近大半時辰,趕得及。”林斛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化作一道流光了飛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天盡頭。

    太子還沒來得及說,請仙人先休息,就只能看到一道光消失在天邊。他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吶吶道︰“真是仙家手段。”

    箜篌沒有理他,此刻已經沒有文武百官在場,她也就懶得幫太子留面子,伸手在收納戒里掏了掏,箜篌找出一瓶靈液,往地上倒了幾滴。

    “這是……”見箜篌不理自己,太子也不氣餒,反正跪都跪了,其他小事就無足輕重了。

    “靈液。”箜篌道,“你身體脆弱,林前輩去了疫情多發地區,回來的時候,身上肯定沾著當地的一些東西,萬一讓你傳染了怎麼辦?”

    “多謝仙子。”太子有些感動,沒想到箜篌竟想得如此周到,連這種小事都注意到了。

    “不必謝我。”箜篌語氣淡淡,“你未來會是一位好帝王,我只是不想讓你死了,給千千萬萬的百姓添麻煩而已。”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太子臉上的笑意微微一僵,但很快便釋然。箜篌仙子說出這種話,顯然是表明並不介意當年姬氏王朝覆滅一事。身在皇室的人,難免想得更多,他甚至還從箜篌的話里,聽出了幾分威脅。

    因為他未來會是好帝王,所以她才會管,若不是呢?

    有些話不宜講得太明白,也不適合問得太清楚,太子拱手道︰“請仙子拭目以待。”

    箜篌挑了挑眉,沒有再多言。

    她與桓宗坐在桌前,太子陪坐在一邊,氣氛漸漸尷尬起來。太子試圖開口讓氣氛變得好一些,可惜一個根本不願意開口,另一個時不時應和幾句,態度里明顯帶著敷衍。太子想,他若是再說下去,這兩人可能要嫌他聒噪了。

    可他若是不說話,三人就這麼沉默的坐著,豈不是更尷尬?

    恰在此時,有宮人過來匯報,說宴席已經備好,陛下與皇后已經在殿上恭候三位仙人。

    “請父皇與母后稍等片刻,我們稍後便來。”太子鬆了口氣,這沉默無言的尷尬,終於要結束了。

    “陛下與娘娘不需要這麼客氣,此事了了過後,我與凡塵界便因果皆消,日後不會在輕易出現了。”箜篌怕自己的出現,讓這些百姓與官員心生依賴,日後但凡遇到苦難,便只知求神拜佛,不圖自身強大,“所以不管你們熱情還是不熱情,這次的事情我都會幫。天地生死,自由循環,日後的事情,就要靠你們自己了。”

    太子苦笑︰“我明白。”

    若是求神拜佛有用,為何這麼多天以來,不管他們祭天還是拜神,都沒有仙人顯靈?

    箜篌仙子願意出現,是因為她曾經是這個國家的人,對這里的百姓還有感情。

    然而仙凡終有別,箜篌仙子不可能總是來幫他們。這違背了天地規律,也容易讓百姓養成遇事只知求神的習慣。

    這樣也好,太子釋然一笑,生而為人,總是要努力的依靠自己。

    風聲襲來,太子猛地回頭,就見姬箜篌口中的林前輩眨眼間出現在他面前。他張了張嘴︰“仙人的神通,好生厲害。”

    林斛淡淡道︰“小事而已。”

    京城距離疫病多發之地,還隔著上千公里,若是乘坐馬車日夜兼程,也要花將近大半月的時間才能趕到,而仙人……只需要半個時辰。

    “林前輩,你先換身衣服,我們去赴宴。”箜篌見外面還守著不少宮人,對林斛道,“疫情的事情,宴後再說。”

    “嗯。”林斛點頭,看了眼太子後,去內殿換了身衣服。

    “仙人請往這邊走。”太子在前面引路,他們的腳下已經鋪好了紅毯,侍女們捧壺執扇提香,便是帝王的待遇,也不過如此。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皇室族人正襟危坐,全都望著殿外。

    聽到太子說話的聲音,眾人不自覺彎下了頭顱,以示自己對仙人到來的敬意。

    踩著片片金磚,箜篌走進大典,看著這些連頭也不敢抬的大臣,她笑容淡淡,看不出喜怒。

    目光一掃,她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縮著頭的長公主。

    “多年未見,長公主可還好?”箜篌問。

    聲音如玉珠,煞是好聽。

    但是眾人卻想到了七年前,長公主當著眾人的面,逼著仙子彈奏箜篌曲的事。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3:53 PM

第88章 邪修

    其他人想到的事,原本就忐忑不安的長公主,自然也能想到。她抬頭迎上箜篌的視線,驚惶的眼神中帶著幾分妥協。

    在眾人的目光下,她起身道︰“有勞仙子惦念,一切都好。”

    “那便好。”箜篌見長公主面相中帶著鬱鬱之氣,嘆息一聲,“當年長公主想聽我彈奏一首箜篌曲,因緣巧合之下卻不能成,今日再次相逢,便讓我把這首箜篌曲補上吧。”

    聽到這話,長公主神情更加不安。她當年逼著姬箜篌當著眾人彈奏曲子,是現在所有人都想刻意遺忘的事情,然而他們卻忘了,很多事他們可以裝傻不知情,但當事人卻不一定願意配合。

    “不、不用……”

    “長公主不用客氣。”箜篌拔下鳳首釵,髮釵化為巨大的鳳首箜篌,在眾人驚艷與擔憂的眼神下,箜篌輕輕波動了一下琴弦︰“且以此曲,祝天下萬民安居樂業。”

    景洪帝內心有些不安,他下意識地轉頭看身旁的皇后, 皇后低頭飲著茶,似乎並沒有注意到他的視線。景洪帝怔住,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候他還不是帝王,每當內心焦躁不安時,望向髮妻總會得到她安慰的微笑。

    當他成為帝王以後,已經很少在外人面前向皇后尋求幫助。看著皇后已經不再年輕的側臉,景洪帝有些恍惚,他似乎有很久沒有與皇后單獨在一起交心了。

    素手撥弦,箜篌聲起,幽幽樂聲就像是能夠魅惑心神的妖孽,引起了人們內心最真實的情緒。

    面無表情的皇后,後悔懊悔的帝王,神情各異的文武百官,還有涕淚不止,口喚“延行”的長公主。一首箜篌曲,引出無數人間悲歡離合。

    長公主口中的延行,是她曾經的夫君,舉世皆知的才子。長公主與延行才子夫妻恩愛,琴瑟和鳴,後來延行才子受奸人陷害,喪命於大理寺中。長公主悲痛欲絕,對姬廢帝恨之入骨,連帶著對箜篌這個五六歲的亡國公主,也恨意滔天。

    心愛的男人,死於昏聵帝王心腹大臣之手,長公主表面雖仍是明艷動人的女人,內里卻早已經瘋狂。她恨無能的帝王,恨那些嫉妒賢能的奸佞,恨姬氏一族所有人。

    最恨的,卻是與延行生死分離,再不相見。延行死後,她為兄長做過不少事,推翻姬廢帝以後,她就成了尊貴的長公主,嬉笑怒罵都要維持皇家的威嚴,也從未延行掉過一滴淚。

    延行已經死去十三年,她為他種的的石榴樹,早已經開花結果,然而卻等不到那個跟她一起吃石榴的人。

    高傲堅強冷漠,所有的情緒在這首曲子下化為烏有,樂聲是打開水壩的大門,積攢多年的情緒涌出,便再也遏制不住。

    箜篌看著捂臉痛哭的長公主,幽幽嘆息一聲。

    年幼之時,只覺得長公主咄咄逼人,對她極不友好。現在跳出那段仇怨,再看長公主與姬家皇朝的恩怨,箜篌僅剩的唯有嘆息。

    她被生父漠視,身為公主,卻很少見到自己的父皇。

    長公主本是蕙質蘭心的女子,卻被前朝奸佞毀去了一切。

    她們倆,一個是前朝是公主,一個是當朝長公主,實際上都是這場浩劫的受害者。

    在樂聲響起後,皇后有片刻的失神,但是卻沒有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緒中。她看著身邊似悲似喜的帝王,撇開頭站起身,朝箜篌走去。

    在她即將靠近箜篌身後時,站在旁邊冰冷如雕塑的白衣仙長轉頭看她,幽暗的眼瞳中,帶著毫無感情的審視。

    皇后停下腳步,朝白衣仙長福了福身。

    她從未見過長得這麼標志的男人,就連當年名震京城的延行公子,也遠遠不及這位仙長。

    樂聲驟停,箜篌起身走向痛哭得幾乎昏厥的長公主,伸出手在長公主額間輕輕一點。長公主哭聲漸漸停住,她抬起頭看箜篌,滿臉淚痕,十分狼狽。

    把一塊手帕放到長公主手里,箜篌沒有勸她,只是朝她笑了笑,起身看向眾臣。

    有些難過,在心中藏得久了,就會成為刻在心尖上的痛,到死都無法釋然。

    哭泣,有時候並不是軟弱,而是情緒的發泄。

    捏著手中柔軟的手帕,長公主漸漸回過神來,她抹了抹臉,上面全是未乾的眼淚,用帕子擦了擦臉,她才在恍惚中回過神來,這塊帕子……是姬箜篌給她的?

    她往四周看去,幾乎所有人都還沒從樂聲中回過神,也注意不到她的失態。咬了咬唇角,她心情復雜的站起身︰“多謝箜篌仙子。”

    “現在是不是覺得心里好受了很多?”箜篌笑看著她,“記得好好休息,放開心胸,不然對身體無益。”

    長公主苦笑︰“愛人已去,我這個未亡人,痛哭或是悲傷又有什麼要緊?”

    她答應了延行要好好活下去,就絕對不會失信於他。不知幾十年後的奈何橋頭,會不會有他出現?

    身為前朝公主,箜篌沒有立場再多勸,她只是在長公主頭頂敲了一下︰“既如此,便請長公主多多保重。”

    “謝謝。”長公主聲音很小,但是對於修士而言,已經足以聽得清清楚楚。

    “箜篌仙子,你能不能讓我再見他一面?”這句話出口,長公主立馬改口,“罷了罷了,還是不要再見得好。他仍是翩翩郎君,而我卻成了皺紋爬上眼角的婦人,相見不如不見。”

    生與死,老與幼,都是情感中最狠厲的一刀,再美好的愛情,在它們面前,也只能束手無策。

    箜篌不懂愛情,但是在長公主這里,她看到了痛苦與不捨,這樣執著的愛情,就連死亡也都無法割捨。情愛這種東西,竟然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嗎?

    “仙子。”皇后看著滿殿失去神智的官員,走到箜篌面前︰“不知該怎麼讓他們醒過來?”

    箜篌搖頭︰“心無掛念者,很快便能醒過來。至於……”她突然語氣一頓,水霜劍劃破長空,朝坐在角落里的一位官員直直飛去。

    沒有想到箜篌會突然情緒爆發,她愣了一下,心中涌出一股荒唐又可怕的想法,萬一姬箜篌來了凡塵界就不想離開,那麼整個天下,豈不都是她的囊中之物?

    仙凡有別,他們這些凡人束手無策的事情,在仙人眼里可能是可有可無的小事,實在不值得一提。

    “至於作惡者,就該在天道前伏法。”

    發現自己被追殺以後,那個坐在角落里的官員,忽然怪叫一聲,連連往後退。

    但是箜篌顯然並不打算如此輕鬆的放過他,手中的法器光芒大盛,“找到了。”

    皇后這才明白過來,原來他們中間出現了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人。

    被抓住的官員在地上掙扎了一番,見箜篌面無表情的樣子,開口哀求道︰“請仙人恕罪,小的知錯了。”

    “仙人?”箜篌挑眉,“我的身份,你如何得知?”

    “我……我早上遠遠看到仙人的英姿,所以對仙子的身份,略有了解。”

    “是嘛?”箜篌看著跪在地上不能動彈的官員,語氣怪異道,“我還以為你是邪修派來的手下,就連現在爆發的疫情,也與你們脫不了干系。”

    “並沒有。”官員連忙道,“疫病傳染力強,小的們哪敢靠近?”

    “小的們,是指哪些人?”箜篌指了指天地,“還請道友說清楚。”

    聽到“道友”二字,被抓的官員渾身僵住,隨後恢復常態道︰“仙人的話,小的聽不明白。”

    箜篌冷笑,用劍指著此人鼻尖︰“身為修士,本該遠離紅塵,不讓自己沾染太多紅塵。你身為修士,偽裝成普通人,藏匿于文武百官之中,身帶煞氣,定與疫情脫不了干系。”

    她踏上祭台的那一刻,就發現東南方向有濃濃的煞氣與怨氣,又聽太子說,疫情最重要的地方也是這些地區,箜篌心中便有了數。

    邪修膽大包天,以活人性命為祭,借用凡塵界百姓的性命,來實現某種荒唐的野心。凌憂界管理嚴格,各大宗門都會保護名下的百姓,所以邪修很難找到這麼龐大的人群來獻祭。

    為了避開名門正派的那些修士,凡塵界就成了最好的選擇,這里雖然靈氣稀薄,又沒有靈花靈草,但是卻有很多的人,而且沒有正道修士來插手。

    軟弱的人類,就像是待割的韭菜,一茬又一茬,有這些死去的怨靈在,那件足以令天氣變色的法器,即將被喚醒。

    箜篌猜到,以邪修們瞧不起人類,又喜歡看他們慘狀的性格,定會安排手下潛在人類里面,然後得意洋洋地觀賞人們如何從擔憂走向了絕望。

    邪修的這種喜歡欣賞別人倒霉的心態,非正常人能夠理解。

    不動聲色的來到大殿,她趁眾人聽到樂聲神思恍惚間,把這個邪修控制起來,是最簡單的方法。

    失去普通人皮囊的偽裝,這個邪修看起來又黑又干,就像是墓地里爬出來的干屍,既邪氣又恐怖。

    皇后面色有些發白︰“箜篌仙子,您的意思是,這次致無數人死亡的疫情,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

    那麼多百姓的生死,無數家庭的破滅,竟然是因為這些身份不明的……

    這是魔鬼?神仙?還是妖怪?

    “或許。”箜篌看著邪修身上與東南方向相似的煞氣,把邪修一腳踩在地上,“這個祭魂陣的破陣方法是什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4:24 PM

第89章 沒用的歉意

    “沒有破解之法。”邪修縮著脖子,趴在地上不敢抬頭,“這個祭魂陣名為萬骨枯, 是邪修界最厲害的陣法大師所設,以山川河流為陣,以人的性命為引,便能得到無數的煞氣與怨氣。”

    站在箜篌身後,一直沒有出聲的桓宗聽到“萬骨枯”時輕輕皺了皺眉,他走到箜篌身邊,拉了拉她的手腕。

    “桓宗,怎麼了?”箜篌轉頭看桓宗。

    “別踩著他。”桓宗道,“髒。”

    邪修︰“……”

    他被人當成墊子踩在地上,都還來不及嫌棄地上髒,反而被人嫌棄他身上髒。這些名門正派說話做事,也太不要臉了,就連侮辱人的手段,都這麼創新。

    箜篌把腳從邪修背上挪下來,鞋底在地上蹭了蹭,恍然道︰“你說得有道理。”

    “殺人不過頭點地,你們枉為名門正派,竟然如此虐待俘虜。”邪修注意到箜篌的動作,小聲嘀咕道,“這不是我們邪修才幹的事情麼?”

    “公子,身為名門正派的修士,我決定滿足他人生最後一個願望,讓他的頭點地。”林斛拔劍出鞘,走到了邪修面前。

    邪修連連求饒︰“真人饒命,我們邪修說話不算數的,您千萬別當真。”

    “你的意思說,那個叫萬骨枯的陣是假的?”劍尖直指邪修的眉間,邪修嚇得抖了抖,劍上絲絲縷縷的寒意,似乎已經浸入了他的腦子。

    “不不不,我們邪修有時候也很誠實。”邪修立即開口,“我是邪修里的奇葩,我最愛做好人好事了。”

    林斛懶得跟他廢話,收起劍道︰“這個陣,當真沒有破解方法?”

    “這樣的陣法,創造出來就是為了制造怨恨與怒火,哪還需要什麼破解的方法?”邪修聲音不敢說得太大,他怕劍修的劍不小心落在他身上。

    林斛轉頭看桓宗,眼底有幾分擔憂,待萬骨枯陣成,只怕大半個凡塵界都會牽連其中,到時滔天的怨恨與怒意被邪修帶到凌憂界,凌憂界被負面情緒淹沒,會是怎樣一種景況?

    他不敢想,也無法接受安寧許久的凌憂界變得混亂不堪。

    聽到這席話,皇后先是驚愕,隨後變得憤怒。她扯下頭上沉重的鳳冠扔到地上,上前兩步抓住邪修的衣襟,憤怒地吼道︰“你們這些仙人高高在上,把我們凡人當成了什麼,可隨意屠殺的牛羊嗎?那是人,有血有肉,有家人有父母有孩子的人!”

    她吼得破了音,毫無皇后該有的威儀︰“昏聵的帝王折磨他們,高高在上的仙人,當我們是豬羊,我們凡人究竟做錯了什麼?”

    見一個普通的人類女人也敢朝自己大吼大嚷,邪修不屑地冷笑︰“凡人生死,與我們何干?”不過是一群生命短暫,又無能的普通人罷了。遇事只知求神拜佛祈求上蒼幫助,被他們當做魚肉,也是活該。

    “我們凡人渺小無能,但不會永遠都如此。”皇后推開邪修,面上肅然,“你是仙人又如何,在生死面前,與我們凡人又有什麼不同?”

    “我們凡人有的恐懼、憤怒,你在面臨死亡前,也一樣不少。”皇後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邪修想要發作,箜篌水霜劍出鞘,指在他的喉間。

    邪修忍了忍,把張開的五指縮了回去。

    “看吧,你也不過是個畏懼他人的廢物。”皇後反手又是一巴掌扇在邪修臉上,“終有一日……”

    終有一日,他們凡人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讓生活變得越來越好,不再像狗一樣,在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面前苟延殘喘。

    可是……真的會有那麼一日麼?

    皇後茫然回望,就連她自己,也是仗著有姬箜篌在,才敢找這個邪惡的仙人出氣,若是姬箜篌不在,她敢麼?她捫心自問,得出的答案不言而喻,她不敢。

    她不敢與這些高高在上的仙人作對,怕他們一個不開心,讓更多的百姓受罪。所以最終她只會選擇妥協,用一切方法來換取天下百姓能夠活著。

    “皇后娘娘,你先回去休息。”箜篌看出皇後情緒不對,出言道,“我與朋友將去疫情嚴重的地方,宴席就不參加了。”
    來這里只是為了找出潛藏著的邪修,並不是真的為了吃一桌宴席。

    皇后雖然不懂什麼陣法萬骨枯,但是也從邪惡仙人的話中,猜出事情並不簡單,甚至無法可解。姬箜篌就此一去,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她實在無法心安理得的看著對方陷入為難之中。

    “你……”皇後苦澀的開口,半晌往後退了一步,行了一個深蹲禮,“你的大恩,無以為報,多謝。”

    “你不必謝我。”箜篌虛空一抬,不讓皇后繼續行禮。她向來帶著笑的臉上,前所未有的嚴肅,“我曾經想過,若是當年我能夠制止父皇的行為,也許會有不少百姓免於苦難。”

    皇后沉默了。當年的姬箜篌才多大,五歲還是六歲?她被巡邏軍抓回來時,臉上掛著僕從們故意抹上去的灰土,看上去格外狼狽,唯有那雙眼楮又大又亮,還不知道迎接她的,有可能就是死亡。

    面對這樣一雙眼楮,她心軟了。是她跟陛下說,留著一個皇女做傀儡,比殺了她更有用。她與陛下雖然已經不再恩愛,但是對她卻還是帶著尊敬,所以接納了她這個建議。

    從那以後,她便讓宮人處處監視著箜篌,不讓她與前朝的人接觸。讓那個小姑娘活下來,是她對前朝餘孽最大的仁慈。

    此刻,她無比慶幸自己當年那一時的心軟,如若不然,遇到今日之事,天下百姓當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生死都掌握在這些善惡不分的仙人手里。

    “娘娘,告辭。”箜篌轉身看桓宗,揪住他的衣角,“我們走。”

    “好。”桓宗對箜篌笑了笑,燦若星辰。

    箜篌心底微顫,看著微笑的桓宗,彌漫在心中的點點擔憂與失落,竟漸漸消失不見。

    “請等一下。”哭得雙眼紅腫的長公主站起身,“這些年,對不住。”

    無論她的夫君是多麼的才德兼備,無論她這些年,為天下百姓做過哪些事,都無法掩飾她把怨恨,撒給了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立場不同,再提對錯已是無益。”箜篌看著長公主,表情不悲不喜,“水不能倒流,人也不能從頭再來。當年的我,經歷了這一切。現在的我,已經不需要一句道歉。從此天高地闊,各安一方,對或是錯,提起又有什麼意義?”

