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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時雨沢惠一 -【奇諾之旅 the Beautiful World‧十三】 [打印本頁]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2 AM     標題: 時雨沢惠一 -【奇諾之旅 the Beautiful World‧十三】

本帖最後由 澄澄澄 於 2011-8-25 12:56 AM 編輯

【封面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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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什麼啊?」奇諾舉起「長笛」,透過瞄準鏡往目前所在的山丘俯瞰地平線。過了一陣子,才終於看出怎麼回事

來產生那些大量塵土的,是數量多到幾乎淹沒大地的大型動物。那是擁有又大又粗壯的軀體,以及強韌四肢


的暗灰色草食性動物。「牠們是棲息在這附近的一種犀牛,為了喝水而集體移動中喲。」漢密斯說道。雖然看不


出灰色的犀牛群有幾千頭甚至幾萬頭,但牠們以有如濁流般的密度及氣勢,在大地前進。在牠們行進的前方--


「啊……」舉起「長笛」瞄準牠們的奇諾,不禁叫出聲。(節錄自序幕「這個世界的故事.b」),本書共收錄了


11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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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紹】:


時雨澤惠一(1972年-)是日本輕小說的男性作家,出生於神奈川縣。代表作《奇諾之旅》曾投稿第6屆電擊小說大

,雖未入選,但仍在2000年於《電擊hp》雙月刊上揭載,成為受歡迎的系列作品。

摩托車及槍械迷。筆名姓氏來自槍械品牌SIG SAUER;名字則由《幸運女神》主角森里螢一而來。

曾在美國留學過,所以習慣用英文甚於日文。

自言非常愛寫後記,於《奇諾之旅》一書中經常在後記惡搞本篇的故事人物,甚至自己的其他作品。



【原日文書名】:キノの旅XIII

【原所屬】: 電擊文庫
MAGAZ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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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3 AM

「厭惡之國」

—Abandon Ship!—

我的名字叫陸,是一隻狗。

我有著又白又蓬鬆的長毛。雖然我總是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但並不表示我總是那麼開心。我是天生就長那個樣子。

西茲少爺是我的主人。他是一名經常穿著綠色毛衣的青年,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開著越野車四處旅行。

同行人是蒂。她是個沉默寡言又喜歡手榴彈的女孩,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然後成為我們的夥伴。

這是發生在我們抵達某個國家的事情。

那兒的政府體制不僅安定,治安似乎也不差,於是西茲少爺就申請要移民。

公家機關答覆,他們允許孩童的蒂(跟我這隻狗)移民,但西茲少爺就恕不受理了。

西茲少爺看了蒂一眼,下一秒鐘就被蒂由下往上揍了一拳。

正當我們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只得到處逛商店補充旅行用品的時候——

「旅行者,可以跟你聊一下嗎?」

一名男子過來跟我們搭訕。他是這國家的居民,年紀大概跟西茲少爺差不多吧。因此我們就在露天咖啡廳坐下來,也順便休息一下。

西茲少爺他們點的是茶,蒂則是冰淇淋。沒多久就送來一客三大球的冰激淋,蒂則是不發一語地挖著吃。

「這個國家啊,其實很糟糕。」

這就是男子劈頭說的第一句話。看到西茲少爺溫和有禮地傾聽自己說話,男子便不斷說出他對這個國家的批判。

像是政治體制故步自封、法律太嚴苛、國民毫無鬥志、犯罪率太高、差別待遇太明顯、料理很難吃等等。

其實我們曾經見過更多比這裡還糟糕的國家,但西茲少爺仍然沉默不語地聽男子一連串的抱怨。

當蒂吃完冰淇淋的時候,她說:

「再來一杯。」

你還要吃啊?

西茲少爺委婉地說「以後還有機會吃,今天先吃一客吧」。

然後西茲少爺對男子說:

「原來如此——那麼,既然你這麼討厭這個國家,何不選擇拋棄它呢?我在旅行途中,也看過不少那樣子的人呢。」

結果男子「唉!」地聳了一下肩。

「要是能那麼做,這國家就不會為了調整人口而不允許人民擅自出國了。唯一的例外,就是讓其他同等數量的人入境,也就是交換住民登記啦。」

話一說完,男子又開始抱怨那套體制本身就很糟糕,阻礙了國民的自由,這裡根本就是個愚蠢至極的國家。於是西茲少爺一臉正經地問他:

「那麼,要不要跟我交換呢?」

「哎呀呀,旅行者你太會開玩笑了啦~」

西茲少爺一面說「我是認真的」,一面拿出剛剛在民政機關拿到的文件給男子看。那是上面蓋了「不許可」的移民申請文件。

「如果申請移民的只是這個女孩就許可。因此我願意成為這兒的國民,努力替這個國家做事。至於你就可以拋棄這個國家出去旅行,我願意送上我的越野車當做謝禮,並盡可能把旅行用品都送給你。」

男子並沒有把話聽完,他留下相當多的茶資在桌上並離開。

西茲少爺嘆了一口氣,接著對盯著自己看的蒂說:

「我也來吃好了。」

「就那麼做,趁現在有機會吃。」

於是,西茲少爺點了兩客冰淇淋。



「厲害之國」

—Nothing Special—

「在咖啡上作畫?」

「就是那個意思喲,漢密斯。他們會在咖啡上幫我們畫畫。」

「怎麼畫啊?奇諾,你能不能用摩托車也聽得懂的方式說明呢?」

「知道了。首先,在較大的咖啡杯裡倒進一些非常濃的咖啡。接著加入以蒸汽加熱牛奶打成的奶泡。這時再依倒入的方式,利用咖啡的顏色及牛奶的顏色畫出各式的圖案,或是在最後一道程序用細棒畫出圖案。」

「這樣啊~那味道會改變嗎?」

「以心情來說,可能會覺得比較好喝吧?那跟在漢密斯的油箱上畫畫的道理是一樣的喲。」

「但加了塗料就會變重,反而會導致速度變慢呢。前面那個慢慢看得見的國家,會做你剛剛說的那種事啊?」

「沒錯,我清楚想起師父以前曾說的事情。她說,『會看到南北兩邊的懸崖有五座瀑布,以及城墻漆著黃色、棕色與深紅色的國家』。」

「這麼說,應該就是那兒呢。況且也看不到其他那麼奇怪的城墻、」

「好期待進入那個國家哦。根據師父的說法,那似乎是很精細的工藝,非常了不起。還說,覺得喝掉它很浪費呢。而且無論到哪一家店喝咖啡,都能稀鬆平常地展現那麼精細的技術。原本覺得這帶去其他國家鐵定能賣到不錯的價錢,但她當然是放棄了。」

「這樣啊~不過,奇諾你要喝的時候記得拿給我看一下哦,我有點興趣想知道那是什麼東西呢。」

「知道了!」

「好了,奇諾與漢密斯,入境手續這樣就好了哦。」

「謝謝你。對了,請問你知道哪裡有咖啡可以喝嗎?」

「那個的話,到處都有哦。在我國,幾乎沒有人喝茶呢。」

「歡迎光臨!哎呀?沒看過這樣的打扮跟交通工具呢。請問你們來自哪個地區啊?」

「我正在四處旅行,剛剛才入境的。」

「你好——」

「這個嘛……歡迎你們來到這個沒什麼東西的國家!需要幫你們介紹一下主廚推薦料理嗎?」

「不用了,我肚子並不餓。我想喝杯咖啡。」

「知道了。那要一杯還是兩杯?」

「總之,一杯就好了。」

「老闆娘,你好壞哦——」

「啊哈哈哈,對不起啦。馬上就來囉,請稍等一下——」

「好期待哦!」

「不曉得會是什麼樣呢?」

「這是你的咖啡,抱歉久等了!」

「咦?」「嗯?」

「嚇一跳嗎?像這樣把奶泡加進咖啡裡,在這個國家是很常見耶。」

「那個……」「奇諾,上面沒有畫圖喲。」

「畫?」

「是的,是旅行的傳聞。聽說這個國家的咖啡,都會在表面上畫畫。」

「……?啊!啊啊!我知道了!那個是嗎?嗯,那個傳聞一點也沒錯哦。」

「果然沒錯。」「這樣啊。」

「可是旅行者,那個,應該是滿久以前的傳聞了吧?」



「活著的人們的故事」

—You Should Be So Lucky—

在滿是枯樹的寒冷荒野——

有一堆熊熊燃燒的篝火。

在滿是枯樹的寒冷荒野——

有兩個人在那兒。

個子略矮但長相俊俏的年輕男子,跟有著一頭烏溜溜長髮的妙齡女子,兩人中間隔著一堆篝火。

男子一面吐著白氣一面出聲說:

「我說師父。」

女子回答:

「什麼事?」

「我們,不知道何時會死呢?」

「…………」

「不要用那種在看什麼珍禽異獸的眼光看我啦,我又沒有特別想死的念頭。只是說,我跟師父都經歷過許多危險。遇過的槍戰次數,這兩隻手根本就不夠數。甚至還遇過子彈從頭部的極近距離飛過的狀況呢。」

「然後呢?」

「可是,我至今都不曾中彈過。師父你呢?」

「要是有的話,就不可能像這樣坐在這裡了。」

「這個嘛,說的也是呢。可是,畢竟我也殺人無數,如果再繼續過這樣的生活,應該遲早也會淪落到被我殺的那些人那種下場呢。」

「這個嘛,是沒錯呢。」

「但是,事實上並沒有變成那樣。我還像這樣一面旅行,像現在這樣呆坐在這裡悠哉地烤火取暖。」

「是啊。」

「所以,又回到最初的疑問。『我們,不知道何時會死呢?』」

「那麼就讓我來回答你吧,『不知道耶?』」

「真想不到也有師父不知道的事情呢。」

「我也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啊。」

「原來如此。那麼……這些傢伙是否知道了呢?」

男子一面看著倒在自己四周的屍體一面說道。

十幾個人手握著小刀,死在兩人四周,篝火的光線微微照亮他們懊悔的表情。

「這些傢伙想殺我們反而被殺死,今天早上應該就會明白,自己根本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這種事吧?」

「不知道,搞不好明天我們也會死在哪個地方呢。不過,活在世上還每天煩惱那種事情,實在很浪費人生。」

「這個嘛,是沒錯啦。在那天到來以前,我們努力活下去吧。反正,應該也距離不遠了呢——更何況你有辦法想像嗎?我變成老爺爺,而你變成老婆婆的模樣。」

「不,完全無法想象。」

「說的也是——啊啊,不知道我會在何時何地,又如何死去呢……?」

男子抬頭仰望天空。在乾燥空氣的那一頭,有好幾億顆星星閃爍著。

然後男子微微露出笑容——

「希望能解開我疑問的早晨到來。」

向星星許下這個願望。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4 AM

獻給百年後閱讀本作品的讀者

○本書純屬虛構,與實際人物、國家、團體無關。

○而且並非以愚弄那些人物、組織為目的而書寫。

○本作品的內容,並不是針對往後一百年間發生的事例所做的預言。即使本書敘述的內容真實發生,也純屬巧合。

○關於本書登場人物的違法行為,「出版社」對那樣的行為並不表示認同、推崇。

○本書裡的行為並沒有實際發生。殺人這種行為幾乎在所有國家都是違法的,也會被處以嚴刑。而且視各個國家的規定,有些國家即使只是騎摩托車在普通公路行走,或單純持有手槍,都會是違法的行為。

