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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陶汐語 -【宋人京事之四】霜葉飛 [打印本頁]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32 AM     標題: 陶汐語 -【宋人京事之四】霜葉飛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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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她的等待,從來都換不到他的出現……
原來,愛上一個不能愛的人要背負這麼沉重的罪惡
最初,是她誘使他沉醉,也是她誘使他瘋狂
雖然身邊姬妾成群,但能讓他溫柔對待的只有她
不知該說她是禁錮了他,還是解放了他?
她總是說:聖人比他高尚、禽獸比他誠實
只有他,一點也不勇敢,不敢愛又不願放手
讓她苦苦地等待這麼許多年……
本來以為,只要不說破他們之間的愛意
他們兩個就能合演一對變相又詭異的手足
然而,壓抑的情愛總有把持不住而爆發的一天
她義無反顧地真真正正成為他的人
而阻礙他們相愛的身世祕密,也隨之破解…
         
【出版日期】 2008/09/12
【出版社名稱】禾馬
【書系及編號】水叮噹 T838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33 AM

楔子
  
  水花洴濺,京橋上人來人往紛紛持傘,初秋這場夕雨淅淅瀝瀝滿天斜飛、滿城淒迷。
  
  岸邊的江南水柳迎著滿城斜風細雨一縷一嬝給挑撩起來,雰霏的雨絲中,梁霜拿著紙傘,玫瑰紫衣長裙腳下絲鞋淨襪,孤零零佇在箭橋上。她引頸企盼凝著一城瀟瀟迷雨,似乎正不聲不響幽幽想起什麼心事。
  
  她在等人;但那人沒來。
  
  她知道他為何不來。過分地瞭解一個人是一件既喜又悲的事。
  
  雖然明白,她仍一貫堅持地等待復等待著。
  
  每年的今天,她都會在這全京城裡最大的橋上候他。他說過緣分已凍結,他們今生無交界;卻不知道女人的選擇往往完美又絕對。完美得就像含在眼眶的淚,絕對得像死牢的心眼。
  
  雨歇了,天上懸著一輪霽月,梁霜慢慢走下橋,走過一窪窪水光,出了城。
  
  城的另一方,霍樊南故意讓她等。
  
  聽說五更天她就等在那兒,她要自作聰明或逞強都隨她去,他從沒允諾過——哼!這是不可能的——他會赴約。
  
  這場冷雨來得正是時候,就凍死她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吧!
  
  霍樊南飛颺睥睨著一雙眼,端起青白的瓷杯,拿開杯蓋,一口一口愜意地喝著人參茶。
  
  洛陽王府內一窗暝矇著一窗,今日總管一大早便交代了婢僕,做任何事都要躡手躡腳,別去給王爺霍樊南送餐、掌燈,只消在清晨時在案桌奉上一杯熱的人參茶,就算有天大的事兒,好比皇帝駕崩了,也別去打擾。
  
  風颯颯,雨離離,夜,深了。
  
  屋外院地,雨罷方歇,風刮起滿天的梧桐葉,紅得似火又似血。
  
  此時在府內服侍多年的一位婆婆,正繞過迴廊要回房就寢,看到這景吹著這風,不禁對天歎了一口氣。
  
  真希望有些事能隨風而去,要不然他們這幫人還得這麼如履薄冰、戰戰兢兢下去。
  
  去年今日有個不懂事的新進丫頭,一半兒心高氣傲、一半兒想勾引王爺地擅自送餐進去,下場是被拖出去打了十響亮亮的鞭子!
  
  唉!梁霜姑娘今年一定還在橋上等他們王爺。
  
  婆婆搖了搖頭,不多做停留地繼續往僕人房走去。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34 AM

第一章
  
  月圓時,聽說有種神秘的力量。
  
  在這時候人們總會有特別興奮——興奮是一件好事,也是壞事。把精力用在好的事情上,它便是好事;把心眼用在壞的事情上,它就是壞事。
  
  白天裡在京橋上候了一日的梁霜,單身走在迷離的夜裡,就算雨歇了,前方不再矇矓,她仍未收傘。和京城僅一城門之隔,那端沖天炮花蛇樣五彩斑斕追逐著、繾綣著游竄上了夜空,一勾殘月,蓬蓬花雨。這端夜風趕殺著、絕塵著落葉,空蕩蕩人影蕭瑟,她每走一步便感覺過上了一千年。
  
  有三個男人尾隨在她身後。
  
  她知道他們,一個是城裡萬春酒莊的李富、一個是他的手下小狗子、一個是泉州季德米行的會計曾永在。
  
  李富曾托媒來提過親,被梁霜拒絕了。
  
  不只是李富,梁霜還拒絕過很多人,包括男人、女人、老人、小孩。
  
  男人覬覦她的美貌,女人羨煞她的繡工,老人為著他們的兒子來懇拜,小孩為著他們的母親來求繡,梁霜弄不懂這世界上為什麼有那麼多人,不想靠自己努力,只想靠一張嘴四處去請托別人?
  
  她厭惡以貌取人的人,也不喜歡想不勞而獲的人。
  
  在她沉浸思忖、步向泛著月光的藍夜中,李富的手還沒沾到她的衣襟,便被飛來的一柄利劍給刺死,劍就插在他的胸膛,他就躺在靜寂大街。
  
  冷汗在小狗子和曾永在的背脊冒出,他們慌亂地四處張望。
  
  沒有人,只有凌空飛來的一把劍。
  
  不遠處的梁霜依著樹背,她的目光凝著地上,對這一切出神入定、超乎尋常地沒有反應。
  
  小狗子和曾用在兩人心底發毛地轉身便跑,在他們身後,梁霜鎖住眉頭,心似潮起落。
  
  她嬌美的月白臉朝著黑夜道:「我想死,你為什麼要救我?」蒼涼的聲調。
  
  「因為你救過我。」樹上飛下一名黑衣蒙面客。
  
  「我不要別人報恩。」梁霜不領情。
  
  「欠恩的總要還。」黑衣蒙面客堅決一命還一命。
  
  「那好吧,你再也不欠我了。」梁霜想家了。她已經在外面遊蕩至深夜,家中雖無年老父母,家中雖只有她一人,雖然心還不累,但她懷疑她的身體永不會累。她想躺上一躺,最好一睡從此不起。
  
  「我欠你六條命。到目前只還了兩條而已。」蒙面客跟在她的身後。
  
  「你救不了我。我這條命遲早會被閻王帶走。」梁霜肯定地道。
  
  行路之間,她的身體幾乎是不擺動的。她走得不疾不徐,看她走路令人彷彿有置身畫中的感受,她是不屬於這世間的!不是她那身淡清雅漠的氣息,而是她的眼神。
  
  有些人的眼睛會說話,不只會說話,還會做各種表情,但她的沒有,只在悄沒聲中鑲上兩隻晶亮黑丸。
  
  「我沒想救你。只想還欠你的命。」蒙面客始終和她維持著一步之遙。
  
  「欠......不能一筆勾銷嗎?」梁霜驀然停下腳步。
  
  「必須還,還到沒有欠為止,才能一筆勾銷。」蒙面客篤定地道。
  
  梁霜仰起脖子,望著天際那輪殘月,「你欠我,我欠他......哈哈哈哈......」她突然狂笑起來。沒多久尖銳嘹亮的笑聲方止。「一筆勾銷,原來這樣難......」
  
  自然不是和他,而是和霍樊南——一笑泯恩仇,一劍化百愁千怨。
  
  這是每個人都想的,卻很困難。
  
  對洛陽王霍樊南而言,這世上沒有一件事是困難的!
  
  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他這般深信著,事實也是如此被證明,經過多年努力耕耘,他在朝廷勢力如日中天,有人甚至說他是宋朝的地下皇帝。
  
  但他卻有著沒有知音的遺憾。
  
  沒有人知道他對帝位根本不屑一顧,嗤之以鼻,那些人只知他野心如狼似豹,他也故意要那些人這麼以為。
  
  因為真正一無所求的人,才會讓人覺得可怕。
  
  有求就會有罩門,有罩門別人就會認為儘管現在無法除掉他,總有一天還是能夠將他解決。到那時候,他洛陽王霍樊南還不就像路邊的一條野狗,別人打從他身邊經過,只會朝它吐口水......
  
  但現在,沒有敢動他,連皇帝也懼他三分,這種感覺......
  
  起初棒透了!但他漸感麻木。
  
  霍樊南覷瞇著眼,身上只罩著一件軟衫子臥在榻上,臉迎向旭日,嘴巴微啟,一注黃金烈酒隨即從半空中浥入他口中。
  
  連日來歡宵達旦,空虛的麻木感覺反調似地與時俱增。
  
  沒有人敢上前建言,敢勇於指責他太過花天酒地;他耳邊聽到的全是狗屁倒灶的讒言、媚言。
  
  其實他也不是那麼犯賤,淨想聽些忠言逆耳的話,他還蠻愛聽巴結附和的話,所以他身邊圍繞的也都是一些愛巴結附和的人。
  
  只是那些話聽久了也會膩,而且膩得教人渾身難受;難受,就想找樂子,結果愈找樂子就愈難受!
  
  沒人知道有權有勢的地位這般寂寞;沒人知道酒的滋味這樣苦,如果生命沒有波瀾,那就像他現在嘗的味道。
  
  他想念以前被他趕盡殺絕的那段歲月,有淚有笑有情有恨,但逝者如流水,流水不可追。
  
  曉風裡,一身水紅晨縷、一飄烏髮淫淫浪浪飛颺著,他手一摟,那身水紅晨縷的女子便笑著傾倒在他身上。
  
  「愛......」妖惑嬌軟的身子磨蹭著他,腰際後那把披肩的黑髮絲很是撩人,香軟小嘴從他的小腿慢慢往上吻至他的胸膛、迷人的寬顎和俊頰。
  
  「王爺就在如織眼前,但如織為何還是想你?」洛陽王的寵妾善如織唇邊漾著美麗的笑,低醇柔吟。
  
  「不知。」霍樊南一派慵態。
  
  他從不猜女人的心思......不,他曾經猜過。
  
  他也有段無知輕慢的年少歲月,在那段歲月裡,他心甘情願地猜上某個女子的心思千百回,也毫不厭倦她仍面帶傻裡憨氣的笑容。
  
  但過往的時光回不來,老天爺在這一點上對每個人都很公平,公平得令人想竊取別人的時光,別人的快樂。
  
  「是因為如織太愛王爺了嗎?」善如織一雙纖軟小手撫上霍樊南的闊肩。
  
  她出生於仕宦家庭,容貌出眾,才情橫溢,十六歲那年便被她那欲攀龍附貴的的爹贈給霍樊南。
  
  霍樊南是一個出色的男人,五官貴俊,身材挺拔,一雙劍眉蓄展著冷竣的氣宇。
  
  冷若無情的眸子,有著野獸般的森寒銳氣和吞噬人的晴光星芒,冰質的黑,如同墓宮中黑幽幽的迷隧通道。全身上下流露著尊貴的傲睨氣息,讓人一眼就能看得到他,給人無法忽視的強烈印象與震撼。
  
  京城名畫師悟達大師曾以梅、蘭、竹、菊花中四君子,比喻京城四名門將相。
  
  「天下第一布」姚布莊的姚小星是芳氣襲人的春蘭。
  
  百里侯童允謙是不屈不饒的凌飛夏竹。
  
  洛陽王霍樊南是傲霜高潔的秋菊。
  
  菊......很多人愛,她也愛上了,但他並非如此。
  
  她唇落在他的肩上,輕喃道:「假如真時真亦假,如織是不是梁霜的替代品?」
  
  「我說過不許提那個名字!」霍樊南俊俏的臉孔愀然變色,一把扣住善如織的手腕,翻身將她壓制在身下,用力的扳開她的雙腿,毫無柔情地進入她濕滑的幽谷。
  
  善如織淫浪地呻吟著,只要在霍樊南的身邊,她便隨時做好和他合而為一的準備。
  
  「如織愛王爺,請王爺讓我取代梁霜在您心中的地位,如織要成為王爺真正的寵妾!」不是布知道不許提,而是太愛了,才會忍不住衝破禁忌。
  
  梁霜——就是洛陽王府裡的禁忌,也是她心底一條會吞噬人的蛇。
  
  「你想成為她?」霍樊南鐵面無情地將善如織拋下床。
  
  「請王爺成全。」善如織狼狽卑微地用絹子披著赤袒袒的裸身,跪在地上求著。她布知道自己現在這樣很像一個女人。
  
  那個女人也曾經像她這般跪在地上求著他——那是她此刻一心求著希望成為的梁霜。
  
  「哈哈哈......你想成為她,你辦不到!」霍樊南驀地狂笑著,笑容裡帶著鄙夷的意味,也有一絲悲哀。「她敢為我親手殺了她的父母,你敢嗎?」
  
  善如織聞言,驚得呆如木石。只是她第一次從霍樊南口中聽到他說梁霜。
  
  他甚至連梁霜兩個字都不必提,便教她啞口無言。
  
  梁霜......這個她從來沒見過得女人,這個王府裡上上下下都不敢提起得女人,這個能掀起霍樊南不可抑制情緒的女人,這個令她派去調查的人次次都無功折返的女人......到底有多大的能耐,竟然如此神秘與神通廣大?
  
  莫執莫悔
  
  踏進小小的觀音廟,便能看見香火處貼著一張寫著這四個字的紙。
  
  清明的時節,紛紛細雨刮進小廟內,撩起梁霜一襲白長衫,她有如竹篙般,動也不動地凝著那觀音。
  
  「梁施主每年都准在這時候。」廟裡的老尼適巧由側邊的小門走出,看見梁霜也不驚訝,迎上前便拿下梁霜掛在肘間的竹籃。
  
  「我帶些果子來祭拜我爹娘和妹妹。」梁霜的靚瞳仍沒離開那座笑吟吟的觀音——事實上她看的是觀音旁那豪著小小字的神主牌,上面字跡端正娟麗地並排著兩個名字:梁公若文、梁夫人李一涵。再下面又有兩個小牌,書寫著梁彩、梁淨。
  
  「梁施主的家人我們甜甜供拜著。」容貌秀麗的老尼將四樣果子從竹籃取出,放在盤中,置於供桌上。「要不是施主您年年捐銀養廟,這間廟早倒了。」
  
  這座小觀音廟終年香客冷清,雖然廟後方種些菜,但廟中六位女尼仍需年年佈施。
  
  「謝謝淑妃。淑妃方纔的話誇張了。」梁霜說著,方朝爹娘和妹妹的神主牌恭敬地禮拜起身。
  
  「你每一年來總這麼喚我,我已經遁入空門,法號秒質。至於李一淑這個名字,但隨著當年你娘死去了。」
  
  「淑妃,這裡好美。爹娘一定喜歡這兒。」梁霜走至門邊挨著,不理會李一淑說的什麼法號妙質。她本該喚妙質為淑姨,因妙質是她娘的姐姐,雖一心在這兒出家為尼,卻是大理國王的愛妃。
  
  佛門淨地自有一股寧靜,這裡的山峰變化奇幻秀美,山間小路幽邃深水,她一路行來,看見黑熊爬樹、野鹿飲溪。那動物見了生人,非但不怕,反而更加悠閒地戲耍飲水。
  
  「來過的人都這麼說,但他們沒有再來。」
  
  「為什麼?」
  
  「大理的山路不好走,這兒又這麼高。」
  
  「登高能望遠呀!」
  
  「閒人只有你一個。」
  
  「這裡的觀音特別好看。」
  
  「那是你心理作用,因你爹娘屍骨在這兒。」
  
  「人要有信仰,只要有信仰,上天下海都能。」
  
  「要拜觀音到處都是,不一定非得到這裡不可。」
  
  「淑妃今日和我槓上了!」
  
  「施主言重了,我們這兒不比平地,沒有『春江水暖鴨先知』。」
  
  「我倒要說這裡比平地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梁霜嫣然一笑,兩人所講皆東坡之詩。
  
  妙質見那燦爛的笑容,竟看呆了。「好多年沒見你這麼笑過。」
  
  「好多年也沒聽你這麼多話過。」梁霜道。
  
  「昨日我看佛書,上面寫著欲解心中結......」
  
  「怎麼樣?」梁霜因那話語停頓而好奇。
  
  「只要一笑。一笑,什麼煩惱傷心都沒有了。」
  
  「那淑妃要多笑。」梁霜走到妙質身邊,語帶調侃,「敢問妙質法尼,你不是已歸空門,怎麼心中還會繚繞著煩惱?」
  
  淑妃要削髮、要住在這奇山怪林裡都好,但她才不承認李一淑是尼姑,她認為李一淑只是換個模樣在活著罷了。
  
  李一淑和她一樣,都尚未從往事的桎中解脫出來。
  
  「施主看起來似乎知道該怎麼做了。」妙質道。
  
  「總得看透、看開。」
  
  「真人面前不說假話。」
  
  「振華假話都是話,假話有時比真話好。」
  
  「我料想施主你不是看透、看開,是打算有一番作為!」
  
  「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看完山水,現在我要看我心中那幅景色。」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日思夜想的夢,這個夢未必會實現,但總值得去追尋。
  
  「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妙質雙掌合十,虔誠地道。
  
  梁霜越過妙質,來到佛前,雙膝跪在圓墊上,也學著妙質雙掌合十。
  
  「觀世音在上,民女梁霜不信注定之說。若有注定,那壞人為何要成為好人,好人又何苦為好人?梁霜愛一個人,是死是活都要和他在一塊兒,縱然他不該愛,不能愛!」
  
  「你不能這麼做!」妙質聞言連忙衝至梁霜面前。
  
  「能不能操之在我。」梁霜面不改色。
  
  「那麼多年了,你不能克制得好好的?你不能和洛陽王在一起,這是命中注定好的......改變命運,你會被天打雷劈、會下地獄!」妙質扳過梁霜雙肩,疾言厲色地道。
  
  「這些年來不是我克制得好,是樊南不要我!而他不要我,不是不愛我,是太愛我了......老天,就讓我下地獄!有情人不能成眷屬,活著比死更痛苦。」梁霜撥開妙質的手,起身往外走。
  
  「沒有死過的人,憑什麼談死!」妙質在梁霜身後不可置信地搖著頭。她看梁霜的目光,彷彿梁霜是洪水猛獸。「不要忘記你爹娘他們為什麼死......」
  
  「我還是要愛他。」梁霜仍舊堅決地踏上歸途。
  
  「你瘋了!」妙質大喊。
  
  梁霜沉沉地回過身,「我後悔沒早點瘋,那麼我早就在他身旁了。」寂寥與等待,嘗過這兩種滋味的人,才會明白天若有情天亦老。
  
  「梁葉兩家的恩怨太深太複雜,你化解不掉。」妙質從梁霜臉上那堅定執的神情,知道梁霜再也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她再也無法力挽罪孽的狂潮。
  
  霍樊南本該叫葉樊南,而「葉」是一個相當可怕的姓,從他對梁家施展報復的那一天起。
  
  「我不是要化解,我是要跳入其中。」梁霜又笑,她不知自己此刻多像案前那座觀音,眉心慈藹,為了愛。
  
  「梁家人碰見葉家的人,沒有一個會善終!」妙質道。
  
  「活五年沒有他的日子,我寧願只活一天和他快快樂樂。」
  
  「你爹你娘還有你兩個妹妹,他們都因為姓葉的死得淒慘!」妙質覺得梁霜變美了。
  
  在梁若文得三個女兒當中,梁霜並非最美;但妙質現下卻覺得梁霜變美了。那股不可撼搖得決心和從容,令梁霜此時洋溢著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美。
  
  「我對不起他們,我已做好下地獄的準備。」梁霜唇頰邊的笑,散為隨緣的禪,那含笑的哀傷和側臉線條蘊藉著無限柔美。
  
  她早知道不會有人支持她的,不管是愛霍樊南或是葉樊南,都不會有人讚成。
  
  前者是利慾熏心,屢施計謀陷害忠良的王爺;後者是和她相差一歲。同父異母的弟弟......
  
  「會有報應的!」妙質無法冷眼旁觀,將梁葉的結合視之為罪惡。
  
  「那我會張開雙手擁抱報應。」梁霜的采瞳並存著黯淡、光亮、甜蜜和哀淒。
  
  「我只求在報應來臨之前,讓我好好抱抱他。淑姨,有時候我真覺得人活著比一直螻蟻還卑微可憐!我不想再等下去,我已經想到讓他接受我的法子,他會接納我的。」關不住的長睫,翼一樣的翩翩。
  
  她選擇不悔地翩然離去,將妙質,將她的爹娘、將「莫執莫悔」那四個字皆留在身後。
  
  愛不是與生俱來的全力,要好好的愛一遍,就得豁出去、全心投入。
  
  豁出去,莫回頭,莫問他年來世,只問情比堅深。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36 A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10 02:38 AM 編輯

第二章

  離開了南方大理,梁霜睜開眼,第一眼看見的是北方的雁。

  群雁飛起,它們成群結伴,而她只有一個人。

  她聞到了青草的味道,她躺在草地上,往上看見的除了群雁,還有蔚藍的天空。沒有雲蔽嗚咽的藍,像深海裡珍珠的藍,像霍樊南喜歡的藍;可惜她只有一件玫瑰紫的衣裳,這些日子正在繡著,她打算穿著它很漂亮地出現在他面前。

  「姑娘醒了?」

  一道清俐的聲音喚回梁霜渾噩的神智,梁霜回首,看見一位穿著紅衫裙的俏姑娘,手中拿著用荷葉蓄著的清水,朝她蓮步曳來。

  梁霜一手撐起身,一手接過那姑娘手中的水喝下,直到那荷葉再無一滴水,她才抬首不解地問:「我怎麼了?」

  「你很幸運,昏倒在路邊沒有被劫去當押寨夫人。你知道自己怎會昏倒嗎?」紅衫姑娘道,細細端詳著眼前這女子。在她面前的是一張渴望的臉,那剛剛醒來微睜的眼,強烈地透出一種渴望,似乎在期待誰的出現。

  梁霜努力回想著,在安排的計畫裡,她回途京師的荒野路中,理當遇上一批盜賊,但他們始終沒有露面。

  「我趕路,走著走著漸漸覺得眼前一片黑,接下來的事就不曉得了……我兩天沒吃東西。」梁霜無力地垂下雙肩。

  「那應該是你太餓了,沒體力才會昏倒。我這裡有饅頭,給你。」紅衫姑娘蹲在梁霜面前,好心地從包袱裡掏出饅頭給她。

  「謝謝。」梁霜狼吞虎嚥地咬了幾口。

  她這回打定了主意非見到霍樊南不可,自然不會給自己留退路。

  沒有盤纏,沒有食物;沒有他,毋寧死!

  「你慢慢吃,別噎著。」紅衫姑娘好心提醒。

  梁霜點了點頭,好奇地盯著紅衫姑娘直看著,覺得有幾分面熟。

  「我姓善,叫善如織。你呢?」紅衫姑娘問著。

  「梁霜。」梁霜吃完饅頭,才好整以暇地道。

  「很好聽的名字。」善如織凝住臉上的笑容。

  她站起身,背對著梁霜,嘴角化作猙獰。這世上會有幾個同名同姓之人?

  不管這個梁霜是不是她心中那個讓人咬牙切齒的梁霜,她都寧可錯殺一百,不願錯放一個。

  她要把這個梁霜賣進妓院,讓她被千人騎萬人枕!