    桓宗輕輕握住了箜篌的手,他冷冷的看著大殿上神情扭曲的皇宮貴宗,文臣武將,開口道︰“當她弱小時,你欺凌她。在她強大時,你終於發現,原來過往是錯的。”

    “呵。”桓宗很少笑,更未笑得如此嘲諷,他眼神冷如臘月寒冰,“可笑。”

    “我……”長公主怔怔地站在原地,看著箜篌與其他兩位仙長飛空而去,半晌說不出話來。

    她回頭朝御座上望去,皇兄已經清醒過來。不知他是否聽見姬箜篌的話,只是眼神直愣愣的看著皇嫂,面上似悲似悔。

    “梓童……”

    “陛下。”皇后轉身看他,眼神平淡無波,“箜篌仙子與她的仙友已經趕去疫情多發之地,我去靜室為她、為天下百姓祈福。”

    說完,不等景洪帝反應過來,她已經挺直著腰,朝殿外走去。

    景洪帝頹然嘆息,轉頭見太子也已經清醒過來,對太子道︰“太子隨朕去太廟祈福。”

    “是。”太子站起身,目光遙望著殿門外,那里有著燦爛的陽光。

    “林前輩,你怎麼把這個邪修也拎來了?”箜篌看了眼被林斛拎在手里的邪修,鬆開與桓宗握在一起的手,“留著他有何用?”

    “破陣的時候帶著他一起,破不了就讓他去填陣眼,破了就留他一條命。”林斛語氣平靜,絲毫不像是在說威脅人的話。

    邪修欲哭無淚,他以前遇到的正派修士,行事大多講究名門正派的臉面,哪里遇到過這種人?這個陣法根本就沒有阻止破壞的方法,他注定要死在自己人弄的陣法里。

    “這個主意好。”箜篌點頭,對桓宗道,“桓宗,我們再快些。”

    凡塵界比凌憂界要小上很多,從京城到東南邊染上疫病的城池,只需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

    越靠近東南方向,煞氣、瘴氣還有鬱鬱的怨恨之氣就越濃烈。普通人看不見,身為修士的箜篌卻能看到,整個東南方上空,都彌漫著黑色的怨氣,這些怨氣在雲層中翻滾,夾雜著雨水落到地上。

    帶著煞氣與鬱氣的雨,淋濕了花草樹木,雨水順著溪流匯入河中,這些水流向下游,煞氣開始向下一個城池蔓延。

    箜篌倒吸一口涼氣,這條河的下游是一座非常繁華的城市,這個城市有超過二十萬的人,若是被疫情感染……

    她掏出一瓶青元師叔親手煉制的靈藥倒入河中,河中的黑氣頓消。

    “沒用的。”邪修被法器捆得渾身不能動彈,他看著暫時恢復清澈的河流道︰“只要雨水不停,這條河還是會再次受到污染。”

    話音剛落,他看到白衣劍修從袖子里拋出一枚散發著金光的印章,印章掉入河中,四周的煞氣紛紛避散,還有更多的煞氣被金光吞噬。

    “這是什麼?”箜篌發現金印落入水中後,方圓十幾里內的煞氣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金光似乎還有往四處蔓延的趨勢,來勢洶洶,逼得煞氣無處躲藏。

    “山海印。”桓宗耐心為箜篌解釋,“定山之固,護海水之平,有闢邪鎮海之效。”

    “山海印……”箜篌隱隱約約記得在哪兒聽說過這個東西,眼看方圓近百里之內的煞氣,都被山海印吞噬得乾乾淨淨,她低呼一聲,“我想起來了,山海印是仲璽真人所持的天級神器之一,執此金印萬邪莫侵。仲璽真人的隨身神器之一怎會在你這里?”

    邪修聽到“仲璽真人”四字,肩膀忍不住抖了抖,背脊發涼。

    因煞氣快速潰散,箜篌終於有了說笑的興致,“難怪……”

    “難怪什麼?”桓宗看著箜篌,眼神里有擔憂,有期待,還有幾分不安。

    “難怪我向你提起有關仲璽真人那些傳言時,你總是談興不濃,原來他與你是密友。”箜篌感慨,“若非如此,他怎麼會把這麼重要的神器借給你?”

    以桓宗的為人,確實不愛在私下談論好友。

    林斛︰“……”

    這小姑娘,怕是個傻的。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4:42 PM

第90章 好不好

    桓宗哭笑不得,他嘆息一聲,準備開口時,發現箜篌面露驚恐,似乎發現了什麼可怕的事情。

    順著箜篌的目光望過去,桓宗發現原本已經被驅散的煞氣,不僅卷土重來,並且比剛才還要濃烈,鋪天蓋地,讓整片大地都籠罩在黑色之下。

    “怎麼會這樣?”箜篌茫然四顧,看著花草樹木在煞氣中飄搖,生機一點點被吸走,臉上的笑化作焦急。

    “凝神靜氣,不要多想。”桓宗用靈氣點了點箜篌的頭頂,讓她冷靜下來,“我們先去陣眼看看。”

    “早跟你們說過,這個陣沒有破解之法。”邪修急道,“你們現在趕過去,除了讓煞氣染身以外,還有什麼作用?此陣成於凡塵界,煞氣也是從凡塵界人類內心引出來的,法器也好,神器也罷,對它根本毫無用處。”

    修真界的神器若是對這個陣法有用,他們邪修界的法陣大師又何必在這個陣法上花費近百年的時間。

    正派修士講究修身先修心,煞氣最易引發心魔。只要正派修士心魔纏身,他們邪修就將立於不敗之地。只可惜他比較倒霉,要做這個陣法的陪葬了。

    來凡塵界之前,師尊就跟他說過,正派修士都是些偽君子,最喜歡救苦救難。若是在凡塵界遇到正派修士,就故意裝弱裝傻,既要讓他們知道有個陣法的存在,又要讓他們不要去。他們這些正派修士都有個毛病,越是不讓他們去,他們就一定會去。

    修為高深,最後卻死於驚恐之下的修士,就是萬骨枯陣最好的引子。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有存在必有消滅。”待箜篌情緒穩定下來,桓宗冷冷看了邪修一眼,祭出自己的飛劍,帶箜篌到飛劍上,如流星般飛遠。

    “我們家公子不喜歡邪修,尤其是自作聰明的邪修。”林斛嘆口氣,“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邪修張開嘴,口腔中滿滿都是血腥的味道,他再也沒有機會說話了。因為他的喉嚨被劍刺穿,靈台也被一道靈氣絞碎。

    他從雲頭跌落,掉進深不見底的河流中,身體與煞氣融為一體,沉入黑黝黝的河水中。

    死前那一刻,他腦子里想的竟然是正派修士都是騙子。

    桓宗與箜篌一路朝東南方向疾行,箜篌在一座龐大的城池上空,看到了如同龍卷風的煞氣朝外噴涌,城內涌滿了死亡的味道,城外穿著甲冑的士兵推著一車又一車的死屍,往坑里填倒著。

    城門後,有百姓在嘶吼,有百姓在哭泣,怨氣沖天。

    “母親……母親……”赤著腳的孩子跟在一輛木板車後追喊,他身上的衣服髒污得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稚嫩的雙角滿是污泥,他伸著手,想要去拉木板車上,被破席掩蓋著的屍體。

    推車的衛兵滿臉疲倦,神情麻木,見小孩子追上來,愣了一下才伸手攔住他,用沙啞的聲音道︰“回去,不要鬧。”每天看到的生離死別太多,多到他已經沒有了憐憫他人的能力。被困在這座城內的不僅是這些百姓,還有他們這些衛兵。半個月前,一萬護衛兵來到這里,現如今只剩下八千人了,那兩千人,是他們剩下的這些兄弟,親手焚燒的。

    死亡,從未停止。或許直到這座城的人全都死亡,這漫天的死味兒,才能消散乾淨。

    聽著孩子的大哭聲,衛兵繼續向前。破草席下,一只手臂垂了下來,浮腫烏青的手臂醜陋得嚇人,但是看到這只手臂的人,卻沒有誰有半分驚嚇。

    這座城里,還有誰沒有見過染上疫情死亡的屍體?

    哭聲,嘆息聲,咒罵聲,祈禱聲。

    這座城,整日繚繞著這些聲音,等待著它的死亡。

    箜篌從飛劍上跳下去,剛站穩腳跟,她不遠處的一位老人便倒了下去,她快步上前,想要去扶,袖子被拽住了。

    “姐姐,不要去。”一個頭大身子小的孩童睜著大眼楮,直勾勾的看著她,“他已經死了。”

    這雙本該天真的眼楮,在說到死亡時,里面沒有絲毫的情緒起伏,就像是在說今天早上沒有吃飯般平靜。

    箜篌聲音微顫︰“萬一……還活著呢?”

    “那也是要死的。”孩童道,“我看見了,你會飛。”

    箜篌喉嚨有些發堵︰“嗯。”

    “你是武林高手?”孩童平靜的雙眼中,終於有了些許亮光,“你可以離開這里?”

    風呼嘯而過,刮著箜篌的臉,她抬頭看著這個陷入黑霧的城,沒有說話。一塊冰涼的東西塞進她的手心,她低下頭,再度與孩童亮閃閃的雙眼對上。

    “這塊玉冬暖夏涼,是價值連城的好東西,這是真家伙,我不騙你!”孩童為了證明這塊玉是真的,解釋道,“我外祖母是前朝縣君,她祖上是皇室血脈。”

    “你想我做什麼?”捏著這塊拇指大小的玉,箜篌輕聲問。

    “你等等!”孩童跑進身後的一間屋子里,很快抱著一個襁褓出來,“你帶她走,您收她為奴為婢都好。只要……只要把她養大,給她一口吃的都成。”

    “我妹妹吃得不多,父親說妹妹像母親。我母親每頓飯吃得很少的,真的。”孩童生怕箜篌不答應,眼眶都開始發紅,“求求你帶她走,我答應過父親,要照顧好她的。”

    七八歲的孩童,瘦得像是一根竹竿,怕得聲音都在發抖,卻說要保護只有幾個月大的嬰兒。

    箜篌探了探襁褓中的孩子,鼻息微弱,煞氣纏身,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若是繼續留在這個城里,大概活不過十二個時辰。

    見箜篌不說話,孩童跪了下來,朝箜篌磕頭道︰“求求你。”

    “你起來。”箜篌聽到孩童的額頭磕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連忙彎腰拉起他,“好兒郎跪天跪地跪父母,不可輕易跪他人。”

    她沒有抱過孩子,所以動作不敢太大,見孩童的眼楮一直放在襁褓上,箜篌扭頭往身後望,見桓宗走過來︰“桓宗,快來幫幫忙。”小孩子太軟,她怕自己力道太重,把這個本就虛弱的孩子,給弄得更虛弱。

    桓宗︰“……”

    盯著箜篌懷里的孩子看了片刻,桓宗伸出了僵硬的雙臂,把軟乎乎圓滾滾的一團,摟進了自己的懷里。

    襁褓好像在往下掉?

    孩子要摔下去了?

    這個姿勢,小孩子好像不會太舒服?

    林斛趕過來的時候,看到公子如同雕像般站在箜篌姑娘身邊,他的腳下還用一股強大的靈氣托著什麼東西。他皺了皺眉,難道是什麼不能動,一動就爆發出極強威力的邪惡法器?

    他快步上前,走到桓宗身邊看了一眼,隨即沉默著連連後退三步,希望公子剛才沒有發現他。

    “林斛。”桓宗面無表情地扭頭看他,側臉仍舊完美得挑不出半分缺點。

    林斛︰“公子,我去陣眼看看。”

    “你身上有妖族血脈,不適合靠近煞氣重的陣眼。”

    林斛︰“不,這點些微血脈影響,並不重要。”

    桓宗不再說話,只是用一雙平靜無波的眼楮盯著他。

    箜篌並沒有去注意桓宗與林斛說了什麼,她用指腹揉了揉男童額頭上的腫塊,把玉還給他,“這個還給你,這是你母親留給你的東西,我不能要。”

    男童連連搖頭︰“我沒有騙你,這塊玉很值錢,求求你收下吧。”

    “我會救你妹妹。”箜篌捧住他的臉,再搖下去,這個孩子的腦袋都要掉了,“我不僅要救她,也要救你,這座城里的人,我都要救。”

    男童愣住︰“你是……大夫嗎?”

    “我不是。”箜篌勉強笑了笑,“我是你外祖母的遠房親戚。”

    男童皺眉︰“可是母親跟我說,外曾祖父是郡王,外祖母的親戚都是前朝皇族,你……”父親很少在母親面前提及前朝皇族,但是私下里教他讀書習字時,卻跟他說過,前朝皇室族人大多驕奢淫逸,荒唐至極,當今陛下奪得皇位時,天下百姓無不拍手稱好,很多村子里甚至請了鄉戲來唱了三天三夜。

    前朝名聲那麼差,這個小姐姐看起來這麼漂亮,為什麼還要主動跟前朝扯上關系,這不是自找麻煩麼?

    男童小聲道︰“姐姐,你還是快些走吧,就連陛下派來的御醫都會疫病束手無策,你不要留在這里陪葬。”

    “小小年紀,知道什麼叫陪葬?”箜篌站直身體,回身看過去,發現襁褓已經從桓宗懷中轉移到林前輩那里,她掏出一瓶靈液,往女嬰嘴里喂了一滴。

    “桓宗,我飛到陣眼上空看看。”箜篌從收納戒里取出從秘境中得到的斂息傘,撐開舉在頭頂,“你與林前輩在此處等我。”

    “我陪你一起。”攔住她道,“你不要單獨去。”

    箜篌緩緩搖頭︰“你在下面看著我就好。桓宗,姬家欠天下百姓的債,我要還回來。”

    “我陪你一起還。”桓宗拿過她手里的傘,眼神溫柔的看著她,“你陪我踏遍萬千河山找藥,我陪你踏破這個陣法,可好?”

    箜篌怔怔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桓宗忽然俯首在她肩膀上靠了一下,然後飛速離開。

    箜篌茫然︰“桓宗?”

    桓宗抿著嘴,面頰有些發紅︰“我都想出新的撒嬌方法了。”

    “你……”

    他漂亮的眼楮里,倒映出箜篌茫然的模樣︰“答應我好不好?”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4:49 PM

第91章 苦中作樂

    “好、好的吧……”箜篌捂著臉,聲音細弱蚊蠅,“那、那你不能一個人跑到前面去。”

    桓宗輕笑一聲,抓住她的手︰“我就走你旁邊。”

    “跟在我後面。”箜篌抽出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身後,從桓宗手里搶回斂息傘, “跟好了。”

    桓宗低頭看了眼空蕩蕩的掌心,單手負於身後,右手虛握成拳,放到唇邊輕咳一聲,“那還煩請箜篌仙子在前方引路。”

    箜篌︰“……”

    沒想到桓宗也有貧嘴的時候,箜篌回頭瞪了他一眼,足尖一點,朝陣眼處飛去。桓宗不動聲色的跟上,手中光芒一閃,龍吟劍已經在手。

    男童呆呆的看著漂亮姐姐與她的朋友飛遠,他幼小的身軀里,承擔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震驚。武林高手,可以飛得比城里最高的塔還要高?

    他扭頭走到林斛身邊,一會兒看飛向空中的箜篌,一會兒看抱著妹妹的林斛。

    “擔心她?”林斛問。

    “沒有。”男童連忙搖頭,“把妹妹交給你們,我很放心。”

    就算不放心,這也是他唯一能讓妹妹活下來的選擇,他不敢不放心。

    “你先抱著。”林斛見這孩子嘴上說著放心,滿臉滿眼都是擔憂,把襁褓塞回他懷里,“照顧好自己,等下我可能還要去幫忙。”

    男童小心翼翼的調整好抱孩子的手勢,發現妹妹的面色竟比剛才紅潤了許多,心頭大喜。剛才那個漂亮姐姐喂妹妹東西的時候,他怕對方一個不高興,就不帶妹妹走了,所以也不敢多問。現在見妹妹面色好了許多,他就猜到,剛才漂亮姐姐喂的可能是藥。

    難道,她真的有辦法救全城百姓?

    抬頭看著飛在空中,一直沒有落下的兩人,男孩心中有了一個十分荒誕的猜測,漂亮姐姐……該不會是已經成為仙人的箜篌仙子吧?

    整個姬氏皇族,現在還敢在外面自稱是前朝皇族人的,幾近寥寥。

    只有七年前已經成為仙人,讓陛下親自下令建觀祭拜的箜篌公主,才敢如此沒有顧忌。而且除了神仙,誰能像風一樣,自由自在的飛到空中?

    箜篌公主來救他們了?

    男童抱緊妹妹,她聽到他們的祈求了嗎?

    箜篌剛靠近陣眼,就被強大的煞氣沖擊得差點喘不過氣來,幸好斂息傘能夠隔開這些煞氣,讓箜篌有喘息的餘地。她連連後退,把傘舉到自己與桓宗頭頂,把桓宗也遮好︰“桓宗,這個陣是不是要成了?”

    “還沒有。”桓宗沉著臉,看著從陣法中散出的煞氣,“還不夠。”

    “什麼還不夠?”箜篌心里隱隱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人命。”桓宗道,“這個陣,以人的壽命為祭品,必須要死足夠多的人,才會陣成。”

    箜篌看著腳下的這座城,想到那些死去的無辜百姓,咬牙恨道︰“這些畜生。”

    這座城的地理位置十分奇怪,不僅有四條江河從它這邊經過,還四面環山,形成一個看似有出路,實則卻是困局的平原。本是個易守難攻的好地方,在邪修的操縱下,卻變成了萬骨枯陣陣眼的最佳選擇。

    “我們先離開此處。”桓宗道,“看看能不能從河流山川入手,毀去陣腳。”

    “嗯。”箜篌微微點頭,臉上的嚴肅難消。就在她轉身的那一刻,身後的陣眼忽然傳來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拖著她就往陣心中吞噬,眨眼間她便被拖出十丈遠。

    “箜篌。”桓宗飛身抓住她的手,用龍吟劍斬斷圍繞在她身邊的煞氣,攬住她的腰道︰“我們走。”

    陣眼似乎感知到有修士靠近,所有煞氣都扭曲起來,附近所有的煞氣都朝他們身邊圍攏,大有不把他們拖下去不罷休的架勢。

    “走!”桓宗看了眼被煞氣死死纏住的龍吟劍,劍身發出嗡嗡的鳴叫。側首看臉色煞白的箜篌,他鬆開握劍的手,張開雙臂抱著箜篌,把她護在懷中往外飛去。

    “師父,劍是什麼?”

    “劍是我們劍修的命。命在,劍在。劍若是不在,你這一輩子,便再也沒有資格做一個劍修。”

    “劍是最重要的嗎?”