○本書裡面雖然有許多明顯猥褻、煽情以及暴力的表現。但在發售當時(西元二○○九年)的社會情勢,是極普遍的應用表現。

○請留意本書在發表的當時,是以「書籍」(=將印刷文字或繪圖的紙張整合在一塊,並且附上封面)的方式販售的。

○本書是以四十三個文字為一行,右頁以十五行為一頁,左頁以十二行為一頁。因此,在閱讀的時候,或許或覺得換行的位置怪怪的。

○本作品裡的「後記」,連在當時都蔚為話題。

西元二○○九年十月十日 時雨澤惠一



序幕「這個世界的故事·b」

—It Happens. · b—

然後,奇諾發現到一個景象。

在熱帶莽原的地平線上,正卷起剛剛都沒有的大規模塵土。

那個土的規模明顯越來越大,而且也慢慢變高。下方還有大量蠕動的黑影。

「什麼啊?」

奇諾舉起「長笛」,透過瞄準鏡往目前所在的山丘俯瞰地平線。過了一陣子,才終於看出怎麼回事。

原來產生那些大量塵土的,是數量多到幾乎淹沒大地的大型動物。那是擁有又大又粗的軀體,和強壯四肢的暗灰色草食性動物。

「它們是棲息在附近的一種犀牛,為了喝水而集體移動中喲。」

漢密斯說道。

雖然看不出灰色的犀牛群有幾千頭甚至幾萬頭,但它們以有如濁流般的密度及氣勢,在大地前進。

就在它們行進的前方——

「啊……」

舉起「長笛」瞄準它們的奇諾,不禁叫出聲。

那一大群犀牛行進的前方,有隻腳部流著血躺在地上的小鹿,跟不肯離開它身邊的母鹿。

「漢密斯,現在趕過去的話,來得及衝到小鹿那邊嗎?」

奇諾面向漢密斯問道。

「若只是單純能不能趕到那邊,那一定趕得到的。但是,如果要把小鹿抬到載貨架再回來這裡,那時間就很吃緊。如果在那中間滑倒或出現一點點失誤,都可能會沒命的。」

漢密斯立刻回答,而地鳴也越來越劇烈。

「那就算了。」

奇諾做出決定。

「很聰明。在犀牛群通過以前,最好暫時待在這山丘上喲。」

聽著漢密斯這麼說,奇諾再次透過瞄準鏡遠望。這時候察覺到有異狀的母鹿正慌張地逃走。

倒在地上的小鹿微弱地抬起頭用眼神追尋母鹿,但母鹿連頭也沒有回。它傾全力逃跑,很快就從瞄準鏡的視野範圍消失無蹤。

被留在原地的小鹿拼命想站起來,但只是讓腳部流出更多鮮血而已。眼看著只能夠束手無策坐以待斃。

不一會兒——

犀牛群帶著撼動大地的巨大聲響,以及不斷往上竄的沙塵疾奔而來。

「…………」

「好壯觀哦。」

那一股濁流,就從站在山丘上的奇諾跟漢密斯的前面,由右往左地不斷穿過——

它們接近倒在地上顫抖不已的小鹿,然後毫不留情地將它淹沒。小鹿就這樣不見蹤影。

不過等這股濁流流過,以及那道沙塵完全散去也需要一段時間。

隨性把腳往前伸坐下來等待的奇諾,雙腳及臀部一面感受這劇烈的震動,一面聽這如地鳴般的聲音,耐心地等待著。

好不容易犀牛群離去,緊接著是聲音跟震動遠去,最後連沙塵都隨風消失——

等到一切終於趨於平靜,奇諾再次舉起「長笛」。

在瞄準鏡的視野裡——

「…………」

在小鹿倒地的位置,已經看不到小鹿在那兒了。

取而代之的,是根本就看不出其原形的細碎肉片,散布在相當廣闊的範圍。

「已經變成碎肉了耶,怎麼辦?」

漢密斯問道。

奇諾背著「長笛」站起來說:

「這麼做。」

然後從漢密斯後輪旁邊的包包裡,拿出有如黏土般堅硬的攜帶糧食。

她一面站著咬攜帶糧食,一面望著大地。

接著不知何時聚集的禿鷹,降落在那個地方,並且開始吃散布在大地的肉片。

禿鷹吃了肉片便飛了一會兒,然後又下來吃肉片再飛一會兒。當不斷增加的夥伴開始搶食,才忙碌地拼命吃起來。

「好慘哦——真的是太慘了。」

奇諾邊吃邊喃喃說道。

結果漢密斯說:

「這很常見喲,奇諾。」

「嗯?」

「在這個世界,那很常見哦。」

「……一點也沒錯。」

奇諾一面嚼著食物,一面喃喃說道。



第一話「往事」

—Choice—

寒冷的大地聚集了許多人。

那兒只有岩石跟泥土而已,是一片不毛之地。平緩的丘陵起伏延伸,但因為還形成一處不是很深的山谷,所以視野看得並不很遠。

天空有些薄雲,日照不是很強烈並已偏斜,氣溫也很低。四處可見的水窪上面,還殘留著沒有融化的薄冰。

在那兒的,是在寒冷的氣候中仍穿著粗布衣裳,而且非常瘦的人們。其中男性占大多數,不過也有女性、孩童以及老人。

其實在場的人數很多,光是可見的範圍就有千人以上。所有人都瘦得很病態,唯獨眼睛仿佛有所祈求似地炯炯有神。

他們手上都握著原始的武器。

那是一些鐮刀跟圓鍬等農具,或是單純的棍棒、菜刀,甚至是用細木製造的手制弓箭。

那些全都是不足以當武器使用的物品,有一些手上空無一物或力氣柔弱的女性,拿的是腳下隨手可得的石頭。

他們像在不毛之地尋找失物似地觀察四周,然後形成一個大集團步行著。

這時候有人正用望遠鏡看著那群人。

有兩個人正趴在數百公尺遠的某處山丘上,披著跟泥土同樣顏色的墊子當做迷彩,透過望遠鏡窺視遠方的動靜。

在圓形的視野裡,映著手持武器在尋找什麼的一群人。那群黑壓壓的人覆蓋著大地,慢慢但確實地朝兩人所在的方向接近。

「他們果然在這一帶設下了天羅地網嗎?而且那個氣氛怎麼看,都不像是用講的就行得通呢~要是被他們逮到,鐵定會被大卸八塊的。」

兩個人之中的一人開口說道,是年輕男子的聲音。雖然他講的內容很危言聳聽,但聲音聽不出來有任何緊張的感覺。

「既然這樣就不需要客氣了,一切照計劃進行吧。開車的事就交給你了。」

另一個人說道,是女子的聲音。而她的聲音冷靜沉著,語氣很制式。

「了結——那麼,工作了工作了!」

兩個人從墊子下面往後退,利用腳上的靴子從山丘的斜坡往下滑。

男的個子有點矮但長相俊俏,穿著皮夾克,左腰懸掛著二二口徑的自動式說服者(注:Peasuader=說服者,是槍械。在此指的是手槍)。

女子是個容貌美麗的人,她把烏溜溜的長髮往後綁高,穿著中長版的防寒大衣,右腿懸掛著四四口徑的左輪手槍,脖子上則掛著防風眼鏡。

在兩人往下走的谷底之處停了一輛車。

那是一輛全新且到處都亮晶晶的四輪驅動小型卡車。

它有著長長的懸吊系統跟大型輪胎,車體前方還裝了看似堅固的鐵管型保險桿。位於引擎蓋後面的駕駛座,左右能各坐一人,後面則是長型的載貨台。整輛車是淡綠色的,上面無任何標誌。

載貨台上面載著高度跟寬度約一個人大小的物體,但上面蓋著墊子也有繩索捆綁著,因此不曉得是什麼東西。

當兩人一接近卡車,從左側副駕駛座開著的車窗探出一張臉。原來躲在下面的人坐起來了。

「你們在搞什麼!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啊!」

躲在下面對他們兩人這麼說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年齡大約五十歲左右。他的體態微胖,穿著跟這個場所並不太搭,看起來有些昂貴的西裝及感覺似乎很暖和的羊毛大衣。

男子表情極為緊張,而且相當焦慮地大叫:

「快點!若隨即有人從那峽谷出來,那可怎麼辦!」

坐在卡車駕駛座的年輕男子一派輕鬆地說:

「安啦,反正他們又沒有任何弓箭或槍械。」

然後他系緊了安全帶,同時也叫中年男子把安全帶系上。

中年男子系緊安全帶之後,又開始轉動搖桿準備把車窗關起來。

「請把車窗打開。」

駕駛座的男子如此提醒他。

「要、要是石頭或箭飛過來怎麼辦?」

「跟那種東西比起來,玻璃打中你的機率還比較高呢!玻璃要是破碎的話,鐵定會受傷喲!而且,要是打中我就更慘呢!」

「…………」

中年男子又把車窗打開。

年輕男子把擺在椅座旁邊的小型無線電戴在耳朵上,再把那個機器延伸出來的麥克風移到嘴巴前面。他打開開關,然後對爬上載貨台的女子說話。

「師父,聽得見我說話嗎?」

「聽見了。」

由於車子還沒發動引擎,因此男子可聽見無線電傳來的聲音以及載貨台傳來的實際人聲。

至於在那個載貨台上的女子,耳朵也戴了同樣的無線電,而且眼睛還戴了防風眼鏡。接著她把原本用來固定載貨台的防水布的繩索解開,然後把它卷成一團。

「真的沒問題吧?」

中年男子從車窗把臉探出來並大叫。

「我們也是為此才被雇用的。」

女子一面冷靜回答,一面用兩手把防水布拿掉。

這是大約兩天前的事情。

黑髮女子跟個子略矮,但長相俊俏的年輕男子,乘著又小又破爛又無力的車子,來到這國家的城門前面。

這個位於寒冷荒野正中央的國家,在圓形城墻環繞下,擁有一片遼闊廣大的領土。

兩人以休息、觀光兼補充物資為目的,希望能夠入境。但守在城門的入境審查官跟衛兵,用憂鬱的眼神看著兩人,並回答說「現在並不適合讓你們入境,快離開吧」。

兩人死纏著他們想問清楚原因,於是審查官只好勉強地告訴他們。

這個國家長年以來都是由獨裁政黨統治,然而人們的生活非常貧困,而且執政黨還陷入利慾熏心的瀆職狀態。

而極少部分居於統治階級的國民,跟其他大部分的國民,貧富的差距更是越拉越大。當然不滿會逐漸升高,並衍生出許多暴動與爭鬥。

過去國家一直用武力壓製,但似乎終於到了臨界點。這幾天化為暴徒的民眾四處作亂,並襲擊警局跟公家機關。

現在這個國家的政府,無力解決頻頻在遼闊的領土產生的暴動,已經面臨瓦解的狀況。

就連身為公務員,且原則上受雇於行政部門的審查官跟衛兵,也正煩惱該逃出這個國家?還是站在民眾這一方?

但問題是自己既不是那種遠走他鄉還活得下去的優秀人才,又不確定民眾是否能接納他們,因此正陷入不知該如何是好,被迫要做出人生最大抉擇的窘境。

「總之就是這麼回事。我不想說什麼觸霉頭的話,但如果你們稍微愛惜自己的性命,勸你們現在還是別入境的好。」

對於審查官苦口婆心說出的這番話——

「其實那很好啊,感覺好像有什麼機會能夠賺一筆呢,師父。」

「是啊,我們就入境吧。」

誠實面對自己欲求的兩名旅行者,完全沒把審查官的話聽進去,甚至再次提出「請務必讓我們入境」的請求。

「你們兩個,到底是旅行者?還是來趁火打劫的啊……?」

打從心底感到訝異的審查官,放棄基於自己的責任所做的判斷,然後打電話聯絡上司尋找進一步的指示。

過了沒多久,走回那兩人前面的審查官,表情非常訝異地說:

「上頭傳話過來……說你們如果真的很有本事,就有工作想託付你們。不過工作很危險,要是有興趣聽的話就允許你們入境。」

「我萬萬沒想到,是要幫執政者逃亡喲。」

坐在駕駛座的男旅行者,一面轉動卡車鑰匙發動引擎一面說道。新卡車很順利就發動了,還發出豪邁的引擎聲。

「看樣子,要逃亡的話果真要越快越好呢。」

男旅行者打哈哈地說道。

「少囉唆!別講那些有的沒有的!你們只要把我平安送到城墻那邊就可以了!」

副駕駛座傳來憤怒的聲音。

「是是是,知道了啦!那正是我們的工作啊!」

男旅行者回答。然後左腳踩離合器,左手打排擋地說:

「那麼,準備走吧!」

「從那邊隱約傳來引擎聲耶!」

「好,過去看看吧!」

那些耳語在化為暴徒的民眾之間流傳著,於是從團體中分出了一群人,用比剛才還快的速度,開始在寬闊的山谷移動。

為了不讓仇敵逃走,他們在山谷中央往左右散開。打前鋒的男人們是在這一群之中較為勇健的,而且還手持柴刀或斧頭等刀械。

「要是有車輛出來的話,就算用抓的也要阻止!只要我們一起動手,絕對可以把車子翻過來!千萬別讓那個傢伙逃走!這長久以來的怨恨!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塊才能夠洩忿!」

「沒錯!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打倒他!」

就在這道非常勇猛的怒吼喊出來的下一秒鐘。

他們看到一輛卡車正慢慢從前方三百公尺左右的山谷陰影現身,而且車頭筆直朝他們而來。

「找到了!」「就是那輛卡車!」「宰了他們!」「別讓它通過!」「嗚喔喔!」

發現獵物之後,氣勢雄壯的吼叫不斷冒出來,而幾名等不及的男子率先衝了出去。

開始慢慢加速的卡車跟衝出去的暴徒,眼看著雙方就要起正面衝突了。

如果形容暴徒是黑色群體,那麼卡車就是一個綠點。黑色群體仿佛想吞噬綠點似的,由左右一起發動攻擊。

正當距離縮短到兩百公尺左右的時候,卡車停了下來。然後——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山谷裡連續響起空氣反彈……又像什麼物體洩氣的聲音。