  如果眼前這白衫女子就是那個王府裡的禁忌話題,那麼老天真的待她不薄,讓她逮住機會,令霍樊南後悔將她善如織趕出王府。

  「善姑娘,謝謝你的饅頭。我告辭了。」梁霜覺得自己有了些體力後方起身,理了理衣裙,朝背對著她的善如織說道。

  「梁霜姑娘要去哪兒?」善如織問道。

  「京城。」梁霜說道。如果霍樊南不在那兒,她也不會去。

  「正巧,我也是。不如你我同坐輛馬車一起去。」善如織提議著。

  「姑娘好意梁霜心領了,梁霜想一個人走。」梁霜微笑著拒絕。

  「沒有我,你恐怕被人劫去污了清白。怎樣?你陪我在路上說說話,算是報答我。」善如織攔下樑霜的去路。

  「看來我是拒絕不了了。」梁霜道。既然人家搬出這恩惠,她豈有再厚顏推拒之詞?

  原本晴朗的天空,飄來烏雲,眼見就要下大雨。

  「快上車吧,要下雨了。」善如織催促著。她和梁霜雙雙上了馬車。

  馬車行沒多久,倏地停止,馬兒不斷嘶鳴著,雨聲瀝瀝,除此之外再也聽不到什麼。

  「怎麼了?」善如織揭開簾子,將頭探向車外。

  「強盜。」車內,梁霜鎮定地道。

  「你怎麼知道?」善如織飛快縮身回座。外面確實佈滿綠林大盜。

  她開始覺得梁霜不簡單,這一切竟然都在梁霜掌握中?!那麼她要陷害她的事會不會太愚蠢?霍樊南那麼深愛著梁霜,難道不會派人在她身邊暗中保護?如果沒有,那麼她們是不是死定了……

  「會有人來救我們。」

  「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

  的確如梁霜所言,援兵來了,卻是在千鈞一髮的時刻才來到。

  那些盜匪衝入馬車中,看見兩個如花似玉的姑娘,爭先恐後地要扒了她們的衣服,為了誰能享用她們,還和自己人打起來。她們的衣服被撕爛,善如織從頭到尾害怕地尖叫著,梁霜嘴角則擒著一抹神秘的笑。

  就在有個盜匪掀起梁霜裙子那一剎那,馬車被剖開,四面木板迸飛了出去。

  盜匪們還不曉得怎麼一回事,便一個個相繼死去。殺他們的那些人,是皇宮中身手最頂尖的護衛。

  這些護衛,早已在一年前被授命聽令於洛陽王霍樊南。

  有這一批護衛暗中護著梁霜,梁霜想死,還得問過霍樊南願不願意讓她死。至於為什麼他們會在最後一秒才出手?答案很簡單,一切都是洛陽王交代的——

  不能早,也不能慢,要在死神恰恰掐住梁霜咽喉的那一刻才能出手。

  「他們走了?!」逃過被玷污的命運,善如織既鬆了一口氣,又不敢置信那些護衛們竟然這樣丟下她們走了!

  「捨不得他們走?」梁霜理著衣裙,跳下馬車。

  「好歹他們也要送我們回京城之後才走。英雄救美的事,怎能只幹一半?」善如織現在才領教到梁霜的牙尖嘴利。

  「你的包袱裡有衣服,套上後我們走路回去。」梁霜一下子就反客為主,從容地自善如織的包袱中隨便挑了件衣服套上,一點都不在意模樣狼狽。

  「京城離這兒不遠,很快就會到。」梁霜望向遠方天空。

  很快便能看見葉樊南,或許她應該試著叫他霍樊南,因為自幾年前他被老洛陽王收養,他便開始使用「霍」這個響叮噹的姓。

  基於希望盡速見到他的念頭,她心甘情願地被善如織騙至怡紅院——善如織以為她沒聽見那對車伕悄悄說的三個字。

  梁霜終於想起善如織長得像誰了——

  在怡紅院廂房裡洗著臉的她,由臉盆中的清水看見幾許善如織的影子,怡紅院的老鴇也在看見她們一同走進來時,問她們是不是姊妹。

  善如織長得像梁霜。

  善如織也知道了!這是她受霍樊南寵愛的原因。

  「我就算現在殺了你,也是應該的!」善如織舉高著手中的刀子,站在梁霜的身後。自己竟然愚蠢到對霍樊南說她想當梁霜的替身,其實她早就是梁霜的替身,而這個替身還不是完完全全的,她只有六分像而已。

  善如織在霍樊南身邊那麼多年,瞭解擁有通天本領的他,為何只找了一個六分像的替身——因為從沒有一個人,能真正取代得了梁霜在他心中的位置。

  「我還不想死。」梁霜望著鏡子裡的善如織說道。「我知道你是誰。」

  她聽那位救過她的蒙面客說過,洛陽王身邊有一個長得像她的女人。

  「你要嘲笑我只是一個替代品?」善如織問。

  梁霜搖首,「你真幸福,能和他在一起。」

  「呸!他抱著我,心中想著你!」善如織啐了聲。

  「那也很幸福。我羨慕你至少能被他抱著。」梁霜說道,她的聲音很淡,卻有種愛憐。

  「你不嫉妒?」善如織慢慢放下手中的刀子。她覺得自己敗了,敗給這個不符合人性的女人。

  「嫉妒得快要死了。不過這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他的錯。」梁霜將臉盆裡的水潑向自己,冰冰冷冷的水,正好配著她快要隨風而逝的心。

  如果她再多等一天下去,她會死的——死在想念之中。

  那麼久了她都在全心全意的等,為什麼等不了這一時一刻?這全是因為她正和別人談著他!

  談霍樊南會讓她的心有復活過來的感覺,梁霜現在才知道,在那些等待的日子裡,她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縷無所歸依的遊魂。

  「你到底在說什麼?」善如織迷惑了。

  「你快走吧,讓樊南知道是你帶我來這地方,他會對你不利。」梁霜柔聲說道。霍樊南會來,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你對情敵還真仁慈!」善如織自嘲道。她當然知道自己還構不成是情敵,只是看不慣梁霜的善良,才故意這麼說著。

  梁霜憑什麼這麼善良?難道只因她被霍樊南愛著嗎?

  被一個人愛著,或者愛著一個人,就會這樣?那為什麼她不是?這就是霍樊南不愛她之因?

  「我不知道你是真善良還是假善良?但霍樊南曾說過,你為了他殺掉自己的親生父母!如果他是因為這一點選擇你,那我的確比不上。」善如織語畢,隨即掉頭就走。

  梁霜這個人她已不想殺,讓梁霜活著比死更教人痛快!

  善如織從梁霜身上看見了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悲哀,這種荒涼神態她也曾在霍樊南的身上看見過。

  物以類聚,到今天她才真正明白這話。她苦澀地明了到梁霜和霍樊南是同一種類的人,明明心底很痛苦,卻能睜著眼笑,沒有一絲牽強!而她,是他們的世界以外的人。

  湘簾微垂。

  洛陽王霍樊南渾身蔥白銀貂,斜斜倚坐著黃金椅。

  左邊椅旁紫檀架上,設著一個汝窯青瓷,插著滿滿一囊水晶球的白菊。右邊洋漆架上立著一尊淨透無瑕的碾王觀音,後牆上當中掛著一幅徐熙《玉堂富貴圖》的花鳥畫,用筆清秀,略施丹粉,意趣生動。

  侍女分別側立兩邊,拿著大羽扇扇涼。下邊又跪著兩丫鬟,一人用茶盤捧著一蓋碗茶和十錦攢心盒,裡面擺著各式果子;另一人雙手勤快地捏著王爺的腿。

  洛陽王那雙似黑玉的瞳子,此時正聚精凝神地看著戲台上的說書人。

  戲台上正說唱著出「錯斬崔寧」,王府內的戲廂就在水榭邊,藉著水音,那說書音更好聽。不管是入話的定場詞、散韻夾雜的正文或是煞尾的散場詩,娓娓道來更加令人動容三分。

  「小娘子獨行無伴,卻是往哪裡去的?」台上一位演著崔寧的小生,朝身旁的那位姑娘深深作揖。

  「奴家要往爹娘家去,因走不上,暫歇在此。哥哥是從何處來?今要往何方去?」台上的小娘子還了萬福。

  「王爺。」一道凌亂腳步匆匆地上了二樓的觀戲廳。

  「王爺看戲,何人膽大打擾?」洛陽王府的總管尹思樂疾快步出簾外,小聲地喝阻來人。

  「小的叫毛大,是怡紅院秦嬤嬤派來的。」

  「桃芸姑娘愈來愈恃寵而驕,王爺很不喜歡。」尹思樂淡淡地道,直覺是怡紅院的名妓因近日受寵於王爺而不知尺度。

  縱使風桃芸名氣大又美若天仙,也只是霍樊南眾多女人當中之一,霍樊南對她就像待別的女人,該給吃香喝辣的時候就給吃香喝辣,該打賞時也會一擲千金。

  只可惜這些女人,通常並不懂得見好就收,光會作白日夢地自以為能得到無止盡的寵愛,結果下場往往就落得如同善如織。

  「回尹總管的話,不干風姑娘的事。是……梁霜姑娘。」毛大抖著身。

  要不是看在打銀豐厚的份上,他根本不敢來。秦老鴇還特別交代說這名字時得輕聲再輕聲,就像舒了一口氣,但那口氣得慢慢舒,免得落成嘆氣,變成一個無頭的孤魂野鬼。

  裡邊的茶盤倏地被霍樊南踢翻,精美的杯盤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哐啷哐啷碎了一地,沒喊停,台上的戲照樣演著,眾人繃緊著神經。

  「你以為講小聲就能逃過王爺的利耳!還不快進來。」尹思樂雙手離了胸膛,沒了方才那副從容相,催促著道。

  「是……」毛大嚇得用爬著進了去,結巴地道:「王、王……爺千歲。」

  「抬起頭來說話。」霍樊南手裡把玩著一支菊花,神情優閒地道:「你剛剛說了個名字。」

  「稟告王爺,是。」毛大這才舉眼看著,發覺這廂內和沿路走來的洛陽王府裡各處,都是錦片也似的美,兼具著雄渾與綺麗典雅。

  「秦老鴇知道我的規矩。不許提那名字。」啞嗓淡淡呢噥。

  「王爺聰明神武,德福兼全。王爺交代的事,嬤嬤就算化成灰都會記得!」再笨的人也聽得出那冷音中透露的不悅。

  「閒話少說!你要巴結王爺還得在門外跪排著。」

  「尹總管教訓的是。是嬤嬤說這回事態嚴重,她做不了主。」

  尹思樂眸一沉,上前道:「王爺,要不要小的前去處理……」

  霍樊南微抬起手,尹思樂便噤口退下。霍樊南朝毛大露出一笑,毛大卻渾身更加抖顫。「你說。我聽看看怡紅院在搞什麼名堂?」

  「梁霜姑娘被賣到了怡紅院。嬤嬤不敢買,打算派人送梁姑娘回家,但梁姑娘說……」毛大的舌頭一直打結著。

  「說什麼?」眨眼間,霍樊南的尊貴之軀已至毛大的眼前。

  「說她知道她的前未婚夫姚公子在怡紅院,她打算把初夜賣給他。」毛大飛快地把話說完。他想儘早說完,儘早遠離這個氣勢炫眼、人人聞風喪膽的洛陽王。

  「好個怡紅院!好個秦老鴇!好個姚小星!好個毛大!好個……」霍樊南慢慢站起,他看起來本是不容易親近的人,此時更加冷酷。

  梁霜這兩個字未自他的口中脫出,但菊花已被寸寸捏折斷。

  花瓣香消玉隕落地,伴著軟綢白衫的富貴香氣曳進毛大的鼻裡。毛大五體投地跪著,再不敢抬眼。

  「本王聽書的興致已經沒了。思樂,去把那些壞了本王雅興的人全部拿來。另外,別忘了給說書的好好打賞。」霍樊南下了兩道命令,身子便轉出了聽戲廂園。

  持羽扇、管待茶果和管捶腿的侍女們也紛紛隨撤了去。前方如同劃過天際流星般的白,象徵著當今最輝煌、最高不可攀的權勢,是易怒也是最陰沉沉的人。

  有些事要冷眼相待,有些人偏熱心相貼。

  梁霜直到吃完最後一口晚膳,面前的那道視線始終凝在她臉上。她放下箸筷,拿起手巾拭嘴,「你要這樣看我多久?」

  「呃……不好意思,我平時不會這樣盯人,你……叫梁霜?」

  秦老鴇聳起眉峰待笑不笑,只管瞅住梁霜那張小瓜子臉。她第一次見到風氏姊妹風桃芸和風桃花時,也沒這麼目瞪口呆過。

  眼前這姑娘,那雙眸子就像漫天寒星裡的一瓢月光,溫柔是溫柔,但是有距離感。模樣文文靜靜還挺清秀的,但……

  她還以為梁霜是個什麼了不起的大美女呢!

  洛陽王府的管事從前就告訴過她,在霍樊南面前絕口不准提起三件事:一是梁霜、二是梁霜、三還是梁霜。

  諺曰:「上有天堂下有蘇杭」,京城裡更流行著一句諺語:「揚州有二寶,北梁繡南姚錦」,意思是天下最美的綢子在揚州城南的姚布莊,天底下最美的繡工在城北梁莊。

  姚家自是大名鼎鼎,布莊顧客川流不息,至於梁家莊五年前招了場土匪橫禍之後,便沒落了。

  據說梁家的後人只餘梁霜一人,但她是梁家莊行事最低調、最不為世人所知的人。至今她流落何方、生得何樣根本沒人知道,就連皇宮內苑裡的皇后貴妃,也派出大批人馬欲找她做宮裡的繡娘。

  今日一見,就只是一個平平凡凡的女子,既沒三頭六臂,也比不上她怡紅院裡的二等招牌青衣好看;身子骨細挑,沒幾兩肉,看來她不必替風桃芸擔心了,風桃芸比她美,肯定捉得住霍樊南的心。

  至於梁霜和洛陽王有什麼關係?她並不操那些心。

  最好是男人和女人的關係,這種關係最膚淺了,要斷便斷。海誓山盟是騙無知小孩的,她都這麼告誡她底下的姑娘。

  梁霜一臉素白,不開口說話。有時候很多事她無法用一句話簡單交代過去,好比現在她想講自己的名字就說不出口。

  她唇動了動,艱難地想要發聲,就是沒辦法。不是因為面前的人,純粹是因為這個名字隱含著的苦澀過往。

  在京城裡總是這般!她的心總是被霍樊南這個名字重重壓著,有時候她真覺得只有她死了才能擺脫。

  但痛苦也罷,快樂也罷,只要她還活著,就那麼那麼地不想擺脫它。

  「看來你真的是梁霜。」秦老鴇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擠個精光銳氣的眼,咧起兩瓣刀樣細嘴皮。「善如織這回不要命了,竟敢把你賣來這兒。你,我是不敢買的,她也不打聽一下,罩怡紅院的人是誰?是洛……」

  「秦嬤嬤,我想接客。」梁霜突地硬生生截斷秦嬤嬤的話。

  「這不成。」秦老鴇是何許人物也?她的處世方針便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在尚未摸透梁霜和洛陽王的關係之前,直覺告訴她這萬萬不可。

  「姚家莊的公子姚小星今日在怡紅院不是嗎?他應該想要會一會曾被他無情拋棄、無緣的未婚妻。」梁霜似笑非笑道。

  「這……」秦老鴇左右為難。這曲中波折她不知,只知姚家布緞人人喜愛,但洛陽王她更得罪不起。

  「秦嬤嬤做不了主,使人去問問替你撐著腰的那個後台大主人不就成了?」梁霜幫忙出著主意,口中的後台大主人自然是指洛陽王。

  「真真聰明的法子!」秦老鴇眼珠子一轉,雙掌一拍,樂得此事有解決方案。「你等等,待會兒我就差人回來告訴你消息。」一想到兩邊都不開罪,銀子也照樣賺得到,她便喜孜孜地走出去。

  秦老鴇前腳走,梁霜便跟著後腳離開,她順著柳絲長的曲廊,往一間間廂房找著姚小星。並不是她有多想念這位無緣的未婚夫,而是她的計畫之中需要這一號人物作餌。

  梁霜尋找的是姚小星,但她每拍著一扇門,嘴裡喚的卻是葉樊南。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樣,她可能快要瘋了!但她知道自己很想很想見到葉樊南,想到他的名字會不由自主地從口中脫出。

  她還是習慣喚他葉樊南。淑妃始終認為「葉」字很可怕,但在她心目中它像征著一段美好的過往,每當嘴裡重溫著這個字,那段美好彷彿又重現眼前。

  於是,儘管她拍得手痛了,兩淚交流,她還是失魂落魄如著魔般地喃喃自語,「葉樊南、葉樊南……」

  她等得心都痛了,他為何還不來?

  只剩三天,她就會死,她要在死前見見他、摸摸他。

  從前他們曾朝暮取樂,行坐不離,夢魂作伴。如今何忍分離?他在哪裡?他去了哪兒、為什麼他丟下她、不要她了?

  「梁姑娘,我可找到你了!」小波在近風桃芸香閨處找著梁霜時,開心地抓著梁霜的手。她奉秦老鴿命令到春廂找不著梁霜,繞逛了怡紅院大半圈才找著,可梁霜卻神情詭異。

  「樊南,你終於來接我了!」梁霜上前擁住小波。

  「梁姑娘,你看清楚,我是女的,我不是洛陽王啦!」一向伶俐乖巧的小波這下笑不出來了,她心中有大事不妙的預感。

  但她面前那張十分清秀標緻的臉,卻笑得兀自天真燦爛。「是啊,樊南是洛陽王,洛陽王是樊南。你就是他呀!」

  「好姊姊,你別開我玩笑。」小波愁雲慘霧地道。

  「小波,你好大的膽子!怡紅院的女人向來只抱男人,你現在不只偷閒,還敢抱女人!」正巧打此經過的貝海兒,見到這等驚世駭俗的畫面,立即扯著尖嗓揚罵。

  「海兒姊姊,不是啦!是梁姑娘她……她發瘋了!」

  自此,梁霜發了瘋的消息在怡紅院漫了開來……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40 AM

第三章

  如果說霍樊南在聽聞梁霜想要獻身給姚小星,就算理智已潰堤了一半,尚能吩咐尹思樂打賞說書的事宜;那麼剩下的另一半理智,便在見到癡癡傻傻的梁霜時,完全毫無招架之力地化了灰、化了煙。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王府的地牢內,一張蒼白柔婉的臉蛋,就著高牆上小窗口洩下的月光淡淡吟著。

  「王爺千歲。」看守大牢的人見霍樊南駕臨,立刻跪下。

  「她怎麼樣了?」霍樊南以為梁霜的瘋是假的,房間將她關上了一天,不給她水,也不給她食物。

  他以為她能得償夙願地看見他,必定歡欣雀躍地跑來他面前,畢竟她曾為他手刃雙親,證明她到底有多愛他。

  但她此時只是低首把玩著手裡那該死的、由牢中雜草做成的小偶。

  「回稟王爺,梁姑娘從被關進來之後,就忽笑忽嗔忽悲忽喜。問她叫什麼名字,她也沒答,嘴裡一直重複說著這句話。」

  「解開大鎖,然後你們都退下。」霍樊南令道,彎腰走進了大牢。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梁霜猶念著,視而不見有個人走近她。

  霍樊南伸出雙掌,原本要欺上她的頰,改而掐住她細項。「是呀,我以為這是你名字的由來,從詩經上……」他曾為了佳人,溯游從之,後來發現這是一場精心設計的大騙局。

  他的母親被她的父親姦淫,生下了他。

  梁若文——他巴不得親手殺了這個偽君子,這個人一副好心腸地收留無家可歸的葉氏夫妻,卻下這種歹心辣手。

  他母親自懼失節,不敢告人,而他從小就在梁家長大,跟著爹娘在梁家為僕,他恭恭敬敬地喚梁若文老爺,喚梁霜和她的兩個妹妹小姐……直到五年前的某個晚上,才曉得這樁慘劇。

  得知自己和梁霜是同父異母的手足那一晚,發了瘋的他若非墜河由老洛陽王救起並收為義子,又怎麼能夠報得了仇,又怎會自此改姓霍?

  一切冥冥中就似注定般的糾纏,他愛梁霜,梁霜也愛他,她的兩個妹妹也愛他。

  他要她們玩投河自盡的玩意,騙說他會救起她們,這樣能討他的歡心。當然,他眼睜睜看著她們掙扎而死卻不出手相救。

  這報仇的第一步開始,就再也停不下來……

  「咳咳!」梁霜感到呼吸困難。她瞠著他,彷彿他就是陌生人。

  「桐葉晨飄蛩夜語,你說過這個『葉』字很好聽。」霍樊南眼神百感交集,語氣欣然而冷漠。鬆開的大掌沿著她的項子往上移至她玉瓷般的臉頰。「還說過和『霜』字很配。」

  「桐葉晨飄蛩夜語,旅思秋光黯黯長安路。」梁霜恍恍惚惚地接下他的話。

  「你想起來了?」霍樊南喜道。

  梁霜縮著肩,她搖著頭,不知道是回應他,還是害怕有人搖著她的肩。

  「你別怕!後來你還告訴我,你是在暗示你喜歡我。」霍樊南緩緩在她腿上躺下,梁霜驚了一下,原本挨在腿邊手不知放哪才好。

  「其實我早偷偷在喜歡你,礙於當時你是主、我是僕,不敢有任何表示。沒想到你這麼善解人意又大膽,後來更沒想到我的身世是……你為什麼要獻身給姚小星,你可知道我有多嫉妒?!」霍樊南抓住梁霜慌措的手腕,森冷的表情剎那肅殺到極點。

  梁霜的淚一點一滴淌到了霍樊南的臉上。談「霍樊南」這個話題能讓她神智清醒些,但依舊不識他。

  「你還不肯說你是在裝瘋賣傻?」他倏地狠狠掐緊她的手腕,不想也不敢相信她會是真的瘋了……

  梁霜叫了聲痛,倉皇失措地喊:「樊南……我的葉樊南在哪兒?」

  「他死了!」霍樊南翻身坐起,無端氣憤地說。

  「啊!他沒死!」梁霜搖著頭尖叫著,一手捂著耳朵。「他說過梁家的人都死光了,他才會死……但他不會死,因為我還活著!」

  她掙脫他的箝制,跑至牆角,將整個身體縮得小小的。

  「他說的,他說的……要我乖乖在城外等,他會來接我,可是他沒來,我等了一天又一天。」梁霜想起那種可怕的感覺,時間無聲無息卻又無止無盡地流逝,物換星移幾度秋,她盼的人始終不曾出現。

  她幾番欲到洛陽王府尋人,都在幾里外就被人阻擋。

  有人警告她那裡不是她該去的地方。是他的人,很客氣地警告著她。

  「你們是姊弟,他怎麼可能會去?」霍樊南陰著臉,轉身握拳捶打著牆壁。

  「他說他愛我。」梁霜神情渺渺淒然,泛著愁憂的潮騷。「他不愛我了嗎?」

  「他愛你!以連他自己都不敢置信的方式、不可自拔地深深愛著你。」霍樊南的額頭抵著牆,咬牙切齒地發出如石般粗硬冷銳的聲音。

  是他不察,癡癡迷迷,烈火焚心,熱血滋生地染上了愛情的瘟疫,到後來只落得冷眼看人間,埋葬曾經那樣熾熱溫柔的心。

  「謝謝……」梁霜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你謝我?」霍樊南揚臉屏住呼吸,見她仍縮在牆角。

  「謝謝你說他愛我。現在我可以安心地等死。」梁霜咬玩著自己的手指。

  「安心等死?」霍樊南欺身至她身旁,驀地如置身在巨大陰冷的石窟裡。

  梁霜沒再答話,她安安靜靜地低眉垂首,後又禁不住連續的幾番咳嗽,嘔出了一口鮮紅的血。

  「你吃了什麼?」霍樊南眼中閃著冷酷無情的光輝,心神陡地搖晃不止。

  「降魂草、奪情丹、無命粉、斷喉散。」梁霜有氣無力地道:「我想在死前見樊南,你帶我去找他好不好?」她睜大眼,流露企求的神情。

  「我就是霍樊南!你別想這麼容易死,我們還得互相折磨一生一世!」霍樊南抱著梁霜衝出大牢。上窮碧落下黃泉,她別想用死來擺脫他。

  深夜裡的王府,一聲聲接遞地喚著太醫,藥膳房妥備奇珍藥材,就待太醫一來便能馬上派上用場。

  冰魄丸、纏心籐、久夜眉、靈香丹——太醫開出的這四帖方子,是有錢也未必買得到的奇藥。

  「梁姑娘服下的皆是致命毒藥,所幸她遇得王爺,王府內有冰魄丸和靈香丹,這兩樣合熬,每個時辰讓梁姑娘喝下一碗,如此一天一夜後,她可再多活三個月的時間,神智也可恢復清醒,可是仍偶有吐血之疾。」太醫語畢,不必霍樊南吩咐,身後的尹思樂立即退下,吩咐下人飛快熬藥去。

  「另外兩種在哪裡?」霍樊南冷冽筆直的視線緊盯著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兒。

  短暫的愛過是否就等於永久?那段動人心弦、刻骨銘心、巨浪驚濤的往事,總糾纏得他想不出解脫的答案。

  不只沒有解脫,連他自以為的報復都在再次見到她時,顯得可笑粗鄙!