    “或許是,或許不是。”

    桓宗閉上眼,回憶著幼時剛拜入琉光宗時,師父曾對他說過的話。已經填入幾萬人性命的萬骨枯陣,他沒有把握把箜篌完完整整帶出來,龍吟劍就是吸引煞氣的最好誘餌。

    “桓宗,你的劍!”箜篌知道本命劍對于劍修意味著什麼,看著幾乎被煞氣淹沒的龍吟劍,她急道,“這個煞氣會損壞龍吟劍的。”

    “無礙。”桓宗淡淡道,“我們先離開。”

    箜篌怔怔地看著桓宗的側臉,狠狠咬了咬下唇,咬得唇角都滲出血來,匯靈力于雙手上,把桓宗一掌拍出煞氣圍攏的範圍。

    沒有料到箜篌會有此舉,桓宗驚駭回頭,只看到了黑茫茫的煞氣,只聽到龍吟劍微弱的顫鳴聲。

    “桓宗,你如果敢跟過來,我就抱著你的龍吟劍跳進陣眼!”黑霧中,遠遠傳來箜篌一聲吼,但是桓宗卻看不到她的身影。

    顧不上箜篌的威脅,桓宗轉身欲追,被忽然出現的林斛攔住。

    “讓開。”桓宗揮袖想把林斛掃到一邊,沒想到平日聽從他命令的林斛,竟提劍攔住了他這一擊。

    “公子,你靈台已是不穩,現在連本命劍也丟了,你不想要命了?!”林斛低聲道,“更何況你身為凌憂界的修士,太過插手凡塵界的事,是會沾上因果的。”

    天理循環,早有定數。若是凡塵界百姓遇到苦難,便祈福求神,這會導致他們遇事只會尋求神仙庇佑,失去了自己拼搏努力的斗志。長此以往,對這些百姓不會是好事。

    所以凌憂界的修士可以隱藏身份來凡塵界游玩,卻不能隨手插手凡塵界事務。這個道理,他明白,公子明白,其他修士也明白,所以凡塵界才沒有那麼多“神仙顯靈”。

    就連箜篌姑娘也是明白的。

    “我心里有數,你不必勸。”桓宗神情更冷,“林斛,我不想與你動手,你讓開。”

    林斛苦笑︰“公子,我又何嘗願意。”公子若是用上全力,以他的修為根本攔不住他,“可是你不要忘了箜篌姑娘的個性,她說你若是進去,她便抱著龍吟劍跳進陣眼。這話雖然不能信十分,至少也能信五分。”

    不能信的那五分是,箜篌姑娘跳下去之前,一定會先把龍吟劍扔出來。

    斂息傘已經攔不住喪心病狂的邪陣了,箜篌乾脆把斂息傘收了起來,把鳳首變小握在手中,靠著鳳首身上的神光,慢慢靠近被煞氣卷在中間的龍吟劍。

    在濃厚的煞氣中,龍吟劍就像是一盞會發出聲音的明燈,箜篌一眼就發現了它在哪兒。

    手指在琴弦上快速撥動,箜篌飛身躲過煞氣的偷襲,離龍吟劍越來越近。龍吟劍的顫鳴聲越來越弱,箜篌手臂穿過包裹在劍身外的煞氣,煞氣把她的袖子腐化,變成了破破爛爛的碎步。

    身上這件衣服,是能夠阻擋出竅期大能三擊的法衣,沒想到在陣眼里,只堅持了幾息的時間。

    “嗡!”

    龍吟劍有了自身的靈智,並不想讓主人以外的人踫它,所以在箜篌握住劍柄的那一刻,它發出了強大的反震力。箜篌差點被這股力道沖擊得吐出血來。她也不戀戰,拖住龍吟劍就跑,一路跑一路扔法寶,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她便扔出近十種法寶,才沒讓陣眼把她跟龍吟劍一塊卷下去。

    後有煞氣當追兵,前有龍吟劍的不配合,箜篌氣急,在龍吟劍首狠狠拍了一下︰“給我老實點,你家主人多好一人,怎麼有你這麼不老實的劍?!”

    龍吟劍抖了兩下,在箜篌手里顫動得竟然沒有剛才厲害了。箜篌喘了幾口氣,勉強笑了笑,又往身後丟了兩件法寶︰“早這樣多好,再扭我就把你扔回去算了。”

    這下龍吟劍徹底不動了。

    此刻箜篌身上的靈力幾乎耗盡,僅僅幾十丈的距離,她卻猶如負山前行,喘得像是耕地的老黃牛,手里的龍吟劍也重得她幾乎握不住。

    “完了,咱們該不會真的要交待在這里吧?”盡管五指已經開始顫抖,箜篌卻死死攥著龍吟劍不放。以前看桓宗揮劍的樣子,還以為這把劍只有幾斤重。哪知道這劍相貌平平無奇,名氣卻取得霸氣,重量更霸氣。

    劍修真是太不容易了,提著幾百斤重的劍劈來砍去,還把劍玩得這麼好看,難怪修士們都不敢惹劍修,誰惹得起呢?

    呼。

    細微的風聲響起,箜篌下意識往左一避,左手捏起三張闢邪符,順勢丟了出去。扔完三張闢邪符,箜篌一股腦兒往外扔符篆,有時候甚至連扔的是什麼都不知道。

    “完了……”在腳踝被煞氣纏住的那一刻,箜篌腦子里閃過很多念頭,有師父師兄宗門的那些親友,靠在她肩膀上面無表情撒嬌的桓宗,還有……天下的百姓。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天地生陰陽,陰陽匯兩儀,兩儀生四象。生生死死生,萬物亦生以死,無生亦無死,無死何悟生……”

    在秘境中背得爛熟于心的心經秘法,在箜篌靈氣耗盡時,詭異地出現在箜篌心間。箜篌抱著龍吟劍,低聲喃喃道,“水澤萬物,清氣祛濁……”

    低下頭看纏住腳踝的煞氣,箜篌取出一瓶靈液倒下去,煞氣果然不甘不願地鬆開了她。趁著這個機會,她往自己嘴里塞了一把凝氣丸,鼓足一口氣往外沖。

    她覺得自己這輩子,再也沒有像今天這麼快過。

    眼看煞氣再度逼近,她不知怎麼想的,竟然揮起龍吟劍朝煞氣砍去。就在她以為龍吟劍不會給她面子時,龍吟劍發出一聲長嘯,一頭金色的虛幻龍影與陣眼跑出來的煞氣纏斗在一起。

    聽到龍吟聲,與桓宗打得難解難分的林斛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看到在黑霧中翻滾的金龍幻影,他驚道︰“公子,你的龍吟劍……”

    桓宗一腳把他踹下雲頭︰“林斛,萬骨枯陣成,不僅是凡塵界的百姓要當做陪葬品,凌憂界很多修士也會因為這些煞氣,出現心魔。你不要忘了,設置這個陣法的目的,就是為了針對我們凌憂界。我沾染的不是凡塵界因果,而是為了阻擋一場讓凡塵界與凌憂界都陷入混亂的浩劫。”

    說完,他轉身飛入煞氣中。

    “你是靠吞靈氣長大的嗎?”箜篌剛才還能喘氣,現在拖著龍吟劍連氣喘不過來了。這麼霸氣的劍不適合她,她還是更喜歡漂亮有好用還不廢靈力的水霜劍。

    嗡。

    龍吟劍又抖了一下。

    “都什麼時候了,還計較這些。”箜篌運轉靈氣,身為五靈根修士,她借助與生俱來的天分,調動空氣中的水靈,勉強把煞氣攔在了水結界外。

    “當年拜入師門,我幻想自己能夠修為大成,衣袂飄飄的飛升成仙。沒想到飛升不成,還有可能被一個邪陣當做肥料。”箜篌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枚傳音符,在凡塵界不能往凌憂界用傳訊符,她只能給桓宗留一封信了,到時候他能幫著轉交。

    然而她捏著傳訊符還沒來得及用,濃霧中,一個白衣勝雪的男人飛了進來。看到她,不由分說的扔出兩件神級法寶,抱著箜篌就沖了出去。

    煞氣襲入體內,桓宗靈台內的靈氣四處亂竄,他看了眼後面追上來的煞氣,反手一揮,強大的威壓沖擊而出,他懷里的箜篌受不了這種境界威壓,差點悶出一口心頭血。

    難道,這才是桓宗真正的實力?

    桓宗表面鎮定,內腑早已經翻滾不停,他往後連連擊掌,單手抱著箜篌飛得更加快速,在離開陣眼的那個瞬間,他接連拋出八件法器,按照八個方位把陣眼控制起來,不讓它繼續擴大。

    從收納戒里取出一件披風,裹在衣衫破爛的箜篌身上,桓宗再也撐不住,吐出兩口血後,與箜篌一起從空中跌落。

    摔下前的那一刻,他把箜篌緊緊護在了懷中。

    碰。

    兩人重重摔在了地上。

    桓宗仰面躺在地上,毫無形象可言,他這一生,幾乎從未像今日這般狼狽丟臉過。

    被他一腳踹在地上的林斛用劍撐著身子站起來,緩緩朝摔在一塊兒的兩個人走去。

    “桓宗。”箜篌從桓宗身上抬起頭,舉起手里的龍吟劍,嘴角的血跡未干,眼楮亮如朝陽︰“龍吟劍,我拿回來啦。”

    她隨意用手背摸了摸嘴角,嘴角的血漬糊到了臉頰上,讓她整張臉看起來又髒又難看。

    當然桓宗也沒好到哪去,向來白衣勝雪的他,潔白的衣服上沾著血跡與地上的泥灰,白玉發冠也不知道摔到了哪兒,頭發披散在髒髒的地上,不過仍舊很順滑。

    他看著少女臉頰帶血,還咧嘴笑著的樣子,伸出手把她按進了懷里,緊緊的,緊緊的抱住了她。

    在這一刻,懷中的溫暖與真實,就是永恆。

    聞著桓宗身上淡淡的藥香味,箜篌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桓宗的心跳聲。明明衣服布料很柔滑,箜篌卻覺得自己的臉,被衣服蹭得又熱又癢,總想伸出手捂住。

    “桓宗,你又在撒嬌嗎?”

    “嗯。”

    桓宗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她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聽見桓宗說︰“剛才受了內傷,難受。”

    箜篌不敢再動,乖乖趴在桓宗懷中,疑惑道︰“我會不會壓得你更難受?”桓宗撒嬌的手段太差了,這個姿勢不僅別扭,還會讓他也不舒服。

    片刻沉默後,桓宗悶悶道︰“不會。”

    箜篌想了想︰“那倒也是,我比龍吟劍輕多了。”

    被遺忘在地上的龍吟劍,微微顫鳴一聲,箜篌趴在桓宗胸口,看著掉在地上滿身是灰的龍吟劍,莫名覺得此刻有些好笑,不自覺笑出聲來。

    桓宗松開環著箜篌的手,輕輕拍著她的背。

    林斛停下腳步,看著少女趴在男人胸口,吃吃的笑,而男人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什麼都不說。明明是髒污的地面,卻被他們躺出了鮮花草地的盛景。

    “笑什麼?”

    “不知道,就是覺得好笑。”她一邊說,一邊笑,翻過身學著桓宗的樣子,仰躺在髒髒的地上,看著空中被暫時鎖住陣眼的萬骨枯陣。

    或許是能夠拿回龍吟劍高興,又或許是剛才在她脫力時,桓宗穿破黑暗而來,還有就是……

    箜篌偏頭看桓宗,桓宗恰好也看向她,兩人四目相對,都露出了笑。

    還有就是她從未見過如此狼狽的桓宗,明明她應該說謝謝或是愧疚,但就是覺得好笑。一身髒兮兮很好笑,頭發散亂也很好笑,抱著她撒嬌……可愛得好笑。

    風起,沙子撲了兩人滿臉。

    箜篌從收納戒里掏出兩粒凝氣丹,給自己與桓宗各塞了一顆,身上的靈氣緩緩恢復著︰“桓宗,剛才我在陣眼里,看到了一個小陣。”

    陣中陣,以陣養陣,這是一種十分陰毒的方法,設陣者根本沒打算讓靠近陣眼的人活著。她能活著出來,全靠大堆大堆的法寶往外砸,後面若不是桓宗出手相助,她大概根本走不出來。

    也幸好她剛才大著膽子靠近陣眼發現了這件事,不然他們借用山川河流破陣,外面的陣法是破了,里面的那個陣說不定會借此催發,會引來什麼樣的後果,她也不敢想。

    “是什麼陣?”桓宗問。

    “我不認識。”箜篌道,“不過我記得那個陣法的大致圖形,等下我畫給你看。”

    “好。”兩人靜靜看著,不再說話。

    林斛忍無可忍走到兩人身邊︰“在地上躺夠了沒有,老百姓都看著呢。”

    箜篌坐起身,看到不遠處果然站著很多百姓,只是這些百姓臉上的表情不是看熱鬧,而是激動。她捏著披風邊緣站起來,躲在了桓宗身後。

    她現在這副灰撲撲髒兮兮的模樣,不適合讓外人看見。

    “三位仙人!”衣服皺巴巴的刺史從人群中擠出來,他朝抱著襁褓的男童行了一禮,才對箜篌等三人行禮,“三位仙人可有暫居之處,若是三位仙人不嫌棄,可以到刺史府暫居幾日。”

    從疫病剛開始發作到現在,他已經是當地第三任刺史了,前面兩任都是染上疫病丟了性命。他看了眼抱著襁褓的男童,這位小公子就是第一任刺史的孩子,半個月前刺史大人夫婦相繼離去,小公子便帶著只有幾個月大的孩子,單獨住在一個屋子里,他有心叫兩個孩子跟他一起住,但是小公子只隔著門說話,臉面不露。

    猜到小公子可能是怕接觸太多外面的人,會讓疫情感染到他身上,所以他也不再勸他,只是每隔兩日給他們兄妹倆送些吃食過來。

    “不必。”人前的桓宗,仍舊是那個淡漠又寡言的劍修,“待疫情解決,我們便會離開。”

    刺史不敢再問,怕惹得仙人不悅。

    人群中議論紛紛,有人喜,有人笑,也有人哭。一位抱著一兩歲大孩子的婦人,她怯怯的看著箜篌,“仙子,您可是箜篌公主?”

    他們的苦痛,他們的哀求,箜篌仙子都聽見了,所以才下凡來解救他們的苦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5:33 PM

第92章  與佛無緣

    箜篌想說自己不是,這樣待事情解決以後,她就可以偷偷離開。然而婦人的眼神實在太亮,亮得宛如飛蛾看到了火光,拼命抓住最後一絲希望。箜篌想,她若是在此刻搖頭,就會變成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

    她嘆息一聲,輕輕點頭︰“我是。”

    “是公主殿下,是箜篌仙子,她來救我們了!”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這一聲,像是點燃干柴的火種,讓原本呆滯又麻木的人,都緩緩清醒過來。

    “仙子來救我們?”

    “我……有救了?”

    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又哭又吼的沖回家,抱著自己兩個孩子哭起來。等了那麼久,盼了那麼久,箜篌仙子終于聽到了他們的祈求,從天而降救他們了。

    看著百姓們又哭又笑的模樣,桓宗發現天空的煞氣似乎淡了些許,雖然非常不明顯,但是以他的修為,明顯感覺得到。

    這些凡人明明已經被死亡的恐懼與怨恨圍繞,為什麼有了一絲生的希望,就會爆發出強大的力量?凡人,就是如此堅強不屈,抓住希望就能活下去嗎?

    萬骨枯陣,以人類的怨氣與不甘為引,以山川河流為陣角,這樣的陣法確實無堅不摧。若是十年前的他……

    桓宗垂下眼瞼,往日覺得靈台是否修復,只需隨緣,可箜篌的歲月還有那麼長,他呢?

    “桓宗。”箜篌抓了抓他的袖子,“我把那個陣眼中的小陣法,畫給你看。”

    “好。”面對全心全意新任她的箜篌,桓宗眼底眉梢盡時溫柔。

    身為一個剛接觸各種法陣的初學者,箜篌的優點是記憶力好。這是她出生過後就有的天賦,她從小就比別人學字快,先生講過一邊的書,她就能背得大半。

    很快她就在紙上畫了一個簡易的陣法給桓宗︰“這是什麼?”

    “是納魂陣。”桓宗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這些邪修不僅以人類的怨恨為引,還把他們的魂魄全部收集起來,是想拿他們的魂魄煉制法器?

    人類有了魂魄才能投胎轉世,若是死後魂魄被人帶走,煉制成害人的邪器,便永世不能超生。

    箜篌大致猜到了這些邪修的意圖,她胸口一悶,原本還沒痊愈的內傷,又被這股氣折騰得吐出一口血。

    溫暖舒適的靈氣梳理著她心口的鬱氣,溫暖的手掌放在她背上,就像是最強大的依靠。

    “擦一擦。”桓宗把手帕遞到箜篌面前,箜篌拿著桓宗給的帕子擦干淨嘴角,轉頭見百姓雖然站在遠處,可全都沒有離開。

    箜篌擦了擦嘴角,桓宗嘆口氣,拿過她手里的手帕,去擦她的臉頰。帕子到了桓宗手中的那一刻,像是沾上了水分,有些涼,有些潤。但是桓宗的動靜很溫柔,箜篌覺得自己的臉又涼又癢。

    她扭了扭臉,桓宗笑道︰“別動。”

    “哦。”箜篌鼓了鼓臉,把臉偏向桓宗,讓他擦得更順手一些。

    這麼乖巧的樣子,真是一點都看不出,剛才她還敢單獨闖進陣中,把龍吟劍帶出來,甚至還能用它。劍修的本命劍,屬於修士獨有。再厲害的劍,到了別人手里,與一把砍菜刀無異。他在陣法中看到了金龍幻影,說明箜篌不僅揮動了這把劍,甚至還發揮出了它的威力,開了靈智的本命劍,不該如此的。

    “林斛。”擦干淨箜篌的臉,桓宗道,“把法檀大師贈我金迦葉拿出來。”

    “公子,您這是何意?”林斛不解,這不是要準備破陣,怎麼又開始請和尚了?

    “超度。”桓宗抬頭看著滿天的黑氣,面無表情道,“死者帶著不甘與怨恨,若是這些都沒有了呢?”

    “法檀大師佛法無邊,自然能渡人渡魂,可是受到陣法影響的城池不止此處,我擔心他一個人忙不過來。”林斛道,“可要多請幾人。”

    林斛猶豫片刻︰“好。”

    凌憂界清淨寺。

    雖同為凌憂界十大宗門之一,清淨寺卻很少參與凌憂界的事。雖然這群僧人總是念叨著佛前也有怒目金剛,但是凌憂界近兩百年出生的修士,還從沒見過這些僧人動手揍人。

    清淨寺里十分安靜,就像它的名字一樣,與世隔絕,清靜無憂。

    一隻仙鶴的鳴叫聲劃過長空,有僧人好奇的抬頭,怎麼有仙鶴飛到他們這里來了?修道之人,才偏好仙鶴,他們佛修可沒有奉鶴為仙物。

    仙鶴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直接飛往了住持的院子里。

    坐禪的法檀聽到仙鶴怕打羽翅的聲音,睜開眼攤開手掌,一枚金色的迦葉落入他的手中。近五百年來,他送出過五枚金迦葉,另外四枚早已經還到了他手中。

    原本以為這枚金迦葉永遠都不會用上,沒想到終究還是回到了他的手中。

    “罷了。”他理了理身上的僧袍,把佛珠與法杖帶上,對門外的弟子道︰“讓玄字輩師兄弟隨我來。”

    “是。”

    凡塵界中,隱于暗處的邪修陣法師看到萬骨枯陣的威力略有減弱,皺眉道︰“怎麼回事?”

    “尊者,凡塵界帝王請來了修士。”出去打探過消息的邪修道,“應該是那個修士出手了。”

    “修士?”陣法師有些疑惑,“那些正派修士講究天理循環,不會輕易插手凡塵界的事情。更何況我來之前,你們說過此界並沒有正派修士駐扎,這才多久,就有修士趕過來了?”