「什麼?什麼聲音啊?」

打前鋒的男暴徒不解地歪著頭。正當他不經意地抬頭時,才發現有黑色物體正瞄準自己飛來。

在淡藍色的天空下,那看起來就像是個黑點。它劃出緩和的拋物線,朝橫排成一列的自己這邊飛過來。以時間來說,才一秒鐘而已。

「是石頭嗎?」

男子完全判斷錯誤,正當他呼叫夥伴閃躲的那一瞬間,那個物體爆炸了。

那物體看起來就像拳頭大小的石頭,它一一撞擊在暴徒們的腳下同時爆炸,猛烈的爆炸威力把碎鐵片震得四處飛散。

碎片幾乎都插在大地,雖然揚著塵土也稍微把泥土翻開一些,但除此之外的碎片,全都貫穿當場的人類呢。

「呀啊啊啊!」「咕耶!」「嘎啊!」「呀!」

在那些聲音裡,夾雜著人類尖銳的慘叫聲。

爆炸聲從山谷間消失,沙塵隨風飄散之後,地上約有十個人的屍體,正開著鮮紅色的血花。

而死亡人數倍數之中的人類,則是痛得一面慘叫一面到處跑。

在卡車載貨台的上面,女旅行者就坐在一張小椅子上。

她的眼前,擺著剛剛殺了幾個人的武器。

載貨台的中央有根粗鐵管熔接在底座上,上面搭載了利用四角形箱子與圓筒組合而成的機器,全長約一公尺左右。

機器旁附加了一個大箱子,跟金屬制的帶子連接在一塊,足以放進口徑四十毫米的榴彈。

那部機器是能夠連續發射的自動連射式。利用鏈帶把榴彈一一送進機器,能以全自動的方式連射出去。

載貨台上有那座「炮台」以及給「炮手」坐的小椅子,然後是彈藥用的木箱。而且它三百六十度任何一個方向都能夠射擊。

「嗯——這果然是討人厭的武器呢~雖然我做事一向不喜歡誇張,但這的確最適合應付眼前這個狀況。以試作機來說算做得很棒了,照理說可以大量生產呢。」

在駕駛座握著方向盤的男旅行者,以半驚訝半佩服的語氣說道。

「咿……」

坐在他旁邊的中年男子,則對於自己豁出性命逃亡一事感到萬分緊張。而且看到呈現在眼前的殺人慘狀,備受打擊的他根本就瞪大眼睛愣住了。車窗雖然是開著的,外頭的空氣也很寒冷,但他卻滿臉大汗。

看著他那樣的側臉,男旅行者用井邊閒聊似的語氣,一派輕鬆地跟他說:

「沒必要那麼在意喲!」

「你、你說什麼?」

中年男子轉頭面向男旅行者。

「就是死去的那些人呀,無論他們當著我們的面如何死去,對我們來說都不痛不癢呢!」

「什麼……!」

中年男子雖然想反駁,但嘴巴只是一張一合地動著。

「難道不是嗎?現在離我們兩百公尺的地方,有人內臟外露而不斷呻吟,但我們的肚子有感受到被火燒的痛楚嗎?還有手臂被碎片炸得稀巴爛而慘叫,我們的手臂有感到一絲絲的痛楚嗎?任何人都無法感受到別人的痛苦,當你接受賄賂自肥時,知道某人因此為饑餓所苦嗎?所以別在意啦!」

「…………」

「我們可是很認真做事。為了把你帶到預定通行的城門,那些人——不管是『為了打倒惡政而站起來的民眾』,或者『反抗政府的暴徒』……反正隨便怎麼說啦——我們都會不厭其煩將那些人全部殺死。你不就是不願意跟民眾站在一起,想雇人毫不考慮地將他們殺死,才特地指定我們嗎?那個心情,我很能體會的。畢竟到了緊要關頭,士兵跟公務員選擇站在民眾那邊的可能性是非常高呢。」

「…………」

「別擔心,撇開我不說,在你身後的那位女子,可是非常優秀喲!」

那句話讓後面的女子出聲回應:

「不要多嘴了,差不多該行動了喲。」

「喔,了解!」

男旅行者把臉轉向前方,看著在那兒的人們。

他也知道位於兩百公尺前,夥伴遭到無情殘殺的人們,個個正面目猙獰地瞪著他們。

除了救護傷者的人,其他人再次緊握手中的武器,慢慢往前移動。他們用手勢打暗號,盡可能不要聚在一塊,然後互相指示每個人盡量散開以包圍對方。

他們前進的目標只有一個。

「喂、喂……這樣會逃不掉耶……」

置身在目標之中的中年男子,好不容易從嘴巴擠出話來。但還是一樣滿頭大汗,並指著在擋風玻璃前方的那群人。

「你、你們不是說只要在一開始殺幾個人——讓他們見識到你們的力量,那些傢伙就會夾著尾巴逃跑嗎?當、當初的計劃不是那樣嗎?」

「是那樣沒錯,但這群傢伙也挺團結的呢。接下來就算再多殺幾個人,他們也還是打算當場把你……應該說把我們所有人拿來血祭喲!那正表示不管發生什麼事,他們都不願意回到舊體制的決心。那股意志力,老實說很了不起。」

「咿——!你、你還有時間佩服他們,快點想辦法解決啦!」

「我當然會想辦法喲!師父,那接下來進行計劃二吧!」

男旅行者第一句話是針對旁邊的男子說的,接下來則是利用無線電跟後面的女子通話。不過他沒等回覆就立刻快速前進。

四個輪胎打滑了一下,然後卡車就在寒冷的大地開始加速。除了後方,不管往哪個方向都是憤怒又勇猛的人們,因此他毫不留情地往前直衝進人群裡。

「你、你想做什麼!打算輾過他們嗎?可……可是,如果有人跳到車上阻止你……咿!咿!」

中年男子一想象包圍在卡車四周的暴徒,伸出幾百雙手臂毆打、撕裂自己的模樣,就嚇得失聲慘叫。不過路面傳導至車內的震動聲,蓋住了他的聲音。

卡車筆直往前進,在中年男子的眼裡,感覺想殺死自己的那群人,正以非人類的速度逼近,但實際上是卡車主動接近他們的。

砰!砰!砰!砰!砰!砰!

發射出去的榴彈正從頭頂飛出去。

那幾乎是接近水平的射擊。

載貨台的女子往前方射擊的榴彈,一一在卡車行駛路線的前方爆炸。在那附近的人都被碎片劃傷,甚至有人碰巧被直接命中而化成鮮紅的煙霧。

就算稍微打偏了,但是榴彈若是落在附近,也很可能自己造成被傷害的危險性。不過女子毫不在乎地連續發射。

被擊出的榴彈發揮最大的效果,每次落點準確到都不是同一個地方,距離也沒有隔很遠。

就這樣,團團圍住卡車的那群人,衍生出一跳鮮紅的迴廊。

榴彈連續發射,把命中的人們全都粉碎,繼而形成一條寬約二十公尺的紅色道路。

「不愧是師父,乾得太好了。那麼我也——」

男旅行者毫不在意地用力踩住油門,往前方猛衝。

四個輪胎讓散落一地的肉片散布的範圍更廣。

鐵管保險桿還把只剩上半身的某人的頭顱割下。

車體則是把衝上來想幫助夥伴的人,撞飛到幾公尺的前方。

前輪跟後輪把倒地呻吟的人們輾到安靜無聲。

此時卡車儼然已經化為移動的凶器,並勇往直衝。擋風玻璃沾滿了鮮血,火藥味與血腥味還從旁邊的車窗飄進來。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中年男子滿臉厭惡地慘叫好幾次。

那段期間榴彈仍不間斷地從頭頂飛過,讓眼前的人類身體爆裂至死。而卡車輾過的那股震動,還會從臀部感應到。

「哇啊啊啊啊!」

「沒必要害怕,所有狀況都非常順利喲!」

男旅行者邊開車邊說道。他一面輾過人體一面說話,仿佛是輾過草原的雜草那麼輕鬆自在。

至於他確實又沉著的開車技術,簡直像在配送牛奶那麼熟練。

由於在行進方向旁邊的人群並沒有被榴彈擊中,因此他們用盡吃奶的利器跑向卡車,但終究還是敵不過卡車全速前進的速度、

卡車只要往黑色群體裡面直衝,就會一面造出紅色的道路一面往前進。

而且每當車體一搖晃,中年男子就不斷發出快哭出來的慘叫。

「咿咿咿咿……咿呀呀呀……」

男旅行者還一派輕鬆地對鄰座的男子說:「我們兜風這段時間要不要稍微聊一下天?」

「不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還請你睜大眼睛仔細看清楚。現在我們之所以會殺死幾十人,甚至是幾百人,全都是為了你,為了保護你一個人喲!請你不要忘記為了你自己,讓多少人因此喪命,還有那是什麼樣的情況。糟糕——」

突然傳來「啪嗒」的聲音,好像有什麼東西掉在引擎蓋上。那是被榴彈直接命中而炸得四分五裂的某人,他的頭顱從高處飛了過來。

受到衝擊而扭曲變形的頭顱,砸在引擎蓋之後就完全碎開,腦袋裡面的內容物都灑了出來。其中一顆噴出來的眼球,正好跟副駕駛座的男子視線相對。

「咿、咿呀啊啊啊!」

中年男子發出自己仿佛被榴彈擊中的慘叫聲之後,就安靜無聲了。

「哎呀?」

男旅行者往旁邊一看,發現他已經癱軟低著頭暈了過去。

「變安靜啦?祝你有個好夢。」

然後就沒再理他。

「師父,我將稍微往左右搖擺喲!」

男旅行者利用無線電一對後面的女子這麼說之後,便稍微緊急切方向盤。往旁邊甩的力量讓卡車搖晃,所以引擎蓋上的頭顱只留下一片血肉模糊的痕跡便往下滑落。

「不要讓他們跑了!殺了那個惡魔!」

「宰了那個把我們當臭蟲看待的傢伙!」

無論人們如何大叫,無論人們如何追趕——

都還是沒有辦法阻止那輛卡車。

有如電鑽在人群中一面四射碎片與血肉,一面筆直前進的卡車——

若無其事地穿過人群,然後一溜煙地逃走了。

儘管背後不斷傳來慘叫聲與怒吼,卡車仍然朝著後方連續發射榴彈。

不過瞄準的並不是人類,而是讓它在近距離的位置爆炸,卷起沙塵當掩護。

就在太陽相當低垂的時候。

卡車終於來到有許多衛兵戒備的城墻前面。

沾在車體的血跡被沙塵覆蓋而幹掉,在這輛全新的卡車上畫出不可思議的圖案。而車體的前方跟下面,則黏著已經幹掉的肉片。

在駕駛座的男旅行者,手肘靠在窗邊悠哉地握著方向盤。

坐在載貨台的女子,退到非常邊緣並伸手摸著手榴彈,不過又放開了。

這時候卡車停了。

「客人~!到了喲~!」

男旅行者有如計程車司機似地朝副駕駛座大叫。垂著頭的中年男子抽動一下,終於睜開眼睛。

「總統先生!您沒事吧?」

衛兵們趕了過來,一打開車門便這麼說。

「啊……」

那個被稱為「總統先生」的中年男子,好一陣子還沒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但不久——

「啊啊,我沒事……」

終於明白自己來到安全的場所,然後又立刻問:

「我家人呢?我妻子跟兒女怎麼樣了!」

其中一名階級較高的衛兵回答:

「他們沒事!您的家人也都順利逃出來了!而且在我們的保護下,已經在城墻外等候呢。好了,請趕快離開吧!」

話一說完,便催促中年男子從卡車下來。

「原來如此。這樣你就能跟家人、支援者一起帶著金銀珠寶逃到國外,開始過全新的生活呢。」

男旅行者雖然看不到中年男子安心的表情,卻開心地這麼說。中年男子則慢慢轉頭——

「…………」

靜靜地凝視男旅行者。

這時候出聲說話的是衛兵,他以嚴厲的口吻說:

「喂!我們很感謝你們成功突破重圍把總統先生帶出來!而讓他的家人變裝分別逃跑的作戰,也都非常順利!但是,委託你的工作並沒有包含不必要的追問哦!」

男旅行者用一如往常的輕鬆語氣回答:

「請不要誤會哦,我並沒有刻意追問或批判,反而想誇獎他呢。」

「你說『誇獎』?」

衛兵如此反問。

「是的。一旦判斷這個國家已經沒用了,就趁逃得了的時候把能帶的東西全部帶走,這樣的做法也不賴。甚至可以說是不錯的做法呢——因為我也是從祖國逃出來的,所以能夠了解。」

「是嗎……你也是……」

中年男子難得對男旅行者開口說話。

「反正,人生有各種際遇喲。只要活著,接下來都是新的開始。」

然後男旅行者回答的這句話,讓他稍微眯起眼睛。

「你把我帶到這裡,還有我家人的事情,我誠心誠意向你……還有後面那位女子道謝。」

「不客氣!」

「哪天我們在某處重逢的話,屆時我會極盡全力款待你們的。」

「如果真有那個巧合啦——好了,你家人不是在等你嗎?」

中年男子沒有再多說些什麼,他再一次點頭,然後解開安全帶走下卡車。

他跟站在載貨台的女旅行者一度眼神交會,但也是什麼話都沒說,就在衛兵們的保護下離開。

他頭也不回地穿過城墻那邊,乍看之下看不出來但特別設計過的小門。

「接~下來,要怎麼辦呢,師父?」

在荒野蔓延的城墻前面,只有兩個人跟卡車被孤零零地留下來。

那兒已經沒有任何人。衛兵及所有人都逃往國外,地上只剩下足跡遍布各處。

女旅行者從載貨台下來並坐進副駕駛座,男子開口問:

「那要直接沿著城墻到城門,在變成內亂以前乖乖出境嗎?要是在下一個國家把這輛卡車跟新型武器賣掉,應該能賺到不少錢喲!」

「不,我們回去吧。」

「回去?回去哪裡?」

「回剛剛那些人那邊。」

「你是說,剛剛突破的那些人?——為什麼又要回去?」

「我要把這輛卡車讓給他們。」

聽到這個答覆的男子,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

「為什麼?」

「一時興起。」

「……算了,反正要開著它到下一個國家也很麻煩。但就算要讓給他們,首先我們的安全也會有危險喲?」

「那要視交涉的狀況而言。屆時的交涉將以我們倆的安全當做交換條件,然後把這輛卡車及武器全部讓渡給他們。得知武器有多大威力的他們,為了往後的鬥爭,照理說巴不得想得到這些武器。」

「話是沒錯啦……但要是交涉破裂,他們用武力搶奪呢?」

「那個時候,只要把他們全殺掉不就得了?」

「原來如此……」

男子思考兩秒之後,立刻做了決定。

「那就那麼做吧,至於交涉,就交給你了。」

                 *          *          *

「結果……後來怎麼樣呢?」

在森林裡某一個木屋裡,女孩開口問道。

外頭靜靜下著雪。暖爐裡的火焰讓房間因為光線與熱度而暖和起來。

被問及的老婆婆緩緩回答:

「後來,我們就把那輛卡車讓給他們喲。當然剛開始他們非常生氣,不過跟代表者的交涉過程中,對方也覺得那麼做比較妥當,也充分了解狀況。因此在轉交的時候,就把他們載到城門附近,然後在讓渡的那一瞬間逃到國外。」

「正如那弟子說的,在其他國家把卡車賣掉,就能賺到不少錢。師父為什麼希望讓給他們呢?」

老婆婆回答:

「一旦有了那輛武裝卡車,就會提高民眾的攻擊力。如此一來,動亂應該就能在短時間平定了。就結果來說,也能減少人們犧牲的數量。而逃過死劫的人,就能夠出力建立新的國家。」

「原來如此——可是,馬上離開國家的師父,既無法確認情況是否真的變成那樣,也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吧?」

「你說的沒錯。可是,我只是抱持『情況真是那樣就好了』的想法,那就足夠了喲。」

「結果真的變成師父想的那樣嗎?而且,逃走的執政者他們一家人,是否順利呢?」

「這個嘛~我就不曉得了。對我來說,那已經是久遠不可考的事情喲。其實大部分的人,都無法看到自己行動的結果如何。」

「…………」

「所以執政者全家人,或許在嚴苛的旅行途中全部喪命了。也不曉得得到卡車的那些人,是否順利帶領著其他的人們。」

「人生……還真悲哀呢。」

「一點也沒錯喲,奇諾。」

「你覺得真的存在著所有人都笑著過生活的世界嗎,師父?」

「我不覺得,所以至少——」

「至少什麼?」

「至少在自己能笑的時候就儘管笑喲。」

                 *          *          *

「這輛卡車是?」

穿著綠色毛衣,腰際插著刀的青年問道。

「這是我們革命之父,即第一任總統當時乘坐的武裝卡車。為本革命紀念館最重要的展示品。」

西裝筆挺的男嚮導如此回答。

青年後面有一頭大白狗,以及板著臉的小女孩。

嚮導口若懸河地不斷說明。

說這輛武裝卡車因為落入幾乎沒有武器的民眾手上,革命才得以一口氣提高氣勢,然後在短時間內落幕。由於戰爭期間死傷人數並不多,才讓後來國家的重建也很順利。                「試作階段在軍工廠屬於最高機密的這項武器,不知為何會交給第一任總統,關於這件事就不得不提起『兩名旅行者』了。某天——」               

青年聆聽這落落長的說明,後來嚮導還問他:

「旅行者你們是否聽說過這兩個人呢?就算是傳聞也無所謂。雖然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但你們是否聽說過那兩個人的事情呢?」

「很遺憾,至今從來沒聽說過。」

青年如此說道,並搖了搖頭。

                 *          *          *

「於是……就逃了出來是嗎?」

穿著黑色夾克,右腰懸掛著左輪手槍的年輕旅行者問道。

「是的,我的祖父僅以身免,勉勉強強逃到這個國家。」

看起來年約三十五、六歲,穿著套裝的女子如此回答。

停在旅行者旁邊的摩托車又問:

「他移民之後仍然是執政者對吧?因為他是這個國家的前任總統嘛!」

「沒錯,雖然我不曾見過祖父,但是聽母親的描述,他鞠躬盡瘁也在所不辭地替收容自己跟家人的這個國家工作,最後得到眾人的認同而成為執政者,並奉獻一生喲。他說是為了自己無法為祖國人民創造幸福這件事贖罪,同時也為了吊祭當時犧牲的人們。還說,他對那兩個人充滿了感謝。」

「這樣啊——就那兩個豁出性命幫助他逃出來的旅行者是嗎?」

「…………」

女子詢問不發一語的旅行者:

「旅行者,請問你們認識那兩個人嗎?就算是聽到的傳聞也沒關係,雖然那已經是很久的往事,但請問你們是否聽說過那兩個人的事情呢?」

「很遺憾,截至目前為止從來都沒聽說過。」

旅行者如此說道,然後把臉別到旁邊。

微微笑了一下。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5 AM

第二話 「家族之國」

—Divorce—

「那個……抱歉突然打擾你,請問在昨天入境的一名叫奇諾的旅行者,就是你對吧?聽說你還騎了一輛摩托車。」

「是的,就是我沒錯。這是我的夥伴漢密斯。」

「你好——」

「奇諾跟漢密斯是吧?歡迎兩位來到我國。然後,不好意思打擾你喝茶的時間,但是我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想問問外國人……不知道是否介意我坐在這裡和你說個話?」

「沒關係,請坐。我也很高興能跟這國家的人說話呢,反正我也想了解這個國家的事情。」

「你就坐下來吧!對了,你說有事情想問奇諾,是什麼事啊?」

「那我就不客氣了……我想問的,就是有關『家族』的事情。」

「你說家族是嗎?」

「是什麼事啊?」

「是的。因為我聽過傳聞之後,一直覺得很不可思議——」

「是的。」「嗯。」

「聽說外面的國家並沒有『離族』,請問那是真的嗎?」

「你說『離族』是嗎?」

「沒錯,就是離族。」

「你所謂的『離族』,是什麼意思啊?這名詞我還是頭一次聽到呢。」

「我也是——那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個……用很普通的解釋,就是指『不再是家族』。」

「『不再是家族』……?」

「我完全聽得霧煞煞。」

「這、這麼說……那傳聞果然是真的囉……就是其他國家並沒有離族……怎麼會這樣呢!哦天哪……這太可怕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沒錯沒錯,我真的聽不懂喲!」

「啊,真是抱歉!我因為太震驚了……所謂的『離族』,就是在體制上『中止家族』這種行為。」

「中止、家族的行為?」

「我還是不懂。」

「奇諾你們知道什麼是『離婚』嗎?」

「知道,就是指原本結婚的人們,透過法律確實分開對吧?」

「那個我就懂。」

「對於離族,請把它當成是離婚的家族版。也就是在那之前以家族身份生活的人們,在法律上中止了那個關係。若只是指夫妻這樣的家庭,那就跟離婚的意思是差不多,不過離族也包括中止孩子跟父母這種關係。」

「中止孩子跟父母的關係?」

「怎麼中止啊?」

「呃——……一般都只是因為無法共同生活,所以就希望能夠分開。」

「可否請你說得具體一點呢?」

「譬如說,這裡有一個家族。就設定那是父親、母親以及兩個孩子所組成的核心家庭吧。」

「是的。」「嗯。」

「他們四個人感情融洽,也很喜歡對方,而且在同一個屋檐下共同生活也不會感到痛苦的話,就能夠繼續當家人。孩子將會每天成長,父母親也會期待他們的成長。」

「的確沒錯。」「這很正常呢。」

「但是,譬如說其中一個孩子他這麼認為:『我不想再待在這個家了,也很討厭父親、母親跟我的兄弟姐妹』。」

「然後呢?」「會怎麼樣?」

「那個孩子可以向政府提出申請,就是離族申請。」

「你的意思是那個申請會順利通過嗎?」

「是的。國家會承認那個孩子的離族申請,讓他能夠脫離家族。對父母來說,他們會被除去在這之前的扶養義務。而四人家族就會變成三人家族。」

「這樣啊……」

「那麼,那個孩子要如何生存呢?他應該沒有收入吧?」

「是的,國家會支援他的生活。接下來他會在國家撫養孩子的設施生活,但長期待在那兒的人並不多喲。」

「那是為什麼呢?」

「難不成是某人來看到他,說『這傢伙看起來很聰明』,然後就帶回去收養呢?」

「漢密斯,他又不是當寵物的貓或狗……」

「不是啦,可是感覺很像喲。」

「什麼?」

「猜對了!」

「漢密斯說的一點也沒錯,那樣的孩子大多都被想要小孩的家庭領養。因為個人資料會登記在國家的資料庫,只要通過年齡、收入等等條件並具備父母權利的人,都可以調閱那些資料的。然後想要小孩的人再到設施跟對方見面、懇談。如果雙方都認同、喜歡對方,也判斷可以一起生活的話,就可以成為新的家人。」

「也就是說,成為那個家庭的小孩,是嗎?」

「是的。然後那個孩子就可以得到新的父母跟住處。」

「原來如此。」

「那就是領養囉?那麼能夠申請離族的,只有小孩嗎?」

「不,每個人都可以。像是父母親也可以申請離族。譬如說有一個父親,他與某位女子相愛、結婚並生下小孩。但是有一天他不喜歡自己的妻子,或是小孩,亦或是兩者都不喜歡了,這樣的情況就會受理他的申請,而他就會被剔除父親的身分。從此以後他可以獨自生活,也可以再婚。如果他認識某個沒有父親的家庭又能相處融洽的話,也可以當那個家庭的父親。」

「也就是說,這個國家隨時都能中止家庭的關係?」

「是的。同時,也隨時都能成為新的家人。」

「原來如此啊——就類似跳槽這種事嗎——」

「就『往條件更好的地方去』這個意義來說,是滿相似的呢。只不過,在制度上是不能『把某人趕出去』,而是要採取『某人離去』的形式。譬如說剛剛那個家庭,父親他自己受到其他三人的嫌棄,於是那三個人便申請離族,而兩個孩子馬上就交由母親撫養,變成母子家庭。他們想就這樣生活下去,或是迎接新的父親,那都是他們的自由。至於新的父親那當然不用說了,一定是喜歡那三個人的某人囉。」

「那個……關於『離族』的理由——」

「是的。」

「是基於什麼理由呢?」

「咦?這個問題問得很好笑耶——那還用說嗎?當然是『不再喜歡那個家人』的關係喲。所謂的家人,正如我曾提過好幾遍那樣,必須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假設奇諾你好了,你願意跟已經不喜歡的人住在一起嗎?你願意跟已經不喜歡的人一起吃飯、隔著房間睡覺、使用同一套衛浴設備嗎?」

「……不願意。」

「沒錯吧?明明就已經不喜歡父親或母親了,卻還要當那個人的孩子共同生活這種事,還有為了已經不喜歡的孩子拼命賺錢、做飯、照顧他們這種事,都只是在浪費只有一次的人生耶!因此為了跟喜歡的人共同生活、互敬互愛地活下去,便建立了家庭制度跟離族制度。」

「這樣啊……」「嗯嗯嗯。」

「然後,這也是用來免於家庭暴力及虐待發生的方法。一旦遭受到語言、肢體等等可怕的暴力行為,就可以立刻逃離。若沒有剛才提到的那個設施,父母親都會擺出『也不想想看你是靠誰吃飯』的高壓態度。這會讓無法生存的孩子淪落為奴隸,說什麼也不能讓孩子們過著精神與肉體遭到壓迫的生活。順便一提,為了補貼設施的營運費,這國家的稅率非常高,但大家都能享受到那個便利性,因此都沒有發出任何不滿或不平的聲音。」

「原來如此啊——」

「所謂的『不喜歡那個家人』,是指雙方都那樣嗎?還是單純只有一方呢?」

「那當然是後者喲!因為就算說『不喜歡那個家人』,但對方如果堅持『我還喜歡你!』而導致離族無法成立的話,那就必須被迫繼續跟不喜歡的人一起生活喲?而且還會陷入自己討厭的對象,還堅持喜歡自己的悲慘狀況!那簡直像是被人嚴刑拷打,跟上一個時代的奴隸制度有何不同呢?所謂的家族,必須是互相喜歡對方,必須永遠相愛才對。」

「這種情形下因為離族而被留下來的家人,又會如何面對自己的狀況呢?」

「這個國家最常使用的方式,就是常見的『被甩了』這種表現。或許大家會因此而感到沮喪,但會抱持『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的想法——也就是認命『反正過去也曾甩過別人,搞不好未來還會再甩人呢』。」