  一個他恨的人,他為何要如此心急如炎;一個他愛的人,為何他又將她逼至這等地步?

  怪他太執著,不能悔恨卻又依戀。

  怪她太傻,她深情眼眸寬恕得太徹底。

  怪他們是離合悲歡無常下被撥弄的棋子。

  「宮中未必有。」太醫守在床側。

  「宮外呢?」鍍著冷峻的問句,壓制著深沉的恐懼惶惑。

  「據老朽所知,童侯有一株久夜眉,他若肯割愛,梁姑娘可再多活三個月。冰魄、久夜、靈香皆是藥引,真正能救梁姑娘的是纏心籐。但此物只見於醫書中,不見於世俗。」太醫道。

  「你是意思是?」窗外天色轉暗,風轉冷。

  「沒人見過。」見過大風大浪的老太醫徐徐吐了口氣。「且此物藥性奇異,服下之人就算活著,也會受心痛的折磨。」

  「書上說何處能尋著?」長廊寂寂,眾星諸神靜默。

  「大理。」廊外,千朵芙蓉淡淡地開在水中。

  「有鬼!妹妹來找我……」幾次夜裡汗涔涔醒來,梁霜總如此嚷著。

  守在她身邊的霍樊南徹夜未眠,擁著她輕輕地哄著:「你別怕,我有虢山石,它的寒輝清光土怪山鬼都不敢接近。」

  「不,我會死!她們來找我索命,說她們死得好慘!」梁霜拉著霍樊南的前襟,小心地看著四周,彷彿真有鬼剎。

  「冤有頭債有主,要討命也是找我,她們是我害死的。」

  「樊南。」梁霜霍地揚首,終於認出了他。

  黝黑的瞳像兩簇燐火,魁岸的軀幹,真的是他……

  「真的是你……你終於肯見我了!」她的聲音如酒,像浸了相思。她心底戰慄著份狂喜,喜極而泣笑出之後,生怕霍樊南消失般地緊握住他的手,這才知自己的手那樣冰涼。

  那些從未能言傳,無論她怎麼努力,總也趕不及命運變化的原意,他仍懂得否?

  他是她的弟弟又如何?她極然愛他!不能做他妻子,當一個無名氏,在他身邊也行。

  假如這也不成,就讓她死在他的身邊。

  「你別說話,好好休息。」霍樊南默然半晌,不似她那樣開心。其實平靜的語氣之下,藏著的是一顆不平靜的心。

  「我怕不說會來不及!」梁霜咳了數聲,如果可以,她想靜靜地享受躺在他懷裡的滋味,想把凝神品味的平靜幸福盡量延長,但時間不允許,所以她必須把一些事情說清楚。

  「爹是受不了我娘病逝才自殺,他生前說不知道自己怎麼會對你娘做出那樣的事,還說你恨他,就當是我替你殺了他,這樣你就會放過我……今年我去祭祀兩妹子時,說我會把命賠給她們,要她們放過你,還給你良心!」

  「我的良心早被狗吃了。」霍樊南別開臉。

  往事不堪回首,徒添不盡憂傷。她根本不知道她什麼都不必做,就能令他沉淪。良心,他根本不稀罕!

  當他愛著她的時候,看著她都是一種幸福;如今看著她卻不能吻她,是一種似酩酊又痛苦的刑求。

  她是他心中無垠的曠野,他在那片曠野裡忍受著孤獨飄泊。

  他愈努力拔除深植到骨髓裡的痛楚,愈是被不可能實現的誓言掩埋。

  「那一隻壞狗兒!它已有報應。」梁霜深藏的、無從描繪的顫抖的慾望,以突然的眼淚簌簌落下。「好俊的臉!只可惜太偏激,會嚇跑別的姑娘。」

  她手指輕撫上霍樊南的臉,心疼那無垠孤獨的況味。

  「我身邊有很多女人。京城名妓風桃芸就是我群芳冊當中之一。」他冷冰的態度,令她皺起了眉。

  「是嗎?」梁霜黯然地垂下了手,驀地又咳出血來。

  「她們連你一根頭髮都比不上。」霍樊南窒悶的聲音如同誰惹火了他般。他將挨在她唇邊、染紅了的白絹放在床邊,重新換了一條。

  他心中的怒火不斷地堆積,雖然太醫說過她服藥之後仍會嘔血,但知道和面對是兩碼事。他氣自己沒用;氣自己堂堂一個洛陽王,只能眼見至愛女人痛苦。

  「她們只是用來替我暖被子,但她們通常很喜歡用雪白的身子挨著我,在我耳邊呵氣、吻我……」是她先想用死來折磨他,就別怪他無情。

  「我沒問這些。」沾著憂愁的眸子垂下,知他故意說這些話傷人。

  「我倒覺得你心裡想知道。」霍樊南冷哼,他將她扶好躺正,霍地拿起腰身的匕首往自己手腕處劃下一刀。

  「你做什麼……」梁霜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你想死沒那麼容易。少了唯一的梁家人可以折磨,我會少掉很多樂趣!把嘴巴張開,你喝下我的血,以血補血,你活得健康些,我也會福福泰泰。」霍樊南將手湊近梁霜的唇。

  梁霜的眼淚卻一個勁兒地愈掉愈凶,她知事情不如霍樊南說的那般。

  他要她活得好,卻故意把話說反。他所謂的折磨,對他自己而言,何嘗不也是一樣?

  又甜又酸的情緒波濤不斷向她湧來,明白了他的用心,她也就不拒絕,抖著張開唇,讓他餵她喝他的血。

  「從此你的血中有我。」不知過了多久,霍樊南臉色蒼白地趴在她的身旁,他看著她臉上血色恢復了些,兩頰漸呈紅潤,俊容掛著一個辰光般的滿足笑容。

  其實,他可以隨便殺一個人、殺十個人、殺一百人,然後再用他們的血來餵給她喝;但他不會那麼做。

  她的血只能混合他的!如同她是主、他是僕的時候,他曾赤手空拳對付那些覬覦和喜歡她的男人。還有,當她是落難梁家人、他是洛陽王的時候,那些對她起邪心的男人,沒一個還在世上……

  最初,雖是她誘使他沉醉、誘使他瘋狂,但能令他溫柔的,也只有她一個人。

  到底急了 是禁錮了他,還是解放了他?只有天曉得。

  京城東南方百里侯的官居,位在一列街屋中。

  白牆黑瓦,欄枋樑棟只以木頭原色,顯得淨雅。河堤牆邊的長長柳絲,浸入冥思的碧潭。此處有別於將軍府的大闊、洛陽王府的低調奢華,不似前二者戒備森森,較平易近人而親民。

  童允謙最倚重的左右手華敬天,領著尹思樂越過重重的迴廊,經過響著琅琅童子讀書聲的書齋,和武者相互擊劍傳來鐵音的練功房。

  最後他們來至一處偌大的、淨土無花的空地,幾名浣紗女嘴裡哼著輕曲兒,手裡抖著清綾綾的水紋兒,拂蕩著花花綠綠的衣裳,和樂融融地染織著。

  南風起了,一片翻揚如浪的金的青的紅的黃的紗海中,有一棟蒼苔爬上的小築,其後是竹林。小築裡就見一個人左持柳絲、右手執書雅吟,飄飄的儒衫竟似月如鉤、澹澹春水般,教人看了幾乎要忘情。

  「侯爺,洛陽王的人求見。」華敬天道。

  「尹思樂拜見侯爺。」尹思樂往前朝那儒衫男子施禮。

  「尹總管請起。」華敬天平時都代童侯說這話。他是童侯的貼身謀士,是個羽扇倫巾、搖鵝毛扇的角色。

  「謝侯爺、謝華大人。」尹思樂左揖右恭,續道:「王爺命小的前來,一事相求。」

  「請說。」飛揚的紗阻隔了這端與那端的距離,童允謙並未回身轉頭,依舊低首看著手中的書簡,尹思樂和華敬天只能見著他的背影。

  「請童侯割愛久夜眉。」尹思樂開門見山道。

  「王爺打算拿什麼來交換?」童允謙也不廢言。

  「條件任侯爺開口。」尹思樂受到如此的吩咐。

  「包括他的性命?」童允謙相當好奇。

  「王爺說任何東西、包括他的命都可以給侯爺,但還望侯爺留他一命替大宋做更多的事。」尹思樂望著那道背影。

  「洛陽王是貴人,他職管三司:鹽鐵、度支、戶部。中書省和樞密院與他交情甚佳、吏部刑部又對他言聽計從,王爺的確是替大宋『做了』很多的事。」童允謙放下手中的書,望向竹林深處。

  「大宋真正的棟樑之材是像侯爺和軒轅將軍這類的人。」尹思樂到底聽出童允謙話裡的譏諷,但畢竟有求於人,身段降至最低。

  「那就請尹總管告訴你們王爺,我只要金兵的佈置圖。」童允謙道。

  「侯爺的要求,思樂恐王爺辦不到。」要直言這事難不倒洛陽王,豈不等於間接承認了王府和金人有掛勾?

  「我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華大人,送客。」童允謙右手擺出送客的手勢。

  「尹總管,請。」華敬天微微恭身。

  「思樂告退。」尹思樂向童允謙揖手,隨著華敬天來至侯府門口。

  「尹總管是否知道江湖上許多人覬覦久夜眉?」華敬天轉身問道。

  「久夜眉是絕世奇草,應該有很多人想要。」尹思樂沉吟道。

  「非常多人!尹副總管你想,要久夜眉通常是為了救人;但那些人往往浪費時間明搶暗偷,從未得手。你說他們是不是很笨?」華敬天別具深意地道。

  「蠢拙!」尹思樂當下明瞭華敬天暗示洛陽王府別做蠢事的弦外之音。

  「尹副總管罵得好!另有一事,現今朝廷上下都知皇后求繡女若渴,王爺卻私藏梁家後人,侯爺還望王爺小心行事。」華敬天淺笑。

  「侯爺不出門便知天下事,不愧是百里侯。麻煩華大人轉告侯爺,王爺敬謝他的『提點』之恩。思樂改日再攜謝禮登門拜訪。」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42 AM

第四章
  
  梁霜以為再次見到霍樊南,他們之間的鴻溝便能化解。
  
  可是,時間會改變一切;一切都會發生變化,霍樊南把她救活,但他們已回復不到從前親而不淫的熱絡。
  
  它可以冷漠,卻又處處將她照顧的無微不至。
  
  他們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梁霜反而更加痛苦;看著他,便憶起往昔種種美好,心中有著一股強烈的失落感,倍感淒涼。
  
  梁霜心煩意亂,好好一部經書念得顛三倒四,不知所云。她索性拋開經書,踱步至月洞窗前,讓冷風肆意吹拂發燙的雙頻。
  
  「梁姑娘,王爺有令,請你換上衣裳。」服侍梁霜的丫鬟,將手中的木盤放至桌上。
  
  「它不在怡紅院?」梁霜下意識地轉過身來,黯然地道。
  
  霍樊南從不避諱讓她知道他和京城名妓風桃芸「友好」的程度,有幾次是風桃芸入府過夜,有幾次是霍樊南夜宿怡紅院,更何況府中還有數十名的姬妾。
  
  「據長命所知,王爺一直在書房。」
  
  「王爺可有說為何事換衣?」梁霜上前,撫著那質地柔軟的緞子。
  
  「不知。但外頭很熱鬧呢!梁姑娘不該老待在房裡,應該富哦出去走走,對身體也好。長命現在才曉得姑娘有一手好繡活,這是姑娘吩咐的特地從你家中取來的衣服,這上面的圖紋真好看。讓長命來幫你更衣。」一臉福相的長命衷心佩服的說,拿起雲一般的漂亮衣裳。
  
  「我自己來。」梁霜走進華麗的屏風後,由長命在外將衣服遞給她。「對了,長命,你本來就叫長命嗎?」她一直對這名字深感玩味。
  
  「長命本叫小夢。王爺為了梁姑娘,將小夢改名,主要是替姑娘求命的意思。」長命在屏風外說道。
  
  「原來如此。」梁霜換好衣服走出屏風。
  
  玫瑰紫兩色的綾緞大禮服,看去不見奢華,唯覺雅淡。雅淡又不是寒酸的雅淡,而是貴貴氣氣的,就連上面娟秀精巧的金絲紅袖,也符合當朝流行的樸素趨勢。
  
  「所以才嘴甜嗎」才不是這樣呢!是姑娘真的好看。請姑娘過來這兒,讓長命將姑娘的辮梢綰兩綰,包管王爺看你看的目不轉睛。」長命認為梁霜待她很好,主子又是好人,所以她衷心希望梁霜和王爺白頭偕老。
  
  可是有時候她見王爺冷漠對待梁霜,又見他趁梁霜不注意時神情複雜地望著她,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情卻有情。主子之間的事她不敢插手,只能默默關心著。
  
  「姑娘發上就插幾根素簪、雲步搖,你粉面紅唇,不必抹粉,素素淨淨一個美人兒可好?」長命問道。
  
  「極好。」梁霜不得不在心裡承認霍樊南是用了心,連挑個丫頭都很對她的脾性。
  
  「那我們快走吧!別讓王爺久等。」長命在前走了幾步,又搖搖頭退回來,俏皮地吐了一下舌頭,「不對不對,姑娘身體不好,還是慢慢走好些。」
  
  來到王府大廳,尹思樂已恭候在那兒。「王爺在外面等姑娘。」他朝梁霜揖禮。
  
  梁霜隨長命出了府,果然見琥珀犯難金冠繡服、輕裘寶帶地候在馬車外,身旁一列艷婢嬌童。
  
  霍樊南炯亮的眸子鎖住梁霜,眼裡有著驚艷。
  
  她不施鉛華,羅衣素裙,神情端莊,舉止大方,吸引著眾人的目光。他立即迎上。
  
  「我們要去哪兒?」梁霜被他英姿俊朗的模樣迷得移不開眼。
  
  她並不真的在乎要去哪兒,他就在她面前,不管那裡她都會毫不猶豫地隨他而去,浪跡天涯也好、老死京城也好,共度餘生。
  
  「賞燈。」霍樊南言簡意賅,將梁霜抱上香車寶馬內。
  
  「元宵節已過。」梁霜在心底納悶著,他到底想幹什麼?
  
  唐代武則天能令牡丹在一夜之間綻放,我令全城再辦一回元宵節又算得了什麼?」寶馬車上的絲帳旖旎多情地輕飄著,霍樊南依著金玉香枕,懷裡摟抱著梁霜。
  
  他們坐的這馬車前方有著馬隊開道和侍女撒著香花,所到之處,鶯歌燕舞,華燈齊放,燦爛輝煌,凡車隊走過便留下滿地繽紛的落英。
  
  「勞師動眾恐替王爺添不好的名聲。」梁霜覺得這麼做不妥,太奢華了,她還是不習慣,而且京城外的百姓都過著苦日子。
  
  「什麼名聲都比不上我想看你笑。」霍樊南勾起她的下顎,拇指若有所思地劃過她柔美的唇瓣,深幽眸瞳筆直地望進她眼底。
  
  梁霜咬著下唇,心裡有著感動。她的心都快融化了!
  
  京城道上,千燈招展百花盛開,都只為了洛陽王的一句話;而洛陽王的一句話,又只為了一睹佳人的笑顏。
  
  到了京河渡口,有幾隻畫舫彩船,有一艘特別豪華的高大遊船便是王府的。那些豪門權貴們挾妓冶遊,後來才知今日風景特美是因為洛陽王的緣故,都直歎好運氣。
  
  「別人賞燈是在陸上,我們在水上賞燈,別有一番情趣。」霍樊南扶梁霜下馬車,緩緩上船。
  
  梁霜思忖著難怪沿路來的京河邊掛滿又美又大的各式燈籠。曉得霍樊南如此大費周章是為了討她歡心,她雖不苟同但也確實融化了一顆芳心。
  
  上了船,有金縷臥榻,臥榻前的方桌上擺著豐富的各式酒菜。
  
  他們兩人便在榻上坐臥著游河,將京城美麗的燈景納入眼底。此時穿上的樂女們吹拉彈唱地演奏,動聽的旋律在河面上隨波飄蕩,吸引了船夫遊客和湊熱鬧的城民。
  
  「但願人長久。」霍樊南朝著懷裡的梁霜舉杯。
  
  「但願君心似我心。」梁霜回敬他。她秀髮飄逸,絮絮低語,情意綿綿。
  
  她對霍樊南的情感表達不鳴則已,一鳴則弄得讓人心神搖蕩,感到他們的未來或許有光明希望。
  
  「我們是親手足。」兒女情長的氣氛雖是他創造出來,但他有必要提醒自己。
  
  「手足會像我們現在這樣?」梁霜不自覺淡化了臉上的笑容。難道到現在他仍不肯面對兩人深切的情感?
  
  「沒踰距,安安分分。」霍樊南自認沒有衝破那道最後的防線就不算違背人倫。
  
  「那你的心可安分,可踰矩了?」梁霜想知道他要自欺欺人多久。
  
  「我不是聖人,但也不是禽獸!」霍樊南抿著嘴,不悅著。
  
  「聖人比你高尚,禽獸比你誠實。」梁霜克制不住的逼他說出真心話。曾經以為,能在他的身邊她便能安於種種;但在他的身邊,聽他說著違心之論,她還得裝作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根本就是異想天開。
  
  他要她安分當他的手足,這怎麼可能?
  
  她的無求,在他救活她那一刻起,早已食髓知味地貪戀著不該屬於她的一切。她的一顆心完完全全在為他跳動著!
  
  而他看不見自己的眼,否則就會知道他說的是一場天大的笑話。
  
  對著一個手足,會有那樣燃燒纏綿的目光,他騙得了誰?是他在給她希望啊!
  
  「別輕易的點火,後果你負責不起!」霍樊南倏地憤怒地掐緊她的俏顎。
  
  「葉樊南天不怕地不怕,難道怕那後果?」梁霜冰雪聰明,心中全然明白。「人間最難覓的是知音,世上最珍貴的是真情。你就是我的知音和真情……」
  
  「別說了!好好一個賞燈是要你出來透透氣,你別弄擰氣氛。」霍樊南冷冽地放開手,不願和她吵架。
  
  「我姓梁,王爺要好氣氛,找錯了人!」梁霜離開他的懷抱,神情孤零零。
  
  她勇於追愛,卻不表示她是一個沒有自尊的人。
  
  可悲的是,那冷冽的眼、那冷冽的氣息,她竟越來越習慣。
  
  「你別敬酒不吃……」霍樊南幽冷深沉的眼眸中,浮動著被逼的進退無路,大掌攀上她的細腰,只要稍微一用力,那可愛的頸子就會斷掉。
  
  她不該提起「梁」這個字!當他愛著她的時,並沒有忘記她是梁家人的身份;偏偏他恨著她的時候,又忘不了她輕柔迷人的笑。
  
  「殺了我吧!殺了我,你眼不見為淨!」梁霜感到心痛,他要恨得這般優柔,愛的這般不果斷,那她的情、她的恨找誰索去?
  
  「我說過留你是為了折磨你。」霍樊南手掌不知不覺用了力。
  
  她在用死要挾他!她明知他不能忍受這世上沒有她,卻百般輕賤自己的命、等同於輕賤他待她的一片心意!
  
  心意?他的心意她真的在乎?
  
  她的憂愁心痛難道就不是他的憂愁和心痛?不敢愛,是在保護她,難道她不懂?
  
  「我糊塗了!梁霜愛的葉樊南早就死了,現在在我眼前的是霍樊南。」
  
  梁霜哀莫大於心死地把頭一撇。
  
  「你存心氣我?」霍樊南不喜歡她拒絕看他的模樣,他用力扳過那小臉,發現那上面佈滿淚水。「你……」
  
  「咳咳!」梁霜快不能呼吸,費力的咳著。
  
  「你還好不好?」霍樊南倏地放手,眼底乍浮著無聲的歉意。
  
  「不好。有人說話氣著我。」看他懊悔萬分的模樣,梁霜咬咬嘴,眼眨了眨,不讓新的淚珠滾落。
  
  「你也別氣我,我們好好賞燈……好好處一回,難道你不知道這是我的心意?」霍樊南自知做錯,軟聲輕言,並用衣袖替她拭淚。
  
  「既然今天是元宵,我要吃歡喜湯圓。」梁霜見他放柔身段,破涕為笑,也不再拘泥兩人的相處之道到底該怎麼樣。
  
  她憶起他們兩人好不容易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她要在她懂得感動的這個年紀,對他的心意好好感動,感動她整個餘生。
  
  她順著他意,兩人便能相安無事,他便允許她抱她撒嬌耍賴,甚至他也很愛抱著她。只要不說破他們之間的愛意,他們兩個人就能合演一對變相又詭異的手足。
  
  「早教人備著。來人,開膳。」霍樊南也學著她舒顏。在旁的侍女立即奉上漱盂、巾帕,再端上盛著熱湯的精緻玉碗湯匙。
  
  「累不累?」霍樊南餵著梁霜。
  
  梁霜搖首,小口的吃下。「你也吃。」說著,她也餵著他吃起湯圓來。侍女們此時早已悄悄退下至船的外邊,留與這兩人獨餐。但他們大家都瞧見了——梁霜姑娘笑了,洛陽王才笑了。
  
  洛陽王笑了,他們高高懸著、如那燈籠的心才放下。這一夜的賞燈,皇城亮如白畫,黃金般美麗的好似夢裡神境。
  
  晨光熹微,寒風凜冽。
  
  逛完賞燈會,天已薄薄透亮,春霧把樓閣潑灑成青瓷的風景。
  
  梁霜合攏著睫毛,一隻裸著的臂露出棉被外,在床裡側安穩的睡著。床外側邊邊躺著和衣的霍樊南,他也是合著眼。
  
  他們的呼息淺淺交疊,靜的彷彿可以聽見窗外風的聲音。桌上大荷葉翡翠盤裡面養著各色折紙菊花,靜靜地躺在澄澈的水中。
  
  梁霜緩緩睜眸,她側首見霍樊南沉睡著,力不從心地用手肘撐起身子,兩溜烏絲垂在她胸前,像黑夜般纏繞著白透雲皙的臉龐。
  
  小心的越過霍樊南的身體,她只是露背單衣、一束白的長裙慢慢地下床,揭開水晶簾走到妝台前拿出一包小藥,再倒了杯水,雙手發顫的和水喝下藥。
  
  「你要瞞我多久?」站在梁霜身後的霍樊南陡然出聲。
  
  梁霜訝異的倏地回身,看見那張從前多情爽朗的面孔,撐起鞭子似的雙眉,冷森著鐵一般的神色。
  
  「我以為你睡了。」梁霜避重就輕道。
  
  「我在問你,你打算瞞我多久?」霍樊南心痛難捱地道。為什麼她要這麼做,難道她還不相信他?
  