    “據說是此界的一個前朝公主拜入了雲華門的門下,恐怕是不忍見百姓遭受苦難,便自作主張來了凌憂界。”回話的邪修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個正在修行的前朝公主跑出來,他小聲道,“這個公主去凌憂界不過七八年時間,修為並不高深,想要破掉尊者您設下的陣法,無疑是痴人說夢。”

    “不自量力。”陣法師冷笑,“到底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主,既然她想要多管閑事,那就讓她跟這些百姓死在一起,日後也不孤單。”

    “十萬怨魂,還差多少?”

    “兩千。”

    “很快了。”陣法師抬頭看天,眼中滿是諷刺,“我要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門修士,在這個法器面前,會露出何種丑態。”

    箜篌公主從天上回來救百姓的消息,很快傳到附近的幾個城市,無數百姓抱頭痛哭,口里念著他們終於有救了。

    在他們看來,神仙是無所不能的。

    然後他們心中那個無所不能的仙女,此時卻坐在雲頭,滿臉的不敢置信。

    “所以,我剛才就頂著一張髒髒的臉,面對那麼多百姓?”箜篌拿鏡子在臉上照了好一會兒,桓宗已經幫她把臉擦干淨了,但是想到自己剛才已經無意識丟臉,她就覺得沮喪。

    她不想幾百年後,凡塵界提到她這個已經“成仙”的公主,是面帶紅印不夠漂亮的仙女。

    “沒事,等陣法破了以後,你就打扮得美美的從他們眼前離開。”桓宗失笑,小姑娘都是愛美的,不過箜篌就算是愛美,也是可愛嬌憨的。

    “那也只能如此了。”陣法還沒破,箜篌已經開始想,離開的時候要穿什麼衣服,梳什麼樣的頭髮,才能保證幾百年後,凡塵界的百姓提起她,還會誇她長得多麼好看。

    桓宗笑了笑,偏頭往西方看去,從雲上站起身︰“來了。”

    “什麼來了?”箜篌跟著站起身來,她並沒有看到任何人。

    不多時,西面天空多了一抹亮麗的雲霞,燦爛的雲霞中,幾個剃著光頭的僧人腳踏蓮花台而來,為首的僧人慈眉善目,身上只著一件簡單的青色袍子,倒是手中的法杖法光陣陣,大有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的架勢。

    “仲……”

    “法檀大師,我奉我家桓宗公子之命,請大師勞累這一趟,多謝。”林斛閃身來到法檀面前,雙手合十,“請。”

    “請。”法檀笑了笑,凌空走到桓宗面前,“與小友多年未見,小友可曾改變主意?”

    箜篌看著僧人光溜溜的腦門,疑惑的看桓宗,改變什麼主意?

    “多謝法師看重,在下覺得琉光宗甚好。”桓宗表情不變。

    “可惜了,可惜了。”法檀搖頭嘆息,“小友甚有慧根,與佛有緣,何須做打打殺殺的劍修?”

    箜篌看得目瞪口呆青天白日的,真沒想到,這個大和尚看起來慈眉善目的樣子,竟然跟琉光宗搶人?

    “我佛慈悲,這位小友好相貌。”法檀朝箜篌行了一禮,箜篌連忙還了一個大禮,“大師謬讚了。”

    “貧僧從不打誑語,我觀小友眉清目秀,面有仁慈之相,何不入我佛門,得證菩薩果?”法檀沒想到會再次遇到一個佛修苗子,“小友以為何?”

    箜篌︰“……”

    凌憂界佛修的處境很艱難?怎麼四處挖其他宗門的牆角?

    “多謝大師,只是晚輩已拜入雲華門門下,此生不願叛出宗門,還請大師見諒。”

    箜篌是不可能做僧人的,想到要剃光頭,她這輩子都不會考慮這種可能。

    “那貧僧只好下次再來問。”法檀掀起青袍坐下,把法杖往空中一拋,整個天空都被印亮。

    其他弟子紛紛盤腿坐下,開始護法。

    箜篌不懂佛,但是在法檀大師開口念第一句佛時,她便覺得整個天地安靜下來。天那麼大,地那麼闊,有什麼不能放下的?

    她轉頭看桓宗,一下子清醒過來。

    佛說紅顏枯骨,她此生怕是參不透了。

    可見,她與佛無緣。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6:05 PM

第93章 往生

    “怎麼回事?”陣法師發現怨靈的力量越來越小,推開跪在面前倒酒的美艷女子,大步走到山崖邊向外眺望,只見天空祥雲與黑霧纏斗在一起,不相上下。

    “凡塵界的那個前朝公主,是拜入雲華門門下,還是佛修門下?”陣法師咬牙恨道,“那群禿驢從不管事,怎麼這里會有佛光?”凡塵界出身的修士,在凌憂界不受人欺負凌辱已是幸事,又怎能在短短幾年內,與佛修搭上關系?

    壞事的佛修絕對不是普通人,看這漫天的佛光,恐怕這個佛修早已經得證羅漢果位,修出了法相。

    “尊者,這下我們要怎麼辦?”邪修見有禿驢來壞事, 心中暗叫不妙。

    “怎麼辦?”陣法師回頭看身後眾邪修,“這些出家人不是講究慈悲為懷麼,你們就去城里殺人,看這些和尚是繼續念經,還是來阻攔你。”

    “尊者,這些和尚……”

    “怎麼,你們這些邪修界的高手,還怕幾個禿驢不成?”陣法師冷笑,“還是說,你們只敢對邪修耍橫?”

    “小的們明白了。”問話的邪修知道這位尊者喜怒不定,怕耽擱下去,他們還沒死在禿驢手上,已經先死在這位尊者手上了。

    “好。”陣法師臉上終于有了笑意,“我年紀大了,就喜歡乖巧一些的後輩。”他回過頭,看到一個還站在原地不動的邪修,長長嘆息一聲,“孩子,你這是在害怕嗎?”

    “尊者恕罪。”這個邪修嚇得連連搖頭,“請尊者恕罪。”

    “瞧你嚇得,我是個十分愛護後輩的人。”陣法師笑了笑,揮手用靈力把這個邪修抓到面前來,忽然五指用力,掐斷了此人的脖子。

    “這樣,你永遠都不用害怕了。”他掏出手帕擦干淨五指,轉頭對其他邪修溫柔笑道,“怎麼,還不動身?”

    話音一落,其他邪修便飛身離開懸崖,朝城內方向飛去。

    陣法師臉上的笑意消失,他一腳把腳邊的屍體踢下懸崖︰“廢物。”

    伺候他的女邪修早已經嚇得全身發抖,他瞥了眼縮成一團的女邪修,理了理鬢邊的頭發,化作一掉白光消失在天際。

    “死者生,六道輪迴……”

    法檀睜開眼,看著城門方向,皺了皺眉。

    “大師請繼續,其餘的交給我。”桓宗手持龍吟劍跳下雲頭,看著城外朝這邊飛來的邪修們,揮劍一掃,飛在最前面的幾個邪修,被劍氣劃過喉嚨,紛紛墜下雲頭。

    “怎麼會有劍修?”剩下的邪修見在眨眼的時間內,他們就損失了好幾位同伴,忙停下腳步,互相圍站在一起,驚恐地看著城門。

    緊閉的城門大開,一個穿著白衣,青絲如黛的男人不疾不徐走了出來。

    “劍修!”

    “不對,是仲璽真人!”修為最高的邪修額頭滲出冷汗,一百年前,他的師父就死在此人劍下。此人的劍無情,人比劍更無情,這個本應該在琉光宗修行的劍修,為什麼會在凡塵界。

    “快逃。”在仲璽真人面前,誰堪一戰?他往空中發了一個信號彈,希望陣法師能來救他們。

    “既已來,又何必走?”城門處彌漫著難聞的屍臭,不遠處的大坑里,還堆積著沒有來得及焚化的屍體。桓宗手中的龍吟劍散發出奪目的金光,他的眼神很冷,飛身攔住了邪修們的去路。

    “仲璽,我們這麼多人,不一定怕你……”為首的邪修聲音有些發抖,捏緊手中的法器,一邊吆喝著讓其他人去對付桓宗,一邊找機會逃走。

    這些平日里耀武揚威的邪修,在桓宗的劍下,就像是蘿卜土豆,很快便被他殺得七零八落,他們腳下的土地已經被鮮血染紅。

    為首的邪修轉身就逃,然而他剛飛出去沒多遠,只聽耳邊一道風吹過,他的左臂從身上掉落,跌進埋屍首的大坑。

    “仲璽真人,身為凌憂界的劍修,你太多管閑事了。”邪修頻頻望向遠處的山頭,希冀陣法師能夠早點趕過來,“這些凡人壽命短暫,你何必管這種事,難道不怕給自己惹上麻煩?”

    桓宗一腳把他踹進坑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個坑里的百姓,每一個都死得不甘又無辜,從今日起,你的靈魂就在此處守著,直到所有百姓都投胎轉世,你的魂魄才能離開此地。”

    “不不不……”邪修連連搖頭,轉身就想踩著屍首往坑外爬,一道劍氣劃過,他瞪大眼楮與這些被他們害死的百姓倒在一起,而他一直等待的陣法師,仍舊不見蹤影。

    桓宗虛空一抓,抓住一道青色的魂影,咬破手指在魂影上下了幾道符咒,然後把魂影扔回了屍坑中︰“此地怨魂不散,你永世不得超生。”

    揮袖把屍坑中所有屍首焚燒乾淨,桓宗收起龍吟劍,看著燃燒的火苗,轉身朝邪修方才頻頻張望的方向飛去。

    懸崖之上,有沒有來得及撤走的桌椅宮殿,一個容貌美艷的女修跪在玉桌旁,抬頭見到桓宗忽然從天而降,看著他手中的龍吟劍,嚇得往後縮了縮,隨即把身上的衣服往下一拉,露出白皙的肩膀,流著淚站起身朝桓宗跑去︰“仙長救命。”

    “退後。”龍吟劍出鞘,桓宗面無表情地指著女修,把她從頭到腳看了一眼,“人呢?”

    “仙長,您說的可是綁走我的那個壞蛋?”女修抿著紅唇,樣子格外魅惑,“或許他察覺到仙長的仙氣兒,心中害怕,已經提前逃走了。”

    她想,不知這位仙長是哪個宗門的人,竟長得如此好看,世間大概再也沒有男人能把白衣穿得如此誘惑人了。

    “幸而有仙長前來,不然奴家就要被邪修……”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劍已經穿透了她的靈台,她彎腰捂住腹部,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楮。她連魅惑術都用上了,竟然會有男人在這種情況下,如此輕易的對她動殺心?

    “這不可能……”臨死前,女修都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這一定不是個男人……

    桓宗看也不看地上的女人一眼,轉身往回趕。這些邪修渾身煞氣沖天,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命。像這樣的邪修,他從不多說廢話,讓他們在世上多活一刻,都是對那些死在他們手中的百姓的無情。

    法檀帶領弟子坐在雲間,把往生咒念了三天三夜,第四天朝陽即將升起時,法檀睜開眼,看著已經失去大半效力的萬骨枯陣,起身嘆息道︰“怨魂雖已經得到超度,但是被鎖在納魂陣的魂魄,還需要有人去放出來。”

    “我去。”林斛站了出來。

    法檀搖頭︰“不可,納魂陣中全是此處百姓的魂魄,現在他們的魂體虛弱,靈智大失,禁不起半點變故。你對他們而言,只是不知來歷的陌生人,你若是靠近那里,會受到他們的攻擊。”

    這個陣法實在太過陰損,納魂陣里的魂魄,就像是油燈中的油,油燈上的火雖然熄滅,油卻不能隨隨便便往外倒。

    “林前輩,這件事還是交給我吧。”箜篌手持鳳首,走到林斛面前,對他福了福身,轉身看著已經有了一絲光亮的天際,“我從出生那一日,便享受著百姓賦予的一切。當年我幫不了他們,今日我不能讓他們就連死也不能安寧。”

    “箜篌姑娘……”

    “注意安全。”桓宗深深看了箜篌一眼,扶了扶她鬢邊的髮釵,“我們在這里等你回來。”

    箜篌笑彎了眉眼︰“好。”

    “公子!”林斛皺眉,雖然怨氣與煞氣已經被壓下去,可是危機並沒有真正解除,公子怎麼放心箜篌姑娘單獨前去?

    桓宗沒有理他,收回放在箜篌鬢邊的手,微微往上翹了翹嘴角,眼神溫柔得像是一汪溫泉︰“去吧,我就在這里。”

    箜篌點了點頭,從雲頭跳出,朝陣眼飛去。

    桓宗往前跟了兩步,直到法檀念了一聲佛號,才停了下來。

    雲上的風大,把桓宗的袍角吹得獵獵作響,他回頭看了眼盤腿坐著的法檀,拋出飛劍,跳上去朝箜篌追去。在離陣眼不遠處,他停了下來,把龍吟劍握在了手中。

    來到陣眼旁,箜篌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無數哀嚎的靈魂,他們伸著手臂,試圖朝外面爬,卻一次又一次被拉了回去。頭顱、手臂交纏擠壓在一起,所有人都無法解脫。

    箜篌走到陣邊,一隻烏青的手抓住了她的腳踝。這隻手乾癟,但還是一個半大孩子的手。她彎下腰,輕輕在這只手臂上拍了怕,毫不猶豫跳進了進去。

    “先有天地,水澤萬物,清氣祛濁。天地生陰陽,陰陽匯兩儀,兩儀生四象……”

    靈魂試圖撕扯她,想要踩在她肩膀上,離開了這片禁錮他們之地。箜篌閉上眼,抱著鳳首盤腿坐下,手指搭在了鳳首弦上。

    這些百姓生於此處,葬於此地,卻不該束縛於這里。

    樂聲悠揚,就像是一曲最祥和最溫柔的安魂曲,一點點安撫著這些失去理智的魂魄。髮髻已亂,衣衫已舊,耳邊皆是痛苦與不甘的嘶吼。

    她身上所有都是凌憂界的,但是她自己,還有她創造出的聲音卻不是。

    城里的百姓看著箜篌跳進怨魂累累的陣中,有人在陣中看到了自己的親人,有人在陣中看到了自己的友人,也看到了箜篌公主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

    他們沉默了。

    “下雨了……”

    一滴滴細雨落下,不再是苦澀的雨,而是甘甜可口的甘霖。

    隨著細雨的沖刷,陣中憤怒嘶吼的怨魂漸漸安靜下來,他們身上破爛不堪的衣服,漸漸變得完整鮮亮,身上的傷口也漸漸愈合。

    樂聲未歇,雨仍舊在下。

    雨水淋濕了桓宗的髮梢,順著他的下巴掉落在地,他眼也不眨地看著陣中的少女,長長的睫毛被水汽染得潤澤起來。

    “阿彌陀佛。”法檀緩緩睜開眼,“好一曲安魂往生調,老衲已經多年未曾聽過如此美好的曲調了。”

    “師父,這是……安魂往生曲?”弟子玄悟道,“這位箜篌姑娘,不過是心動期修為,怎能彈奏如此強大的曲子?”

    “仁愛不分老幼,自然也不分修為。”法檀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此女若入我佛門,悟性遠高于爾等,可惜……”

    一曲停,箜篌撥弦的手指已經血跡斑斑,她睜開眼,看到陣中的冤魂們化作光點朝往生路上飛去。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6:31 PM

第94章 代價

    怨魂們受到超度,化作白光飛出納魂陣, 箜篌靠著鳳首勉勵維持著坐姿,耳朵幾乎聽不到什麼聲音,視力模糊得只能看到朦朧的虛影,全身上下無處不疼,只要合上眼楮, 她就能睡過去。

    恍惚間,一個溫婉的女子從無數怨魂中走出,她朝箜篌遙遙一拜,嘴里說了什麼,但是箜篌聽不清,她睜大眼楮想要看清對方的口型,這個女子對她笑了笑,轉身化作一道流光消失。

    這個女子過後,無數的怨魂向她行禮,有莽夫農婦,也有文雅書生,優雅秀麗的千金,箜篌揉了揉眼楮,只恨自己現在的視線太過模糊。

    一個僅有三四歲大小的孩子跑到她面前, 懵懂的雙眼中,還不懂生死是什麼,就已經成了一縷亡魂。箜篌咳嗽幾聲,把口中腥甜的血咽下,她怕嚇到這個孩子。

    小孩朝她張開了雙臂,箜篌彎腰抱起了她,放在了自己膝蓋上。她實在沒有力氣站起來,索性就這麼坐在泥坑里,還能省些力氣。

    她聽到了孩子的聲音,這個孩子在笑,大大的眼楮里,沒有恐懼,沒有悲傷,只是單純的開心。

    箜篌看著她一點點在自己懷中消失,化作流光飛走,抬頭看著細雨綿綿的天空︰“願來世,不遇疾苦,安平一生。”

    身上的法袍早已經破爛不堪,染上了泥水,箜篌強撐著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腦子里嗡嗡作響,耳朵里、口鼻處,都癢得難受,她想伸手揉了揉癢得難受的鼻子,發現自己滿手血污,只好放棄。

    好像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渾身都在疼痛的箜篌動作遲緩地回頭,看到桓宗奔向自己,俊美無瑕的臉上滿是驚恐,她疑惑的皺眉,桓宗這是怎麼了,這個陣不是已經破解了麼?

    她想說話,但是張開嘴,便吐出幾口血來。她的胃里仿佛裝滿了血似的,怎麼都吐不完,她捂住嘴,視線越來越模糊,整個世界仿佛安靜下來。

    “箜篌!”人在最驚恐的時候,會忘記自己很多能力,僅僅能維持與生俱來的本能。桓宗忘了自己是修士,忘了一切,他狼狽地跑到箜篌身邊,伸手抱住暈倒的箜篌。

    箜篌的鼻子、耳朵、甚至眼角都在流血,桓宗抱著箜篌的手在劇烈顫抖,全身的靈氣毫不保留的輸入箜篌的身體。

    雨水淋濕了他的頭髮,污濁的泥水浸透了他的錦鞋,總是不染縴塵的他,卻再也無法估計這些,他所有的注意力,只有懷中的人。

    “醒醒,箜篌,醒醒。”桓宗從收納戒里取出一瓶元氣丹,抖著手喂到箜篌嘴邊,一大半藥還沒到箜篌嘴里,就已經被他抖到了泥水中。

    元氣丹並不是入口即化的東西,桓宗把藥含進嘴里,彎腰渡到了箜篌嘴里。

    “阿彌陀佛。”從雲頭下來的法檀看到這一幕,不避也不再繼續上前,轉頭對林斛道,“林施主,老衲懂些淺薄的醫理。”

    雨幕中懷抱少女的男人,沒有哭泣,沒有吵鬧,卻讓人感受到了他的恐慌與悲傷。法檀是佛修,是不懂男女情愛的佛修,但是他卻看過很多男女情愛,生死別離。

    他想,或許近百年內,是不能說動這兩人加入佛門了。

    兩粒元氣丹進入箜篌腹中,並沒有起任何反應,桓宗把手探到她的命脈,準備繼續往她體內輸入靈氣。

    “公子。”林斛走到他身邊,撐傘替他與箜篌遮住天上飄下來的雨︰“你先不要急,我們先請法檀大師替箜篌姑娘看看。”

    桓宗眨了眨眼,眼睫毛上的雨水落下,他攔腰打橫抱起箜篌,不管她此刻身上有多髒污,他都毫不在乎。腳尖一點,桓宗飛身來到法檀面前︰“大師……”

    法檀不用他多言,便伸手為箜篌把脈。他身後的弟子們看到箜篌此刻的模樣,都有些動容。

    五竅流血,十根指頭血肉模糊,幾可見骨。身上的細小傷口更是多不勝數,幾乎沒有一處好地兒。初見時嬌俏可人的小姑娘,此刻幾乎成了一個血人。

    佛主曾捨身喂鷹,這位箜篌姑娘捨身救百姓,這是大仁亦是大義,難怪師父說,她比他們更有佛性。

    法檀嘆口氣,收回手道︰“箜篌姑娘靈氣使用過度,又受到納魂陣中煞氣的攻擊,內腹受到嚴重的損傷。若是其他人,怕是……”

    以心動期的修為,超度這麼多的怨魂,無疑是以命相搏。巧就巧在箜篌姑娘本就是此界之人,身上還有著此界百姓的信仰之力。這種信仰對於修士而言,幾乎毫無用處,但是在此刻、此地,信仰卻成了箜篌的保命符。

    佛家講究因果,此界百姓與箜篌姑娘之間的因,結下了一份善果。

    “不必擔心,箜篌姑娘並無性命之憂。”法檀見桓宗怔怔地盯著箜篌出神,“只需要找個安靜的地方,讓箜篌姑娘修養幾日。只是她現在經脈紊亂,暫時不能經歷兩界跨度……”

    “諸位仙人,菩薩。”當地刺史鼓起勇氣走過來,“小人的住處已經收拾干淨,請仙人到鄙處歇息。”他擔憂的看著桓宗懷中的箜篌,但是當著這麼多仙人的面,他不敢多看。

    剛才他們雖然看不懂箜篌公主做了什麼,但是在她彈了那首曲子讓天開始下雨後,那些已經染病的百姓開始漸漸好轉,他們就知道,是箜篌公主救了他們。

    然而在看到公主渾身浴血被仙人抱出來以後,他們開始明白,就算是仙人,拯救凡人也是要付出代價的。對於他們而言,箜篌公主才是真正的“自己人”,看到其他仙人都很擔心箜篌公主身體以後,他們才放心下來。

    “不必。”桓宗拒絕刺史的邀請,“我知道一個更安靜的地方。”

    刺史心里不放心,強撐著勇氣問︰“不知是……”

    桓宗沒有理會他,騰空飛起,消失在空中。

    刺史臉上憂色更重,那位仙人要把箜篌箜篌公主帶去何處?