「然後再與某人相愛,成立新的家族——」

「是的。」

「那樣的話,大家就完全沒有血緣關係了,對不對?」

「一點也沒錯。可是,這個國家根本就沒有人會在乎那件事。當然啦,能夠有血緣關係又互相喜歡對方,是最理想不過了。但就算有血緣關係,也無法改變討厭那個人的事實。只因為『有血緣關係』這個理由,就被迫跟討厭的人待在同一個屋檐下……這簡直是折磨喲!你們不覺得嗎?」

「我不否認。」「或許是呢——」

「血緣關係不過是生物學上的事實與現象,那種東西根本就敵不過心靈上的契合。更何況,就算是因為相愛而結合的婚姻,夫婦兩人從一開始也完全沒有血緣關係不是嗎?」

「這個嘛~話是沒錯啦。」「原來如此——」

「若只是基於血緣關係,就必須被迫跟心靈不契合的他人共同生活,不覺得那是身為人的一大笑話嗎?我聽說其他國家並沒有這種制度,剛剛經過確認,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那件事。其他國家有許多人被封鎖在『家庭』這個閉鎖的環境裡,非但無法逃出還遭受到很悲慘的下場對吧?譬如說必須聽從不喜歡的父母親指使,或者自己辛苦賺來的錢,還要被已經不喜歡的小孩要去當零用錢……那種人生太討厭了!而且竟然有認同離婚卻不認同離族這種事的社會,真叫人無法置信呢!」

「…………」

「這個國家可以那麼做,不是很好嗎?」

「是、是啊……一點也沒錯呢……抱歉我的情緒突然整個混亂。我打從心裡,很高興自己能夠活在這個國家……現在做過確認之後,更是開心呢。」

「若不會造成你的困擾,可否請教一下,你也經歷過離族嗎?」

「我很想知道呢!」

「有的,我有過三次離族的經驗。離族這種事情,在這個國家並不是不能說的禁忌話題,所以我就告訴你們吧。第一次是在我五歲的時候。我爸爸因為失業而沉迷於喝酒,因此就跟著媽媽、妹妹申請離族,開始過全新的生活。爸爸他後來擺脫了酒精依存症,向媽媽提出複合的要求,但我們拒絕了。聽說後來出現了願意接受他的好事者,於是他就在某處跟其他家族開始生活。」

「是嗎?」「嗯嗯嗯。」

「幾年後,媽媽她認識了一個不錯的對象,我跟妹妹也很喜歡他,於是就成立了新的家庭。新爸爸是很值得尊敬又了不起的人,至今也是。第二次是我們被申請離族。就在我妹妹十六歲的時候,她討厭我們這些家人而離開。爸爸媽媽跟我當然受到相當大的打擊,不過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妹妹後來進入某個想要女兒的家庭,聽說目前在那個家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喲。第三次是不久以前。我跟結婚對象處得不好,於是就申請離族了。不過,最後這一次算是單純的離婚啦!」

「原來如此,謝謝你的說明。」

「對了,這個國家有多少人申請離族啊?」

「根據去年的統計,完全沒申請過離族的聽說有三成。不過那也包括剛出生的小嬰兒,實際上大多數都曾有過一次經驗呢。像各城鎮的公告欄上都貼了許多『誠徵父親!希望是重視家庭大於工作的人,如果有戴眼鏡那更好!』或者『誠徵六十歲至八十歲的祖母!願不願意當我們的奶奶呢?請說一些你的往事給我們聽!』等等公告喲。」

「這樣……」「好有趣哦!」

「對了!奇諾你也在這個國家生活一陣子怎麼樣?不管是一年或半年,當某個你喜歡的人的小孩呢?這樣你不僅能夠撒嬌,也可以學到許多事情,甚至可以上學喲。」

「不,這就不必了。」

「是嗎?那麼,漢密斯呢?我記得法律條文好像沒有提到摩托車不能當家人,既然你能夠與人對話,也成為某個家族的一員吧!像是摩托車爸爸或摩托車妹妹什麼的,一定會很受歡迎喲!」

「真的嗎?可是該怎麼說呢,我比較喜歡跟奇諾一起到處跑耶,所以還是不用了。」

「是嗎?其實那也不錯啦!那麼,我就此告辭了。很高興能夠跟你們聊天。」

「我也是。」「掰囉——」

「對了漢密斯。」

「什麼事,奇諾?」

「早上,能不能請你早點起床呢?」

「你這有點強人所難耶,對了奇諾。」

「什麼事,漢密斯?」

「你騎車的方式,能不能稍微溫和一點啊?」

「那很困難耶。話說回來,你能不能改一改偶爾說粗話的毛病啊?」

「這是很艱難的提議耶~要是奇諾肯規規矩矩幫我做維修保養,搞不好就改得過來呢。」

「既然那樣——」

「我也——」

「不是啦,差不多到此為止了,好累哦。」

「是啊,再怎麼鬥嘴也沒用呢。」

「哎呀——!是旅行者跟摩托車!我從電視新聞有看到你們入境的消息,想不到是真的啊!對了!你們要不要一起當我的小孩?我每天會弄許多美食給你們吃,也會找有本領的技工幫你維修保養喲!」

「…………」「天哪~」

「怎麼樣?我啊~別看我這個樣子,我可是一家公司的老闆,也是好人哦!至於小孩子,無論幾個都有能力撫養呢!要不要當我第十六個跟第十七個小孩呢?我會給你們最棒的家、三餐、教育,以及自由自在的生活哦!」

「……這個嘛。」

「奇諾你先說。」

「漢密斯你先說吧。」

「那一起說好嗎?」

「就那麼做吧。」

「一~二~三——」「一~二~三——」

「我不要。」「交由奇諾判斷。」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6 AM

第三話 「違法之國」

—Just Imagine It!—

森林裡有條道路。

長滿整片森林的闊葉樹,其中有一半以上已變成紅葉,其他的有綠有紅有黃,還有介於中間的,形成了繽紛的色彩。森林地面也鋪滿了落葉,顯得好不熱鬧。

晚秋的天空非常晴朗,連卷積雲也只出現一點點。空氣相當冷,預告著冬天即將到來。

這道路是森林裡唯一的道路。雖然只是把草木分隔在兩旁,把泥土壓硬而已,但路面寬廣,而且沒有坑坑巴巴。由於森林地勢平坦,道路也顯得很平坦。

這道路筆直沒有彎曲,並且一直往前延伸。

此時有五輛卡車組成的隊伍,正悠閒地行駛在那條路上。

那是加裝車篷的大型卡車,長長的引擎蓋有如突出的鼻子,形狀非常獨特。

年輕力壯的男子正坐在左側的駕駛座,握著方向盤開車。

副駕駛座的車頂是敞開的,有個手持步槍型說服者的男子,正露出上半身監視四周。這些男子都穿著連身工作服,跟附有許多口袋、感覺很暖和的夾克。

那五輛卡車保持一定的行車距離,喀咚喀咚地往前進。

從第一輛到第四輛,車篷底下的載貨台並沒有載任何貨物。載貨台角落只放了裝糧食的箱子跟水箱,然後是燃料罐。

第五輛車的載貨台上,則載了漢密斯。為了防止他倒下,還用繩索牢牢固定住。

然後有兩個人,則是面對面地坐在卡車載貨台左右兩側的摺疊式長板凳上。

其中一人是看起來超過五十歲,表情很嚴肅的男子。他是這個集團的首領,連身工作服上面還罩了一件講究奢華的皮夾克。

另一個人是奇諾,跟往常一樣穿著黑色夾克,腰際懸掛著「卡農」與「森之人」。

然後膝蓋上還擺了只要解除保險,就能隨時射擊的「長笛」。裝了備用彈匣的袋子,也都準備好擺在腳邊。

「再過不久,就快抵達那個國家了。」

首領從載貨台後方一面望著森林一面說道,漢密斯則問他:

「大叔,你光看森林就知道自己身在何處嗎?」

首領一面笑著說:

「當然囉,這條路我已經走了好幾十回,連哪棵樹長什麼模樣都記得一清二楚呢。」

「那真的太厲害了,根本就是專家的本領嘛!」

首領的視線從漢密斯移到奇諾並說:

「護衛的工作幫了我好大的忙喲,奇諾。」

「不客氣,我也因此得以節省糧食跟燃料呢。」

奇諾如此回答。漢密斯只講一句「但我卻是無聊到爆」。

「我非常期待那個國家,想必一定能玩得很開心。」

「嗯?會多開心?」

漢密斯興致盎然地問道。

「剛剛人家說明的時候,是你自己睡著了哦,漢密斯。」

奇諾說道,首領則回答他的問題:

「那兒有文藝方面優秀得驚人的國民,是誕生許多名作小說的國家。識字率極高,國民全是愛好讀書的人,國內到處是書籍。我們都是每年一次到那個國家購買書籍的。無論新書或中古書,我們會大量采購約五輛卡車的份量,再運到其他國家批發販售。」

「搞什麼,結果是書啊?」

漢密斯用非常興趣缺缺的語氣說道。

「什麼?你說什麼?」

首領大叫著。

那裡是位於國家城門正前方,鏟平四周森林樹木而建築出來的廣場。

五輛卡車整齊停放在一旁,前面則站著首領、奇諾跟漢密斯,以及一名身著套裝的三十幾歲女子,她是這個國家的入境審查官。

面對大聲嚷嚷的首領,審查官一度皺起眉頭,然後用官方的口吻說道:

「所以,一切正如剛才跟你說過的。由於我國無法販賣各位想購買的書籍,因此即使入境也沒有用。不過,如果有必要補給燃料或糧食,我國將主動允許你們入境。怎麼樣呢?」

「你說『無法販賣書籍』……我已經持續二十幾年到貴國做這個買賣耶!到底這一年的時間,發生了什麼事啊?」

「看來你並不知道呢,那我解釋給你聽吧——我國在四個月前制訂了一套法律,全面限制『違法文章』。也就是說,書籍全都變成了違禁品。」

奇諾跟漢密斯不發一語地聽著首領與審查官之間的對話。

「那是……什麼啊?拜託你用老年人的腦袋聽得懂的話解釋好嗎?」

「知道了,我解釋給你聽吧。」

審查官一副很自豪地說道。然後——

「譬如說——『殺人』跟『盜竊』在你國家算是違法行為吧?」

「這個嘛,難道這世上有哪個國家殺人不算犯法嗎?」

「奇諾以前就去——」

聽到首領說的話,漢密斯原本想說「奇諾以前就去過喲」,但話沒說完就被奇諾輕敲他的油箱制止了。

審查官又繼續說:

「法律會依每個國家的體制而有所不同,但是我國也跟其他國家差不多,有些行為被認定是違法,大如殺人、防火、盜竊、強暴、暴力行為、傷害、詐欺、賄賂、決鬥、未經許可持有武器;小如未成年者的飲酒及抽煙、色狼及猥褻行為,還有像噪音這類的擾民行為等等。到這裡為止你應該聽得懂吧?」

「懂。」

「既然這樣,接下來要解釋就比較容易了——也就是說,我們制定法律禁止現實世界不能做的事情,也不得在小說裡描述。從今以後,任何描述這類內容的書籍都不準製造、流通、進口、販賣。就連單純持有也被禁止,因此持有這些書籍的人必須盡快繳交出來。」

「啥?」「咦?」「……?」

首領跟漢密斯不禁輕聲驚呼,奇諾則是皺著眉頭。

審查官則繼續她有如上課般的說明:

「舉個淺顯易懂的例子好了——像是推理小說。」

「喔喔!這國家的推理小說很受歡迎哦!尤其是《巴士時刻表圈套系列》及《針織衫青年名偵探系列》,在任何一個國家都很暢銷呢!」

首領如此說道。

「那兩套書長久以來在我國的確也很受歡迎,但從今以後都屬違禁品了。因為推理小說的內容,幾乎每次都有凶案發生,有殺人犯出現。」

「這是一定要的啊……」

「只要描述殺人這種違法的行為,就無法允許出書。」

「這樣的話,擁有正義感的主角們解決巧妙逃避法網的壞蛋,那部大快人心的娛樂動作小說《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系列》怎麼樣了呢?」

「算違禁品。雖然裡面巧妙逃跑的部分,嚴格說起來無法認定是違法行為而不能列入違禁品,算是屬於接近黑的灰色地帶——但問題是主角們在『疏而不漏系列』的行動,的的確確涉及了偷拍、脅迫、盜竊、傷害等行為。」

「那麼,年輕人將鄉村道路載貨用的小卡車行駛在國道上賽車的《油門以上煞車未滿》呢?」

「那構成超速、危險駕駛、行駛不當通行區域、違法改造、噪音——理由實在太多了。」

「那描寫順手牽羊遭到逮捕的少年,在少年觀護院洗心革面,最後當上律師的《我有異議!當時的右手》怎麼樣了呢?」

「我看過那本書,內容很令人感動,但只要描述少年順手牽羊的內容,就算是違禁品。以下是我個人的看法,我並不喜歡因為叫做『順手牽羊』就當做是沒什麼大不了的行為。應該要改稱為『竊盜』才對!」