  「不久。我這虛的身體瞞不了多久。」梁霜露出了一朵慘綠的笑靨。
  
  「這兩個月夜裡我常常心痛的喘不過氣,身子也越來越發軟。我想白天撐起精神,不讓你擔心,才讓長命替我偷偷抓了迷魂草……」
  
  「你可知迷魂草是做什麼用?」霍樊南抓緊她手腕,巨大的身影俯罩著她。
  
  「我知道。吃了可以減除痛苦,可以讓人飄飄欲仙……」梁霜無力的倒進他強壯的臂彎,她施著媚眼,柔唇輕輕在他頸喉處呵著氣,「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那些夜裡,我一想到你和其他女人憶起,我的心就好痛,愈來愈令人痛……」
  
  「你不要命了!」霍樊南氣的想推開她,但他辦不到!
  
  僅著一件白色罩衣的她嬌妍盡現,他雙腳移不開,手也無法從她胴體離去。
  
  她吃幻藥、無視家族深仇大恨,她的痛苦和快樂從來都是為了他。
  
  他是立於風吼的峰上,而她是崖邊生性堅韌的一朵花兒,教人憐,教人愛,不該為恨而生。他既無法完全摧毀這朵花兒,就該放手,偏這比登天還難。
  
  「我想問你,當年你怎麼捨得拋下我?」梁霜抬手,輕輕地撫過霍樊南的俊頰。
  
  愛過方知情重的她一直弄不懂,是她愛的太深了、還是他愛的太淺?他對梁家的報復、殘酷的獨留她在人世間,這事實就像一把冰斧將她的心劈成了兩半——她的心一半死了,一半卻強烈的想再看見他。
  
  她不是無血無淚的人,只是為了愛他,把自己弄的接近無血無淚,聽不進別人的勸,也並非執迷不悟,只是愛滿眼的如同春風裡的野火。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霍樊南握住她摸頰的小手,望進她眼底的一點點改變。就這一點點已教他心折,輕柔的媚,溫婉的無助。
  
  「沒有過去!你以為扯平了,你不虧欠我;但你欠我、你欠我……」梁霜像醉了般地扯著霍樊南的前襟,她顰笑著,「為什麼讓我愛上你、又讓我的心這樣痛?真的好痛!」
  
  「我以後夜裡都會陪著你,你不會再心痛。」霍樊南情難自己的將俊鼻沿著她的耳鬢劃至頸側,薄唇咬噬著雪肩。
  
  「推開我……」他的大掌欺上她胸前的兩馥豐軟,俊首靠在她香頸處粗烈喘息著。
  
  梁霜呻吟了聲,香唇抵著他的頭,不只沒有推開他,反而伸出雙手摟著他。「我想成為你的女人。」
  
  「不要引誘我!」霍樊南倏地把梁霜推開,撐在桌上的兩隻有力手臂,因無法抑制的氾濫情慾而顫抖。
  
  然而他卻聽到背後窸窣的聲音,梁霜走過來將嬌胴貼著他背,「我把衣服脫下了,你不要我,就親自幫我把衣服穿上。」
  
  「你自己把衣服穿了。」霍樊南手握成拳。
  
  「你不想看我?」梁霜走至他面前。
  
  「不要鬧。」霍樊南的目光盯著她的臉。
  
  「那些夜裡,你和別的女人做的事,也和我做。」梁霜揚著魅惑的眸,動手揭開他的衣襟,將熱烈的唇印在他的胸膛上。
  
  「助手!我們不可以。」霍樊南沙啞地喊著,他飛快背過身去,慌亂拾起她的衣,「我幫你穿衣服……」
  
  烈烈目光觸及道那雪胴的曲線,再也無法移開。她身材曼妙,玲瓏有致,他的手就停在她喉嚨下方鎖骨處,再往下一些兒,是兩丸豐盈玉蒲團……
  
  梁霜順著他的視線,抓著他的手握住她胸前的圓盈,那大掌便自有意識般地搓揉她的雪軟,她在他懷裡有如春風般輕輕蹭著,最後霍樊南粗息地大喘一聲,抱起她躺到床上。
  
  那藏匿在心底的情慾,是伺機埋伏的黑夜,只要一有機會,便張牙舞爪的冒出要吞噬淹沒他們。他們曾經努力抗拒過,因為太努力的壓抑,所以一旦朝它臣服,那爆發的力量便如同開了閘的山洪暴發。
  
  他忍耐過……千辛萬苦地忍耐過,但他抗拒不了她近在眼前的誘惑。滾燙的唇舌先濡濕地掃舔過水晶般的腳趾頭、迷人的雙腿、雪白的腹,大掌揉著那豐挺的飽滿。
  
  「再做下去,我們就不能回頭了。」霍樊南撥開梁霜的發,啜吸著她小巧的耳珠,雙手著魔般地迤邐留戀在薔薇般的嬌軀。
  
  她淺淺旖吟,在他懷裡就像只偷腥的貓兒舒懶。
  
  升起的日光,透過窗欞宣紙,似一川密接的金花開散在她香頸、背後、柳腰、玉臀……梁霜翻了身,嚶嚀著抱枕著身下的絲被。禁忌,正在逐漸被瓦解……
  
  「千古罪人我來當!」她淺咬著絲巾,滿臉的渴念。
  
  「我是共犯,也有份。」他的眉睫刷過玉嫩粉臀,寬厚的手沿著柔美的曲線,往上和她十指緊扣。
  
  她側過臉,兩扇羽睫蝶游於他的俊鼻,如飄雲的XX、似霜和葉雙飛;粉唇找到他稜角分明的英唇,再淺淺、輕輕、柔柔地契合印上。
  
  一碰就渲染了雪般的記憶……那由愛上編製的羅網。
  
  凋零的心,在此刻復活了!愛是晴川歷歷,恨是日暮鄉關。愛過,誰能輕易忘記?恨過,相思無終極。愛恨之中,有太多東西令人迷惑,教人快樂也教人愁。
  
  快樂的就連現在吻著他,化成了灰也發愁著想他。
  
  從霍樊南的吻中,梁霜心領神會他也是如此。
  
  「下雪了。」五年前梁霜在梁府後院這樣對葉樊南道。
  
  「每一年下雪,我都這樣抱著你,讓你不會冷著。」葉樊南把身上的御寒衣服脫下來給她披上,還從後面給她熊式大抱,完全不在意自己冷的發抖。
  
  「我能拒絕嗎?」她故意鬧他。
  
  「絕對不行!」他霸道果斷的道。
  
  「你這樣別人看了會笑。」她心疼著他。
  
  「你真笨,他們笑是羨慕我們。就讓他們笑好了,我才不理會他們,我的眼中只有你。」他理所當然的說著。
  
  五年後,她和她面對面,唇挨著唇,心中百感交集。
  
  不知道他是否還記得……
  
  「下雪了。」梁霜瞳子一柔,星眸瞅著他。
  
  「我會這樣一直抱著你,不讓你冷著。」霍樊南眸心閃著兩簇篝火,戀戀地吻著她的唇。
  
  「我能拒絕嗎?」梁霜唇邊綻著笑花。
  
  「一輩子都休想!」霍樊南懲罰性的給她深重一吻。
  
  「你這樣別人看了會笑。」可以呼吸的時候,她抬首道。
  
  「傻瓜,他們笑是羨慕我們。就讓他們笑,我才不在乎他們,我眼中只有你。」到現在仍然只有她的倩影能來去自如地闖進他心房。
  
  落葉愛皎霜——落葉以體溫融化白如秋雲的曉霜,融雪也融了他自己;曉霜以慵懶悄悄撫慰落葉苦悶多年的心,他們都年輕,他們也都仍然有愛……
  
  她仰臥著,迎著他,他就像天佔領了她……
  
  她是圓心,他立著、她的香氣在他的唇上,說著被錯擲的時光。
  
  原來寂寥與等待都是好的,破湧而出時才像長著翅膀,在一道七彩綻放的地方,找個人好好共翔!
  
  他們百折不撓的震悚著四肢,旖旎著含笑的美麗呻吟,驚蟄如歌,清明似酒。他們都沒有喝酒,卻比今生任何時候都醉酒。
  
  是她說了冷,是他給了溫;是她柔柔的眸,是他烈烈地吟。
  
  一聲兩聲……人學習說謊,不說話就沒有謊。
  
  三聲四聲;此情不待成追憶。
  
  五聲六聲;最想和他到來生。
  
  狂野的嘶啞,莫放進離愁,只願放進歡愉。
  
  宛如高高的尖樓挺進那膩軟翕動的幽邃,像鷹一樣,像虎一樣,像風一樣穿過……穿越過蒼茫的高原、遼闊的平河,找回舊昔在揚州笑看雪花的一對男女,再續前緣。
  
  梁霜咬著手指,快承受不住那激烈快乘上天的快感。但他說別流淚、別心碎、別再無奈,快樂一起到達。
  
  因為她是他夢裡清輝的霜,他是她追尋遐想的葉,在那雪埋的熱帶,情絲盡情燃燒……不會有人為他們獻上祝福的話。但是沒關係,他們會給自己祝福與彩霞。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44 A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10 02:43 AM 編輯

第五章

  妙質緩緩走在大理宏偉皇宮的三樓環廊內。

  今早帝王召見她,她不知是為了什麼緣故?但她從很早就知道,段興平要見她絕對不會有好事。

  「愛妃,你來了。」藏書閣裡只有大理國王段興平,他一看見她,即溫柔地喚著。

  「妙質拜見皇上。」

  「平身。咱們夫妻倆好久不見,不用拘禮。」

  「皇上的淑妃已死,現在在你面前的是法號妙質的尼姑。」

  「妙質也好,淑妃也好,過來這兒陪我喝一杯茶。」

  「皇上要是沒事,妙質便要退下了。」妙質在心中冷哼。她才不願陪這隻老狐狸喝茶!

  「淑妃,且慢。我這裡有大宋洛陽王信一封,難道你不想知道他在信上寫了什麼?」段興平打開杯蓋,緩緩喝了一口。

  妙質霍地停下腳步,轉過身子,「他為什麼寫信給你?」

  「他要朕的纏心藤救一個人——梁霜。」

  「霜兒怎麼了?」妙質飛快跑至段興平身邊,抓著他手緊張地問道。

  「你略懂醫術,應該知道需要用到纏心藤來救,必定是中毒甚深。」

  「請皇上命人速將此藥送去給洛陽王。」妙質二話不說地跪了下來。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段興平很享受她求他的樣子。

  「你明知梁霜是我……」妙質心急如焚。

  「是你的女兒嗎?」段興平接下話。

  妙質聞言軟了身子,「你還是不肯原諒我!」

  「身為我的愛妃,你不只和我手下偷人,還生下了一個女兒,要我怎麼原諒?!你很聰明,把她交給你妹妹撫養,你以為這樣她就能平安無虞?告訴你,我命人強姦了葉氏,再誣賴給梁若文,讓你女兒愛的葉樊南恨上他們一家子,你說我這計畫是不是很完美?」

  「原來是你!你好狠的心,害死我妹妹一家人,害得霜兒好苦!」妙質抓著大理國王的腿捶打著。

  段興平一腳踢開她。「我狠,你就不狠?我那個部下不過是你初戀情人葉樹章的替代品,你愛不到他,就不許梁霜和情敵的兒子結合,明知道他們不是姊弟,也沒將事實說出。」

  「哈哈哈……所以我們是一對兒!你無毒不丈夫,我最毒婦人心!」妙質笑得眼淚掉出來。

  這些年她吃齋唸佛,原以為是替妹妹和妹婿一家子積陰德,沒想到她的罪惡如此大,竟是害死他們的間接兇手。不是她,他們也不會死。

  「我求你把纏心藤給洛陽王,讓霜兒活命。」妙質拭去眼淚道。

  「梁霜就這麼死了,的確有點可惜。我本來還想收她做小。」

  「你這個無恥之徒!」妙質沖上前要掌段興平巴掌,但沒有得逞。

  「你這淫婦憑什麼罵我?」段興平將她甩開,讓她撞上了門。「纏心藤我寧可丟給狗吃,也不會拿去救你女兒。這是你的報應!」

  「你不是想見我痛苦一輩子?霜兒死了我也不會活。」妙質狼狽地爬起。

  「好個不會活!哈哈……我就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這個邪惡的人!」妙質再次撲上捶打著段興平的胸膛。「你要報復我,衝著我來就好,為什麼要傷害無辜的人?」

  「怪就怪你自己。來人,把淑妃關在地牢。記住,她死了你們也得跟著陪葬!」段興平一聲令下,妙質即被抓走。

  遠方的烈日,紅得似火,鮮明得既似濃烈的愛也是深沉的恨。愛與恨,只在一線之間。

  「咳咳咳……」梁霜捂著手巾。

  「良藥苦口。久夜眉是藥中之後,苦性甚強,但你服下它,你體內毒性可化解大半。」霍樊南見梁霜服藥服得眉心微顰,不捨地道。

  「聽思樂說這藥是你向童侯求來的。」梁霜倚進霍樊南的懷裡,他們在後花園的亭子裡賞著花,誰也不敢來打擾。

  自那夜共效於飛之後,他們的感情扶搖直上,她絕口不提梁家的事,他也避著這類的話題。

  「他多嘴!我要革他職。」霍樊南將折下的一枝牡丹花插在她的鬢上。

  「不怪他,是我求他告訴我的。」梁霜側著臉昂望著他。「好不好看?」

  「還有誰會比你好看?」霍樊南盯著嬌羞似花的她。

  「梁霜為你而美!」梁霜微微笑道。

  「別出言引誘我。」他的鼻抵拂著她的。

  「你有這麼容易被勾引?」梁霜輕輕呢喃。

  「對象是你,那麼就是。」霍樊南偷了一個香。

  梁霜聽得心花怒放,噗哧一笑,「你還沒說那藥的事。」

  「還談藥?你不覺得春宵一刻值千金?」霍樊南扳起她的俏顎。

  「現在是白天。」梁霜躲閃著他相繼而來的吻。

  「白天黑夜有什麼差別?重要的是我們兩個,乾柴遇上烈火。」

  「別說了。」梁霜臉紅得似她頰邊的那朵牡丹花。

  「你真難伺候!不是要說藥嗎?」霍樊南逗著她,兩人彷似回到從前在梁府裡無憂無慮的快樂時光。

  「你扭曲我的意思!就說藥。」梁霜輕打了一下霍樊南。

  「久夜眉確實來自童侯。」霍樊南抓住她襲來的小手吻著。

  「他是你的政敵,怎肯把藥給你?」梁霜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他。

  「他要我以命換藥!」霍樊南的手指由她的芳唇往下滑,解開她的衣襟,讓手指來至她雪白的鎖骨上輕撫著。

  「人家正擔心著你,你別不正經。」梁霜咬著唇。

  「這樣你就擔心,皇后那邊還有譜呢!」霍樊南除去她罩著的外衣。

  「她可是要我進宮做繡女?」梁霜將手埋入霍樊南的發中。

  「管她怎麼想,我不會把你交出去的。」霍樊南手探入她肚兜裡,竊取盈盈的豐軟。

  「嗯……」微微喘息著的紅唇,讓原本標緻的五官更顯嬌媚。「我真沒用!不但沒能幫你……」

  原想說改邪歸正,又思及他們的關係好不容易才改善,便改口道:「反而成為你的累贅。」

  她承受著他恣意加深的吻,沒有察覺他的雙手卸下她的肚兜,一對玲瓏如凝脂渾圓在他面前波動,粉豔的蓓蕾挺挺欲立,他抬弄著它們,讓她全身顫慄了起來。

  「你是一個很好用的累贅,我白天黑夜都少不了你!」

  「不要……我們進屋去好不好?」梁霜甜膩地嚶嚀著,雙頰飛上紅雲,看著自己兩顆小豔蕾在他搓揉下,綻放得愈發嬌豔動人。

  「沒有我的命令,這裡不會有人來。」霍樊南低首強吻著那兩抹豔蕾。

  梁霜立即嬌呼了一聲,她覺得自己似火一般地燃燒著,一股不知名的渴求由她的下腹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你很敏感!」霍樊南的舌尖在梁霜的乳尖上遊走著,聽著她的喘息愈加濃重嬌媚……

  「拜託……」梁霜眼睫半閉,覺得身上的火愈來愈旺了。

  「我忍不住了!」霍樊南令她躺在石桌,將她的裙拉至腰際,當他手探入她褻褲內時,她那裡已濕潤,等到他手指滑進泛蜜的花徑,她身軀更是顫抖得令他慾火大燒……

  在他指腹一回又一回輪番挑弄下,她已是吟喘不休。

  「嗯……不要……」梁霜星眸半閉,嬌喘呢喃著。

  揉合著刺激與羞人的快感,令她不由自主地拱起身子。她握著他抵住花心的手,不知是要推開它或是要它用力些,因他的探索而顫抖輕吟著,已經忘了該反抗,婉轉的嬌啼隨著他放肆的入侵而有了羞人美妙的起伏。

  「你可以放膽喊出來,就算有人聽見,也不敢怎樣!」

  霍樊南不說還好,他一說,梁霜立即羞紅了臉,緊咬著唇,可是又有一股快感在她下腹聚集著,她只能輕顰著。

  望著她雪白嬌胴完全淪陷在自己的控制下,望著她香汗淋漓、微張著唇的誘人模樣,又聽著她淺淺的淫呼,霍樊南的手律動得更快了。

  「啊……」梁霜咬著唇,徒勞無功地想制止那羞人的呻吟。

  幸好他的薄唇已經堵住她的小嘴,霸道地享用著嫩香的唇舌。

  她的小手擱在他腰上,沉重的男性身軀壓著她溫存親熱,那片寬闊胸膛擠壓她軟甸甸的圓渾,大掌肆意地玩弄著香豔嬌胴,她被吻得昏昏沉沉,整個人都軟了……

  倏地,霍樊南抽出濕潤的手指,一把將她的底褲撕毀。

  梁霜頓感身下一片無止盡的空洞,杏眸迷濛地凝著他,不知發生何事。

  霍樊南的火瞳著迷地看著那雙勻稱的腿中那若隱若現泛著水光的粉色花縫,直至感受到他熱烈視線的集中處,梁霜才飛快地一手遮胸,一手蔽住身下的花唇,羞於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裸。

  霍樊南以絕對優勢的力量扳開她的手,讓她就像一顆隨風吹送的種子,落在他的掌心裡。

  她的身子是怒放的花朵,兩抹豔乳在冷空氣中顫抖……

  大掌撫滑過她的玉頰、頸胸、小蠻腰、勻稱的雙腿……每滑至一處,他磷磷如火的雙瞳便好似又被放上了一把火。

  那不斷緊縮著的淫窄花縫,令霍樊南下半身興起烈焰狂潮。他俯首用舌尖勾勒芳草萋萋的坡壁,再往蔭影裡的蕊心輕探取掬那氾濫如絲、旖旎芬芳的春潮。

  當他的舌尖每一回掃過她敏感的花唇,她忍不住輕顫著身子,而一聽到她的嬌呼,他便似受到鼓勵的戰士,讓舌尖舔弄得更深。如此來回多次之後,梁霜甜膩的呻吟愈加放浪而低啜。

  「不要了……」柔粉的嬌胴彎如水晶粉蝦,原本蔽護瑰乳的小手改而緩緩搓揉著它們,又拉扯著粉嫩的乳尖。

  就在梁霜感覺身下的快感愈來愈強烈,似要席捲所有東西時,霍樊南一個挺腰,將全部的自己用力地深深埋進她體內。

  他的硬杵在她的花蕊中滋長,隨著他不斷的深入、一次又一次地挺進和撤出,那股原本的歡愉變得更加巨大,無邪的心旋轉了起來。

  在飛越雲端的剎那,他們心竅狂熱,不擅長表白的他吻著她可愛的臉,說他愛她,對她此情不渝……

  一絲兩絲的風,很奇怪地,深宮內苑的風就是令人不舒服。

  那種不舒服,講白了就是一種如同金絲籠裡的不自由。

  千年來的禮法教條比地牢的鐵鏈更沉重,這就是霍樊南不喜歡進宮的原因,除了每日的早朝,他絕不來這個大囚籠。

  但今日皇帝詔見他,他不得不來。

  「愛卿,近來在忙何事?」八角琉璃殿內,皇帝隱在珠簾後。

  最近他的身體不太好,不喜歡讓人目睹他的龍顏。

  「下臣在忙皇上交代與金國議和的事。除了金銀珠寶,金王尚要千名宮女,和一名公主與媵王和親。」霍樊南從容地回道。

  朝廷中人都知道皇帝會這樣是玩太多女人的緣故,但最明了皇帝一夜召了幾位寵妾,甚至連那些寵妾名字都瞭若指掌的人是霍樊南,因那些寵妾都是他找來進貢給皇帝的。

  人有多逃避現實,看看現今的宋朝皇帝如何沉溺溫柔鄉就知道!

  「愛卿覺得哪位公主好?」皇帝的身子在龍椅上更沉了一些。

  只要北方的金人能讓他穩穩妥妥地做皇帝、不攻來就好,他們要宮女、要公主都是簡單的小事。

  「皇上的公主們個個深通文墨、精於女工、容貌出眾、志量過人,教人難以抉擇哪個才好!」霍樊南沉吟道。

  皇帝有些飄飄然,「愛卿過獎了。擇公主之事,我看就全權交給愛卿發落,公主出關前,再告訴我一聲便可。」他有那麼多女兒,犧牲一個不算什麼!