    “此地疫情已解,爾等好好重建家園。”林斛看向人群中,抱著襁褓的男童,“那兩個孩子,與箜篌仙子有些舊緣,還請大人好好照顧他們長大。”

    “請仙人放心,待此地事了,小的便收他們為義子義女,好好照料。”刺史的妻兒都在這場疫情中死去,日後的生活,有對孩子可以照顧,也能慰藉餘生了。

    “如此便好。”林斛見刺史是個忠良之輩,對他的話也不懷疑,從懷中取出一盒金子,一盒藥材,“有勞。”

    “這怎麼可以。”刺史看到整整一盒金子,推辭不受,“照顧這兩個孩子,小的心甘情願,又怎能收仙人的理。”

    “這是箜篌姑娘給兩個晚輩的見面禮,請大人代為收下。”

    刺史推辭不過,只好收下。

    法檀靜靜站在一邊,等林斛交代好雜事以後,才道︰“林施主,老衲先行告辭,明年宗門交流會時再見。”

    “這次之事,多謝大師出手相助。”林斛行了一個大禮,“待到佩城時,在下與公子再好好向您道謝。”

    “林施主客氣,佛渡世人,此處百姓,貧僧自然也渡得。”法檀雙手合十,念佛道,“此舉雖是救他們,亦是在救我們自己。”

    林斛回了一禮,再抬頭時,清淨寺的這些僧人,已經化作祥光飛遠。

    “陛下!陛下!”一個小黃門連滾帶爬跑到殿內,跪到景洪帝面前,“方才空中有神光閃爍,仙人們回來了。”

    “當真?”景洪帝放下手中的奏折,多日未曾休息的臉上帶著喜意道,“我這便去拜訪。”說完這話,他便匆匆往後宮跑去。

    跑到宮門外,景洪帝遠遠就看到皇後、太子等人皆在,只是不知為何,所有人都站在外面。

    “陛下。”皇后看到他,虛虛行了一禮,便道,“外面好像有一道看不見的牆,我們進不去。”

    景洪帝上前伸手摸了摸,虛空中真有一道看不見的牆,把他們都攔住了。他又連摸了好幾下,才收起驚嘆的神情,“這恐怕就是仙家手段。”

    “父皇,仙人設下這道看不見的牆,想必是不想我們前去打擾,不如我們稍後再來?”太子雖然也擔心東南邊的疫情,但是卻不敢惹得仙人不悅。

    “吾兒此言有禮。”景洪帝退後兩步,朝主殿方向行了一禮,“所有人都回去,安排宮奴守在此處,若仙人有什麼需要,一定要盡力滿足。”

    等皇帝與太子離開,皇后擔憂地看了眼緊閉的宮門,轉身默默離去。

    又過了五日,宮門仍舊未開,倒是東南邊幾城傳來了加急件,說疫情已解,有人在天上看到了神光,這是神仙保佑雲雲。

    景洪帝大筆一揮,寫下了一封告萬民書。

    大意便是此事非他之功,而是箜篌仙子聞此界大難,便顯了仙身救難。能夠在諸多造反團體中脫穎而出,最終奪得帝位的景洪帝,想要吹捧一個人的時候,連前朝最擅長拍馬屁的大臣,都要自愧不如。

    這封告萬民書里,寫了箜篌仙子為了拯救百姓,如何打破仙凡有別,付出了多大代價,才趕走了禍害百姓的瘟神,讓天下得到安寧雲雲。

    林斛看到告萬民書的內容以後,表情十分微妙,把內容抄了一份帶回了宮里。

    “我覺得,這個人間帝王,倒是擅於寫話本的人才……”

    桓宗看著在床上昏睡的箜篌,面無表情道︰“你退下吧。”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6:37 PM

第95章 他沒騙你

    箜篌已經昏迷了五日,身上的污泥與衣服早已被被桓宗用術法整理干淨,臉頰蒼白極了。他在床邊坐了整整五日,腦子里亂哄哄的想了很多。

    想著箜篌日後在修行上會有何等成就,他的身體若是不能恢復,又能陪箜篌多久。她說起過幼時對自由的渴望,他想帶她去看盡幾界風景。

    他想了很多,唯獨不敢想,她若是不願……

    給箜篌蓋被子的時候,他就發現他給箜篌的那條緞帶,在她進入納魂陣時,被她收了起來。是擔心弄壞緞帶,還是她已經知道,緞帶里有他一縷神識,不願意連累他?

    血肉模糊的十指,在因他一日無數次塗藥而痊愈,身上的傷也因為他喂入箜篌口中的靈藥而愈合,可是昏迷的人還沒有醒來。

    伸手握住箜篌的手,桓宗再一次輸入靈氣,為她梳理經脈靈台。林斛站在門口,靜靜看著這一幕,退到了外面院子里。凡塵界的帝后與太子每日都會隔著門朝這邊行禮,卻從不打擾。

    林斛想,這對凡塵界的帝后,比凌憂界的帝后, 更像一國之主。

    一只白鶴從天際劃過,落到了院子里,它揚起長長的脖頸,朝屋子里鳴叫。

    身後響起開門聲,林斛回身望去,公子從屋子里走了出來。這是五日來,公子第一次離開箜篌姑娘身邊。看到公子出現,白鶴仍舊沒有停止鳴叫,跳到樹枝上朝屋子里發出清脆的叫聲。

    “這是找箜篌姑娘的?”林斛想,或許是找箜篌姑娘的人,發現傳訊符不能用,猜到箜篌姑娘已經不在凌憂界,所以才派了仙鶴傳訊。

    桓宗從收納戒里取出一包靈米,還有幾條靈魚干,用盤子裝起來放在地上。仙鶴看了看,跳下樹吃了起來。

    “箜篌還在睡覺,你等她幾日可好?”桓宗看到仙鶴戴的腳環上,有雲華門的標志,又取了幾條靈魚干放到盤子里。

    仙鶴吃完靈米與靈魚干,彎下脖子用嘴叼下掛在脖子上的收納錦囊,把錦囊放在桓宗掌心,高鳴一聲拍打著翅膀飛走。

    錦囊流光閃爍,上有棲月兩字。

    “箜篌姑娘是雲華門棲月峰峰主的親傳關門弟子,難道是棲月峰有大事發生?”林斛皺眉,如若不然,何必讓仙鶴穿過凡塵界送信?

    桓宗握緊手中的錦囊,沒有說話。

    院門外,皇後與其他的宮人看著仙鶴飛來又飛走,心里暗暗震驚。難道是姬箜篌在凡間待得太久,仙界要召她回去了?

    迷迷糊糊間,箜篌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她時而哭泣,時而哼著優美的曲調,只是這個曲調十分陌生,像是千百年前傳來的聲音。

    她這是……被鬼入魂了?

    “魂斷紅燭淚未干,思君年年復年年,奈何橋頭待君還……”

    “你是何人?”箜篌看著坐在荷池旁的華服女子,這里的建築規制像是皇宮,但又不是她曾經住過的皇宮。

    女子的哼唱戛然而止,她回頭朝箜篌看去,露出一張美麗的臉。

    箜篌無法形容這張臉有多美,大約傾國傾城也莫過于此了。這個女鬼身上有濃濃的怨氣,她往後退了一步︰“你是何人,為何入了我的夢來?”

    女子幽幽嘆息一聲:“竟然只是一個什麼風情都不懂的毛丫頭。”

    箜篌︰“……”

    她覺得這個女人比昭唅宗的那個綾波還要可恨一些。

    “好在眉目尚有幾分姿色。”女子站起身,“深宮寂寥,我已經幾百年不曾與活人說過話了。這些後宮女人都太過愚鈍,竟是無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人鬼殊途,你已不是俗世之人,本就不該打擾活人的安寧。”箜篌在旁邊坐下,“宮中有龍氣庇佑,她們自然感知不到你。”

    “你既然知道我是鬼,難道不怕我?”女鬼走路的姿勢好看極了,像是初開的青蓮,在風中輕輕搖曳,她靠近箜篌,聲音飄忽,“難道……你不怕我吃了你?”

    箜篌輕笑出聲,她修行的日子雖然不長,但還不至於懼怕一個女鬼。她伸手推開女鬼靠得太近的臉,“抱歉,我雖然喜歡美人,但卻喜歡香香軟軟又有溫度的美人。”

    女鬼臉色沉了沉,咬牙冷哼︰“好個伶牙俐齒的小姑娘,你剛才說我不該打擾活人的安寧,你當真以為,住在這個地方的人,能夠得到安寧?”

    她冷笑出聲︰“我在這個宮里待了很多年,眼看朝代變幻,帝位交迭,活在這里的人,到底都不曾得到安寧。”

    箜篌想說,你何嘗又得到安寧,若是得到了安寧,又何必執著在這個地方,一直不願意離去?

    “小丫頭,你這是什麼眼神?”女鬼似乎猜到了箜篌眼神里未言的意思,柳眉倒豎,“我與這些後宮女人不一樣,我的王從未收納其他女人。當年的後宮,除了我便再無其他妃嬪。什麼端莊賢惠、大氣仁德,都與我無干。大臣們罵我是禍國妖妃,天下女人恨我恨得咬牙切齒,可那又能如何,我的王就是看不上其他女人。”

    提起往日的榮光,女鬼語氣里有些自得︰“像你這種後宮女人,是不會明白的。”

    “我不是後宮的女人。”箜篌攤開手掌,變出一壺茶,兩只茶杯,給自己與女鬼倒了一杯茶,“我是從這個皇宮里走出去的人。

    女鬼愣住,她推開箜篌遞給她的茶杯,“你騙我!”

    箜篌笑︰“若我是這個宮里的人,你又怎能入得我的夢?”

    女鬼沉默下來,良久以後,她望著天上的皎月,安靜下來。清風吹起她的髮梢,也吹起了幾分愁緒。

    箜篌靜靜看著這一幕,這真的是一個十分美麗的女人,憤怒的時候美,哀傷的時候亦很美,即使就這麼安靜的坐著,也美得讓女人都忍不住側目。

    “我的王,答應與我生同衾,死同穴,我們約好黃泉路上一起走,我答應了他。”女鬼眼眶中落下一行血淚,“我等了他很久很久,黃泉路上的花開了一年又一年,他沒有出現。墓穴中沒有他,王宮里沒有他。我眼看著屬於他的王朝覆滅,眼看著我們曾經住過的王宮被燒毀,被重建,他仍舊沒有出現。”

    “他騙了我!”女鬼身上的怨氣大作,天空中的皎月變成了血紅,“他騙了我!”

    看著面目扭曲,醜陋不堪的女鬼,箜篌飛身在她頭頂一點,定住她幾欲發狂的身體。這是一個在等待中失去了理智的女鬼,或許再過不久,她會丟失最後一縷理智,成為無數惡鬼中的一員,最終被鬼差帶走,成為厲鬼河中互相廝殺吞吃的怪物。

    “他沒有騙你。”箜篌用靈力幫助女鬼恢復原貌,等她一點點恢復理智以後,才道,“我曾經聽過一個故事,一千八百年前,西鳳朝帝王桑羽與他王后的故事。”

    “桑羽王與王後夫妻情深,他的王後病逝以後,桑羽王傷心不已,四處求神,取得一種起死回生的藥方。從那以後,桑羽王日日以心頭血灌溉藥引,終于以帝王之血,培育出一株能夠起死回生的蒼玉耳。可是人的生死早有定數,桑羽王此舉違背了天道,於是遭受了天譴。他的髮妻並沒有活過來,而他也落得身死魂消的下場。”

    “你就是桑羽王的王后吧。”箜篌心里有些難受,她甚至不敢去看女鬼的表情,“他並不是想要騙你,只是不能再來赴約了。”

    女鬼怔怔地看著她︰“你騙我……”

    “不要再等他了,他不能來了。”有些故事的真相很殘忍,可是箜篌卻覺得,寧可讓這位王后知道殘忍的真相,也不想讓她以為,她與帝王的愛情是以欺騙為結尾。

    這對桑羽王不公平,對王后也不公平,對這段流傳了一千八百年的故事不公平。

    “你騙我,你騙我,你騙我……”女鬼連連搖頭,“我的王,英明神武愛護百姓,他是世上最好的王,他不會身死魂消的,你在騙我。”

    她身上的怨氣開始消散,雙目流血,剎那間青絲變白髮︰“我的王說過,會為我種滿山的紅花,生生世世不相離,他說過的……”

    說完這句,她不知想到了什麼,朝宮外飛去。箜篌猶豫片刻,跟著她飛了出去。不知飛了多遠,她看到女鬼在一座荒山上停了下來,這座山十分偏僻,無人居住,但是山腳卻開遍了紅艷艷的花朵。

    箜篌從未聽過這樣的哭聲,似孤雁悲鳴,似杜鵑啼血,每一聲都像是敲在她的心間,酸澀難言。

    愛情,當真是如此神奇的東西?它能讓帝王逆天而行,魂消魄散?能讓舉世皆知的美人,在寂寞的深宮中等了一年又一年,只為了她與帝王的一句承諾?

    這麼可怕的東西,為何還有人如此甘之如飴?

    東方升起一起亮光,女鬼停止哭泣,她抬頭看著天空,喃喃道︰“天快亮了。”摘了一朵紅花,別在鬢邊,女鬼轉頭看箜篌,“好看麼?”

    箜篌重重的點頭。

    “我的王也這麼說,他說我比花還要美。”她站起身,帶著箜篌來到一個隱蔽的石門前,“多謝你給我講的故事。”

    石門打開,里面是一座地底宮殿,里面裝滿了綾羅綢緞,珠玉珍寶,還有各種陶俑。女鬼帶著箜篌走了很久,最後在一個石門停下,石門上雕刻著提燈開門的女子,女子雕刻得栩栩如生,就像是活人般,站在門邊迎接來人。

    女鬼摸了摸石門上女子的臉,笑中帶淚道︰“他想我每天都等他回家,我該回去了。”

    “你……”箜篌伸手抓住她,她的手心冰涼,沒有絲毫的溫度。

    “我的王會回來的,對嗎?”她扭頭笑看箜篌。

    箜篌想起有關桑羽王的那段歷史,史書上記載,桑羽王死後,由他的弟弟繼承王位。新王登基以後,並沒有讓桑羽王與深愛的王后合葬,而是把桑羽王葬入了皇陵中。近千年來,西鳳朝歷任皇帝的皇陵多次遭到盜墓賊的騷擾,但並未找到真穴。

    “會。”箜篌點頭道,“一定會的。”

    她會幫她找到桑羽王的屍骨,讓他們夫妻二人,葬在一起。

    “謝謝。”雕刻女子的石門打開,里面放著兩樽玉棺,一樽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一樽里躺著一個女子,盡管一千八百年過去,女子的屍骨仍舊完好無損,仿佛活著一般。

    “我該睡了。”女鬼坐到玉棺上,從女屍枕頭下拿出一個盒子,“這個,你帶走吧。想到王為它付出了多大的代價,我就無法讓它安睡在我枕邊。”

    盒子移走後,玉棺中的女屍瞬間化為灰土,只剩下一套華麗金絲玉縷衣躺在棺中。

    看著自己的屍首化為灰土,女鬼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把玉盒塞入箜篌手中︰“我有名字,叫青蘿。”

    說完這句話,她仰頭倒入棺木中,化作點點熒光,消失在天地間。

    箜篌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喉嚨里哽得難受,把滲出眼角的淚擦乾,幫青蘿蓋好了棺蓋。擦乾淨了上面的塵土。

    嗓子有些沙啞,她道︰“我去幫你找到你的王。”

    合上石門,箜篌看著東邊升起的朝陽,燦爛的紅花,比天上的晨曦還要紅,還要艷麗。

    皇宮中,桓宗忽然伸手去探箜篌的命脈。

    魂魄離體?

    他猛地站起身︰“林斛!”

    好好的,怎麼會魂魄離體?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6:53 PM

第96章 合葬

    “公子?”林斛推門進來,見桓宗的臉上竟然露出了慌亂之色,心中大感不妙,他跟在公子身邊幾百年,很少見公子慌亂失措的模樣。

    “箜篌的魂魄離體了。”桓宗從收納戒中取出一盞招魂燈,“你為我護法。”

    林斛大步走到床邊一探,果然出現了離魂的癥狀,可是箜篌姑娘好好的,怎麼會突然出現這種狀況,難道是有人施法作亂?他不由得想到擺出萬骨枯陣的邪修界陣法師,但此時此刻,不是追究這件事的時候,轉頭見公子竟然用心頭血點燃了招魂燈,他急道,“公子,你……”

    招魂燈亮起,整座屋子升起朦朧的霧氣,桓宗掐出一個指訣︰“陰陽雙極,聽我召令、魂歸!”

    窗戶忽然打開,狂風卷起院外的樹葉,桓宗頭也不抬,揮手擋住襲來的大風,招魂燈紋絲未動。

    “今日我不管是誰在此作惡,待事了,我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抬掌關上窗戶,桓宗伸手虛握,一只由靈力形成的鈴鐺匯于掌心,他輕輕一搖,便發出清脆的鈴聲。

    “哪來的鈴聲?”正在幫景洪帝處理事務的太子抬起頭,疑惑的看著四周,這個鈴聲格外怪異,仿佛不似人間應有的聲音。

    景洪帝站起身,剛推開窗戶外面就狂風大作,風刮過宮巷,發出刺耳的呼嘯聲,十分可怖。一片樹葉打在景洪帝臉上,他退後兩步,示意伺候的小黃門趕緊關窗。

    “不要出去。”景洪帝沉思良久,“傳令給禁衛軍統領,護在箜篌仙子居住的宮殿前,若有可疑的生物靠近,一律不得入內。”

    “記住,是任何生物,不僅僅是人。”身為帝王,景洪帝對一些不尋常的事情,有著敏銳的判斷能力。

    “父皇,這是發生了什麼事?”太子有些擔心。

    “是我們插不上手的事。”景洪帝想得比較多,他最擔心的事情是,箜篌仙子為了幫助天下百姓,違背了天條,現在懲罰要來了。

    “被發現了?”隱蔽黑暗的山洞中,陣法師看著石桌上已經破裂的陶俑,沉著臉把陶俑扔到一旁,冷哼了一聲,拔下一根頭髮,纏在了陶俑的脖頸上。

    “奇怪……”箜篌看著圍在四周的迷霧,減緩飛行的速度,這股突然出現的濃霧來得蹊蹺,仿佛有意攔住她的去路般。

    她現在是靈體狀態,很多隨身攜帶的法器不能用,唯有與她心神合一的本命法器鳳首,能夠隨心召喚而出。她把鳳首握在手中,一步步往前走。

    長長的小道仿佛看不見盡頭,箜篌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她眼前只看到這一條路,但是這條路就是正確的麼?