「那麼,描述一群黑手黨的男人及其家人生活的點點滴滴,就是那部大河小說《教父的憂鬱》系列呢?」

「你是不是明知故問啊?光是黑手黨的活動就算違法喲,怎麼可以描寫出來呢?」

「那麼以真實事件改編的小說呢?像是以年輕人襲擊運鈔車事件為主題的《我們的襲擊》,那不是名著嗎?」

「那的確曾經是列入國中國文課本裡的作品——但你應該不會認為,襲擊運鈔車在我們這裡是一件合法的事情吧?」

「那麼,異世界幻想傑作《THE 魔法劍英雄譚》系列呢?」

「不能因為是幻想世界,就無論做什麼都無所謂。一旦開此特例,那麼法律就有很多漏洞可鑽了。不然大家都在一開頭註明:『這個世界並非真實世界』,那就能免罪了。」

「結果還是不行嗎?」

「那當然。說到這套系列,裡面的修道士過去遭到神父性虐待的場景就不用提了。還有成為他夥伴的少女靠偷竊維生,以及擊退海盜的小插曲裡,針對海盜們的描述等等,那些都不行的。」

「那許多歷史名作呢?創作於這個國家數百年前的《某族物語》呢?」

「我承認那是一部名作。但內容不是騷擾年輕女子,就是綁架小孩、與有夫之婦產生不倫戀、因為嫉妒而殺人、強暴等等問題嚴重的場景,當然不可能允許它在市面上流通啊!」

「那麼,近代名作《Hadodo》也不行嗎?」

「我已經重複好幾次了,我承認它是一部在國民之間膾炙人口的名作。」

聽到審查官這麼說的奇諾,小聲詢問漢密斯。

「什麼是『膾炙人口』啊?」

「那指的是『受到人們的稱讚與傳誦』。」

「謝啦!」

奇諾又繼續看著審查官。

「雖然我承認它是名作,但是主角讓少女懷孕,還因為某些差錯而丟下她們母子離去,你覺得法律會認同主角的行為嗎?」

「照你這麼說的話,那官能小說呢?這國家的官能小說,因為作者的遣詞用字巧妙又擅於炒熱氣氛,所以無論男女都很愛看哦。」

「你放心吧。我們並沒有禁止官能小說,及小說內描述性行為。」

「喔?是嗎?」

「但是,有附帶許多條件。」「……什麼條件?」

「首先,對象不分男女,任何有關強制猥褻、強暴等等凌辱的行為都很離譜,那應該就不需要多加說明了。可以描述的性行為只限於十八歲以上的情侶,還有夫婦而已。譬如說兩人不管多尊敬、深愛著對方,但是禁止描述十四歲少年少女的性愛。但女性可結婚的年齡是十六歲以上,若要說例外的話,大概就是十六歲的已婚者吧。如果想要寫官能小說,就必須乖乖繳交人物的年齡設定及年代設定。在描寫性行為的時候,要常常在人物名的前面註明其年齡。譬如說『二十三歲的A與二十一歲的B擁抱在一塊~』等等。然後,行為最高潮所講的『不要』這句話,只要使用一次就會被視為強暴。無論是一秒或一瞬間,都不能描述毫無愛意的性行為。」

審查官像機器般地做完說明。

「…………」

首領愁眉苦臉地不發一語,漢密斯則代替他詢問:

「請問一下,在小說裡做正當防衛怎麼樣?」

「不行!」

「咦,為什麼?正當防衛與緊急避難,並不是違法行為喲?」

「那我當然能夠理解。但是,小說裡的人物一旦做正當防衛的話,其他人就會被殺死喲?也就是說,那個時候將會採用『脅迫』或『殺人未遂』的描述呢。」

「哎呀呀!」

首領、漢密斯跟不發一語的奇諾沒有再發問,審查官便繼續說:

「這樣你們明白嗎?然後有一件不希望大家誤解的事情,是我們並沒有禁止所有的小說。一切沒有描述違法行為的小說——像是夥伴之間的深刻友誼、親子之間強烈的親情、男女之間清高的愛情、沒有任何錯誤的和平人生、從煩惱找到光明希望的人們等等。其實還是有許多細心描述這些事情的小說喲!」

「這我知道喲!但是……那種內容就太不刺激了。書的內容要是不怎麼有趣,那就不好賣喲。童書的話就另當別論啦。」

「所以,我一開始就說了『即使入境也沒有用』。」

審查官斬釘截鐵地回答首領無病呻吟般的反駁。

「基於那個理由,我國現在為了回收違法的小說,正忙得不可開交呢。出版業也忙著重新編篡內容,根本就沒辦法對外進行貿易。」

聽到審查官這麼說,首領突然驚醒似地詢問:

「都忘了問最關鍵的問題!到底是基於什麼理由而需要指定那套令人訝異的法規?究竟是為了什麼呢?」

審查官立刻回答:

「你這問題問得很好笑耶。那很簡單,當然是為了減少這國家發生的違法行為喲!人們一旦閱讀描述違法行為的書籍,就會受到影響,進而希望自己也那麼做。所以是要防止那種事情發生,為了維護這國家的治安,為了建立人人都能夠安居樂業的光明社會。」

「什麼?那是小說的內容哦?全都是虛構的耶?」

「正因為那樣才危險喲!正因為小說裡描述的都是『故事』,所以讀者完全沒有想到那樣的行為是違法的。最後就像毒品上癮那樣。看到身為殺手的主角很帥氣地殺人,但沒有被逮捕,讀者就會認為『啊啊,殺人好酷哦~』身為竊賊的主角華麗地偷竊東西,讀者就會認為『就算偷別人的東西也沒關係』。」

「可是~會受到影響的,都是孩子而已喲。只要大人做好管理,擺在孩子碰不到的地方不就好了嗎?」

「如果你認定那會對孩子造成不良的影響,就必須承認那也會對大人造成不良影響。很遺憾,這世界的犯罪行為大多是大人幹出來的。如果你也是個成年人,應該會懂吧?如果你要硬掰『大人會成長,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也絕不會犯錯』這種幻想,那這世界從一開始就不需要什麼法律喲!難道你無法想象嗎?無論小孩或大人,都不改他們是未完成的人類這個事實!」

審查官調整一下紊亂的呼吸,然後又說:

「抱歉,其實我國也是有人反對這套『違法文章違法化』的法規。他們口徑一致地說——『就算有人受影響而犯罪,那也不是小說的錯,是那傢伙天生就是壞蛋。大多數的人都很享受小說描述的故事,不會把它跟現實混為一談。而且閱讀這種事,就是內容要包羅萬象,才能夠豐富我們的人生啊!』」

「是嗎?結果呢?」

首領開心地回應。

「但是當贊成派一這麼說,『那麼你們能夠讓受到書籍影響而喪命的被害人活過來嗎?能夠讓被害人家屬重拾笑容嗎?』很有趣的是他們全都啞口無言呢——」

審查官斬釘截鐵地如此說道。

「…………」

首領訝異地說不出話。

「辦不到的反對派根本就站不住腳。於是,我們為了誓死守護無法取代的人命,就認可了『違法文章違法化』的法規。由於小說是非現實世界,導致過去有許多違法行為都沒有被抓到,但那樣的野蠻時代已經結束了!我們將慢慢成長!——好了,如果是想多了解煥然一新的我國,我就允許你們入境怎麼樣?」

審查官如此詢問。

奇諾與漢密斯沒有回答地等待。至於首領他拼命抓頭之後——

「那麼經過了四個月,這個國家的犯罪行為有稍微減少嗎?」

他如此詢問。

審查官立刻回答他:

「不,並沒有改變。」

首領像孩子似地「嘻嘻」笑了起來。

「那麼,不就沒什麼效果嗎?」

「不,那是你的誤解。」

「咦?」

「要是對違法的文章置之不理,其影響應該會促使犯罪案件節節升高。在這四個月的時間都沒有變動的話,正表示它的確有其效果。」

看著自信滿滿的審查官,首領嘆了好長好長一口氣。

「唉……」

然後——

「我想再問最後一個問題。」

「隨便你問吧。」

「截至目前為止,撰寫『違法文章』的作家都怎麼了呢?照理說這個國家,應該有很多那種作家才對。」

「由於這攸關到他們的生活,當然是反對到底。但那種個人的私慾是不可能戰勝人們的安全,法律也順利成立了,他們當然也只有死了那條心。其中有人憤而把筆折斷,也有人朝合法文章改變寫作風格,各種反應都有。」

「有人離開這個國家嗎?」

「或許有吧,出入境管理局並沒有掌握到。畢竟我們不會詢問離開這個國家的理由。」

「會不會有很多人自殺啊?」

「好象有,但我也不確定。畢竟小說家平常都是一些特立獨行的人,而自殺從以前就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

「傷腦筋……」

首領再次面向奇諾說:

「看來我這裡已經不是我所認識的那個國家了,對你們我真的感到很過意不去。」

「請不要在意,抵達之後才發現國情整個轉變,這種事其實很常見的。因此也要把那種狀況列入期待之中呢。」

「是嗎?這應該就是旅行者的專業技巧呢。」

那麼說的首領接著把臉轉向審查官。

「既然入境也沒什麼用,那我們就——」

首領話突然說到一半。

「喂,那是什麼?」

首領指的地方,是高聳的城墻上面。那兒出現了一整排小型砂石車,而且正開始傾斜載貨台把什麼東西倒出國界外。

那是許多紙箱,落到地面就摔破,裡面的東西還散了出來。至於裡面的東西——

「那是在丟書嗎?」

首領說的一點也沒錯,裝在紙箱裡的是大量的書籍。

「是的。因為回收作業好不容易結束了,今天開始要把收集的大量書籍都丟掉。因為在國內焚燒會造成空氣污染,所以暫時先丟在城墻與森林之間。就國防觀點來看,每次開城墻丟書又不太妥當,所以先從上面往下倒,等累計某種程度的數量,再請軍方在城墻外開推土機處分——」

「請問你們是否有制定法律,不得撿拾丟在國界外的物品?」

「咦?那倒是沒有……」

聽到答覆的首領臉上露出笑容,接著回頭吹起指哨,然後朝那堆書猛衝過去。

在卡車附近休息的十名男子,連忙跟著首領後面追上去。

奇諾對審查官這麼說:

「抱歉借過一下,我們也想看看。」

然後就推著漢密斯往堆積如山的書籍那邊走去。

獨自一人留在那兒的審查官,小抱怨了了一句:

「真是的……到底要不要入境也講清楚好不好?」

奇諾跟漢密斯一起追上去。

「這可是寶山耶!」

首領站在書籍前面開心地大叫。

被丟出來的書籍之中,有些因為撞擊而破損,但下面的書籍可能被當作墊底的關係,書況幾乎沒什麼問題。

在一座書山的旁邊,又有另一座書山「咚咚咚」地堆積。而首領一面小心不要被書籍砸到,一面聲音洪亮地下指示:

「你們幾個!先從書況較好的開始搬上卡車!盡可能塞到裝不下為止!如果有裝在紙箱裡的,就直接抬上卡車!系列作品盡可能把集數湊齊!」

緊接著十名男子開始迅速著手工作。

為了不妨礙他們工作,奇諾把漢密斯停放在稍微遠一點的地方,並撿起一本滾到面前的書。

書名是《牛奶配送連續殺人事件》。然後封面上還貼了一張紙,那張紙是這麼寫的——「有殺人場景」。

奇諾把那本書拿給漢密斯看之後,又撿起另一本書。

書名是《亞尼卡的冒險》。貼在上面的紙則註明——「有少女偷飛機場景,跟少年拿槍射殺人的場景」。

漢密斯開心地說:

「如果把奇諾?旅寫成小說,絕對無法在這個國家出版呢。」

「的確沒錯。」

這時候首領走到表示贊同的奇諾面前,奇諾把那兩本書拿給他。

「這樣的話,我們就不需要付錢了!這下子賺翻了!可是……也不用再來這個國家了,虧我還相當喜歡這裡呢……」

首領前半段說得很開心,後半段卻很難過。

「我們馬上會先回去一趟,再過來載書。至於奇諾你們就請自便了,不好意思我們趕著工作,先告辭了。」

話一說完就馬上回去工作。

奇諾先看著那群開心工作的男人們——

「…………」

再回頭看一次閒閒沒事站在城門等他們的審查官。

「那麼,該怎麼辦呢?」

奇諾自言自語的時候,發現有一本滾到腳下的書。

那是正在取捨書籍的男子,覺得不要而丟棄的書。奇諾往前走了幾步,並把它撿起來。

書名是——《近未來預想物語~獻給明日的孩子們:人類的想象一定會實現~》

貼在上面的紙則註明——「在過去的場景,描寫了大人毆打、怒罵孩子,甚至於擅自把孩子喜歡的東西拿走的行為」。

「跟剛才審查官,說的一模一樣啊……」

「嗯?奇諾,你在說什麼啊?」

「剛剛那個人不是這麼說嗎——『難道你無法想象嗎?無論小孩或大人,都不改他們是未完成的人類這個事實!』」



第四話 「旅行者之國」

—Last Will—

我的名字叫陸,是一隻狗。

我有著又白又蓬鬆的長毛。雖然我總是露出笑眯眯的表情,但那並不表示我總是那麼開心。我是天生就長那個樣子。

西茲少爺是我的主人。他是一名經常穿著綠色毛衣的青年,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開著越野車四處旅行。