  「是。」霍樊南知道皇帝找他來,絕不是單純只為大金議和之事,所以靜待對方再開口。

  「還有一事,很令朕困擾。」

  「皇上何不說出,讓下臣替你解憂。」

  「皇后怪朕近來不寵幸她,欲找你身邊的人開刀。」

  「下臣愚鈍,可否請皇上再說得詳細些?」

  「你帶梁家後人浩浩蕩蕩在京城賞四月燈節一事,已在京師傳得沸沸揚揚。皇后對梁家刺繡慕名已久,早下令要梁霜進宮,你不將她交出,我左右為難。」

  「下臣可交出十個頂尖的繡女。」

  「她只要梁霜一個。」

  「皇上,下臣有言不知該不該說?」

  「你儘管說,這兒只有咱們兩個。」

  「皇后是衝著下臣而來!」

  「我可以沒有這個皇后,卻不能沒有你這個左右手。但不知如何杜絕悠悠之口。」前些天有幾位臣子聯合上奏洛陽王在朝中勢力太大,倘若他又為這名心腹而委屈了堂堂一國皇后,傳出去難免成為街語巷談的材料。

  「五月端午就快到,皇上喜看龍舟競渡,不如由下臣安排她們在那一天見面如何?一來可滿足皇后想見梁霜,二來梁姑娘又不必進宮。」霍樊南提議道。

  皇帝一聽,就知曉眼前這位臣子死也不打算把梁霜交給皇后。

  他心中取捨了一番,認為女人家比較好哄,但像霍樊南這般能替他安內攘外的臣子少之又少,於是便同意地允首。

  「就這麼辦吧!沒事了,愛卿可退下了。」

  「是。」霍樊南作揖地退了數步,「這幾日下臣還會再進貢三名北方女子給皇上,她們全都敬仰皇上的英姿風采。」

  「金國的?」皇帝龍心大悅,他還沒玩過金國女人。

  「沒錯。只是,下臣這般良苦用心,皇后又要怪罪了。」

  「哼,我愈看她愈討厭,她要是有自知之明,就該知道要閉緊嘴巴。不礙事,你為我所用,有我替你撐著,她不敢對你怎樣,就連那梁姑娘我也不許她動!」

  「謝主隆恩!」霍樊南直至步出內殿,唇畔都掛著亮眼的勝利笑容。

  他在宮門前大張著雙手向天微笑,連皇帝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皇后想和他斗,根本是自取其辱,自不量力到以卵擊石。

  皇后既不甘成為深宮怨婦,那他就讓她成為下堂婦!而且還必須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我現在過得很好,你為什麼還會出現?」

  梁霜到京城的觀音廟還願,戴著黑紗笠帽的人一直跟隨在她的身後,她一走出廟立即轉進小巷,再回頭看著眼前的黑衣人。

  「我來是請梁姑娘協助偷出洛陽王和金人勾結的證據。」黑衣人便是在那夜裡救了梁霜的人。

  「我為什麼要這樣做?」梁霜問。

  「朝廷中許多有志之士在為大宋人民的未來努力。」黑衣人道。

  「你們一個個文死諫、武死戰,口口聲聲為大宋的人民,滿嘴忠烈仁義,在我看來只是沽名釣譽。哪裡知道有昏君,才有猛諫死諫之臣和戰死的武士。」梁霜心中自有一番定見,不容易被人左右。「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

  「梁姑娘是我的恩人,但在大忠大義之下,只好抓你威脅洛陽王。得罪了!」黑衣人手才一伸出,巷裡兩造的屋簷上立即飛下十二個紅衣人。

  「留一條生路。」梁霜朝那十二個紅衣人囑咐完,轉身便走。

  從前她救人,是想替霍樊南積些陰德,她並不希望看到誰死……劍擊聲在她身後發出響亮的鏗鏘聲響。

  她知道這十二個人是洛陽王府的敢死侍衛隊,是霍樊南用心培養的菁英,每個人都是萬中選一的武功高強,好能夠保護他在最危急的時刻全身而退。

  但他們此時全不在洛陽王身邊……梁霜用袖角拭去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她終於知道她在霍樊南心中的地位!她的心悲喜交加,她的愛情為什麼老是摻雜無辜的人命,這是老天給她逆人倫的懲罰嗎?那些紅衣人會不會聽她的話不殺黑衣人,已超脫出她能掌控的範圍……

  花兒盛開在濛濛雨中,梁霜趴在欄上看池裡那五顏六色的嬌豔。

  霍樊南替她罩上披風,在她身旁坐了下來。

  「為什麼不用晚膳?」霍樊南食指滑過她姣美的側臉。

  「那個人死了嗎?」梁霜依然專注地看著池中的蓮荷。

  「你想他活?」霍樊南收回手。

  「我希望他能活著。」梁霜低眉垂首。

  「這些年來他跟你關係匪淺。」霍樊南沉道。

  梁霜轉過臉直視著霍樊南。「只是偶緣救了他幾回,他便回報我罷了。」

  「我不喜歡你和別人有太多的偶緣!」霍樊南端起桌旁的人參茶緩緩喝著。

  「能不能放他一馬?」梁霜語氣裡有絲哀求。

  「可惜他死了!」霍樊南冷道。嫉妒令他覺得那男人死上千百遍都不足以可惜。真正可惜的是,動手的人不是他。

  「為什麼不留一條生路給別人?你的仇人是梁家,不是天下每一個人!」梁霜一時激動,連咬了數聲。從前的霍樊南不是這樣的!他曾經見一隻小鳥受傷,替它療傷又放生。

  「你比我清楚我為何殺他。他不該喜歡我的女人,還鼓動她背叛我!」霍樊南緊抓著她,訝異她是那麼天真,看不出人性的醜陋面!

  自從他決定對梁家施以報復的那一天起,他就把心腸練硬了。

  只有她是唯一的例外!她卻誤以為他會為這個「例外」破例。

  「讓他死得不夠痛快,抱歉了。」霍樊南殘酷地道。

  「我……終於知道人們為什麼怕你了!」冷血!

  可笑的是她早就知道了,但她仍舊如此替他心痛疼惜。

  「我討厭我的女人被覬覦!」霍樊南將她抱至床上,粗魯地吻著。

  「就算他喜歡我,我沒接受,他也罪不至死。」梁霜眼神灰黯。他們之間一直在重蹈覆轍,永遠有不斷的無辜者送命。

  霍樊南緊掐住她的下顎,「別讓我誤以為你對他有感情,否則該死的還要算上他的家人。」他撕碎她的衣服,一舉卸掉藕花肚兜,粗魯地掐捏著一對玉色渾圓。

  「我真的想只為你而活,為你而幸福!你能不能不要變得那麼沒人性,視人命如蟻?」梁霜緊緊咬著唇。

  她希望他真真正正地快樂!

  但每當他決裂無情時,她體會到的只有他深深的悲傷。

  那股悲傷好似她就在他身邊,卻救贖不了他!

  是她來得太晚,讓他心中仇恨深種到拔除不掉?或是他們的愛受到詛咒,活該受這一切?

  「你後悔了?」霍樊南收手,抿緊著唇,甩頭大步往門口走去。「我本來就不打算要你,是你自己硬要送上來的!」

  「別走!是我不對,我不該惹你生氣!」梁霜含淚和衣坐起。如果他肯回頭,一定能看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

  但他沒回頭,她的心也愈往下沉。

  「你別等我,今晚我會在怡紅院過夜。」霍樊南腳步停了一下,繼而甩開那股惆悵離去。

  對他來說,怡紅院裡的女人沒有他最想要的,卻能令他逃避壓力的來源——這個他最愛的女人。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48 AM

第六章

    房裡黑暗一片,唯一的亮,是小軒窗旁桌上那小小的燭光。

    生活安定,環境習慣之後,每到夜晚無人干擾之時,梁霜便會心靈手巧地用創新的針法,細膩、傳神地在架再現她記憶中的一切,那場繁華蓋世的美麗雪、他們一同看過的飛鳥和魚......

    她知霍樊南不將她送進宮,勢必會引得皇后的不悅,所以打算親自繡一件絕美的珍品給皇后,好讓霍樊南避禍。二來,她有繡活可做,也可安定心神,不再胡思亂想些霍樊南的情史。

    當今晚和霍樊南爭吵,流盡淚水之後,她又坐在繡架前,這件鳳披就快鄉好了,卻不知她和霍樊南能不能撐到那時候。

    她欲靜心,但未必有靜心之事,她的房門倏地被推開。

    「想不到你梁霜也有這一天!」進來的沈月嬋咬著牙恨道。

    自從梁霜來洛陽王府之後,霍樊南的整顆心就在她身上,他先前趕走了善如織,就是為了梁霜,大家都知道這一號人物,她們這些寵妾全如履薄冰,就怕說錯了一句話,會遭到像善如織的下場!

    今晚丫鬟告訴她,說王爺備馬車到怡紅院去了,她便立即趕來要持看好戲,想酸失寵的梁霜幾句。

    但結果卻教人有些失望,梁霜僅望了沈月嬋一眼,拉著又低首繼續刺著繡。

    「你真是下賤的女人!王爺既然不要你了,你為什麼還不走?」沈月嬋歹毒地說著。她只是做推測,並不知道霍樊南心中的決定。

    「王爺不要我了?」梁霜喃喃自語地抬首,這時她又回復當日在地牢裡三魂丟了七魄的模樣。

    她身上的毒性本就未解,加上為情所困,不只會嘔血,還時常頭痛如麻,沈月嬋這一番話無異是在她的不安上淋上了催發的毒汁。

    「他為什麼不要我了?」梁霜蜭著黑白分明的美目,忽然絞起眉心凝著沈月嬋,「你又是誰?」

    「我是王爺的新歡!他要娶我,我以後就是王妃,所以他不能要你了......不,是討厭你了。」

    沈月嬋說中梁霜心中最害怕的事,她非常怕霍樊南有天會厭倦他們這段背德的關係!但她還放不了手,她好難過;這最好也最壞的現在,沒有他,她會活不下去......

    「他本來就不會娶我!他不能娶我!」梁霜淒然地笑著,是她活該!姐弟怎能成親?

    她也不是沒想過有一天霍樊南會娶別的女人,可是,親耳聽到竟然這樣教人受不了!

    「你在說什麼?我不管他能不能娶你,你現在就離開王府。難不成你要留下來過只聞新人笑的日子?」沈月嬋仰起高傲的頭,覺得那笑刺眼,欲上前將梁霜拉下床。

    梁霜緊摀住胸口噁了噁,她直視著沈月嬋,忽然大叫了起來。「妹妹,你不要過來!不是我害死你們......不,是我沒有錯,和樊南沒關係,你們不要去找他!」

    「少裝瘋賣傻!你以為這樣我就不會攆你出去嗎?你快滾!」沈月嬋雖然覺得梁越權神情有些怪異,但心思一轉,又覺得這是趕走她的大好機會。

    在沈月嬋伸出手要抓住梁霜的剎那,梁霜尖叫著:「啊!妹妹不要來找我,不要來找我......」

    她捂著耳奔出屋外,洌洌大雨就像往年她在京橋上等待樊南的情形,不同的是往年他都沒出現,此時他卻抱著猛顫著身的她。

    身在怡紅院,但心思全繞在梁霜身上的霍樊南,喝了一席酒之後便決定不再留在那裡。剛進王府院子,未料卻看見梁霜倉皇地奔出。

    「樊南?」梁霜呆呆地抬起頭。

    「是我!你要去哪裡?」他抬頭,適巧看見梁霜身後,正從他屋子裡走出來的沈月嬋。他馬上明瞭這是怎麼一回事。

    梁霜身中劇毒,再加上心疾纏身多年,雖服下了三種奇草,但最主要的纏心籐他至今仍未弄到手,她稍一受刺激,心智便很容易渙散。

    尤其是有關他的事,最易令她傷神,所以他早已下令不准下些姬妾們來打擾她,沒想到還有人敢以身試法。

    「王......王爺。」沈月嬋見霍樊南突然出現,眼中厲芒乍現,立即意識到不妙,連連求饒。「月嬋不是故意的,請饒了月嬋......」

    「王爺,屬下來遲。」尹思樂接到主廂葉園這邊出了事的消息,立即趕來,沒想到還是慢了一步。

    「把她帶下,明日我再同她『好好敘敘』!」霍樊南抱起梁霜步上台階,除了梁霜,目前他的眼睛裡不想再放下任何人。

    一室熱氣,白煙繚繞,梁霜舒適地淘浸在花浴中。

    她閉著眼,把頭靠在池緣,方纔的激動與狂亂已不復見。

    浴房外有人演奏著樂器,仙樂飄飄。

    「舒服嗎?」霍樊南斜臥在池岸上,他的手掬起熱水,讓它輕輕流淌在梁霜雪白的左肩頭。

    「你打算從此不和我說話?」見梁霜沒有回應,霍樊南自言自語,又掬起水輕輕淌在她的右肩。「我說過每夜都會陪你的,這次是我不對,你原諒我!」

    霍樊南的手觸撫上梁霜兩肩,輕輕推拿按摩著。

    「我對你是關雲長賣豆腐,人硬心不硬。」他道。

    「人們都說世上沒有過不了的河,我希望和你是這樣。」他又說。

    「好不容易才走到這兒,難道你要放棄我?」他苦笑了聲。

    「我以為就算世人全都說我該死,只有你會挺身而出來說我不該死!」

    梁霜慢慢睜開眼睛,握住了他在她肩上的手。「回頭吧!」

    經過霍樊南的安撫,她神智已回復了清楚。不開口說話,只是心中百種情緒;況且,她說的話,他並不愛聽。

    她已瞭解,縱使他有很多女人,但他真正愛的只有她一個,她會吃味兒,但她擔心的是比這更重要的事。

    「怎麼回頭?」霍樊南鏗鏘地道。他知梁霜指的是不要再和金人『交往甚切』。「我回頭,從前那些被我踩著肩膀往上爬的人會反過來咬死我!哼,我是一匹狼,他們難道就不是豹?這是鐵的規則,勝者為王,敗者為寇。」

    為官為年,霍樊南深知官場險惡,對人仁慈,可能就一失足成千古恨。

    「別人不懂你的心思,我懂,你瞭解現在的限制,與大金締造和平,不過是想讓宋朝的老百姓逃過烽火,有幾年喘息機會。」梁霜清柔著一雙瞳子。

    在她爹活著時,經常聽他分析世局說「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長期耳濡目染下來,她也曉得大義。

    別人認為霍樊南心如鐵石,勾結外人;但她覺得他是為國為家有望,是民來陪葬。

    一將功成萬骨枯,大家光想著復興的霸業,卻沒想到小老百姓在戰火中斷手斷腳的,妻離子散的怎麼過活,就算打了勝仗,也是勝利者的悲哀。

    「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霍樊南心一暖,展眉笑道:「不談這了,我問你,大理國可有你的親人?」

    「你想做什麼?」梁霜怕霍樊南會對妙筧不利。

    「淑妃被關進大理的地牢。」霍樊南扳過梁霜的臉,手指撫著她清麗的臉頰,喃喃地道。

    「你怎麼曉得?」梁霜感到訝異,自此和見識到霍樊南的神通廣大。他既曉得淑妃的名字,就該知道淑妃和梁家的關係。

    「大理皇帝捎給我的消息。你說,他為什麼要讓我知道這事?」

    「我不曉得。」梁霜深思搖頭。

    「我聞到事情不單純的味兒!」霍樊南褪去袍子,赤身地走入浴池中。

    梁霜飛紅雙頰,別開臉。「你多心了。」突地,她輕呼了一聲,霍樊南出其不意地抱住她。

    對於兩個人袒裎以對,她仍有著羞意,像未破苞的姑娘般。

    「你要我派人去救她嗎?」霍樊南將梁霜的一雙玉腿撩至他的腰上。

    「如果可以,請你救出淑妃。」梁霜請求道,她可以感覺到兩人之間飛快上漲的慾望。

    「那你就要給我一些甜頭吃。」霍樊南道。浴池裡的水沒及他腰部再上來一些。因些梁霜那一對玉波挺乳顯得若隱若現。

    「嗯......」梁霜突然喘了一聲,渾身一陣輕顫。

    「不舒服嗎?」霍樊南雙目灼灼,似要噴出火來地盯著緋紅著臉頰的她。

    「不是,是你的手......」梁霜抿著唇,狀似痛苦又似快樂,她的頭不自覺地往後一仰,嘴唇不住地嚶嚀。

    「怎麼了?」霍樊南明知故問著,一手輕撫著梁霜的嬌臀,撐住她的重量,另一手的手指早已在水中探入花徑,極盡煽火之能事,點燃著情慾的烽煙。他不住逗弄著抖顫的花蕊,任指尖在花縫裡悠遊。

    「唔!」梁霜的手指搭著他的闊肩,一頭秀髮濡濕地披散在身後,難耐地嬌吟。

    霍樊南的舌尖放肆地在她的蓓蕾上來回徘徊逗弄,聽見她接連嬌喘之後,用牙咬住她緊繃的艷紅乳尖,令它像一雙玉蛾般欲飛去。

    「樊南。」在他嫻熟的挑逗下,下半身的花徑開始沁出蜜汁,她身子酥軟,只能微啟著紅唇不住地嚶嚀著,「南......」

    霍樊南將兩丸玉乳掬出水面,逗弄著早已挺立的乳尖,輪流用舌尖舔吻吸吮著它們。

    梁霜嬌喘著,失去了他的撐托,為了平衡住自己的嬌軀,她一手撐在後面的岸上,一手勾著他的頭。

    外面的仙樂飄飄不知何時止住,王府裡養著的樂妓們,聽見們們在裡頭的旖吟,竟也伴著呻吟了起來,而且一聲大過一聲。

    「南,外面她們......」梁霜羞於啟齒。

    「自從你來之後,我沒有臨幸她們,她們的小穴兒想男人了!」霍樊南的唇來至她香頸,因她的美麗下腹整個灼熱了起來。「想不想看她們怎麼撫慰自己?」

    梁霜心底有著好奇,就在她遲疑的那一晌,霍樊南已下令她們全體進來,並且准她們在紗帳外隨意地做什麼就做什麼。

    「待會兒你就可以見識到她們的騷蕩。」霍樊南咬了咬梁霜的下唇。

    梁霜紅了臉,看著她們,不竟霍樊南卻在此時沉下身子,一把握住她的腰,下半身用力往上一頂!

    堅挺火熱深入地刺進花縫之中,並且與她接合得的那麼緊密。

    梁霜眼眸整個瞪大了,不敢相信他竟在旁邊有人的情況下佔有她,可是嬌媚無比的吟哦又無法克制地溢出紅唇。

    他身下的那根真的太碩大了,她全身仿若被雷電擊中。

    霍樊南感到花徑的緊窒,忍不住想在她體內急奔,他抱著她的雪臀,將自己的堅挺整個抽出,又往內一送......隨著抽出、再送入、池中的水出激情地蕩起了波瀾。

    梁霜聽到自己又媚又甜的呻吟不絕於耳,無助地把頭埋在他的頸處,如絲緞一樣光滑的肌膚上晶瑩水珠激顫。

    透過他背後若隱若現的紗帳,她瞧見那群姑娘紛紛主動卸去衣衫,香艷刺激的畫面大膽上演著......

    她們用雙手撫摸自己的身體,或撫著雙乳,或大張著雙腿,將手指往下探進艷穴......

    霍樊南在她的體內動刺著,以以極快的速度撤出又挺腰一進,總是頂得她搖搖欲墜,隨著他們的狂歡搖動起了陣陣的水波,歡愉有多大,水波就揚得有多高。

    每一上都深入花心的撞擊,令梁霜高聲吟哦著,然後任由那股無法言語的驚天快感將她帶至天際。

    紗帳外的樂妓們也隨著梁霜呻吟,甚至比她更加淫浪,彷彿真有男人正在佔有著她們。

    梁霜感到這場歡愉的邪惡,又不得不承認那些女人的浪吟奇異地增加刺激的快感。

    她正在被狠狠地充實,佔有,然而她得到的,那些女人並沒有......

    但她們卻淫叫得比她更大聲,得不到滿足的她們,開始吻起並且觸摸彼此的身子......

    梁霜感到一種驕傲,因為她擁有霍樊南,霍樊南也渴望著她。

    當他勇猛的身軀在她體內奔馳時,她留下深深的牙印子在他的肩上。

    「我永遠都要不夠你!」霍樊南的大掌輕撫著她玫瑰般的嬌軀。

    他將她抱出池子,讓她背對著他跪趴在一張紅色的貴妃椅上,分開她白皙雙腿。

    貴妃椅的前方立著一面人高般的銅鏡,她看見銅鏡中的自己如同小白馬般,雪臀高高翹起,長髮被霍樊南撩至臉頰另一側,渾圓的雪白雙乳被他的大掌整個握住搓揉著,他正吻著她的背,腰和雪臀,讓她腿際沁著水珠和蜜汁......

    蜜蕊幽苞不自禁驀地一緊,望著鏡中被他肆意把玩的身子,她心中升起再度被他佔有的渴望......

    霍樊南輕輕掏弄著她身下溢著淫味的花瓣,一手在她微微嬌吟著的櫻桃小嘴旁徘徊......

    「唔......」梁霜沿著他的指側吻著,又將他整根手指放入嘴中吸吮著,他強而有力的手指在她身下不斷撩撥著敏感又濕潤的花珠,以一種強悍的態度,抽出再沒入......

    梁霜再也忍不住地閉上雙眸,無助地吟哦著。

    她感到那濕潤的花珠,因他的連番逗弄激吟不止。

    那絲絨般的花壁的激烈收縮,讓霍樊南雙眼隱含著濃濃的欲,一手握緊著自己的堅挺,快速上下套弄,幻想自己的火熱堅挺正在侵入她嬌 美淫媚的花縫......