    箜篌停下腳步,乾脆不再往前走,盤腿在原地坐了下來。有桓宗與林前輩守著她的身體,以他們的修為,肯定能發現她的不對勁。

    與其四處亂闖,可能掉入更大的陷阱,不如老老實實就地等待。

    閉上眼楮,仔細用神識感悟四周,她漸漸聽到了水流聲,鳥鳴聲,還有樹葉被風吹過的聲音。遠處,似乎還有嘈雜的說話聲。

    她離城門應該不會太遠,附近還有一條河。

    洞穴中,陣法師發現纏繞在陶俑脖頸上的頭髮不再動了,皺眉︰“竟然不上鉤?”

    一個修行不到十年的小修士,竟然如此厲害?

    清淨寺那些禿驢已經離開了此界,還有誰在幫她?陣法師掐指窺算,然而什麼都算不出來,一切仿佛都被天機隱藏著。

    “壞我大事,就不要想活著回去。”陣法師發了狠,咬破手指,在陶俑上畫了一道符,“招四方惡鬼!”

    無數張牙舞爪的厲鬼靠近箜篌,她睜開眼,緊皺眉頭。昨天晚上,青籮王后入了她的夢,然後引她的魂到了王后墓,她便覺得有些奇怪,凡塵界的女鬼,應該不可能做到的。

    現在被這些厲鬼攔路,箜篌終於明白,不是青籮王后厲害,而是有人動了手腳。她十指搭于鳳首弦上,撥弦擊退最靠近她的厲鬼們,厲聲道︰“若不退下,便讓爾等魂飛魄散。”

    厲鬼哪里理會這些,密密麻麻朝箜篌撲來,箜篌不再猶豫,抬手消滅大片鬼魂,殺出了一條血路出來。可是望著前路,她沒有動。

    四個方向,只有其中一個方向沒有厲鬼攔路,這不是明著告訴她,這條路有問題?

    想趁著她慌不擇路時上當?

    箜篌冷哼,她可是聰明又機智的少女,怎麼會上這種當?

    厲鬼對於箜篌來說,並不難對付,麻煩的是,厲鬼太多了,好像怎麼都滅不完,消滅了一波,又會從地里爬出來一波。

    叮叮叮。

    鈴鐺聲響起,箜篌回頭,看到濃霧中飛出一道虛影,虛影手握寶劍,一劍掃平無數厲鬼,風姿卓然。盡管只是一縷連面容都看不清的虛影,但是箜篌第一眼就認出,這是桓宗的一道神識。

    虛影僅僅揮出兩劍,大片的厲鬼便在他的劍下消失得乾乾淨淨。

    虛影飛身來到她身邊,抓住她的手,凌空飛去。很快他們穿過了濃霧,繁華的京城就在腳下。牽著箜篌手的虛影漸漸消失,清脆的鈴聲卻還在回響。

    箜篌加快速度,飛進了金碧輝煌的皇宮,在她即將靠近宮門時,一條漆黑如墨,足有成人腿粗的大蛇攔住她的去路,她剛抬起鳳首準備動手,忽然數道箭羽飛過,全部插在了黑蛇身上。

    幾個穿著盔甲的禁衛軍拖起黑蛇就走,幾個小黃門提著水桶過來,把地板沖洗得乾乾淨淨。

    箜篌︰“……”

    “都打起精神,連一隻蟋蟀都不要放進去。”禁衛軍統領高聲道,“若是讓這些畜生擾了箜篌仙子的清休,你們良心上過不過得去,你們能不能面對天下百姓?”

    “不能!”禁衛軍們齊齊應聲。

    “知道這點就好。”為表自己的決心,禁衛軍統領低頭看了看,見一只爬得很快的螞蟻經過,抬腳狠狠踩了下去,還用腳底碾了碾,“看到沒,本大人連螞蟻都不會放過。”

    “是!”

    陣法師氣得砸碎了桌上的陶俑,為什麼就連他用蠱術養出來的螞蟻,也無法靠近姬箜篌的身邊?他深吸一口氣,用神識給螞蟻傳遞命令,卻沒有得到螞蟻傳回來的神識。

    怎麼回事,難道連蠱蟻都被發現了?

    見勢不妙,陣法師也不再耽擱,收起洞穴里的東西,頭也不回的跑路。

    能狠則狠,該逃則逃,這是做邪修的原則。

    箜篌的靈體進入房間門,桓宗心有所感的抬頭看向門口,但是他什麼也沒有看到。

    “公子?”林斛見桓宗忽然看向門口,跟著抬頭看去,只看到在風中微微搖晃的門。

    林斛轉身看床上的箜篌,雙眼不敢移開半分。

    箜篌吃力的睜開眼,她覺得自己眼皮重逾千斤,身上仿佛被壓了一堆石頭,手腳都不是自己的。勉強讓眼楮睜開一道縫,她張開嘴想說話︰“黃……”

    桓宗。

    “別說話。”桓宗抖著手握住箜篌的手腕,把一瓶靈液喂到她口中,“你魂魄離體,身體會暫時有些難受。”

    除了修為達到出竅期以上的修士,其他修士遇到元神出竅這種事,身體都會出現不舒服的癥狀。

    箜篌把口中的靈液艱難咽下,朝桓宗眨了眨眼。

    “疫情已經解決,此界帝王派了大臣去疫區幫助當地百姓處理災後事務,你不用擔心。”桓宗猜出她想要問什麼,“一切都好,唯一不好的只有你。”

    箜篌察覺到自己掌心有東西,想到這有可能是青籮王后送給她的盒子,她吃力的揚起手,把盒子遞到桓宗掌心,放心的睡了過去。

    “箜篌,箜篌……”見箜篌又暈了過去,桓宗急切的握住她的手,往她體內輸送靈氣。

    眼見公子行事亂了章法,林斛看不下去,開口提醒道︰“公子,箜篌姑娘只是睡過去了。她剛經歷了靈體出竅,能夠安安穩穩睡一覺是好事。”

    桓宗這才反應過來,想起自己方才的失態,桓宗怔怔地看著箜篌出神。

    “不知這個盒子從何而來?”林斛覺得奇怪,箜篌姑娘靈魂出竅,怎麼多了一個奇怪的盒子?而且更讓他意外的是,這個盒子上,蘊含著濃烈的靈氣。

    這可是凡塵界,怎麼會有靈氣如此充足的東西?

    桓宗把盒子遞給他,起身用濕帕子擦了擦箜篌的手與臉頰︰“林斛,箜篌與此界塵緣已了,待她醒來,我們就回凌憂界。”

    “可是……”林斛表情有些猶豫,“我們還有一味藥,需要在此界尋找……”

    “不用了。”桓宗道,“為了這幾味虛無縹緲的藥材,讓箜篌跟著我東奔西走,卑躬屈膝,又有什麼意義?”

    林斛沉默片刻︰“公子,我知道你不忍箜篌姑娘受累,甚至……可你有沒有想過,若是哪一日你沒了,就會有別的人站在箜篌姑娘身邊,陪著她一起走下去?”

    “若真有那一日,有很好的人陪伴在她身邊,我……”桓宗頓了頓,為箜篌壓好被角,“我也能放心了。”

    “是啊,從此以後,其他的男人牽著她的手,日夜陪伴在她身邊,與她一起游玩天下,最後再一起渡劫飛升,成為人人稱羨的神仙眷侶……”

    桓宗扭頭看林斛,林斛無奈搖頭,“既然在意,就不要故作大方了。自己在意的人,交給誰能夠放心?萬一那個人欺負她,欺騙她,背叛她?而你又不在她身邊,不能保護她,她孤零零的一個人,又該怎麼辦?”

    “你幫我……”

    “公子,你應該知道的。”林斛緩緩搖頭,“當年我承諾守護在你身邊,是因為你對我有救命之恩。若是你不在了,我會回歸山林,再不問紅塵。”

    “自己的女人自己看,交給誰都不合適。”林斛似認真似開玩笑說了這麼一句,順手打開了桓宗遞給她的盒子。

    不打開則已,打開後把他嚇了一大跳,這里面似玉似耳的東西,不就是……不就是……蒼玉耳?箜篌姑娘靈體出竅的時候,究竟幹什麼去了,總不能是去挖別人的墓了?

    林斛愣神許久,才道︰“公子,你這輩子光做牛做馬是不能夠了,下輩子也跑不掉。”

    桓宗把箜篌的手掌,甚至指縫每一處都擦得干干淨淨,沒有理會林斛的話。

    “箜篌姑娘,替你找到了蒼玉耳。”

    “你說什麼?”桓宗回過頭看林斛,以為自己聽錯了。

    林斛把已經打開的盒子遞到桓宗面前︰“你看。”

    桓宗握住箜篌的手,許久後道︰“你說得對。”

    “為箜篌姑娘做牛做馬這事兒?”

    “不,是下輩子還能為她做牛做馬。”看著晶瑩剔透的蒼玉耳,桓宗把箜篌的手放回被子里,“這樣很好。”

    林斛︰“……”

    一個陷入情劫的劍修,不管說什麼話都不能讓他感到奇怪。

    箜篌睡得十分香甜,整個世界安寧極了,她甚至不願意醒來。睜開眼時,她看到了紗帳上繡的祥雲。勉強坐起身,箜篌看到坐在幾步開外打坐的桓宗。

    她剛動了幾下手,桓宗便從入定狀態中醒來,睜開燦若星辰的雙眼,與她的視線交匯在一處。

    全身上下還有些僵硬,甚至連腦子似乎也跟著一起不太靈活,箜篌呆呆的看著桓宗,片刻後才道︰“桓宗,我睡了多久?”

    “不久。”桓宗大步走到箜篌身邊,伸手抓住了箜篌的手腕。

    “桓宗?”箜篌對他突然的動作有些茫然不解。

    “我給你探探脈。”桓宗的手往上移動了些許,把靈力輸入箜篌體內。經脈已經平和,只是靈台中的靈氣不足。

    “下次不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桓宗收起手,“你傷得很重,還需要休養一段時間,才能徹底康復。”

    箜篌從床上坐起身,伸了伸有些僵硬的四肢︰“桓宗,你陪我去一個地方吧。”

    桓宗見她面色蒼白的樣子,有心想要阻攔,但是見箜篌態度堅決,說不出阻攔的話來。只好從收納戒里取出一套裙衫,放到她手里,“換好衣服,我陪你出去。”

    箜篌這才發現,她身上還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法衣,只是身上清清爽爽,沒有半點髒污的痕跡。是桓宗替她收拾的?

    “我在外面等你。”桓宗站起身,走到了門外。

    箜篌很快換好了衣服,她手臂僵得厲害,所以給自己梳了一個簡單的髮髻,臉上沒有上妝。桓宗進來的時候,箜篌還拿著眉黛在眉峰處比劃,卻下不了手。

    “怎麼了?”桓宗見箜篌神情有些沮喪。

    “手臂不太聽使喚,我畫不好眉。”箜篌把眉黛石放回盒子中,神情有些失落。

    “我幫你。”桓宗半蹲在她面前,神情溫和,“好嗎?”

    箜篌十分懷疑,桓宗會在她臉上畫出兩條蚯蚓。但是面對桓宗如此溫柔的表情,箜篌……箜篌沒捨得拒絕。

    別說只是有可能把她的眉毛化成蚯蚓,就算給她多畫出兩條眉毛,她也捨不得拒絕。

    桓宗取了眉黛,微微前傾靠近箜篌的臉。箜篌屏住呼吸,眨眼看著這張離自己很近的臉。皮膚光潔無瑕,唇色有些淡,五官全都長得恰到好處,完美得近乎找不到任何缺點。

    淡淡的藥香縈繞在鼻間,甚至能夠感知到桓宗的呼吸。箜篌覺得自己有些不自在,便往後仰了仰。

    “別動。”桓宗輕輕捧了她一下臉頰,聲音里帶著笑,“你的眉毛很漂亮,我不想毀掉它們原有的美。”

    箜篌眨了眨眼,這下連臉都跟著紅了。

    事實證明,劍修的手很穩,不僅習得一手好劍法,還能畫一對漂亮的柳葉眉。箜篌接過桓宗遞來的鏡子,來來回回看了好幾眼︰“桓宗,你畫眉的技術真好,以前給其他人畫過?”

    “沒有。”桓宗把眉黛收回盒子里,“你是第一個。”

    箜篌捧有些發燙的臉,幸好今天沒有搽粉,就算用手捧來捧去,也不用擔心掉粉。

    原來她是第一個讓桓宗畫眉的女孩子,雖然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箜篌低落的心情,卻因為這件事漸漸好轉起來。

    放下銅鏡,她站起身道︰“我們走吧。”

    “等等。”桓宗取出一件披風搭在箜篌身後,走到箜篌面前,半蹲了下去。

    “桓宗?”箜篌看著桓宗彎下的腰,迷惑不解的往後退了一步。這是一個完美的男人,完美讓人覺得他不會輕易的彎下脊梁。

    “你現在四肢僵硬,靈氣空虛,不宜用靈氣。”桓宗笑,“我背你上飛行法寶。”

    箜篌有些不好意思︰“這會不會有些麻煩?”

    桓宗失笑︰“快上來。”

    箜篌搓了搓手,撲到了桓宗背上。這個後背溫暖,結實,充滿了安全感。箜篌把手趴在桓宗肩膀上,小聲道了謝。

    桓宗背著她跳上飛劍,問︰“我們現在去做什麼?”

    “去取一具屍骨。”箜篌無意識間,伸手環住了桓宗的脖頸,想在他身上尋求幾分溫暖,借以驅走桑羽王與青籮王后愛情的悲傷,“我答應了一個人,讓她與愛的人合葬。”

    “好。”桓宗沒有問箜篌去哪里找屍骨,也沒有問她什麼時候答應了其他人。只是陪著她一起,找到了那具屍骨。

    抱著裝著屍骨的盒子,再次進入青籮王后的墓穴,箜篌把桑羽王的屍骨放在了青籮王后旁邊的玉棺中。

    合上棺,箜篌給兩人上了一炷香。

    生雖不同時,但死能同穴。

    她退出墓室,揮手在墓地四周立下結界,引來新的泥土與石頭,把所有的道路都封死,即使有盜墓賊來,也不能再打擾他們的安寧。

    他們相隔了一千八百年才再度重逢,以後的每日每夜,就讓他們安靜的躺在一起,無關之人,永生不能再打擾。

    隨著墓室與山融為一體,箜篌看著滿地的紅花,轉身對桓宗道︰“桓宗,我們走吧。”

    桓宗攔腰抱她坐到飛劍上︰“好。”

    風起,吹起無數紅花的花瓣,下起了一場浪漫的花雨。

    一千八百年前,桑羽王種下那叢紅花時,肯定沒有想到,那叢花會開得這麼艷,會佔據好幾個山頭。

    時光是最美的東西,也是最殘忍的東西。

    “桓宗,違背天道的人,會徹徹底底魂消魄散麼?”

    桓宗看了眼腳下漫山遍野的紅花︰“不一定。若是此人生前做過善事,身帶功德,或許上天會留他一縷魂魄,經過天地溫養,終有再度結魄的一日。”

    “那樣……也挺好的。”箜篌笑了笑,“至少,還有希望在。”

    “對了,前幾日你的宗門傳了信來。”桓宗把一封未拆的信交到箜篌手里,“別誤了要事。”

    箜篌拆開信封,看完信上的內容後,忍不住露出了燦爛的笑意。

    “桓宗,我大師兄前些日子結嬰成功,已經是元嬰修士了。”箜篌把信反復看了兩遍,“半月後,宗門要給大師兄舉辦結嬰大典,我要給大師兄準備禮物。”

    桓宗怔住,棲月峰大弟子的結嬰大典,箜篌要回宗門了麼?

    “桓宗,我們一起回雍城吧。”箜篌雙眼亮極了,“我帶你嘗遍雍城所有的美食。”

    桓宗想說,身為琉光宗弟子,他沒有接到邀請便擅自上門拜訪,那不合適。

    “好。”

    箜篌現在的身體狀況,他必須要把她送回雲華門,才能放心。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8:02 PM

第97章 不生氣

    “宮門開了!”

    守在宮門外好幾日的禁衛軍與宮僕見到宮門大開,紛紛退至兩邊,恭迎仙人出來。

    走出殿門,箜篌見眾人守在門外︰“諸位近日辛苦了。”

    眾人沒有想到箜篌仙子竟然會主動跟他們說話,情緒激動地搖頭,“仙子您太客氣了。”

    記住今天這個好日子,他們一定要把這件事記進族譜中,這足夠後人吹幾百年了。

    箜篌身著華麗流仙裙,發髻也特意梳過,今日要離開此界,她自然是風風光光的來,也要風風光光的離開。路過禁衛軍時,箜篌停下腳步,對禁衛軍統領道︰“多謝大人與諸位禁衛軍兄弟,幫我驅走蟲蚊蟻獸。”

    “仙子為天下百姓付出良多,小的們能為仙子做的事卻是微末。”禁衛軍統領受寵若驚,他沒想到箜篌仙子一直待在屋子里,竟然也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能為仙子效勞,是我等的榮幸。”

    箜篌的目光在他們身上掃過︰“我見你們里面,有三人身帶暗疾, 可是往日受過傷?”