同行人是蒂。她是個沉默寡言又喜歡手榴彈的女孩,在很複雜的情況下失去故鄉,然後成為我們的夥伴。

目前我們正坐在越野車上,在夏季草原的一條道路上奔馳。

雖說時值夏天,但這裡是緯度跟標高都很高的區域,因此氣溫反而很低。

要是在氣候四季分明、溫暖潮濕的其他區域,這裡還相當於當地初春的低溫呢。

因為是敞篷越野車,坐在駕駛座的西茲少爺總是一身牛仔褲加毛衣的打扮,還戴著防風眼鏡。

坐在副駕駛座的蒂,則披著兼具防寒用的雨衣。

至於我,就坐在穿著短褲的蒂她纖細的兩腿之間,充當她裸露雙腿的暖暖包。有時候,蒂的下巴還會搭在我頭上。

草原有如在歌頌短暫的夏季,長滿了茂密的花草。其中還看得見稀有的高山植物。道路左右兩側則是一整片的綠意,延伸到遙遠的地平線。放眼望去只看到蔚藍的天空跟綠油油的大地。

這裡面有一條延伸的道路,不曉得是誰在何時建造的,是一條石板路。

大塊的石頭在地面鋪得滿滿的,寬度大約可容會車經過。

由於路面毫無高低起伏的關係,所以算是相當平坦。就算越野車行駛在上面,也幾乎不會搖晃。雖然這也是因為越野車的懸吊系統是用來行駛不平整的地面,性能本來就很優越。

道路非常筆直,但偶爾遇到沼澤或湖泊就會繞道而行。水鳥聽到越野車的引擎聲並沒有驚嚇到,反而還悠哉地在水面游著。

越野車不急不徐地行駛在灰色的道路上,行進的方向應該是西南。

西茲少爺的視力不僅超好,駕駛技術也不賴,但不會因為路況不錯就任意飆車。

雖然那樣駕駛跟乘客比較不會累,也不至於傷到車身,但最大的理由還是耗油量。

畢竟燃料有限,所以能跑多遠就盡量跑多遠。利用交通工具旅行的人都知道,如何利用最適當的燃料費跑出適當的速度,這完全沒有例外。而駕駛都會慢慢習慣遵守那樣的駕駛方式。

西茲少爺有時候會一面問蒂冷不冷,一面從早上就不斷開車。

就在快接近中午,差不多該停下來休息、吃飯的時候。

「想不到有人,真罕見呢。」

西茲少爺第一個發現到。

察覺到越野車聲音的那名旅行者,回過頭看。

是一名年約三十五、六歲的男性。跟我們走同一個方向,在那條道路行進。他移動的手段是靠自己的雙腳。

他身材雖然很瘦,但看起來很健壯。他銳利的眼神,顯出意識似乎很堅強。

他穿著破破爛爛的綠色長褲跟長袖襯衫,還戴了一頂帽檐極寬的帽子。

他把帳篷跟睡袋等旅行用品全塞進一隻大背包背在身上,但可能走路很熱的關係,皮大衣是垂吊在背包上。

一把步槍型說服者以皮制背帶掛在他身體前面。機型輕小又能全自動連發,應該是軍隊用的優秀槍械。

男子剛開始對接近他的我們露出訝異的表情,但不久就笑著對我們揮手。應該是看到坐在副駕駛座的蒂吧。

西茲少爺慢慢減速,把越野車停在男子旁邊。

「嗨~旅行者們!」

他笑嘻嘻地對我們打招呼。

「你好,旅行者。」

西茲少爺為了表示沒有敵意,也回以笑容。

然後,西茲少爺邀請男子一起吃午餐。

我麼把越野車停在路旁的草原,三個人跟一隻狗……也就是我一起吃午餐。

西茲少爺在爐子上把裝在鍋子裡的湯煮沸,再加入經過低溫脫水處理的蔬菜及肉類,最後熬煮出一鍋雖然簡單但暖呼呼的燉牛肉。然後,還附上為了保存而烤得硬硬的麵包。

而男子也在西茲少爺的邀請下,大方地說「那我就不客氣了」。

在悠閑準備午餐以及享用的過程中,男子跟西茲少爺不斷在對話。

首先是簡單的問候,男子自稱克羅斯,本名是什麼我們並不知道,但原則上並沒什麼問題。

兩人從天候到剛剛的路況,天南地北聊了一陣。等到吃完飯時克羅斯先生便主動敞開心胸了。

克羅斯先生花了半年多的時間,一面收集各個國家的線索,一面徒步旅行至今。

他的故鄉是我們不曾造訪過的國家。那是個小國家,而且仔細問過發現,那國家似乎並沒有跟其他國家有所交流。

而他要前往的,跟我們一樣是位於這條路前面的國家。

情報如果正確的話,大概再走一段距離就到了。徒步走要花個幾天,開越野車如果卯起來趕路的話,應該今天之內能夠抵達。

西茲少爺確認對方並不是即將前往的國家的居民之後,克羅斯先生說話了:

「其實我啊,是為了到那個國家傳達一件悲傷的事情,才出外旅行的。」

「請問是什麼悲傷的事情呢。」

西茲少爺問道。既然克羅斯先生起了那樣子的頭,應該是想利用那個話題讓自己輕鬆一點吧。

「…………」

蒂則是不發一語地用她那雙綠色的眼睛,盯著兩個人看。

「我必須到那個國家傳達某人的死訊。對方是來自當地的旅行者,到了我國之後又死在那裡。」

克羅斯先生說道。

「那個人是跟我同年齡的男性。好像是為了讓他的故鄉變成更好的國家,也為了增廣自己的見識而出來旅行。五年前他騎著馬來到我國,但當時我國正陷入無法想象的極糟狀況。」

「你所謂的『極糟』是?」

「就是原因不明的傳染病。有一成的國民罹患那種傳染病,體力較差的人都一一死去。為了防止感染,全體國民的行動都遭到限制,而國家的機能眼看就要瓦解了。」

這時候克羅斯先生一度仰望藍天,並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在極糟狀況來到我國的他,簡直是我們的救世主。他對自己在旅行途中習得的醫學頗有心得,因此充分活用那些知識。為了拯救我們這些陌生的國民,他不惜鞠躬盡瘁拼命地醫治我們……」

這時候,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沒說話。西茲少爺、蒂跟我,耐心等待忍住淚水不哭出來的克羅斯先生繼續說下去:

「大約一年後,國家得到拯救。許多人幸運沒有喪命,我也是其中之一。但是他因為疲勞過度而弄壞身體。罹患其他疾病的他,在照料無效的情況下去世了。但是他到最後都沒有失去希望,還一直說『好想回去家人所在的國家,好想回到環抱著美麗湖水的祖國』……」

這次他停頓的時間更久,我們一樣等待他開口說話。

「於是我國決定要派傳令兵到他的祖國。我們將懷著最大的感謝,傳達他的死訊,把他的遺發及遺物送回去,並轉告他是我國的英雄這件事……但是,對於不曾出外旅行的國民來說,那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雖然好幾次組了旅行團啟程,但都因為旅行夥伴的體力不同跟經驗不足的問題,結果全都退回來。唯一的成果是有調查出前往他祖國的路……」

「那麼,這次輪到你被選上是嗎?」

「是的。結果發現單槍匹馬出來旅行比較適當,於是從軍中挑出體力佳的人選。這是一項榮譽的任務。能夠接下這個任務,我打從心裡感到很驕傲,也很開心。」

「但是這一路上的旅程,絕不輕鬆吧?」

「是啊……」

聽到西茲少爺這麼安慰自己的克羅斯先生,輕輕地點頭贊同。

像是飲水及糧食的問題、襲擊過來的野生動物與盜賊等等,這都是旅途中會面臨到的重大問題。如果經驗不足的話就更不用說了。

只不過,徒步旅行的確是很踏實的方法。

如果搭乘交通工具的話,就得設法把它修好,而且燃料必須經常儲備充足。更重要的是,原則上那隻能行駛在平坦的場所。

至於馬匹這類動物,相當能克服一些不好的路況。如果行走在草原,倒還有食物可以吃。但是到了除此之外的場所,就必須同時攜帶它的糧食。

若擁有基本的體力,旅途中也能確實做好健康管理,徒步旅行這種事絕非無謀之事。只要多花點時間,人類的雙腳可是能走相當長的距離呢。

「可是,我已經來到這裡。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要到了。等我一抵達目的地,將立刻尋找他的遺族,然後親口轉告所有的事情。」

「雖然我無法幫忙轉達那些事情,也沒什麼可以做的事情——」

看著讓人感到他驚人之處的克羅斯先生的臉,西茲少爺先起了這樣子的頭,然後又說:

「但是我能幫助你非常快速縮短抵達那裡的時間,如果你願意信任我的話。」

也就是說,讓西茲少爺載他去那個國家。

越野車雖然只有兩個座位,但後面的行李上面還能夠坐人。我不僅曾經那麼做過,蒂偶爾也會站在那裡,抓著座位上的框架享受吹著風的感覺。

「…………」

克羅斯先生不發一語地回望西茲少爺的眼睛,可能是沒想到自己能夠搭乘越野車吧?

然後他考慮了一會兒。

「那就麻煩你了。」

只講這麼一句話並深深一鞠躬。

越野車在石板道上行駛著。

我則是在座位後方的行李上面。

「…………」

看守不畏寒風盯著前方看的蒂不要摔下車,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已經在她腰部捆上登山用的繩索。但我反而害怕摔下車的會是我呢。

分別坐在駕駛座跟副駕駛座上的西茲少爺跟克羅斯先生,開始沒有隔閡地聊了起來。

「你是個很不可思議的人呢——雖然看起來不像是我這樣的士兵,但也不像是絕對不會戰鬥的人。雖然你到處流浪,但也不像是常見的那種孤僻的人。」

「這其中有許多原因,我也盡可能希望能找一個國家安定下來,只不過一直很不順利。」

「這樣子啊……其實我國也是,除非是特殊案例,否則也幾乎不允許外來人移民呢。而我這一路上造訪的國家也是那樣。」

「因為大家都不太喜歡外來的人呢。」

「我想西茲先生你們應該也知道,其實你們並不是惹人嫌喲。只是說移民這種事情,如果承認一個人的話,接下來的就無法拒絕了。要是一個接著一個跑來申請移民,國家很可能會被竊據,所以一定要慎重其事才行。這跟法規制度及領土問題一樣,都要慎重呢。」

「這我知道,所以我很希望能居住在那麼慎重其事的國家。」

「這真是左右為難的事呢——希望你們早日找到能夠安定居住,融入當地生活,也值得豁出性命又了不起的國家喲!」

「謝謝你的祝福——對了,這一路上你遇過什麼樣的旅行者呢?是否遇過一個騎著摩托車,自稱是奇諾的年輕旅行者呢?」

「沒有耶……這一路上我遇見過的人、聊過天的人、互相殘殺的人……他們的特徵我全都記得一清二楚的,但就是沒有人是騎摩托車呢。你們認識嗎?」

「是的,她是我們的救命恩人。看起來是十幾歲的少女,但使用說服者的技術很了得,是比我還要厲害又勇敢的旅行者呢。」

「…………我完全無法想像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眼睛瞪得圓圓的克羅斯先生半開玩笑地那麼說,西茲少爺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由於急著趕路的關係,我們好不容易在這一天的傍晚,於夏日夕陽下山以前,抵達看得見地平線上的城墻位置。