    「樊南,不要再折磨我了!」梁霜不停浪啼著,紅唇半啟半閉,那不能被完全滿足的欲徑,既快樂又虛空,如同滿漲的潮汐。

    聽著她嬌媚的呻吟,看著她誘人的神情,霍樊南再也克制不住身下的慾望,「想要我嗎?」

    梁越權望著銅鏡裡英俊的他,輕咬著唇頷首。

    他們沒聽見簾帳外那些樂妓們齊喊著想要,眼中只有彼此。

    這令人迷亂昏眩呻吟的江海湧動,填滿美麗而又心慌的欲流,令彼此的神智幾乎整個被抽離,超載的慾望,在妍麗如盛夏的牡丹深處,把一切的美好乍放如雪,激射成光化燦爛的白。

    呼吸,不再只是單純的呼吸,而是最原始的悸動,覆蓋著戀人的肢體和愛的滿足,曾經被棄置的命運、被棄置的心,都在月圓的今晚,補足生命中所有的殘缺。

    劃龍舟,是戰國七雄秦齊楚燕韓趙魏時代便有的竟渡,一則娛神,一則樂人,是祭儀中半宗教性,半娛樂性的節目。

    皇帝的避暑山莊內,八艘龍舟正舉行著竟渡的比賽。急鼓聲中雕刻成龍形的獨木舟,奮力竟速著往前,就希望能得頭籌獲得皇帝的賞賜。

    河岸上宴亭內,皇帝和皇后兩人分別而坐。

    皇帝見一艘超越過另一艘龍舟,便鼓掌叫好,皇后則滿嘴噙笑著。往年皇上帶來避暑山莊的都是新進宮的受寵妃子,今年皇上沒有帶別人,就帶她所以她從聽見消息的那一刻起,就一連開心了數日。

    「稟皇上,洛陽王來了。」待臣前來奉告。

    「宣!」皇帝道。

    霍樊南和梁霜一起來到聖駕前時,河面上正是最刺激的拔旗,由將軍府的人得勝。

    「洛陽王你來得正好,你的人連續三年輸給將軍府啊!」皇帝笑道。

    誰輸誰贏對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有了一場好賽。

    「軒轅將軍頂天立地,功在家國,樊南不敢和他比。」霍樊南朝身旁的梁霜看了一眼,兩人同時施禮,「皇上萬歲,娘娘千歲。」

    「免禮。依我看洛陽王府是存謙讓之心。」皇帝道。

    霍樊南和梁霜依言雙雙站起,皇后這時說:「皇上,假比賽是欺君之罪呀!你這麼一說,不是往洛陽王的頭頂上扣了一頂大帽子?」皇后自見了洛陽王來,便皮笑肉不笑的。

    她從來就不喜歡這個在朝中勢力傾天的小子,況且他還進貢許多美艷的女子給皇上。

    「哈哈,朕一時口快,說急,說錯!朕的愛卿洛陽王怎麼可能會犯欺君之罪?」皇帝暢快地笑畢,接著便賜坐霍梁二人。

    「這姑娘是......」皇后問。

    「奴婢梁霜見過娘娘。」梁霜見皇后對她好奇,立即走到皇后跟前,再施一次禮。

    皇后一聽梁霜說出名字,十分親熱地拉著她的手,端詳她的臉,笑道:「都說你是天上的織女,果然不假。一雙巧手十指纖纖,模樣長得也怪招人疼!」

    「承蒙娘娘過獎,折煞奴婢了。」梁家族裡雖無人做過官,但因梁織的盛名,自幼在簾後見識過不少高官,也練就見了這般人上人而從容不迫的鎮定功夫。

    「好俊的氣質!怎麼不讓我早些遇見你,好將你收在身旁。」皇后雖然是對著梁霜說,其話裡的譏諷是暗責霍樊南沒將梁霜獻上給她。

    試想也不了宮的皇后,如何可能在市井街巷中去「遇見」梁霜?所以這話擺明著是衝著霍樊南而來。

    皇帝和霍樊南笑而裝聽不懂。

    梁霜聞言即道:「承蒙皇后娘娘垂愛,奴婢不才,特地織了一件春堂富貴的牡丹鳳披要獻給娘娘。」話才落,便有人奉上鋪著紅錦的端木盤。

    上面擺著折得佳美的金色鳳披。

    皇后取來一抖一看,立即被那五彩迷人,栩栩如生的牡丹吸引得目不轉睛,連忙也讓皇帝欣賞著。「皇上,您看這繡活宮中竟無一人比得上!」

    「的確是人間少有的極品。」皇帝撫著龍鬚點頭稱道。

    「好個梁霜,不愧是梁氏,你想要什麼儘管開口,咱家賞你。」皇后鳳顏大悅。

    梁霜聞言,非但不喜反而臉色凝重,她跪道:「娘娘要多少這樣好看的繡衣,梁霜都會盡心盡力完成給您,民女只有一個請求,讓梁霜伴在洛陽王身邊,還望娘娘成全。」

    「只怕咱家有一千個心要你,皇帝也未必准。唉,算了吧!你就好好待在洛陽王身邊,他要是敢待你不好,儘管進宮,有我給你撐腰著。」皇后早體會到洛陽王在皇上心中不可動搖的事實,只是一口氣嚥不下。

    如今梁霜做台階讓她下,又給她十足的面子,她遂首度鬆口。

    「多謝娘娘聖恩厚德,梁霜感激不盡。」梁霜叩頭感恩。

    她的身後,霍樊南默默地凝著她,他沒想到梁霜心如發細地出了這漂亮的一招,收服得皇后服服貼貼。

    這一顆棋她下得一舉三得,不只討帝后歡心,令自己不必進宮,也替他省下動用後宮勢力剷除皇后的不必要麻煩。

    梁霜退回霍樊南身側,兩人極有默契地相視微笑,不覺地牽起手。

    帝后見他們感情好,也憶及昔日彼此甚愛憐惜的時光,也學著霍梁二人牽著手,宣昭擺駕回宮。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49 AM

第七章
  
  凡做過的事不會沒有痕跡,它只是隱藏住伺機而動。
  
  初夏的午後,霍樊南上早朝未歸,梁霜坐在書房中瀏覽群經。
  
  平日此時打掃書房外院落的幾名丫頭都會傳來俏皮說話聲,但今日非但沒有,反而安靜得詭異。
  
  梁霜放下手中的冊子,才打算去外面看看,正巧尹思樂端盤送藥來。
  
  「姑娘,這是今日的藥。」尹思樂恭敬地奉上藥。霍樊南要他親自煎藥,可見對梁霜呵護重視的心意。
  
  「尹總管,這藥還要吃多久?」梁霜吹了吹氣喝畢它,再將碗放至茶盤上。
  
  「再吃一月便行。」尹思樂道。一個月之後,大理國若堅持不肯將藥賣給洛陽王府,而洛陽王府派去偷藥的高手也不能得紅,神仙也難救梁霜。
  
  「我覺得近來精神好很多,這都多虧了尹總管的辛勞,謝謝你。」梁霜知道這幾個月來尹思樂親力親為她煎藥。
  
  「姑娘不必謝我,姑娘活著,大宋就有希望。」
  
  梁霜聞言,原本又要沉浸在書香裡的視線又拉回尹總管臉上。平常這總管見她將湯藥喝得乾乾淨淨,便收下碗退下……今日多說了這一唏,和外面此刻的安靜可能大有關連。
  
  「尹總管有話請直說。」
  
  「王爺要陷害軒轅將軍為漢奸。姑娘,你知道將軍立下不少汗馬功勞,這都不是為他個人,而是為大宋的百姓;若王爺計謀成功,不曉得又有多少生靈塗炭!」
  
  「樊南為什麼要這麼做?」梁霜問道。
  
  「將軍早就想找除王爺在朝中的勢力,這次被調回京師,更積極佈局。王爺也早看將軍不順眼,外傳……」尹思樂頓時收口。
  
  梁霜微微苦笑,「你都說到這裡,這有什麼話不便出口?」
  
  「外界盛傳王爺是覬覦將軍未婚妻溫香香的美色,但思樂見王爺對姑娘盡心盡力,想為另有原因。」尹思樊從容不迫地道。
  
  「你認為還有什麼原因?」梁霜眉心也不皺一下。
  
  「溫香香的爹曾經救過大理國王一命,大理國王曾歡度只要溫家的人提出一個要求,不管是任何事,大理國王都會照辦,思樂想王爺欲藉溫香香換取纏心籐。」
  
  「纏心籐?」
  
  「姑娘需要它才能完全化解身上的劇毒。」
  
  「你不怕我告訴樊南你說的這些話?」
  
  「思樂對王爺一片赤膽忠心,只是不希望讓忠臣義士淪為階下辦這種親痛仇快的事發生。」
  
  「你希望我怎麼做?」梁霜面不改色。
  
  「思樂讓人引沈月嬋到書房偷王爺謀反的證據給正在三王城的軒轅將軍。」尹思樂朝梁霜跪下堂堂男子漢之軀。
  
  「那樊南不是死定了?」梁霜冷笑著起身。「況且我不相信樊南會真的聯合外人欺負自己的百姓。」
  
  「王爺想用不流血的方式改朝換代,姑娘,皇帝頗忌憚王爺,就算謀反信到了皇帝手上,皇上也不致貿然行事。如果姑娘能成全此事,實是兩全其美;將軍無事,王爺也能安好。」
  
  「你下去吧!我能拿自己的命,就是不會拿樊南的命冒險。」
  
  「姑娘聽不進任何話,但聽思樂一句,王爺有一道免死金牌,這金牌可救他一命。請你相信我,就算謀反信最後落到將軍手上,王爺都能全身而退。」
  
  「別說了。」梁霜雙手抓著裙擺,背轉過身。
  
  霍樊南不會這麼傻的,以為自己的計劃真能成功……他也不會這麼有野心的,如果不是為了報仇,他根本不屑權力……
  
  「姑娘,王爺或許不屑權力,但他為了救你,會不擇手段做出任何事,包括自立為王,逼大理國王獻出纏心籐!這是下下策,但他沒時間了,姑娘目前所服的藥效嗡再撐一個月,所以王爺近來加快腳步做這些事。」尹思樂將事情滴水不漏、一五一十告訴梁霜。
  
  「這些話是他告訴你的?」梁霜渾身一震,雙手勉力撐著桌。
  
  「王爺對姑娘的用心,只要稍微聰慧的人都想得到!姑娘試想,倘若事情依王爺意思而走,將軍又豈會坐視不管?」
  
  「不要再說了……」梁霜咬著唇、捂著耳。
  
  但尹思樂的字字句句仍鏗鏘有力地傳進她耳裡。「到時候兩虎相爭必有一傷,便是金朝大舉南攻的時機。姑娘,你真要看天滅大宋?」
  
  「出去吧!這件事我會仔細想一想。」梁霜頹然無力地坐下。
  
  如果她依尹思樂所言去做,不管出發點為何,就是背叛霍樊南,這是她最不願意的事,到最後整局的關鍵,居然要由她來揭幕?只因她必須在些時退出書房,好讓沈月嬋將謀反信「偷」到手!
  
  如果她今天不來書房就好了!就不會演變成阻礙這個局發展的絆腳石。
  
  現在她這個絆腳石到底該怎麼做……
  
  讓霍樊南扮演千古罪人?還是犧牲好不容易他對她建立起的信任?
  
  好多時候,霍樊南並不想那麼聰明。
  
  因為人一旦聰明了,煩惱便跟著而來;更何況得事先知道別人會背叛他。
  
  他並不想去考驗人性,只是人性脆弱得禁不起考驗。
  
  他沒有資格去責備梁霜為什麼不堅守最後一步而背叛他,他曾說過他會陪她年年看雪,卻棄她獨自生活多年,還奪走她家人的命,但她依然不悔地等他。
  
  但他是個人,且是個愛恨強烈的人。
  
  霍樊南在茶樓望著底下的沈月嬋逃命般地出了京城,黑眸瞇起,銳利的視線似箭迸射而出。
  
  原來這就是被背叛的滋味!他以為他永遠都不會知道的。
  
  而且他以為自己所做的事皆是正義的事,推翻積弱衰微的宋朝,創造另一個輝煌盛世……
  
  放屁!什麼正義?他心底真正想法是——他根本不在乎正義。
  
  他只在乎梁霜能在這世上活多久,他能看著他愛的女人多久。
  
  權力是用來保護他的女人,但當他的女人站在和他對抗的位置,他該微笑坦然接受嗎?就像她曾經那麼瀟灑,無所牽掛笑著說自己快要死了……
  
  霍樊南倏地握緊著手中的酒杯,既爽快又陰狠地喝下一杯又一杯的酒。
  
  這就是他的報應?過於牽掛一個女人?所以他最忠心的手和他最愛的女人才能聯手背叛他?
  
  樂女在他身後用琵琶演奏一遍又一遍的「霜呀飛」,曲調哀婉。
  
  「呀、樊、南;一葉扁舟,快意人生。」好多年前,梁府裡一個尚不知悲歡離愁的女子,對著一個尚不知仇恨的男子,天真嬌嬌地說著他們想過的生活。
  
  現在那對男女到了哪裡?
  
  到了哪裡……白玉般的酒杯霎時被霍樊南捏碎!
  
  樂女和服侍酌酒的店小二,見洛陽王霍樊南臉色陰惻惻地忽青忽白,早就嚇得渾身發抖,這時又聽見杯破的破裂聲,隨即連滾帶爬地離開空蕩蕩、專為這洛陽王空出的酒樓,能逃得愈遠愈好,反正王爺的眼中本來就沒有他們。
  
  「霜姑娘、霜姑娘……」長命一聽見王爺回府的傳令,便一路由大廳跑向主園,也就是洛陽王起居之地。
  
  「長命,王爺是不是回來了?」梁霜聽聞長命的呼喊,便馬上打開房門,盼望她捎來霍樊南平白無故消失三天之後終於出現的消息。
  
  「姑娘,」長命奔到梁霜面前,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王府裡沒事幹嘛這麼大。「王爺回來了!」
  
  「他在哪兒?我要去找他。」梁霜急問。
  
  「姑娘不要去……」長命拉住急切地要往前廳去的梁霜,「聽說尹總管被撤職!換上了新總管帶著一大批人往這兒來,聽說是王爺下的命令,要姑娘搬到隔壁的瀧園,由新總管前來監督處理。」
  
  「怎……會這樣?」梁霜雖這麼問,但心底已知七、八成。
  
  霍樊南一定知道了尹思樂和她聯手讓沈月嬋偷出他謀反的證據前去投靠軒轅將軍,所以才如此大動作。
  
  「我和王爺之間有些誤會,我去解釋就沒事了。」梁霜強自換上笑臉。
  
  儘管如此,但她心底卻曉得恐怕沒這麼容易,不只不容易,也許這一回霍樊南又退回去那裝滿著仇恨、無比陰沉又無比堅固的心殼裡。
  
  「姑娘,還有一件事長命沒說……」
  
  「到底什麼事?」急死人了!
  
  「王爺帶京城名妓風桃芸回府,聽說要收她做妾。」
  
  梁霜被這話震退了數步,她搖頭頭滿臉不敢置信。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她和霍樊南之間便很有默契,她不去提他妾姬成群的事,而他也每夜留她過宿,甚至把她當成掌上寶。她以為終有一天他會把她們撤掉的!
  
  多諷刺!這一天不但沒有到來,反而是她被趕出葉園。
  
  「他不會這麼做的……」梁霜搖頭著頭,可是,以前她深信他不會做的事情,他全做了!不只做了,還做得乾淨俐落。
  
  「姑娘,你和尹總管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王爺氣惱了?」連長命都不得不這麼問,因為王爺這回可是判若兩人,拿梁尹兩人開鍘呀!
  
  「我……」梁霜語帶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她知道自己沒有做錯,曉得聽從尹思樂的話的後果。她不是要拿這件事考驗他們兩個人的感情,也不是要拿這事證明什麼,只是她真的不能讓霍樊南因為她而成為萬世罪人。
  
  他有為她傾朝覆城的決心,她也有為他捍衛千秋名譽的果斷,她不能讓他日後的碑上被吐滿口水……
  
  不管是葉樊南、或是霍樊南……都不能!
  
  「姑娘,新總管他們人來了。」長命扯著梁霜的衣袖,將梁霜的神思拉回。
  
  「所有的人,把裡面所有的東西般至瀧園,王爺的東西也是,他說用不到了。小心搬著,不准把梁姑娘的東西弄壞了,也不准傷到梁姑娘一根寒毛!」新上任的總管是王府內的副總管李言,從前就和尹思樂不合,這回一上任總管之職,就能幹這等大事,他頗有受重任的感覺。
  
  「姑娘,你看他們……」見一件一件大宗的東西被搬出,長命急得眼淚掉下來。
  
  怎麼會這樣,王爺和梁姑娘不是感情很好?她還巴望著做王妃的貼身女婢,多領薪餉寄回老家呢!
  
  「就讓他們搬吧!」梁霜眼神哀傷欲死,她扳開長命緊抓著她的手。
  
  如果她還硬佔在這裡不肯離開,到時候會有比這更難堪的事。
  
  愛一個人,她早已領教心痛的滋味,支不知心痛有這樣多樣貌,她每見霍樊南一回,就更愛上他一回,心痛也一次比一次更痛。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這個她曾和霍樊南共度許多恩愛夜的葉園,筆直地由側門離開王府。
  
  她不是王府的什麼人,沒有非要住在瀧園的理由,但也無法再回去從前住的地方。經歷過這一遭,她沒有辦法再回去面對沒有霍樊南的日子;但她相信天大地大,一定會有她的容身之處。
  
  天無絕人之路!她總是在最低潮的時候,這麼告訴自己。
  
  耳旁是風桃芸咯咯的笑聲,霍樊南一甩頭,他剛才得知梁霜已離開王府。
  
  這樣也好,他們兩人暫時不要見面。免得她心愁、他意亂。至於她的安全,有他那些死士在暗處保護著應該不用多慮。
  
  他現在該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如何取得纏心籐。
  
  大理國王那方面來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只好挾持王子,就不信那老頭會眼睜睜看兒子死而不把纏心籐交出來。
  
  「王爺,這鞦韆做得真好。」風桃芸由下女替她將鞦韆蕩高,一件水藍綢長裙也隨著明艷地飄蕩。
  
  霍樊南將心思拉回,坐在園中貴妃椅上的他,這才注意到風桃芸的身影,英俊的眉峰微聳。
  
  「不許你坐那鞦韆,下來!」他突地發怒地道,腦中閃掠過的畫面是梁霜坐在那兒朝他巧笑倩兮的模樣。
  
  幫忙風桃芸擺盪鞦韆的下女們,不曉得為什麼新妾才一天進門,王爺就發怒。她們扶著笑臉瞬間垮掉的風桃芸趕快離開花團錦簇的鞦韆。
  
  「王爺,妾身知錯,請息怒。」風桃芸飛快來到霍樊南身邊,福了福身。
  
  「以後不許任何人坐那鞦韆!」霍樊南的語氣比冰柱更冷,卻悠閒地往後一靠「都退下!」
  
  下女們都撤去了,風桃芸仍留在原地。
  
  「你也退下。」霍樊南看都沒看她,逕自道。
  
  「妾身能不能留下陪王爺?」風桃芸雖冰雪聰明,卻仍難逃情字這一關。
  
  她嬌美五官此時溢滿委屈,雙手扭怩地搓著衣角,在霍樊南面前,尚有京城名妓的艷麗風采,卻少了一派的從容。
  
  「桃芸,你幾時聽不懂話了?」霍樊南勾唇一笑,笑意中漾著不可親近,冷戾的雙眼已不再那麼凶狠了。
  
  「是,妾身馬上退下。」風桃芸含淚離去。
  
  霍樊南收眸,以前他怎會不覺得風桃芸是一個令人心煩的女子?
  
  他又想起了梁霜,她從來不會這樣!在他沒武器、沒動作之前,梁霜總是聰慧體貼地知道他心中所要。她不會聽懂了他的話,又再問一遍,惹得人質疑她的腦袋。
  
  他想起了她每日該喝的藥。
  
  這不成問題,她現在離開了王府,但只要是他的人派送去,雖然她有點小脾氣,但也會因為愛他而乖乖地喝下。
  
  「王爺,這裡有封大理國來的書信。」李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園中。
  
  「快拿給我看!」霍樊南心思大動,莫非是大理國王接受他的條件願意割愛纏心籐?他拆信,才知這是一封血書。
  
  霍樊南將信上內容看過一遍之後,簡直可以用震驚形容。
  
  信上說明纏心籐在大理皇宮的藏處、大理國王所犯的罪行,心腹葉樊南和染霜根本不是兄妹關係;原來梁霜是李一淑之女,從小托予一涵寄養等等……
  
  信袋裡有李一淑的信物——一支秀麗的森髮簪。
  
  霍樊南死也不會忘記這東西,他在梁府時見過它,那是當時他陪隨著梁霜去市集挑給淑姨的禮物。
  
  難怪他從前就覺得梁霜長得不像李一涵,反而比較像很疼愛她的李一淑,原來梁霜是李一淑的女兒……
  
  「王爺?」李言看見霍樊南臉上青筋猛抽,雖不知信中內容,但也曉得肯定是天大的事。
  
  「把尹思樂找來。」霍樊南的心跳得像是要從喉嚨跳出來。
  
  他和梁霜不是姐弟!他樂極得想向天下宣佈,可是,他也後悔慟極得想殺了自己。他真正的仇人不是梁家,他想起梁老爺和梁夫人待他的好……
  
  霍樊南將頭甩了甩,不容許自己沉浸懊喪之中。
  
  那真正的罪人——大理國的國王,他必千百倍還之。
  
  沒有人知道尹思樂除了曾經是洛陽王府的總管,還是一個用毒的高手,曾替他除掉許多不必要的政敵,如今,他要派尹思樂去大理國……
  
  那國王不能一死百了,他要對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當然,最重要的纏心籐,他誓在必得!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52 A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7 04:01 AM 編輯

第八章

    姚布莊設在京城的分鋪,比在揚州的總鋪大上幾倍,莊內顧客之多,絡繹不絕地僅次於京師的二大妓院明月樓和怡紅院。

    一踏進偌大的鋪子,可見各式垂立著錦緞玉綢。聽說最貴的緞子,得由新當家的姚小星領上二樓才見得著,而那每緞布匹都是教人咋舌地以一定黃金起價。縱使如此,二樓的客人每天總有十來位以上。
        
    此時姚小星正由樓上領著一位大戶緩緩下樓來。
        
    「阮煙羅四色共四十匹,雨過天晴一色十匹,松綠一色十匹,秋香色十匹,霞紅色十匹。王總管,記下了。」
        
    姚小星送京城巨富范府的採辦至門口,隨後回頭對站在櫃後的年輕管家道。
        
    「少爺,你覺得范府這次大手筆買下這麼多布匹,到底要幹啥?」王志大飛快地將方纔范府訂的種類、數量記下來,抬起透著興味的眼眸。
        
    由於初當家的姚小星敢於用新人,而且是年紀和他一樣年輕的,所以王志大才能以十八歲之姿,擊敗一堆在姚府年資加起來稱的上是千年妖怪的老僕,榮登總管寶座。
        
    姚小星給了王志大一記爆栗子。「那范府今年多買幾緞布匹,幹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什麼事?」
        
    「呦---少爺,你這話錯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是你鼎鼎響亮的名號。老爺總是這麼喊著:『去,去把那個該斬了腿、剁了筋、撕了舌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姚小星給我逮來!』」王志大惟妙惟肖地模仿著姚老爺的語調。
      
    姚小星不氣反笑,「就有你們這群愛饒舌的僕人,我老爹才會越罵越神勇,都七十歲了,大老遠都能聽到他的聲音。」
        
    「這都托少爺您的福!」說到諂媚,王志大不在高官厚祿,而是志在如何將諂媚這門功夫練得出神入化。「少爺,你這次救回梁霜姑娘的事,有人給揚州的老爺偷偷報了去。」
        
    「嗯!」姚小星對這事興致缺缺地應了聲。
        
    他才在木雕的椅坐下,王志大便端上杯熱茶過來。
        
    「你說老爺會不會急如火星地趕來?」王志大杵在姚小星身旁,像個小孩子似地用手指捲著自己的小辮發。
        
    「他都七十歲了,怎麼個急如火星法?姚小星笑著反問。」
        
    「少爺,拜託你不要這樣皮笑肉不笑,看起來很恐怖!」
        
    「你倒挺識趣!」姚小星閒閒涼涼地道。
        
    「這當然,不識趣就無法在少爺身邊做事,少爺不喜歡二愣子。只是,就算老爺不來。來了二爺,咱們也挺難應付。」王志大口中的『二爺』,就是在姚府服務超過六十年以上的老總管薛不二,論年紀,府中他只低於姚老爺,所以又有『二爺』的稱號。
        
     這回姚小星當家,他這老總管中箭落馬,無法繼任總管,早已飲恨在心。老爺知道這事,卻不阻止二爺老是找少爺的茬,反而認為多些考驗與阻力對姚小星比較好,以免他年輕氣盛、目中無人,然後敗光姚家祖產。
        
    「你放話出去,我姚小星於三日後娶梁霜入府。」
        
     王志大聽得大駭,道:「少爺,這不好!到時候不只二爺、連老爺老夫人都趕來‧‧‧‧‧‧那咱們京城的姚家莊不就一片死氣沉沉。都是一些老人,講的話猛想令人撞牆。而且梁霜姑娘是洛陽王的人。」這才是重點。
        
    「她是我的未婚妻。當年我爹背信忘義棄梁府不顧,今日我姚小星當家就該有個男人樣。」梁若文當年寫了一封信給姚府,言明於世不久,希望著手辦一辦兩家昔日指腹為婚的婚事。
        
    未料姚老爺看梁府得罪新洛陽王又遭逢洗劫,怕梁家的衰運會帶給姚府,托人交付一封只寫『罷了』兩個字的回信。
        
    「不怕只是做戲而誤了終身的幸福?」王志大搖了搖頭。
        
    「你就這麼看衰你的主子!?」姚小星又給王志大一記火爆栗子。
        
    「小的不敢。小的只是覺得洛陽王比你有本事!人家是官,咱是平民,民怎麼鬥得過官?」
        
    「哼!別忘了當今的皇后娘娘是我表姐夫的妹妹的夫君的堂妹的姐姐。」
        
    「一表三千里,這也能構得成關係?」王志大非常不捧場。恐怕身為姚布莊主客戶的皇后娘娘,也不知道有這層關係吧?「不過少爺若執迷不悟,咱們也能亮亮本事,和洛陽王胡攪蠻纏一陣。只是梁姑娘的藥就沒了。」
        
    「呿,你去做事,光會在這碎嘴。」姚小星對於王志大的不給面子相當不服氣。人家說不可能的事,他就偏要去做,這就是他姚小星。
        
    倒是那個洛陽王不簡單!他上午才救回昏倒在街的梁霜,下午王府既派人送來藥帖,還說每日都會送上一回,梁霜必喝這帖藥,否則性命難保之類的話。
        
    「是,小的去做事。那麼放話的內容能不能就是:姚布莊的姚小星自尋死路要娶梁霜為妻‧‧‧‧‧‧」王志大話未說完,便抱著頭飛快竄走,而且不是竄回櫃檯後,而是讓姚小星眼不見為淨地躲回後房。
        
    姚小星在心中默念一百下,這是他自己選的人,他絕對不能被氣死!不然那些早等著看他笑話的老僕,一個個都會跳出啦指著他哈哈大笑說他活該!
        