    禁衛軍統領暗驚, 這次能為箜篌仙子效勞的兄弟,都是經歷過大風大雨的。陛下登基十年,遇到過好幾次暗殺,禁衛軍里有人送命,有人受傷,已經是常事,沒想到箜篌仙子竟然一眼就看了出來。

    箜篌揮袖帶起三道靈氣,疏通了三位禁衛軍堵塞的經脈,笑著道︰“我來凡塵界已經有些時日,今日該回去了。”

    “仙子……”禁衛軍統領沒有料到箜篌會突然提出離開,他啞然許久,不知道自己該出言挽留,還是尊重仙人的意見,恭送她離開。他偷偷看了眼箜篌仙子身後兩位仙人,一位像是出鞘的寒劍,讓人不敢多看。一位像是山中猛虎,讓人不敢有半分不敬的心思。

    “請留步。”景洪帝大步走了進來,他身後還跟著皇后、太子以及六部大臣。姬家皇朝覆滅以後,箜篌雖然做了將近四年的傀儡公主,但是與景洪帝的交流並不多。

    她與這位帝王,可能稱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

    “多謝仙子不計前嫌,救下天下百姓。”景洪帝整了整衣袍,朝箜篌深深一揖,然後掀起衣袍,朝箜篌跪了下去。他還記得,當年他奪得天下以後,曾讓箜篌這樣跪過。那時候他覺得姬家人罪孽深重,不僅應該跪他,更應該跪天下百姓。

    但是如今箜篌救下了天下萬萬百姓,就算他身為帝王之尊,跪箜篌也是跪得的。

    “陛下無需如此。”箜篌抬手讓景洪帝站起身,並沒有讓他雙膝踫觸到地面︰“我救天下百姓,因為我們老姬家欠百姓的,而我也無法眼睜睜看著百姓陷入痛苦之中。待我離開此界後,陛下也不要因為我特意厚待姬家其他人。江山社稷民為重,萬望陛下與太子不要忘記,當日你們推翻姬家皇朝時的初心。”

    景洪再次作揖︰“我記下了。”

    “如今我塵緣已了,不能再輕易到凡塵界。”箜篌扭頭在這座豪華的宮殿看了看,記住了它的容貌,“願天下百姓再不受戰亂疫情之苦,風調雨順,安居樂業。”

    景洪帝看著眼前仙氣裊裊的女子,忽然想,當年的姬廢帝若是這般的心性與心胸,他定會做輔佐明君的賢臣,而不是引起天下大亂,奪得帝王尊位。

    “今日一別,恐不會再有相見之時。諸位,保重。”箜篌笑著朝眾人微微一福,笑彎的眉,燦若星辰的眼,讓皇后有些恍惚,她好像又看到了當年那個偷偷坐在假山後啃點心的小女孩。

    姬箜篌還是那個姬箜篌。

    “恭送箜篌仙子。”皇后緩緩福身行禮,她看著少女與好友騰空而起,慢慢升入空中,最後在雲霧中消失不見,才站直身體。

    她知道,這是她此生最後一次見到姬箜篌了。

    自此仙凡有別,永生再不復相見。

    若是時光能夠流轉,她不會冷眼看著小女孩躲在假山後啃食點心,然後沉默離開。她想牽起她的手,給她豐盛的飯食,讓她過上真正屬於公主的生活。

    然而一切都不會重來。

    猶如那些錯過的時光,還有……皇后側首,看著身邊不再年輕英俊的帝王,還有她不再愛慕的男人。

    “下面看不見了吧?”箜篌偷偷往雲層下看。

    “放心吧,看不見了。”林斛吹了一聲口哨,飛天馬馱著馬車從雲層里飛出,他扭頭看了眼仙氣飄飄的箜篌,跳上了馬車。

    “看不見就好。”箜篌瞬間化為沒有骨頭的懶蟲,撲騰到桓宗的飛劍上,就不想動了。她靈氣損耗太過嚴重,加上靈魄回體時,又受到了邪修的算計,能夠風風光光的從景洪帝面前飛走,已經把她體內的靈氣用得差不多了。

    “死要面子活受罪。”林斛小弧度搖頭,他實在看不明白這些年輕人,路都快走不動了,還有閑心去顧忌門面子功夫。

    剛嘀咕完這一句,他就看到公子朝他這邊瞪了一眼,他默默閉上了嘴。

    怎麼就忘了,自家公子還患上了極其護短的毛病,惹不得。

    “趴在劍上也不舒服。”桓宗彎腰抱起趴在劍上的箜篌,飛身跳到馬車上,把她放進車廂的軟墊上︰“難受就睡一會兒,等到了凌憂界,修煉兩日或許能夠緩解些許。”

    箜篌打個哈欠,把毯子往身上一裹︰“等我們回去,先雙修一下,效果會比較好。”

    “好。”見她把自己裹成了一條蟲子,桓宗找了一條薄毯蓋在她身上︰“安心睡吧。”

    凌憂界與外界相通的界口,並不會固定把人傳到某個地方,而是選擇性降落在凌憂界五個地方。這幾個出入口,分別在雍城外郊、佩城外郊、茶花山、冰雪湖、百花谷五個地方。所以常年四季,都會有修士在這五個地方擺攤買東西,都是賣些修真界的稀奇玩意兒,價格奇貴無比。

    一盒點心有可能賣出兩靈石,一塊手帕能賣出十靈石。

    箜篌不知道出界口是不固定的,她剛從凡塵界來凌憂界時,就直接被傳送到了雍城近郊。

    等她被馬車外的叫賣聲吵醒,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看,發現外面販賣東西的小販口音有些不對時,還以為這個小販是外地來的。

    “仙子買朵珠花吧,我這個珠花上加持了符紋,到了晚上可以發出五顏六色的光。”
    箜篌︰“……”
    又不是燈籠,大晚上的幹嘛要戴這種珠花在頭上?

    探出頭往外看了好幾眼,箜篌有些猶豫道︰“這里……好像不是雍城外面?”

    “這里是茶花山附近,不過離雍城並不遠,趕過去只需要兩三日的時間。”林斛道,“箜篌姑娘,你可有什麼想買的?”

    箜篌默默搖頭,她把腦袋縮回馬車里,轉頭對桓宗道︰“桓宗,我們雙修吧。”

    “不用些東西?”桓宗問。

    “不了。”箜篌道,“還有兩三天就到雍城了,若是被師父他們發現我受了內傷,恐怕要把我關在洞府里好幾年都不讓出門,還是早點雙修好。”

    “好。”

    桓宗點燃了一支凝神香,在箜篌身邊坐下,閉上了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再次睜開眼時,外面已經黑了下來,箜篌正歪著頭看他。

    “怎麼了?”桓宗有些不自在的避開箜篌的視線,他不敢讓箜篌發現她的心思。想到自己三百多歲的年齡,卻對十七歲的小姑娘生了那種心思,桓宗便覺得自己內心藏著一塊移不開的醜陋之地。

    “沒事。”箜篌不好意思跟桓宗說,就是看他好看,她低下頭,“林前輩說,今夜我們可以先在城內歇一晚上,明早再繼續趕路。”

    桓宗想到箜篌現在的身體狀況︰“也好,到客棧以後,你還能好好泡個熱水澡。”

    “那倒是……”箜篌心有戚戚焉,她這幾天全靠著清潔術度日,都快忘記泡熱水澡是什麼感覺了。她掀起簾子,對趕車的林斛道,“林前輩,桓宗決定先去客棧歇一晚上。”

    “好。”林斛用鞭子在馬兒身上輕輕抽了一下,馬兒鳴叫一聲,在黑暗中飛翔得更快了。

    “在吉祥閣見到大師兄時,他還是金丹期的修為,沒想到這麼快就突破了心境,一躍成為了元嬰老祖。”提到大師兄,箜篌眼神有些亮,“聽青元師叔說,當年他看重了大師兄的資質,想收他為徒。哪知被我師父搶了先,此事已經過去了兩三百年,青元師叔仍舊不能釋懷。”

    常聽到師門里的長輩說,大師兄很有修行的天賦,在她拜入師門前,大師兄與勿川師兄是整個宗門年輕一輩中,最有潛力弟子。

    “金丹期與元嬰期雖然只相隔一個境界,但卻是天與地的差別。碎丹成嬰,需要的不僅僅是修為,更重要的是心境。成易道友勘破心中魔障,一躍進入元嬰境,是件值得慶賀的大事。”

    有資質又能吃苦的修士,修行至金丹期,是百里挑一的難事。可想從金丹期進入元嬰期,那就是萬分之一,甚至是十萬分之一的幾率。

    除開那些靠著丹藥堆砌而成的偽元嬰,整個凌憂界,修為至元嬰境界的修士,數量十分有限。成易能夠在差一點才滿三百歲的年齡里修得元嬰,不僅是雲華門的喜事,也是整個凌憂界的好事。

    唯有高修為的年輕修士越來越多,整個修真界才能看到更多的希望。

    進城以後,林斛找了一家最好的客棧停下。三人走進客棧,就聽到一些修士正在高談闊論。

    “雲華門近幾年真不知交了什麼好運,先是收了一個五靈根天才弟子,又出了一個三百歲不到的元嬰弟子。其他門派這麼多年屹立不倒,靠的是拼,只有他們雲華門靠的是運。”

    有人笑著附和,也有人覺得這話說得過了︰“雲華門這些年來,何曾少過厲害的人物?不說已經仙逝的長輩,只說秋霜、穀雨、暑九三位長老,放眼整個凌憂界,誰敢不給他們顏面?就連他們的門主以及棲月峰的峰主都是出竅期的修為。一個人修為高,靠的是運,這麼多人難道還是運氣?”

    “這話說得有道理,只有你們才會覺得雲華門弟子懶散好欺負。你們好好回憶一下,十大宗門的弟子,有幾個在外面說過雲華門一句不是?咱們這些小宗門,遇到大事只會看熱鬧,那些大宗門弟子看事情可比我們看得明白,他們對雲華門的態度,就足以證明一切。”

    能夠排入十大宗門的宗派,有哪個是簡單的?不能因為雲華門的弟子行事與其他大宗門弟子不同,平日也不在意別人說了什麼,就當真以為人家實力最弱。行事偶爾掉鏈子,還能傳承上千年的門派,才是最可怕的。

    “雲華門最厲害的地方在於他們上下齊心,不過這事兒過後,平靜恐怕要被打破了。”一個清鬚修士搖頭晃腦,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此話從何說起?”

    “一看就是胡說八道。”

    等大家七嘴八舌說得差不多了,清鬚修士才笑眯眯道︰“據傳當年雲華門的門主之位,差一點就傳給棲月峰的峰主忘通。但後來不知為何,門主的位置卻被珩彥奪了去。這些年他們師兄弟雖然看似平靜無波,但是忘通的大弟子已是元嬰修為,珩彥的大弟子,也就是雲華門掌派大弟子勿川的修為,卻未修至元嬰境界。二人日後相處,會不會尷尬?還有那個五靈根弟子,好像也是拜入了棲月峰。出盡風頭的弟子,全都是忘通的弟子,又豈能不發生矛盾?”

    眾人聽了這話,深以為然。宗門之間,宗主的弟子與峰主的弟子之間,多多少少會一爭長短。更何況勿川還是掌派大師兄,修為還比不上分峰的弟子,就算他暫時沒有別的心思,待下面的弟子閑言碎語說多了,也難免生出幾分鬱鬱之意。

    箜篌三人訂好了房間,在樓下大廳的桌邊坐下,點了幾道熱菜熱湯。聽著這些熱心道友分析著雲華門未來的局勢,箜篌覺得有些新奇。

    當年門主之位,是差點就要傳給她師父,可是師父死活不願意,其他師伯師叔也找出各種理由推辭,珩彥師伯因為排行最長,實在推無可推,才不得不掌管整個宗門。

    至于勿川大師兄會不會因為成易大師兄結嬰而心生妒忌……

    箜篌回憶起她築基成功後,勿川大師兄看她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個寶藏。潛意識告訴她,勿川大師兄不僅不會嫉妒,恐怕還會克制不住溫雅穩重的模樣,躲在屋子里偷偷笑。

    “不用把他人的話放在心上。”桓宗見箜篌發呆,以為她介意其他人的話,“十大宗門的事,是很多修士茶餘飯後的談資,其他人即便聽聽到了,也不會當真。”

    “倒不是因為這個。”箜篌搖頭,“我就是有些好奇,在這些人眼里,我們雲華門究竟有多不靠譜。”

    桓宗︰“……”

    林斛︰“……”

    一言難盡,僅憑三言兩語是說不完的。

    “哈,我看你就是混小宗門的命,操大宗門的心。說這麼多,收到成易老祖結嬰大典的邀請函了麼?”

    其他人聞言哄笑起來。

    “活了近三百歲,才結嬰有什麼了不起。”被眾人嘲笑的清鬚修士面上有些過不去,“琉光宗的仲璽真人不過比他大上些許,已是分神期修為。跟仲璽真人相比,這位成易老祖可差得遠了。”

    “可不是麼。”角落里一個眼角上挑,細眉紅唇的女修道,“放眼整個修真界,誰能比得過仲璽真人?十幾歲築基,三十歲金丹,一百歲元嬰,兩百歲出竅,三百歲分神。這樣厲害的男修,就算讓奴家做他的妾侍也使得。只可惜這些劍修一個比一個無情,再漂亮的女人在他們眼里,都不如他們手中的劍。”

    “快別痴心妄想了,你們歡樂門的人,別說給十大宗門弟子做妾做面首,就算能讓人家睡上一晚,便是你們福氣了。”

    被人這麼說,女修也不生氣,他們宗門本就講究你情我願,男歡女愛之事。陰陽交合,乃是極為正常的事,她從不覺得這是可恥的事。她抬頭笑罵道︰“便是睡不到他們,我們也看不上你。”

    “仙子瞧瞧我,可配得上給你暖床?”

    酒足飯飽後,人多時湊在一塊兒,若是扯上葷話,就像是竹筒倒豆子,停不下來了。

    “別聽。”桓宗伸出手,捂住箜篌的兩耳︰“不是正經話。”

    桓宗的手溫暖寬大,把箜篌整個臉都快蒙住了,她茫然的睜大眼,只看到桓宗的嘴在動,卻不知道他說什麼,她的聽感被桓宗封印住了?

  【我們上去吃飯。】

    桓宗用傳音術對箜篌道︰【這裡人太多,烏煙瘴氣。】

    箜篌點頭,十分熟練的把手遞給了桓宗,被桓宗握在了掌心。

    有人注意到這一幕,笑哈哈道︰“你們快別說了,這位公子都被羞得帶他的小美人躲屋子里去了。”

    “我們講得說得,他們還聽不得了。”

    “說不定人家是被我們講得火氣高漲,回房去……”

    說這話的人,一句話還未說完,整個人就被一股靈氣拍到了牆上。

    桓宗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這些開玩笑開得失了分寸的修士,神情冷漠如寒潭。

    其他人被他這個舉動嚇得噤若寒蟬,趴在牆上的人並沒有受重傷,只是磕斷了門牙,又摔破了嘴唇,滿嘴流血。他用袖子抹了一把嘴邊的血,才從開玩笑的興奮中清醒過來。

    人們聚在一塊七嘴八舌時,很容易受到氣氛的影響,變得比平時膽大,做出某些不計後果的事出來。

    這人磕斷了一顆牙齒,才驚覺自己剛剛從鬼門關溜了一圈。

    能在揮手間把他掀到牆上的人,也能在眨眼間殺了他。他該慶幸,這個神情冷漠的男修不是嗜殺之人,不然此刻他已經沒機會從地上爬起來了。

    “仙長息怒。”修士反應過來,嘴巴缺了一顆牙齒,讓他說話有些漏風,“小的一時忘形,再不敢胡言亂語了。”

    桓宗冷冷收回視線,轉頭見箜篌正看著自己,眼底多了幾分暖意。

    “桓宗,耳朵聽不見有些難受。”箜篌揉了揉耳朵,眨巴著眼楮看他,希望他把術法解除。

    桓宗轉身看了眼眾人,眾人齊齊倒吸一口冷氣,差點以為自己看到了利刃出鞘。

    看到眾人的反應,桓宗收回目光,伸手在箜篌柔軟的耳尖點了點,箜篌聽力瞬間恢復,回頭看向摔斷牙齒的修士︰“桓宗,他剛才說什麼?”

    “他剛才出言辱罵我們。”桓宗語氣平靜道,“不過他現在已經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敢再罵人了。”

    “罵人不好,人多的場合,還是要注意一下影響。”箜篌想,這人罵的髒話一定很難聽,不然以桓宗的性格,不會對這種煉氣期的修士動手。

    “是……”修士這是斷了牙齒活血吞,“仙子所言甚是,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箜篌點頭,抓住桓宗的袖子搖了搖︰“桓宗,我們回房間。”

    修士捂著嘴暗罵,都手牽手一起回房間了,還不讓人說,分明就是故作清高。

    “我真是好多年沒有見過如此好看的男人了。”歡樂門的女修抬頭看清桓宗的臉,忍不住舔了舔唇角,“若是這樣的男人願意陪我一夜,我真是連心肝兒都舍得掏給他看。”

    箜篌腳下一頓,轉頭看向說話的女修。

    細眉,丹鳳吊角眼,薄唇,雖不能美得讓人失魂落魄,但別有一番風味。她皺了皺眉,又回頭看了看桓宗,拉著他大步往樓上走。

    “郎君,可願意與奴家一起探討天地陰陽?奴家願以上品法器為贈。”歡樂門女修站起身,語氣沙啞中帶著幾分魅惑,“以往都是男人捧著東西求我陪他,但是為了你,我願意改變原則。”

    男人喜歡好看的女人,女人也喜歡好看的男人。女修想,遇到如此極品的男人,能多看上幾眼,也是好的。

    其他男修聞言,對桓宗充滿了嫉妒,卻不敢開口。他們怕自己的牙齒,也被對方抬手摔斷。

    歡樂門的功法,講究陰陽調和,不僅對他們自己有益,對與他們同樂的人,也有不少好處。  他們還有個行事原則,那就是不能踫已經舉辦過結道大典的男女。若有違反此規的弟子,就廢除功法,逐出師門。

    所以盡管歡樂門在男女之事上十分不羈,也沒有人覺得他們就是邪魔歪道。

    “做人還是要講原則。”箜篌想也不想,轉頭看向女修,繃著臉道,“沒有規矩,不成方圓。”

    女修笑︰“為了好看的男人,原則這種東西,不要也沒有關系。”她向桓宗拋了一個媚眼,“郎君,你可看出我對你的一片心意?”

    箜篌深深一口氣,提醒自己,這是個美人,是個風韻十足的美人,不生氣。

    桓宗握住箜篌的手,神情淡淡,對女修的話毫無反應,仿佛女修從頭到尾都沒有存在過。

    女修︰“……”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一個人唱獨角戲,太尷尬了。

    劍修果然如傳言般寡淡無趣,白瞎了一張好臉。

    她略一挑眉,看到到桓宗與箜篌交握在一起的手,瞬間從美色中驚醒。剛才只想到到這個男人有多美味,竟是忘了這一茬,她差點犯了宗門大忌。

    女修趕緊朝箜篌行禮,恢復正經的語氣︰“對不住,方才一時忘形,行事無狀,犯下了錯誤。多有得罪,請姑娘見諒。”

    方才她見這位姑娘年歲不大,以為她是劍修的師妹,其他人起哄笑鬧時,她便沒有參與。現在在看,就發現了其中種種不對。

    哪有師兄妹手牽手走路的?

    還有那個劍修,他確實沒有注意到她,因為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那個小姑娘身上了。

    箜篌沒料到女修說改口就改口,心情十分復雜,她調戲了桓宗,卻向她道歉,這里面是不是有哪里存在問題?

    “方才沒有注意到二位是戀人,是在下不對。”

    “啊?”箜篌茫然的瞪大眼楮。

    戀人?

    她與桓宗?!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8:55 PM

第98章 收一收

    箜篌第一次聽到這種荒謬可笑的說法,她扭頭看了看桓宗,又看了看歡樂門女修,腦子里嗡嗡作響,像是有人在她耳朵邊不停的敲鑼打鼓,亂哄哄吵作一團。

    女修見箜篌不說話,以為她還在介意自己剛才的話,便道︰“這位道友與姑娘乃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在下方才看走了眼。”

    剛才她沒有注意,現在才發現,這位小姑娘年歲雖小,但修為與她已經不相上下。有這等天分的修士,絕對不是小門小派的弟子。

    再好看的男人,都不值得她為了他得罪大宗門弟子。

    箜篌擺了擺手,對方這種沒譜的話,她怕自己再聽下去,就真的要當著眾多人的面臉紅了。

    她轉身看桓宗,再低頭看了眼自己牽著他袖子的手,食指中指慢慢的,慢慢的松開……

    注意到她這個舉動,桓宗眼神微黯。

    然而就在下一刻,箜篌又拽住了他的袖子。

    “桓宗,我們走。”箜篌臉頰粉撲撲的,帶著少女獨有的天真與鮮活。

    別人怎麼看,那是別人的事。反正她跟桓宗在一起很開心,這樣相處的方式也很舒服。若因為別人的幾句話,就開始改變態度,那才是委屈自己。

    師父說了,人生本是一場漫長的修行,若因為外人的目光,才委屈自己,委屈身邊的人,就算修得長生也沒有意義。

    女修聽到“桓宗”二字,心頭微動,據說琉光宗的桓宗真人與雲華門箜篌仙子攜手在外游歷,還幫助過不少的人。

    桓宗真人雖是琉光宗的人,但是以往從未聽說過他的大名,所以沒有外人見過他的真容。但是眼前的這個男人,實在是太過完美,完美得她毫不猶豫就認定他是琉光宗的桓宗真人。

    原來桓宗真人與箜篌仙子,竟有這份情分在。想到方才那麼多人,當著他們說琉光宗與雲華門的閑話,她就覺得面上有些尷尬。偷偷摸摸說幾句坊間流傳的事情,那叫湊熱鬧。可是面對當事人,肆無忌憚說人家宗門如何如何,就有些自找麻煩了。

    幸好這二位心胸開闊,聽到了這些也沒有發作,只是有人說了一些下流言語後,才惹得桓宗真人沉下了臉。

    “二位可是桓宗真人與箜篌仙子?”