    梁霜捂著額醒來,杏眸看著這房間的陌生擺飾,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只覺得渾身無力。
        
    「快快快,把東西都擺好,這姑娘要醒了,還得試穿試穿,嫁衣、頭蓋、金履鞋、瑪瑙、珍珠;八式衣款、十六樣珠寶,這不喜歡的話還得重新訂做。」
        
    梁霜聽見年輕姑娘的聲音在房內外廳喳乎著,一會兒,連接內外廳的珠簾被撥開,走進來一名長相明亮的姑娘。
        
    「謝天謝地,梁姑娘終於醒了!」總管著姚府丫頭群的曹明媛,是京城姚布莊的第一號奸細,主要的行動負責監視姚小星,報告對象是姚老爺。
        
    「這裡是哪裡?」梁霜覺得頭有些昏沉。
        
    「姚布莊。」曹明媛眉開眼笑道:「歡迎梁姑娘大駕光臨。」
        
    「姚‧‧‧‧‧‧就是揚州的姚‧‧‧‧‧‧」梁霜憶及往事,氣得一口氣提不上來。
        
    曹明媛興有榮焉地點頭稱道:「就是揚州二寶之一的南姚錦。但咱們是在京城。」
        
    「我要離開這裡。」梁霜從來不曾希冀嫁入姚府,一想到姚府當年如何落井下石,她便不想待在這裡,於是起身下床。
        
    「姑娘不能離開,要等著嫁給少爺。」曹明媛擺著軟架勢地擋住梁霜去路。
        
    「我什麼時候說要嫁他?」梁霜煞住腳步,覷起眼睛。
        
     「這婚事幾百年前就說定,中間不過插入些曲折,現在是時候了。」曹明媛四兩撥千斤地道。
        
    「我不會嫁姚小星,死也不會!」梁霜沉道。
        
    「少爺最喜歡烈女!你死了,他可以娶你的屍體。」曹明媛咯咯笑著。
        
    「你‧‧‧‧‧‧你們這群惡人!」梁霜忍不住欲昏厥的不適感。
        
    「梁霜姑娘都不怕真正的大惡人洛陽王了,我們小星少爺頂多只是一根到歪歪的蔥!」雖然這樣背後偷偷罵著小主人不好,不過她真是有苦難言,夾在前後兩任主人之間做夾心的餅。
        
    梁霜沒有力氣步出房門,她見曹明媛雙掌拍了兩下,隨既有人開門送一碗湯藥進來。她聞到熟悉的藥味,既知那是她每天服的藥。
        
    「洛陽王特地讓人送來的,請姑娘喝下。」曹明媛結果小丫頭的湯碗,親自送到梁霜面前。
        
    梁霜真想揮開這藥,她並不想接受姚府的接濟。但她想起這是霍樊南拉下臉替她去向童侯求來的久夜眉,唇一咬,便端過服下。
        
    「姑娘在這兒好生休息著,不久會有讓人送午膳過來。」曹明媛說著,朝一名小丫頭說道:「你留下來服侍姑娘,有什麼差錯,你十條命也賠不起洛陽王和少爺。」語畢,她走了出去。
        
    梁霜曉得自己被軟禁了。她不知姚小星何以要娶她,姚府悔婚是她求之不得的事,她不能接受的是姚老爺拒絕她爹的求援,他們兩人是相交十多年的知心好友,最後竟落得見死不救‧‧‧‧‧‧
        
    這時,她聽見門外有人在說話。
        
    「呦---明明是老爺派來的奸細,怎麼辦起少爺的婚事比誰都仔細?」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人仰馬翻比誰很好玩,少爺這次是內憂外患。」曹明媛道。
        
    「敢情你存心看戲?果然最毒婦人心。」男子道。
        
    「彼此彼此,王總管也不遑多讓。」曹明媛道。
        
    「我比你差一些,我只是把喜帖子放去給洛陽王而已。」
        
    「洛陽王氣炸了?」曹明媛捂嘴笑道。
        
    「鬼知!」男子道。
        
    「小星少爺知道你幹的好事?」曹明媛道。
        
    「他呀!真真正正是老爺說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交了些好運,就不信邪。我再看這次好運會不會在他那邊。」男子又道:「有我們這兩個奸人在他身邊,他可憐了。」
        
    「就如老爺說的,他需要吃點苦頭!」曹明媛道。
        
    「我苦頭吃多了,難道你們就不必吃苦頭?」姚小星在這兩個光明正大講著如何奸害主人的小人背後發出如魑魅般聲音。
    「少‧‧‧‧‧‧少爺!」王志大和曹明媛同時僵著笑臉回頭。夜路走多了,這回果然碰到鬼。

    「我看你們這麼『喜歡』我,就讓你們男的不准娶、女的不准嫁,一輩子陪在我身邊如何?哈哈哈‧‧‧‧‧‧」姚小星笑著揚長而去。

    原本他是來見梁霜,但他在心底培養的美好氣氛卻被這兩個死小孩破壞光了,生意他打算先去怡紅院走一走,讓那些美人兒消消他的怒氣,以免他錯手殺了兩個得力助手。

    王志大和曹明媛看著那道囂張的背影,無奈地互看對方一眼。

    有這麼欠揍的主人,誰不想整他啊?

    殘紅滿天,落日回光中,前有喜牌開路、後有專人抬轎的迎親隊伍,浩浩蕩蕩地穿入京城門。新郎姚小星喜氣洋洋、一身大紅袍坐在高大馬上,領著迎親隊伍徐徐往姚布莊行去。

    為防『有人』搶親,姚小星特地請鏢局保護這次迎親中的新娘,但一抬出梁霜的名號後,卻沒有一個鏢局敢接這次的鏢,於是他特地喚出所有家丁們充當護衛隊。

    不過就像他預料的,一入京城不久,那列殺氣騰騰的洛陽王府家衛隊已侯在那裡,攔住迎親隊伍的去路,而他的家丁們也很沒用地個個嚇得哆嗦。

    「唉!就算要搶親,好歹也給我點面子。怎麼洛陽王沒親自來?」姚小星作態地歎了一口氣,問著前方領隊的李言。

    「你想見我?」王府的衛隊突地忘左右分成兩列,開出一條寬敞的大道,霍樊南即由他們後方騎著馬踱至姚小星前面。

    橋內被點住穴道、做著新嫁娘打扮的梁霜,一聽見霍樊南的聲音,心頭湧上一陣陣悲喜交加。

    「王爺,梁霜是我的未婚妻。」姚小星漾著笑道。

    霍樊南不理會他,下馬筆直往後方的新娘轎走去。

    姚府的家丁們見洛陽王那擋我者必死的氣勢,紛紛沒種地後退,只有姚小星很有種地飛快掉馬往霍樊南的方向騎去。

    「想搶我的新娘,除非踏過我的屍體!」姚小星拋馬,壯烈地大張雙手,以肉身擋在轎前。

    「你想死還不容易。」霍樊南陰冷笑著。

    一股巨大的妒忌,早已蓄滿他的胸口! 是誰讓這姓姚的小子敢娶梁霜?是梁霜親口許諾他的嗎?

    竟敢放帖子來洛陽王府,他哪管對方對梁霜有救命之恩,早想令這姓姚的死無葬身之地!

    霍樊南一掌就震退完全不會武功的姚小星,怒氣沖沖地將轎簾一把甩至轎頂上,當他看見穿著嫁衣的美麗梁霜,有一霎那是滿心滿眼的炫惑,隨之又抿緊唇,陰測測地朝她命令道:「下轎!」

    鬢上別著兩朵喜紅絨花的梁霜沒說話,也沒動。

    「我叫你下轎,你聽到沒有?」霍樊南炯亮的眼鎖住她的臉兒不放。

    他咬著牙,握緊著拳。難道她就怎麼想嫁給姚小星?

    被家丁們扶起的姚小星,不怕死地又跑過來煽風點火,一張臉在霍樊南面前晃了晃,「你看,她想嫁給我,不想跟你走!」

    「你死了,我看她嫁給誰!」霍樊南雙眼陰鷙。

    「我是梁霜的救命恩人,她是個重情的人,你把我殺了,我會永遠活在梁霜心中。」姚小星千方百計找死的勇氣,令旁邊的家丁們肅然起敬。

    「那我就讓你成活死人!一輩子不死不活地躺在床上。」霍樊南伸手欲向姚小星胸口襲去。

    「我遺囑寫好了,我娶不成,就換我表弟娶她。姚家以前對不起梁家,現在不能再讓你任意欺負梁霜,切不肯給她一個名分。」姚小星飛快喊道。

    全京城都知道梁霜是霍樊南寵愛的女人,也知道他為了風桃芸捨棄梁霜。可憐的梁霜,命運多舛。

    「你也太多管閒事了,王妃的位置非梁霜莫屬。」霍樊南聳起眉峰,他瞥見梁霜眼眶並下晶瑩淚珠,原本要劈向姚小星的大掌,陡地轉探轎內,索性強抱出新娘。

    「那你要怎麼處理風桃芸、那些姬妾成群‧‧‧‧‧‧」姚小星彷彿梁霜的娘家追問著。

   「不必跟你解釋。」霍樊南抱著梁霜跨上馬。

   「喂喂喂‧‧‧‧‧‧」姚小星在後邊追趕,但洛陽王府的家衛隊形成了一層又一層的嚴密阻隔,他只能遙遙望著他的新娘被那飛馬劫持遠走。

    唉!月下老人真不好當!

    這次特地安排一起戲,果然讓他試出洛陽王的真心。

    希望這麼做能小小彌補當年姚家對梁家的愧欠,卡萊霍樊南深愛著梁霜,那麼他就在這兒祝福他們快快樂樂幸福一輩子。

    霍樊南抱著梁霜大步走進葉園。

    這裡已恢復梁霜從前居住的樣子,她不愛的華麗傢俱統統撤了去,擺上的是素樸的玩意兒。

    他由她方才在馬上僵硬姿勢,知道她被點了穴。他把她放在床上,解開她的穴道。

    原來她不是心甘情願要嫁給姚小星,是被迫的!

    他心情大好,迫不及待地告訴她前日收到的信。

    「大理國李一淑來信,她說你是她女兒。你知道這代表什麼?」霍樊南跪在梁霜跟前,緊緊抓住她的手,激動地朝她笑著。「我們不是兄妹,可以名正言順地結為夫妻。」

    「這是你要折磨我的新把戲嗎?」一雙水漾清靈的瞳子沒有震驚,只有深深的疲倦。

    今天她當新娘子,差點成了別人的。他來搶親如果只是為了要折磨她,她恐怕沒那氣力再奉陪。

    她錯了!她沒有如自己想像中的堅毅勇敢。太多的波瀾橫隔著他們,她懷疑這些考驗有沒有終止的一天?她想要放棄,放棄她和霍樊南之間的糾纏。

    「你還記不記得我從前說過你長得比較像李一淑,而不像李一涵?李一淑在成為大理國王妃前就懷有身孕,不得已偷偷生下,把你交給李一涵,由她來撫養你長大成人。」霍樊南匆匆道出。

    他知道梁霜肯定不信,於是從袖中掏出信交給她,「這是她的血書,你看了就知道。」

    「難怪她要出家,這一切都太罪惡了!」看完信之後,梁霜手中的信飄落地。

    信裡李一淑將所有事情始末,以及為何反對他們交往的原由交代的清清楚楚,但梁霜未喜反顫。

    「這是她贖罪的方式。」霍樊南輕道。

    「這麼說來,我家人是枉死的?不想最後竟是這樣。」

    「是我的錯,對不起!」霍樊南衷心後悔。

    「我爹娘和妹妹死時,只有一口薄薄的棺材,在家裡停放三天,沒燒紙,沒唸經,就雇兩個人挑上墳挖個坑兒埋了。」梁霜仰起臉龐澄澄瞅望住霍樊南,感覺一股冷意由腳底竄上他的心底,無止無盡地。

    不是在京城,不是在揚州;她想過在天之涯、海之角的一個角落,擁有一個他們的家。

    曾經她以為他們之間雨過天晴,一切幸福就要到來;也曾誤以為她躲的過良心的苛責,但真正悲哀現在才開始。

    「我會去念香求他們原諒,替他們風風光光造一座金碧輝煌的大墳。」

    霍樊南摟抱著梁霜的腰,因她的傷感而傷感。如今,他最需要的是她的原諒。

    她被他視作仇人那麼多年,他對梁家所做的那些天理難容的事,只要她原諒他,他們便能共創美好的未來。

    「我爹娘只有五十歲,兩個妹妹也只十五、六歲。」

    「別難過,霜兒。」他沒有辦法令時間倒轉,只能用未來彌補。

    「好。」梁霜輕道。他也是受害者,他並非存心要傷害梁家。

    她摸著他的發。「南,我想當你的新娘子,我們今天成親好不好?」如果能和他成親,她就沒有遺憾了!

    這句輕柔的話,照亮霍樊南長期以來黑暗的生命。

    他滿心歡喜地換上紅袍。前些日子,尹總管有先見之明,早將一切喜事用的東西備著,生意王府這會兒效率極高地大紅燈籠高高掛,喜字遍貼,快速有了喜氣洋洋的氣氛。

    霍樊南和梁霜,在李言高喊著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也就是死去的老洛陽王及其夫人的神位、夫妻交拜之下,完成了他們從前連想也不敢想的婚禮。

    新郎新娘都喝多了酒,檀香繚繞著那紅雙喜字‧‧‧‧‧‧一輩子能有幾回把深愛的人擁在懷裡?這一對經歷命運擺弄的人兒,他們的雙眼柔亮,手臂特別地溫柔,打心底感謝老天爺放他們一馬,雖然他們都曾雙雙埋怨過老天爺。

    這個夜,很長;這個洞房花燭夜,很銷魂。

    香散燭謝,銷魂過去了,才辦著喜事的王府,卻在亮著雞鳴的翌日一大早,失去新王妃梁霜的蹤影。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54 AM

本帖最後由 Lydia 於 2010-4-7 03:56 AM 編輯

第九章

    日落青山。

    梵唱濤濤仙樂飄飄。

    霍樊南遵照五年前他對梁霜的承諾,不只將梁霜父母和妹妹安葬之地重蓋了一座大土墳,還令人每日清理打掃;至於安放牌位的大理觀音廟,他也每年來祭拜。

    他背著手,瞇望著天際那一痕痕殘霞,鷂子經天飛。

    這是他第五年來此。不比京城的繁華,他每年來都會被此地宛如住著神仙,狐怪,如真似夢的幻境給迷住。

    他第一年來時,李一淑便告訴他梁霜何以把家人的牌位安於此,原因是自認無顏供奉他們。但他認為並非完全如此,最主要的原因該是這裡彷彿能凌虛翱翔的環境,能消解一個人的恨,忘記塵世間的種種。

    他想,梁霜希望梁父等人的靈魂能夠在這裡獲得撫慰。

    「仍然沒有霜兒的消息?」李一淑來到霍樊南的身後。

    她每年看見他時心裡都有著複雜的感受。縱使他是她的情敵被強暴而生下來的孩子,但現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一個出類拔萃,有情有義,也有仇必報的男子。她悔恨當年自己因私心而破壞他和梁霜,幸好霜兒終究還是嫁給了他。

    至於那些該得到報應的人皆應了報--大理王如今只能躺在床上由人服侍,不能走也不能動,而那個強暴葉氏的人,兩年前聽說在河邊被發現,屍骨不全。

    「我加派了人尋她。」霍樊南掩去情緒,狀似平靜地說。

    五年前,他的人回稟說,梁霜那天早上離開王府之後去了童府。

    童允謙用調虎離山,聲東擊西,狸貓換太子等種種計謀,助梁霜擺脫掉一座的人跟蹤,從此再無消息。

    如今,這世上知道梁霜下落的人,只有童允謙。

    他曾親自登門造訪請求童允謙告知梁霜去處,但這個笑面虎要求了一堆條件,包括要他好好輔佐國政,在皇上耳邊勸諫,讓黎民百姓改善生活,幫助童府的密探獲得金王信任等等……

    在他一一達成之後,童允謙僅拋下兩句話:「梁霜希望你成為一個好人」,「我還要對你聽其言觀其行」,氣得他差點沒把童府夷為平地!

    為愛一個人而變好,他願意,但聽其言觀其行那句話,相當刺耳。

    可是,為了梁霜,他不得不忍住這一口氣。童允謙答應將纏心籐轉交給梁霜,讓她服用續命。

    不管是進去童府或出府的每一個人,他都命人嚴密監視著,但顯然童允謙早就料到他會這麼做。這五年下來,他的人遍尋不著梁霜,她如石沉大海,從世上蒸發。

    如今他也嘗到梁霜想見他而不得的心情。這是他的報應。

    「雖然這句話來得慢,但我還是要向你道歉和道謝!」李一淑道。

    因為惱霍樊南令梁霜吃苦,這一句話在她的舌尖盤旋許久。但她被他對梁霜的深情打動,終於能坦誠地對他說。

   「你跟我是同一類型的人,我們都知道恨太多是什麼樣的下場,所以你不必對我道歉和道謝,我會這麼做都是因為梁霜。」霍樊南淡淡地道。

    「是呀,恨是可怕的東西!霜兒不會恨,不知道她現在過得可好?」李一淑憂心著女兒。

    「她會很好的!因為她知道倘若她過得不好,我會找誰算帳!」霍樊南的聲音嘶啞,心底泛著一陣陣心痛。

    想她,會心痛。這也是他的報應之一。

    童允謙說她仍活著,但她活得好不好,他隻字未提。

    霍樊南不知道老天爺究竟要何時才停止對他懲罰,卻堅信有一天他一定會再見到梁霜--那個從他身邊逃離,他深愛的女人。

    「我明天會再來。」霍樊南道了一聲,別過身去。

    每年他來此,都會等他帶來的人幫梁家人做完七七四十九天的法會之後,才會離開大理回到京城。

    而他此時走的原因,是他知道獨處的時間到了。
  
    每當想念梁霜到一個境地,他受不了別人在身旁,他必須一個人。

    他愛她愛到連想著她的時候,都不許別人來分享他對她的想念。

    他,洛陽王,雖然仍然受著皇帝的寵愛,卻已不像從前那樣日日尋歡,夜夜笙歌,喜歡操弄政局,他完完全全變了一個人,變得喜歡一個人獨處。

    李一淑看著霍樊南孤獨的背景,好似看見當年梁霜從她這裡離去的樣子。

    他們兩個人好像,獨行著千山的獨行,尋見著無悔的尋覓!左一個五年,右一個五年,合起來是十年,老天爺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真正成全這一對受盡苦難的有情人?

    熱騰騰兩盞燭火一攤水霧,飄送面香。

    「葉小妞聞到沒有?」

    「聞到。」

    「香不香?」

    「香。」

    「嗆不嗆?」

    「嗆!」

    「喜歡不喜歡?」
  
    「太喜歡了!」

    「那還不快來吃!」梁霜終於忍不住噗哧笑著。這小妞就和她爹葉樊南一樣,喜歡又嗆又熱的麻辣面。

    「娘,為什麼我沒有名字?」才五歲,還不很會用箸的葉小妞,抬起小臉問了每天都會問一回的問題。村子裡的小孩都說「小妞」不是名字。

    「因為名字要等你爹取。」梁霜不厭其煩地回答。

    「那小妞為什麼姓葉,爹姓霍?」

    「因為你爹有兩個姓,而娘希望你姓葉。」

    「別人的爹和小孩都是一個姓,只有我爹不一樣,他真厲害!爹他到底什麼時候來?小妞都等好久了。」葉小妞守著她那碗麻辣面,一手持箸,一手拿著湯匙,呼嚕呼嚕地吃了起來。

    「快了,他很快就會找到我們。」

    梁霜蹙起眉心,斯斯文文地先喝著湯。其實她也沒有把握,但在女兒面前,她得給兩人信心。

    「娘,如果爹找不到,我們去找他嘛!」葉小妞老早就想過這問題。她把麵條送進嘴裡,腮幫子紅咚咚的,早已一頭一脖子的汗珠。

    「小妞別擔心,爹很聰明,一定會找到我們。」梁霜的視線隨著葉小妞的話不自覺地向門口望去。

    當初童允謙助她逃離霍樊南身邊的條件是,即使有天她反悔了,也不能主動去找霍樊南,必須由霍樊南主動找到她才行。

    但霍樊南有可能知道她就在大理國嗎?

    當初離開他身邊,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懷有身孕,如今他們的女兒已經這麼大了!

    直到她身為母親,她才能理解當年李一淑的做法--為了保護自己的女兒免遭大理國王毒手,忍痛將她送給別人撫養。

    這麼多年來,她在這窮鄉僻壤想了許多的事,包括罪惡感這種東西。

    梁父是為了梁母而辭世,梁彩,梁淨若不是互爭著要得到霍樊南,為了證明誰比較愛他,也不會中了霍樊南的圈套去做傻事。

    但她無法把梁家這一家子的死,與她和霍樊南完全切割。

    所以他們用十年付出代價,十年是他們生命中最精華繽紛的歲月,用青春換上惆悵,用天真的笑換上瞭解世事的滄桑眼神。

    夠了!他們可以停止這樣互相的折磨。為了小妞,為了他們自己,她希望霍樊南不是在小妞要嫁人的時候才找到她們母女。

    「小妞覺得爹笨笨!」葉小妞時常搬張小凳子坐在門口張望,曾經把送米的大叔錯認是她爹。

    「這句話你留著看見他時對他說。」梁霜又被女兒逗笑。她們常常這樣,好像霍樊南就生活在她們生活裡般,常聽著他的事。

    「只要能看見他,小妞就開心死了!才捨不得罵他呢!」小妞用袖子擦著眼上的汗珠。「娘煮的面又辣又好吃。娘,我要去寫字了,寫完我就去睡覺,明天一大早找牛弟他們玩。」

    「嗯!」梁霜吃得總是沒比女兒豪邁,仍有半碗麵。

    小妞把碗收去外邊洗好,又走進來拿了書架上的筆紙,坐回原位練習寫字。她寫字是因為娘說爹喜歡聰明的小孩。突然,她抬起頭問道:「娘,你是不是也很想爹?」

    梁霜點頭微笑,「和你一樣想。」

    「娘,牛弟他娘說明早要帶牛弟入城買些東西,我能不能也跟他們去?」

    「小妞想買什麼嗎?」梁霜問道。

    小妞搖頭,「我們這麼窮,我才不想買東西,只想到城裡走走看看。」

    梁霜看著小妞人小懂事的模樣,有絲心疼。這些年她沒有再以織繡維生,不想讓霍樊南因此循線找到她,也不肯接受童允謙的資助,只賣著些點心,生活頗為拮據。

    她站起來走到裡面的房間,一會兒再走出來。

    「這給你。」梁霜將碎銀交到小妞的手中。

    「娘,你要小妞幫你買什麼?」

    「這是給小妞的。小妞明天去城裡,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真的嗎?」那張可愛的小臉霎時整個亮了起來,倏地又黯淡下來。「不能,這要留著買米。」

    「買米的錢娘有,小妞明天儘管玩得開心些。」
    「我會玩得很開心的。」小妞用力點頭。

    「不能騙娘哦!」梁霜和女兒相視而笑。這種相依為命的清苦日子,很容易因為一點小小的滿足就感到大大的快樂。

    眼前若不是有著這張明亮可愛的小臉,梁霜真的會懷疑她真的有在洛陽王府待過嗎?五年了,久遠得就像是上輩子的事,五年了,霍樊南的心中可還會有她?