    “不是,你認錯人了。”箜篌不想惹麻煩,直接搖頭道,“我們只是路過。”

    女修︰“……”

    “哈。”樓下眾人里,有人笑了一聲,“看到姿色不錯的人,就以為是大宗門弟子,難不成大宗門收弟子,全看一張臉?”

    女修想,是誰膽子這麼大,見過這位公子出手,還敢開口多話?

    她回過頭看去,見門外走進四名男女,他們身上穿著統一樣式的袍子,袍子上皆繡著鳳紋,她頓時不敢多言。放眼整個修真界,會在弟子袍上繡鳳紋的宗門,除了九鳳門便不再作他想。

    九鳳門勢力極大,與昭唅宗齊名,門下的弟子各個心高氣傲,非常看重宗門的名聲。他們這些人敢偷偷拿雲華門當茶餘飯後的話題,卻不太敢拿九鳳門說事。

    當年有人說九鳳門不好,被一個九鳳門弟子追在後面跑了幾個城,最後追上狠揍了一頓才作罷。最可怕的是,這個宗門的人毛病還不止一點,平時說話做事十分講究,對維護十大宗門榮耀這種事,義不容辭。

    喜歡維護自家榮耀那叫人之常情,也不知道其他九個宗門跟他們有什麼關系,也容不得其他人說閑話。

    “桓宗真人乃琉光宗高徒,箜篌仙子是雲華門的天才弟子,怎會黏黏糊糊兒女情長?”四位九鳳門弟子走到空桌邊坐下,開口說話的弟子,在四人中年齡最小。為首的女子腰細腿長,面色十分冷漠,仿佛對外界任何事情都不感興趣。

    她並不像修真界大多女修那般,穿漂亮裙子,梳精致的髮髻,打扮得十分利落,一頭青絲用玉冠束起,打眼看去,倒像是個男修。只是她面容極為秀麗,但凡有些眼力的人,都不會因為她做男人打扮,就錯認她的性別。

    聽到師弟說到“黏黏糊糊兒女情長”幾個字,她抬頭往箜篌與桓宗兩人看了一眼,又淡漠的收回視線。琉光宗的劍修,怎麼可能與雲華門的女修以這麼親密的姿態出現在他人面前?

    這兩人,只怕是虛榮心過重的修士。只不過這兩人也沒有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她也沒必要表態,讓他們下不來台。

    像這種美麗與帥氣並存的女子,箜篌往日若能遇見,定會因她的容貌感到驚艷。可是今天被女修的話驚住,她心里記掛著桓宗這個大美男,其他小美人已經無暇多顧。

    “各位仙長仙子,你們可要為我做主。”剛才被摔斷牙的修士捂著嘴道,“這二人仗著比我修為高,一言不合便動手打人……”

    “請離我遠一點。”帥氣與美麗並重的九鳳門女修伸手蓋在茶杯上,用平靜無波的表情展示著自己的冷漠。

    捂著嘴的男修被對方如此明顯的嫌棄態度,刺激得臉頰發紅,半晌才道︰“早聞九鳳門最是見不得修真界不平事,還請仙子做主。”

    九鳳門女修瞥了男修一眼,扭頭看向站在樓梯上箜篌,雖然不喜歡這兩人冒充大宗門弟子,但是兩人眉清目秀,而且修為比這個男人高出不少,若真有心對付他,他現在哪還有機會開口說話?

    “有口角之爭,可以去告當地城主府。”九鳳門女修收回視線,“我九鳳門雖見不得冤屈事,但你與冤屈有什麼關系?”

    有人忍不住笑出聲來,九鳳門女修瞥了眼偷笑的人,這人立馬止住了笑意。

    大廳一下子安靜下來,安靜中翻滾著看不見的尷尬。

    “師姐,不知這次成易道友的結嬰大典上,仲璽真人是否會現身?”師弟小聲問凌月,“仲璽真人已經好多年不曾露面了,難道已經分神期大圓滿,準備沖擊化虛境修為?

    聽到“仲璽”二字,凌月皺了皺眉,當年她剛拜入九鳳門時,就聽同門提起一個叫仲璽的人,剛拜入宗門幾年便已達築基修為。從那以後,她就經常聽到有關仲璽真人的事情。

    這個別人家的弟子,不是結丹就是斬邪妖,再不就是找到某個秘境,好像天底下最耀眼的事情,都讓他一個人做全了。她還以為這兩年又會傳出仲璽晉入化虛境的消息,哪知道仲璽就像是消失了一般,再無新消息傳出來,倒是昭唅宗的綾波與雲華門的箜篌勢頭正勁。

    九鳳門與昭唅宗關系不太好,九鳳門出了一個劍修女天才凌月,他們就出一個五靈根天才綾波,看似處處巧合,又讓九鳳門覺得他們處處在針對。

    “不會。”凌月搖頭,見樓梯上的那對男女已經相攜離開,察覺自己對他們太過關注了,於是收回注意力,“仲璽此人十分冷漠,不重世事。他就像是一把無情的劍,劍又怎麼會去因為別人修得元嬰而出現?

    “哦。”師弟有些失落,他還想看看傳說中的仲璽真人,究竟長什麼樣呢。

    外面有人說仲璽真人貌醜,他對這種說法一直很懷疑,修為高,相貌好,才是天之驕子的標準啊。

    箜篌與桓宗上了樓,桓宗見箜篌沉默不言,開口道︰“箜篌,剛才的那些話……”

    “那些話你不要放在心上。”箜篌道,“也不要因為他們的話影響我們之間的情分,那不划算。”

    桓宗︰“……”

    他內心的擔憂與忐忑,全部在此刻化作了無言以對。

    見桓宗不說話,箜篌揪著他的袖子搖了搖︰“那什麼,雖然我們被他們當做戀人,你可能吃虧了點,不過你不是在乎這些事的人吧?”

    無所不能,修為高深,容貌出眾,貼心又溫柔的桓宗,與她在一起後,被人當成戀人,怎麼想都是她佔了大便宜。

    “ 不在乎。”桓宗愣了片刻,唇角揚了起來,“就算天下人都誤會,只好箜篌你不嫌棄,我都永遠不會介意。”

    看著桓宗臉上的笑,箜篌覺得自己腳有些飄,像是撿到了天大的便宜。

    回到自己的房間,箜篌伸手拍了拍有些發燙的臉頰,在屋子里轉了幾圈。

    桓宗的臉好看麼?好看。

    桓宗的修為高麼?深不可測。

    桓宗的心性好麼?好得不得了。

    桓宗腿長,氣質優雅,法寶靈石無數,出身名門,是風度翩翩的劍修真人,放眼整個修真界,恐怕也挑不出幾個比桓宗更好的年輕男修了。

    所以這麼好一個男修,被人誤會成她的戀人,是不是太吃虧了?

    雙手捂臉,箜篌在椅子上坐下,砰砰跺腳。沒想到她竟是這麼庸俗的女人,竟然真的開始設想,桓宗與她成為道侶會是什麼樣的景況。

    咦。

    桓宗把她當朋友,她卻偷偷窺視他的美色,這種想法好墮落,好不要臉。

    “公子……”林斛跟著桓宗回到房間里,語重心長道,“你且把心思收一收,我怕你能上雲華山,轉頭就下不來了。”

    桓宗看著他不說話,只是緊緊繃起了嘴角。

    “箜篌姑娘不過十七歲,哪會懂得男女之情。”林斛勸道,“要不,咱們慢慢來?”

    “咱們?”桓宗皺眉。

    “我的意思是說,你慢慢來,我在旁邊幫你。”林斛立刻改口。

    敲門聲響起,林斛轉身去開門。

    箜篌手捧一堆東西,站在門外笑眯眯地看他︰“林前輩,桓宗在麼?”
作者: yayo117    時間: 2018-6-24 09:05 PM

第99章 好特別

    林斛回頭看公子,就看到自家公子換了一個坐姿,隨意拿起一本書靠窗坐著,衣角上的折痕也已經消失不見。他往後退了一步︰“箜篌姑娘,快請進。”

    箜篌溜進屋,見桓宗再看書,小聲問︰“我打擾到你了麼?”不過桓宗臨窗看書的樣子,真是看一百次都不膩。

    “沒有。”桓宗優雅的放下書,“來,過來坐。”

    箜篌走到他身邊坐下,用眼神偷偷打量桓宗,見他正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乾咳一聲︰“我是來找你雙修的。”

    “好。”桓宗抬頭看了眼林斛,林斛很識趣的離開,還幫他們掩好了門。

    見林斛走了,箜篌小聲道︰“桓宗,你們劍修里,有結道侶的麼?”

    “兩百年前,我們宗門有位長老與一位藥修結成了道侶。”桓宗很認真的回想,終於在記憶中,找到了一位願意與他人結為道侶的修士,“兩人感情極好,從未有過爭吵。”

    一個沉迷藥,一個沉迷劍道,想要吵起來也不容易。

    整個琉光宗那麼多劍修,就一個人找了道侶……

    箜篌斂了斂眉︰“哦。”

    “怎麼了?”桓宗看箜篌。

    箜篌沉默搖頭︰“沒什麼。”

    再抬頭時,她仍舊笑容燦爛,“我們來雙修吧。”

    “好。”

    桓宗盤腿坐下,側首看了眼坐在自己旁邊的箜篌,露出溫柔的笑,閉上了眼。

    修行講究的是感悟天地,感悟內心,氣場相合的兩人,在一起能夠獲得更大的修行得益。箜篌生活的環境簡單,與外人接觸的時間並不多,這種懵懂純潔的心態,反而更容易感受天地五行。

    一夜過去,箜篌覺得自己靈台不再枯竭,就像是原本乾得快裂開的瓶子里,終於在底部有了薄薄的一層水,雖然不算多,但聊勝於無。

    桓宗比她醒得早,已經換了一身同樣是白色,只是上面銀暗紋有些許不同的衣服。見她醒來,桓宗把一瓶靈液遞到她面前︰“我出去叫林斛準備馬車。”

    接過猶帶體溫的玉瓶,箜篌給自己更衣洗漱,喝完靈液捏著瓶子出門時,剛好遇到九鳳門四位修士。

    “琉光宗與雲華門近來常有來往,關系親近了不少。真不知道他們這兩個宗門,怎麼就突然親如一家了……”

    說話的小師弟正在小聲念叨,抬頭見到一個穿著束腰飛仙裙的漂亮女修睜著大眼楮看他,頓時有些臉紅。身為男修,在背後說其他宗門,還被年輕女修聽到,總是會不好意思的。

    見漂亮女修朝他微微頷首,小師弟連忙回了一禮,臉卻是更紅了。

    凌月看了眼這個笑容燦爛的女修,這不是昨夜被誤認為雲華門弟子的女修?

    “諸位請。”箜篌往後面退了一步,請他們先走。

    “仙子請。”小師弟忙道,“你先走。”

    箜篌要下樓去找桓宗與林前輩,也不跟他們繼續客氣,福了福身,遍提起裙擺朝樓下走去。

    小師弟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她身影消失在轉角處,才戀戀不舍的收回視線,轉頭見師姐正盯著自己,頓時什麼旖旎的心思都沒有了,縮著腦袋不敢看凌月。

    “敬元,身為劍修,心要靜,氣要和,看到漂亮小姑娘就走不動道,那不是修士,是登徒子。”凌月語氣冷淡道,“回去以後,把心法背抄十遍,以便你平心靜氣,醉心於劍道。”

    名為敬元的師弟白著臉道︰“是。”

    “師姐,師弟剛拜入師門不到十年,心性還不夠沉穩也很正常,你不要生氣。”另外一位男弟子見小師弟白著臉不敢說話,有心緩解一下氣氛,“回去後,我會督促他好好練劍。”

    “雲華門的箜篌,才入門七年,已是心動期修為。”凌月對開口的師弟道,“你拜入師門近五十年,修為也不過是心動期。”

    男弟子︰“……”

    早知道他就不開口了。

    “師姐……”同行的女弟子小聲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啟程吧。從這邊兒到雲華山,還有一天的路程呢。”

    面對師妹,凌月的臉色好了些許。在師門里,她對師妹們總是要多兩分耐心。她點了點頭︰“好。”

    兩位師弟松了口氣,老老實實跟在後面一言不發。

    箜篌走到樓下,在大廳里沒有看到桓宗與前輩,往四周望了望,看到停在門外的馬車,走出去一看,桓宗與林前輩站在馬車旁,不知在說什麼,桓宗的表情十分凝重。

    “發生什麼事了?”箜篌走近,“桓宗,你的臉色好難看。”

    “沒事。”桓宗轉頭看箜篌,“方才跟林斛商量給成易道友的賀儀,我們兩人意見有些不統一。”

    “大師兄是劍修,你也是劍修,送禮不必太講究。”箜篌沒有說不用備禮這種沒有用處的建議,她跳上馬車,“隨便塞一件法器就行。”

    “你說得是。”桓宗跟著上馬車,放下簾子前,九鳳門的四名弟子走了出來,表情都同樣的冷漠,十分符合九鳳門平日的行事風格。

    敬元想偷偷看一眼,但是想到師姐那張嚴肅的臉,又把腦袋垂了下去。

    直到馬兒嘶吼鳴一聲,馱著馬車沖天而去時,才驚嘆道︰“竟然是飛天馬,還是兩匹。”

    飛天馬十分難捉,捉到了也很難馴服,馴服以後還需要常常喂食靈草靈露,是一種從頭到腳都要燒靈石的馬,修真界捨得用這種馬兒拉馬車的修士,少之又少。

    “這麼奢侈浮誇,一定不是劍修。”敬元發現凌月師姐又在看自己,收起眼底的羨慕,板著臉道,“我輩修行,最重要的就是輕外物,重自身,萬不可學著奢靡享受。”

    凌月︰“你身上的這塊防御玉佩,價值五千靈石,換下來吧。”

    敬元︰“……”

    怎麼又說錯了?

    “修士是要重于己心,但沒讓你艱苦樸素。”凌月跳上飛劍,“不要非左即右,非黑即白。”

    九鳳門弟子往前趕了一段路,時不時就要看到在雲層中奔跑的兩匹飛天馬,敬元有些疑惑道︰“師姐,這兩人難道也是去雲華門賀喜的?”

    雲華門年輕一輩的弟子里,最有名氣的幾位弟子就是勿川、成易、靈慧等,現在又多了一個五靈根天才弟子箜篌,算得上是後繼有人。成易的結嬰大典,辦得甚為隆重,各大宗門也都很賞臉,派出了宗門長老、峰主或是掌派大弟子參加。

    他們九鳳門與雲華門來往並不算多,都讓凌月師姐這個掌派大弟子攜禮來了,聽說外面還有些宗門,還在費勁腦汁得到雲華門的邀請函,就為了在這些大宗門面前露個臉。

    “這兩人身份不明,不可輕易招惹。”凌月往雲層中看了一眼,神情凝重,“尤其是那位看起來毫無修為的男修身邊,還有修為已達元嬰的隨從。”整個修真界,有幾個元嬰老祖願意做他人的隨從?

    但盡管如此,凌月也不相信這兩人是琉光宗跟雲華門的人。她常與琉光宗的人打交道,琉光宗的那些劍修,各個無情如磐石,不可能像那個男人般,對女人露出溫柔的模樣。

    想到臨出門前,師父對她說的那些話,凌月微微皺眉。身為女弟子,她在劍道上從未懈怠過,自認並不比任何男修弱,偏偏師父……

    “師姐,外面都在說,琉光宗準備與雲華門結親,這不會是真的吧?”敬元覺得這太不可思議了,魚跟鳥還能在一起下崽兒?

    “真假與我們何干?”凌月把手背在身後,“便是真要結親,那也是門當戶對,你情我願的事,有什麼可驚訝的?”

    “說來也奇怪,琉光宗的那位桓宗真人,我們以往從未聽過他的名諱,近來幾個月倒是常有與他相關的消息傳出。管他是誰,也比不上仲璽真人。”師妹偷偷看凌月臉色,“若是師姐要與人結為道侶,只有仲璽真人那樣的男兒才配得上你。”

    “嗤。”凌月嗤笑出聲,“我要那種只有修為,不懂情趣的男人有何用?男人麼,若是長得好看又嘴甜,就留在身邊逗個樂子倒還好,結道侶有什麼意思?”

    師妹︰“……”

    師姐果然還是比較喜歡香香軟軟的小白臉,師父的打算注定要落空了。

    成易的結嬰大典雖還沒有開始,但是雍城已經人來人往,各地的修士紛涌而來,各大食肆酒館更是坐滿了人。很多早已經闢穀的修士,進入雍城後,都會情不自禁受到美食吸引,一次又一次打破自己的原則。

    女修們一邊大吃大喝,一邊吃一粒價格昂貴的塑體丸,美食與身材皆不辜負。

    開在雍城的御霄門分店更是日日擺上新貨,短短十日內,便售出了以往幾個月的東西。掌櫃劈里啪啦打著算盤,看著幾個年輕女修挑選飛仙裙,不知怎麼的,便想到了雲華門那位運氣極好的箜篌仙子了。

    可惜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見到她,不知是在閉關,還是外出游歷去了。

    “掌櫃。”一個清脆又熟悉的聲音響起,“最近有新出的飛仙裙麼?”

    “有有有。”看到來人,掌櫃頓時來了精神,“好些日子不見,仙子可還好?”掌櫃從收納櫃里取出幾套飛仙裙供箜篌挑選,“樓上人多,仙子就在這里挑。”

    “多謝。”箜篌挑了幾件,讓掌櫃包起來。

    掌櫃想,看來箜篌仙子最近手上比較寬裕,竟然捨得一次買好幾條飛仙裙。心里這麼想,他手上的動作卻很快,把裙子疊好包起來放到箜篌手里,抬頭看到門外有兩個男人在等她,但卻不是雲華門那兩位常陪她出來的師兄。

    “您慢走。”掌櫃把箜篌送到門口,看到了林斛掛在腰間的命牌。

    這是主宗的人?

    掌櫃肅然起敬,朝林斛與桓宗抱拳行禮。

    “回來得匆忙,都忘了給師姐她們準備禮物。”箜篌把飛仙裙放進收納戒,“不過有了這些裙子,師姐們就不會介意了。”

    林斛︰“……”

    他與女性的心思,隔著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仙子,你回來啦?”一個穿著青衫的婦人看到箜篌,笑眯眯道,“前些日子遇到靈慧仙子,她說你外出游歷去了,好些日子不見,又俊了不少。”

    “可不是,這罐蜂露你拿回去吃,對皮膚好。”旁邊有人接話。

    “上回忘通真人問的野菌子,近來我得了些,仙子也一並帶回去。昨天有個外地人想買,我才不給他。”

    “多謝多謝。”箜篌接過百姓遞來的東西,為了讓百姓收下她的靈石,費了不少時間,最後靈石是送出去了,她手里拎的東西也多了。

    林斛幫她把手里的東西放進收納袋里,神情有些呆滯︰“貴城的百姓,都是……如此熱情?”

    “嚇到你們了?”箜篌笑了笑,“他們平日並不會這樣,只是我出門了一段時間,他們久沒見到我,就熱情了些。”

    林斛搖了搖頭︰“沒有,挺好的。”

    佩城的百姓也都很敬畏琉光宗的劍修,但卻不敢像雍城百姓這樣,把劍修團團圍住塞野味瓜果。早聽說過雲華門與百姓相處十分隨意,但他沒想到竟隨意到這個地步。

    大多修士都會刻意與百姓拉開距離,普通百姓性命只有短短百年,修士們不敢投入太多感情在這些普通人身上。

    可是在喧鬧人群中,看著普通百姓對箜篌發自內心的親近,林斛內心有些動容。

    因為時間短暫,所以就保持冰冷的距離,真的就是百分百正確麼?

    “師姐,又是他們。”敬元遠遠就看到了在人群中笑容燦爛的箜篌,喃喃道,“他們真的是來給成易道友賀喜的啊。”

    這位女道友,笑起來的樣子,可真好看,像小太陽一樣。

    她好特別,與宗門里的師姐師妹們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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