    靜湖山莊是霍樊南為了每年在大理停留五十天所買下的莊宅,漂亮的房子是城內數一數二的有名建築。

    牛弟他娘要去的市集,得打這兒經過,每一次經過她都會在這門口流連一會兒,指著房子告訴牛弟,希望他將來長大能賺到這麼大又這麼漂亮的房子讓她享老福。

    葉小妞是第一次入城,她看什麼都帶著新奇,不像牛弟那樣人還沒長大就被賦予重責大任的無精打采。她笑嘻嘻對著牛弟他娘說:「伯母,這房子不好啦!」

    「小妞有看過比這更漂亮的房子?」牛氏睜大眼,她就覺得葉小妞她娘不是尋常人,別說梁霜不是大理人,就說那渾身清透的氣質,就像是教養良好的千金小姐。

    「我娘說過,真正的好房子依山傍水,我們山裡的房子才好。」小妞才說畢,便和牛弟兩人追逐躲玩起來。

    「原來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巴佬。」牛氏以為能巴到一個有錢有勢的鄰居,聽小妞這麼說,就知道沒望了,歎了一口氣。回頭正要喚他們兩個別玩了,即見眼前這麼大房子正巧打開門來。
    院裡院外,看起來正辦著大事。

    兩個小孩收步不及,撞上從裡面走出來的人。

    「小孩子別在這兒玩,去旁邊。」尹思樂一身麗裳地走出來,又轉身向從邊的人道:「王爺,新的牲畜都備好了,昨天拜的也都拿去救濟。」

    他又重回總管的位置,照樣打理著王府上上下下的事。

    霍樊南筆直往停在外邊的轎子走去,他渾身高貴的青緞羅裳,外罩一件雪白裘衣,皮薄毛長,輕柔蓬鬆,高大挺拔的身軀和英俊面容,令牛氏瞪大眼,她今天太幸運了,眼前這個肯定是皇親國戚。

    「今天是我們在大理的最後一天,多備些鮮花。」

    「五色菊,一共一千株。」

    被趕至旁邊的牛弟和葉小妞,跑來挨在牛氏身邊,兩個小孩也跟牛氏一樣瞪大了眼,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漂亮的人物,還有,那棟大房子不停地搬出一株株好看的花兒,還抬著三牲五禮出來,一般百姓家是很難見到的。

    霍樊南要彎下身子進轎時,略頓了一下,「有沒有梁霜的消息?」

    「沒有。」尹思樂糾著眉心回道。這是他唯一沒辦好的事。

    葉小妞聽見有人說起她娘的名字,好奇心大起,她放開牛氏的裙角,慢慢移到霍樊南的面前。

    「請問這位叔叔找我娘有什麼事?」

    霍樊南和尹思樂聞言,互看了一眼,尤其霍樊南更是渾身一震。

    霍樊南看著面前眉目姣好的小女孩,有幾分神似梁霜,這小孩喚梁霜娘,那麼她是霜兒的……

    「你是不是叫霍樊南?霍去病的霍,樊籠的樊,南邊的南?」葉小妞小心地求證。

    她已經失望很多次,已經錯認好幾位爹爹,娘說她要是再不明就裡就喊別人爹,肯定要將她的嘴縫起來。

    霍樊南遲疑地點了一下頭。

    「爹!」葉小妞立即飛快奔撲進霍樊南的懷裡。「娘跟我一直望穿秋水,我們等你等得奄奄一息,我好高興你終於來了!」

    霍樊南拉下小孩子緊圈著他大腿的小手,蹲下身子,和她眼對眼,力持穩住心中的驚濤波瀾。

    「你娘在哪裡?」他仍有些不敢真偽這眉目聰慧的小女孩是梁霜為他生的孩子!

    他把整個大宋都翻過一遍,就是沒想到梁霜會藏身在大理!還替他生了一個這麼大的女兒……

    「我們打勾勾,你從此不會再離開我們,我再帶你去找娘。」葉小妞笑顏燦爛地把她的小拇指遞至霍樊南面前,很自傲這次半路認父成功!

    呵!她娘從沒告訴她爹長得這麼迷人,街上一票人都看傻了眼。

    「王爺,這小女孩的聰明像你。」尹思樂在旁禁不住輕笑。

    王妃梁霜的下落呼之欲出,王府的人都放下心中的大石。

    「我不會再讓你們離開我。」霍樊南和女兒勾了勾小指,心中激動難抑。他緊緊抱住她,這真的是梁霜替他生的女兒。

    「嗯!爹,我和娘就住在那邊的山上……」

    葉小妞話未說完,就被她剛認的爹給抱上馬,快馬加鞭地奔往她所指的方向。

    梁霜右眼皮一直跳著。

    雖然右眼跳喜,但她卻直想著會不會是葉小妞第一次進城闖了禍?如今葉小妞已是她生命的全部,千萬不能出什麼事。她決定進城去一趟比較安心。

    「娘,娘……我回來了!」梁霜才把門一關,便聽見後頭葉小妞響亮的喊著。她心中大石甫落,回頭一看卻以為自己在作夢!

    不只葉小妞回來了……連霍樊南也來了!

    他們父女手牽著手向她走來的畫面,出現在她夢裡幾千幾萬遍……她甩了甩頭,一定又是她在作夢!

    「娘,你別甩頭了,你不是在作夢啦!是爹真的來接我們了。我有求證過哦!他說他就是霍樊南。」如今有父萬事足的葉小妞,比任何人都開心。

    霍樊南心中也像梁霜一樣,以為自己是在夢境。

    她就像夢中,沒有老去半分,依舊清純美麗。

    「你們兩個人怎麼了?應該給彼此一個大擁抱才對呀!」

    葉小妞看了看這對父母,突然歎了一口氣。唉!怎麼他們倆不像她先前認父那樣激動?

    她不知的是,此刻梁霜和霍樊南的十步距離,是他們用十年換來的!他們雖然激動,卻無法讓激動形於外,悠悠的滄桑路,數也數不盡的心酸。

    十年,夠讓人事已非了!他們何其幸運地能再度站在彼此面前?

    最重要的是,深情眼神未變!

    這時,晶瑩的淚水自梁霜眼眶奪出,一道啜泣迸出她捂著嘴的口中。

    她先是輕泣,隨著霍樊南走近她,愈加無助地哭得大聲。

    「我以後不會再讓你哭了!」霍樊南伸手揩去梁霜面頰上的淚。

    梁霜踮起腳尖,伸出手環住他的頸項,難掩情緒激動,「我再也不離開你!」

    「我們再也不用走得那麼辛苦了……你追我跑,我追你跑。」霍樊南的下顎抵著梁霜的頭心,看著她後方的遠山,眼眶也蓄著淚。

    「對不起,對不起……」梁霜含淚向霍樊南一直道歉著,「可是當年我真的無法不走,我沒有辦法留在王府!要放棄你,我的心也好痛好痛……」

    「我知道。」霍樊南大掌扣著她的後腦,薄唇輕抵著她的髮鬢。

    「你不知道,這些年我真的好後悔我做了那麼蠢的決定,曾經我用盡一切,就連生命也不要了,要走到你的身邊,可是到後來我卻那麼容易放棄了……」梁霜泣不成聲。

    「我們現在在一起了,誰也無法再拆散我們。」霍樊南一向習慣將情緒收斂,用冷漠的表情讓人瞧不出喜怒哀樂,但他早已學會如何在適當的時候釋放心中的感受,不再壓抑。

    「你一直那麼包容我!決定愛你的人是我,決定離開的人也是我,我問也沒問過你的意見,你只是接受,怪都沒怪我……」梁霜顫抖著雙唇。

    「我也做過蠢事,你不也原諒我了?我怎麼會去怪一個我日思夜夢的人?當你說願意的時候,是我這一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一向銳利冷峻慣了的眼神,此時帶著柔情。

    「我不能去找你……我答應過童允謙……當時我是用我的命立誓,我以為離開你,我再也活不了,但後來發現我真正最想的是要留著這一條命見你……和你共度一生。」梁霜哽咽地表白。

    「那小子,我總會找到法子整他!」新星般的眼眸浮現一抹噬人光芒。

    「我每天每天都好想你。」梁霜抬起眼看著霍樊南。

    「我也是。」霍樊南說。

    「懷抱著心酸的心情想你。」

    「我也是。」霍樊南說。

    「因為沒有你在身邊,就算在陽光底下也覺得寒冷。」

    「我也是。」霍樊南說。

    「冬天的時候,就會想到抱著你的感覺。」

    「我也是。」霍樊南說。

    「只有在看著葉小妞的時候,心情才會好一點。」

     「我……我今天才看到她。」

     梁霜破涕為笑,「我以為你會再說,我也是。」

     「你以為我隨便敷衍?我可是很認真聽你講話。」

     梁霜又抽噎了一聲,「我有一句很重要的話沒說。」

     「我有很多話要對你說。」霍樊南的聲音很柔很柔。

     「我……我愛你!」梁霜又再次克制不住地抽噎。

     「我……」霍樊南話未說完,便被梁霜截斷。

    她揚首,「不許你說我也是,你要說……那三個字。」

    「我要說的就是那三個字--我愛你。」

    梁霜聽了,淚水更加控制不住。

    「別哭了!你變愛哭了!」霍樊南托起梁霜的下巴,抹掉了她的淚珠,心一酸,輕輕吻著她的唇。

    梁霜輕捶了一下霍樊南的胸膛,望了他一眼,又哭又笑地,嬌羞地回吻了他一下。

    「你們要玩親親,我也要!」濃情蜜意霎時被一道殺風景的聲音破壞。

    他們兩又氣又好笑地靠著彼此,望著女兒可愛的臉。

    「小妞,爹娘再生一個妹妹或弟弟給你作伴好不好?」霍樊南問道。

    「真的嗎?好啊,我喜歡弟弟。我好羨慕可以當姐姐的人,好威風!」葉小妞一步一步走入霍樊南設下的陷阱。

    「嗯!那以後爹娘在親親的時候,小妞要到別處去玩,不可以來吵哦!」

    「不吵你們就可以有一個弟弟嗎?那我去找其他小孩玩,等我回來了,就有一個弟弟!」葉小妞滿心歡喜地轉身離去。

    「以後別在小孩面前亂講話。」梁霜輕打了一下霍樊南。

    「我是為了親你,無所不用其極。」說著,熱烈的吻又印上她的小嘴。

    相愛,會令人心碎;相愛,也是很美的一件事。尤其在經過種種磨難之後,仍能堅定的愛意,更加美得令人無法呼吸。
作者: Lydia    時間: 2010-4-7 03:56 AM

第十章
  
  終於,不再是一個人。
  
  快樂和痛苦,都有兩個人一起分擔。
  
  原來肯定的相愛就是這樣,不必再有傷痕,不必再愛得像傻瓜似瘋子,只要愛得像個平凡人就好。
  
  偶爾,還是會有些小爭吵,但爭吵會因為愛很快就過去。
  
  「為什麼我必須去拜訪那個該死的童侯?」霍樊南不滿地坐在王府的大廳裡,自大理回到大宋之後,梁霜便要他隨她去童府道謝。
  
  「我在大理的時候承蒙童侯的照顧,去謝謝他是應該的。」
  
  「哼!要不是他多事,你該謝謝的人是我。」
  
  「小心眼!」如今梁霜早已習慣霍樊南勁酷的模樣,也能和這樣的他開玩笑。「你不去,我一個人去。」
  
  「等一下,」霍樊南長臂一伸,將梁霜攬進懷裡,「我們空口道謝很沒誠意,不如讓葉靈認他做義父。」讓他女兒認童允謙做義父,表面是他吃虧,但到時候童允謙就知道他的厲害了。
  
  「你很壞心眼。」梁霜會心地道,馬上明白霍樊南心底打的如意算盤。
  
  以他的性子,怎可能讓女兒認「仇人」做父?還不是女兒的古靈精怪快煩死他了,他便替女兒找一個「玩具」,好讓她轉移注意力,別常常在重要的時刻出現,打擾父母的親熱恩愛。
  
  「你曉得我意思就好,靈兒或許還能為我從政敵那兒竊取些機密回來。」霍樊南已按照梁霜的意思,替葉小妞取了一個名字叫「葉靈」,雖然她現在才六歲,但人小鬼大,看得出前途無限,將來絕對是個不讓鬚眉的英雌。
  
  「靈兒是一個女兒家,你別讓她碰那些事。況且,你對她食言,沒有製造一個弟弟給她,搞不好她是從你這個爹這邊把機密盜去給童侯。」梁霜覺得葉靈太過古靈精怪,不希望霍樊南助紂為虐。
  
  「靈兒不會胳臂往外彎。」
  
  不是他無能製造新的洛陽王府傳人,而是這小妞很不識趣,經常吵著要和他們一起睡,壞了她爹娘的好事。
  
  「不聽勸,到時候你就知道。」梁霜說道。
  
  「來賭一把,你輸了,以後就別插手我栽培靈兒成為一個女諸葛。」
  
  「我贏,她就是梁繡的傳人。」梁霜也有幾分的把握。
  
  「霜兒,你不覺得我們現在講的事,多生幾個小樊南、小梁霜,就能解決了?」霍樊南徒道。
  
  「到時候你會想把他們訓練成一批軍隊。」梁霜一臉溫柔。
  
  「說的也是,一批軍隊不夠,最好能讓我統帥三軍。」
  
  梁霜溫婉一笑,「皇帝的三十六宮、七十二院都沒法這樣。」
  
  「我的好梁霜,別人辦不成的事,我們也許能試試看。」霍樊南抱緊她,唇抵著她的,語意昧昧、情意切切。
  
  「怎麼試?生孩子的人是你,那我就願意試。」紅酡酡,梁霜腮上赧然綻開艷花。
  
  「那我找個人幫你生,怎麼樣?」霍樊南品啜著她的香唇,取笑道。
  
  「霍樊南!你敢三妻四妾,我不饒你!」梁霜的纖指捏了一下霍樊南的俊鼻。
  
  「唉!你怎麼變得這麼凶?不三妻四妾,那我只享齊人之福就行了。」
  
  「都不行。你只能有我一個人。」梁霜滿臉堆笑,安心地埋在他頸項。
  
  「專制!你比皇后娘娘還霸道。」霍樊南擰擰她的腮幫子。
  
  「好啊,那我不專制、不霸道,我很公平,我也學你享齊人之福。」梁霜揚起水白臉兒,瞳子一轉,睨住了霍樊南。
  
  「男女有別,女人怎麼能學男人?!」霍樊南板起面孔,懲罰地重重吻著她。
  
  梁霜喘息了一聲,待抬起頭時,可憐又可嬌地望著他,「只要你那麼做,就是我帶靈兒離開洛陽王府的一天。」
  
  「我怕你了!都是開玩笑的話兒,別老是用這招威脅我。」
  
  「就像你說的,那是別人,我們可是花了十年才真正在一起。」
  
  「剛才是逗你的,拿天下,來跟我換你,我死也不換。」
  
  「以後別說這種玩笑話,一點都不好笑。」
  
  「王妃教訓的是。」霍樊南端起面容。他私底下在梁霜面前,已能表現出如同在梁府時的玩世不恭,但他特別喜歡對她一個人油嘴滑舌。有趣的是,有時只要他精光一睨,梁霜滿面羞紅。
  
  「諒你初犯,就不跟你計較了。」梁霜眼眸含春、抿唇輕笑。「差不多該去童府了。」
  
  「嗯,就帶靈兒一起去。」話雖這麼說著,但他的唇仍然緊緊黏著她的,難分難捨……
  
  元月初五,大地回春。
  
  洛陽王府的小千金葉靈,已在十天前正式拜認童允謙為義父,並在童府的私塾裡和一群孩子認字唸書。
  
  至於她的父母,樂得從此只羨鴛鴦不羨仙。
  
  他們兩天游西湖、三天游秦淮、五天賞黃山,總之想把那消逝的十年光陰給好好補回來,只是有時難免會有補過頭的情形……
  
  這日夕陽甫西下,霍樊南便和梁霜雙雙站在京橋上,攬橋賞京。
  
  「以往每年我孤孤單單在這兒癡癡等著你的時候就下雨,和你一起來就大晴天,想來真令人感傷。」想起那段孤孤單單的時光,梁霜仍會覺得心澀。
  
  「要雨,那還不簡單?」霍樊南玉袖一揚,天空倏地炸放開來一簇簇五彩繽紛的火樹銀花,如箭雨墜下,絢爛滿城。
  
  「真美!」梁霜眸底也被映得五彩迷人。
  
  「這算什麼?你看那邊。」隨著霍樊南的視線,梁霜看見河岸的另一邊有人放著大風箏,每個風箏上各寫著一個字,七個爭妍鬥艷的風箏合起來共有七個字——祝王妃生日快樂。
  
  梁霜幾度張嘴,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這十年來她沒有過過生日,不能過,因為過了,就會召喚起梁府的回憶。
  
  「今天是我生日……」梁霜看著那風箏,喃喃自語著,她都忘了。
  
  「每年我都會幫你記得。」霍樊南將梁霜的反應全看在眼底,他滿意地輕扯嘴角,現在他每天最重要的事,就是讓梁霜快樂。她快樂他就會快樂。
  
  梁霜的大腦好不容易恢復運轉之際,霍樊南的手又揚起。「你看另一邊。」
  
  原本揚起風箏的那一邊岸,緩緩駛出一艘華麗的大型遊船,甲板上有樂隊,琵琶聲抑揚頓挫,響徹晴空,舞妓使著綵帶舞,最前面舞動得最帶勁、扭得像條小蛆的便是他們的女兒葉靈。
  
  葉靈的小手圈成筒狀朝她喊著:「娘,生日快樂!」可惜有些距離,又加上十來種樂器伴奏著,梁霜沒有聽見,但依那嘴形,她知道葉靈喊的是什麼。
  
  「還有什麼驚奇嗎?」梁霜依偎在霍樊南懷裡,唇邊掛著最燦爛的笑容。
  
  被這樣一個男人愛上,她知道她是世上首屈一指的幸福女人。
  
  「這樣還不滿足?」霍樊南故作幽幽一歎,「好吧,應觀眾要求,再來!」
  
  雙手一拍,沿著京橋兩側和對岸亮起一盞盞亮澄澄的燈火,像天上美麗的星墜入凡間。
  
  「小靈子,你爹耍浪漫會不會耍過頭了?」大船上,臥著貴妃椅的童允謙搖了搖頭。這麼大費周章,只為了討一個女人歡心,真是瘋了!
  
  不過,瘋得好!自從霍樊南把所有心思擺在梁霜身上,由最新情報得知他和金人的互動減少許多,這對朝廷和大宋的百姓而言是一項大利多。
  
  「義父,爹和娘是真心相愛。有一天,你找到一個真心相愛的人,恐怕還覺得做這些都不夠博佳人一笑呢!」葉靈舞著小綵帶舞至童允謙身邊。
  
  「這麼瘋狂的事,不會發生在我身上。」童允謙又歎了一口氣,被那亂扭著的七彩綵帶弄得眼暈。
  
  「哦?那你為什麼歎氣呢?」葉靈隨著音樂扭著身子。
  
  「我歎氣是因為我覺得被陷害了。」童允謙又是一歎。
  
  「什麼事?要不要說來聽聽,好讓小靈子幫義父分憂解勞?」葉靈舞著綵帶從這一邊繞到另一邊。
  
  童允謙單手支額,看來這小妞還不知道他目前最大的煩惱就是她!
  
  這小靈子聰明是聰明,卻像只麻雀,一張嘴從沒停下來過,八成像她娘說的,從前五年在山上待久了,這會兒是要把五年沒說的份兒補回來!
  
  「義父,你怎麼不說話?」葉靈感到自己很忙,一邊問道,一邊賣力舞著綵帶,她爹娘可是在看著呢!義父也應該覺得她舞得不錯吧?
  
  「唉!」童允謙又是一歎,裝傻地別過臉去,他要真說了,不怕她會傷自尊心,倒怕她變本加厲。
  
  「說嘛說嘛!彆扭扭捏捏,像個娘們……」繁樂中,猶能淡淡地飄出葉靈央求的童言童語。
  
  當大船緩緩從京橋下過去,霍樊南咧著嘴揮手向童允謙示意。
  
  現在知道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了吧?這盤棋沒下到最後,勝負還早哪!
  
  「王妃,生日快樂呀!」童允謙不理會耳邊的麻雀和霍樊南臉上那礙眼的笑,當船和橋擦肩而過,他揮手向梁霜致意。
  
  「謝謝童侯帶靈兒出來游河。」梁霜朝童侯和女兒揮著手。
  
  「小意思。」隨著船越行越遠,那抹苦笑也飄遠。
  
  「哈哈哈,童允謙以為他鬥得過我,還早哪!」
  
  「樊南,冤家宜解不宜結,況且他現在是咱們女兒的義父和師父。」
  
  「這就是我這一局棋下得好的地方。」霍樊南沾沾自喜。
  
  「我今天生日,難道你不能順著我一點?」梁霜抿唇。
  
  「嗯!都順你。」雖是這麼說,霍樊南的手指卻在她身後打了個大X。
  
  「謝謝,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紫籐也到了出閣的年紀,你有沒有幫她找什麼好人家?童侯你覺得如何?」梁霜關心著小姑的婚事。雖然趙紫籐並非老洛陽王的親生女兒,和霍樊南也並非親兄妹,而且另有住處,但她身為大嫂,總得好生張羅著。
  
  「怎麼又是童侯?他不配做我的妹婿。」
  
  「就配做你女兒的義父?」
  
  「那是為了整他。」
  
  「你終於承認你邪惡的目的。」
  
  「總之,紫籐要嫁童允謙,不如嫁給姚小星……」霍樊南至今仍無法釋懷童允謙當初不肯告訴他梁霜的下落,害他們苦苦相思了五年。
  
  「我覺得童侯穩重些。」梁霜道。
  
  「我覺得姚小星比較有趣。」霍樊南堅持己見。
  
  「你說要順我的。」梁霜咬著唇。
  
  「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別又一副要哭的樣子,我怕了。」霍樊南豎起白旗投降。這就是有了王妃大人之後的生活,雖然在人前像只豹子,在王妃面前卻像只百依百順的貓兒,表面誠懇十足,有時只能陽奉陰違。
  
  看著梁霜美麗的盈盈笑臉,霍樊南覺得,有時當一隻貓兒,比當一隻冷血凶狠的豹子好!
  
  他知道為什麼他會變得這樣,這就是愛上一個人之後的結果。是一個善果,是一個美麗的果。
  
  此時他們身旁正演奏者霜葉的曲調,調子已由原本的淒婉改編成盈滿著歡喜之意。洛陽王和王妃愛的傳說,正由人們的口中爭相傳誦,遍佈整個冠蓋雲集的京城。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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