西茲少爺對位於地平線那頭的小黑影感到在意,於是把越野車停下。

結果那是具有頂端略粗圓這種特徵性高塔的城墻。克羅斯先生一面用小型望遠鏡確認,一面斷定「是那個國家沒錯」。

「終於來到這裡了啊……」

他感慨萬千地喃喃說道。

「…………」

至於在後面待在行李上面的蒂,則一面默默咬著攜帶糧食的晚餐好一陣子。過沒多久又迅速地「卡滋卡滋」吃了起來。

然後這一天,我們決定在這裡紮營休息。

就算現在卯起來趕路,抵達的時候已經是太陽下山後。相當多的國家到了夜間都絕對不開城門的。由於克羅斯先生也知道這種慣例,因此在充分的了解下壓抑想盡快抵達的心情。

西茲少爺把越野車停在距離道路不遠處,然後三人就各自搭起帳篷。由於是每天晚上睡覺的床鋪,大家搭建的手法都很熟練,搞不好閉著眼睛都能撘得起來呢。

蒂的帳篷依然搭在西茲少爺的旁邊。

為了充分利用陽光,旅行者都很早就寢。夜間行動所需要的能量並不多,晚餐往往只吃最低限度的分量,因此少量的攜帶糧食跟茶就解決了。

三個人消失在帳篷裡以後,我則留在外面看守。

今天是個沒有月亮,但星星很美的夜晚。

我可以察覺出每個人一舉一動的跡象,而直到最後仍睡不著的,是克羅斯先生。

旅行者的早晨都很早。

他們幾乎都跟著黎明同時醒來並開始行動。

說到睡眠時間,當然是冬天長夏天短。就生理時鐘來說是正確的運作,因此不會感到辛苦。

現在天空白濛濛的,還有說是冬天一點也不為過的氣溫,草原則充滿了濕氣。

「早安,陸。」

西茲少爺吐著白煙從帳篷裡出來。

「喲!」

然後是蒂。

「早安,各位。好一個美好的早晨呢,還能夠像這樣對人家說『早安』。」

最後是克羅斯先生。

西茲少爺跟克羅斯先生,動著身體舒展一下筋骨。然後西茲少爺開始做揮刀的練習,克羅斯先生則是做說服者的練習。

「…………」

蒂只是默默在一旁看,但不久可能覺得無聊吧,於是開始坐在引擎蓋上幫我刷毛。

能夠把全身上下的毛都往後梳開,那感覺真的超贊。但唯獨梳完額頭之後梳子會打到我鼻子這點,希望是能夠避免啦。

後來我們吃過一天之精力來源的早餐,越野車便行駛在快要日出的大地上。

車上的人都感受到坐在副駕駛座的克羅斯先生非常緊張。

他的話不但變少,還靜靜地盯著越來越龐大的城墻看。

越野車慢慢朝他旅行的目的地接近。

早上我們在城門接受入境審查。

西茲少爺詢問有關移民的事宜,但結果還是跟事前預期的一樣。如果對這個國家沒有多大的助益,是無法允許移民的。

西茲少爺跟往常一樣取得了解後,便申請入境兩天以便休息並做補給。這個就立刻允許了。

另一方面,克羅斯先生這邊並沒有告知入境的原因,只希望能夠允許他入境休息,而審查官也告知他入境是幾天的限制。克羅斯先生之所以沒有說出理由,是覺得想要直接告訴那個人的遺族。

穿過城門之後,呈現在眼前的是環繞中央湖泊的遼闊領土。

有農田有屋舍,遠處還依稀看到高樓大廈,因此科技也算發達吧。看樣子應該可以補充越野車的燃料。

但姑且先不管我們,眼前要先解決克羅斯先生的問題。

那個旅行者的姓名跟大致上的住址等情報,似乎在他去世前有問過。

於是我們憑著那些情報在城門旁邊的地圖尋找,克羅斯先生率先找到了。位於湖泊南岸的某個城鎮,跟他聽到的城鎮名字一模一樣。

若從目前所在的城墻到那邊,幾乎要橫越整個國家,因此距離相當遠。

「好了,我們出發吧?」

西茲少爺笑咪咪地說道。

「謝謝,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的大恩的。」

克羅斯先生坐進副駕駛座。

滿載著略髒的旅行用品的越野車,還有以金剛力士之姿站在上面的撲克牌臉少女,這在哪個國家都算是難得一見的畫面吧。

雖然我們連行駛在路上都相當引人注目,但抵達目的地那個城鎮的大馬路時,卻完全被湧上來的居民團團圍住。

看他們臉上掛著滿滿的笑容,可以知道他們並沒有敵意,但這樣越野車想要稍微移動都得費一些工夫呢。

站在最高點睥睨人們的蒂,看起來似乎有些開心。這可能是我神經過敏吧?

結果,對於這場騷動看不下去的年長男性,也就是這個城鎮的鎮長走出來了。他讓我們把越野車停在鎮公所旁邊,還派人幫我們看著不要讓鎮民隨便動它。

克羅斯先生開口詢問鎮長。

他說出恩人的名字跟身材特徵等等已知的情報,並詢問是否能夠跟那個人的家人見面。

不過詳細情形他沒有說出口,當然也包括他客死異鄉這件事。他覺得祖國受到他許多關照,只想向他的家人表示謝意。

結果,很快就從出入境的記錄找出他想找的家庭。克羅斯先生原以為會有某種程度的困難吧。

「那真是……非常、感謝你的幫忙……」

結果露出很掃興的樣子。

鎮長先生親自騎馬帶我們去那個人的家。握著方向盤的西茲少爺一面開著越野車跟在後面,一面對克羅斯先生說話:

「我不會透露隻字片語。」

克羅斯先生露出有些意外的表情,但明白那句話的含意之後又往前看。

「啊啊,我知道。我會全盤托出的。」

我們被帶到距離鎮公所有些距離的一處透天厝。

是這附近很常見又樸實的木造透天厝,也是四周有高大的樹木跟綠色農田的小木屋。

下了車的克羅斯先生,光是踏出他的第一步就花了幾十秒的時間。我們則是靜靜地等待。

那戶人家裡有一對七十幾歲的老夫婦,跟一名三十幾歲的女子。然後跟其他居民一樣,穿著很樸素的服裝。

他們很訝異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鎮長先生則向他們介紹克羅斯先生,並告訴他們有人在國外見過那個人。

我們所有人很快被請進屋內,鎮長先生則回去他的工作崗位。

老夫婦跟女子都是親切又有禮貌的人。這個家看起來雖不富裕,但也是會端茶跟茶點出來招待我們這些旅行者。

接著就聽他們自我介紹。老夫婦是那名旅行者的父母,女子是他的妻子,膝下並沒有小孩。

他們跟西茲少爺、克羅斯先生隔著狹窄的桌子面對面坐著。由於椅子不夠用的關係,因此我就坐在墻邊的地板,蒂則站在旁邊。

克羅斯先生幾乎快哭出來,連我這邊都感受得到他的緊張,但我們並不能替他說些什麼。

接著克羅斯先生開始娓娓道來,聲音聽起來好像從身體底部擠出來似的,又好像是呻吟。

「你們的兒子,也就是你的先生,五年前來到我的國家——」

克羅斯先生從事實的部分起頭。

然後徐徐說出當時國內陷入傳染病肆虐的危機狀態,那時候他發揮旅行途中所習得的醫學知識盡力醫治人們,結果救了好幾萬人的命這件事。以及後來成為國家的英雄這件事。

最後又說出國家希望向他的家人表示最大的謝意,因此克羅斯先生以代表者的身分前來這裡。

「天哪!是真的嗎?那孩子居然會做那種好事!我還以為他在別的國家出了什麼差錯呢!」

「是啊,真是令人吃驚呢!他都不下田工作,只曉得旅行而已!總覺得他是個令人頭痛又沒定性的人呢!是嗎,我兒子他……」

聽到老夫婦訝異的言語——

「哎呀?我早就發現到那個人的優點喲!」

以及他妻子開心的言詞,克羅斯先生不禁低著頭還緊咬著下脣。

西茲少爺跟我都明白克羅斯先生內心的痛苦。因為他接下來必須告訴這些人,有關他們親人的死訊。

開心的這一家人又乘勝追擊地說:

「克羅斯先生,感謝你告訴我們這個令人開心的消息。不好意思還勞駕你跑這一趟。請你把頭抬起來吧,等我兒子回來以後,我會把這件事確實告訴他的。」

「哎呀~老公,要是稱讚那孩子,搞不好他就趁機又跑出去旅行喲!我看乾脆不要告訴他本人,就當做是我們三個人的秘密怎麼樣?」

「我也贊成媽媽的說法!真是的,那個人這時候不曉得在什麼地方閑晃呢。」

「那麼,就當做是秘密吧……我也希望他能夠改一改那毫無定性的個性呢~」

那些話一句句刺傷著克羅斯先生的心。

西茲少爺跟我都很清楚。

克羅斯先生鐵定也很明白。

知道還是有其他方法「不說出實情」。

反正又沒有人知道,這時候克羅斯先生大可以說謊矇混過去。

只要說——「然後,我們淚眼目送拯救我國的英雄啟程離開。」

如此一來,這個純樸又幸福的家庭就不會感到悲傷。

當然,這個家的兒子兼丈夫的那個人,絕不可能回來。

不過,這個家將開心地抱持「他總有一天會回來」的希望吧。

西茲少爺跟我都很清楚。

克羅斯先生鐵定也很明白。

那麼說的話,就無法達成自己的使命。

克羅斯先生之所以豁出性命徒步旅行至今,應該就是為了傳達真相給那個人的家人。

身為軍人的克羅斯先生,不僅肩負著這個任務,也肩負了國家、國民的命令。

若因為私人感情而放棄任務,就會辜負許多人的期待。

我們知道無論做哪一種選擇都會很痛苦。

而真正的選擇權是在克羅斯先生手上。

我忽然間看了一下站在旁邊的蒂。

「…………」

蒂跟往常一樣沉默不語,她露出一張看不出感情的撲克臉,並盯著桌子對面那家人的笑臉。

正當我打算柔和勸告她「直盯著人家看很失禮喲」的時候。

蒂突然講話了,她對那家人說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話。

「那個人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西茲少爺跟克羅斯先生都回頭看蒂。

以那兩個人的真正想法,應該不希望在這個時候說那種話吧?

但是,那兩個人還有我都——

對直接被問及那件事的母親所說的話,打從心底嚇了一大跳。

「他下個月就回來了喲,可愛的白髮小妹妹。」

西茲少爺及克羅斯先生都回頭看那位母親。

雖然不曉得他們現在的表情如何,但應該不是很普通。

「是嗎,太好了。」

蒂對那個回答感到滿意而那麼說,之後便緊緊抱住始終坐著的我的脖子。她的體重整個壓過來,超重的。

但那種事情,現在都無所謂了。更重要的是,此時傳來克羅斯先生的說話聲:

「那、那是……確、確定的事嗎?」

克羅斯先生的聲音不僅大又抖個不停,這也難怪。

至於母親,則笑咪咪地回答:

「是的,他就是基於那個約定跟計劃才出門的。因為短暫的夏季一結束,這國家馬上就跳過秋季進入冬季呢。」

「那個……很抱歉,請問那是……什麼時候的約定呢?」

「上上個月喲!」

「…………」

「上上個月那孩子說『這次我要去南方大約三個月左右』,就出門旅行了。真是被那孩子給打敗了,但是他既然在其他國家做了好事,這個嘛~也讓人不得不讚許他呢。」

「…………」

這時克羅斯先生已經訝異得無法動彈,因此坐在旁邊的西茲少爺代他詢問:

「請問,家裡有他的照片嗎?搞不好我也在路上見過他呢?」

「有有有!當然有!是他婚禮時的!」

妻子開心地那麼說並從座位站起來,一度消失在裡面的房間,然後又馬上回來。

她手上拿著木製的相框。

妻子把那個相框擺在桌上,讓西茲少爺他們都看得見。

蒂為了看相片而接近桌子,我也努力伸長脖子地看。

照片上的兩個人,其中一個穿著樸素但很美麗的新娘禮服。也就是坐在西茲少爺他們面前的這名女子。

另一個人是同一個年齡層,身穿燕尾服的男性。留著剃得短短的黑髮,個子比妻子略矮,然後體格很健壯。

「…………」

克羅斯先生已經說不出話了。

但是,看見他嘴脣在動的我,大概知道他想要講的話。

那只有一句——「不對」。

「好漂亮的照片哦,謝謝你。如果改天我在哪兒遇見他,會代為轉告你們大家都健健康康地等他回家。」

西茲少爺這番話讓全家人大為開心。還紛紛說出「務必麻煩你了」或「請替我們轉告他要早點回來」等等溫馨的話語。

但是,這些話應該都傳不進克羅斯先生的耳朵吧。

西茲少爺從座位站起來,說「該轉達的事情已經傳達了」。

「這件事或許最好不要跟他本人說比較好,要是他又丟下家人出外旅行,那我們責任就大了。」

然後彬彬有禮地答謝之後,又笑容滿面地開玩笑。

老夫婦慨允地說「我們會那麼做的」,接著便跟那位妻子一起目送我們到家門口。

我們帶著失了魂有如幽靈的克羅斯先生坐進越野車,然後西茲少爺發動引擎並向他們道別。

越野車在笑容的護送下往前行駛。

越野車在森林道路慢慢行駛,坐在上面的克羅斯先生一面抱頭一面呻吟地說:

「這……這是怎麼回事……到底……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果然、不對是吧?」

西茲少爺問道,克羅斯先生不斷地搖頭。

「不對!明顯就不是他!我跟那個人也見過好幾次面!我記得他的模樣!那明顯就是別人!那個人的身材更瘦,比我還高,留著一頭長髮……」

克羅斯先生從襯衫領口抽出鏈墜,上面有一塊金屬片及刻有他自己的姓名跟血型、識別號碼的辨識牌,然後還掛了一根像小型試管的筒子。

裡頭裝了一束短短的遺發,顏色是棕色的。

「…………」

「看來那根本就是別人呢。」

克羅斯先生什麼話也沒說,但西茲少爺幫他下了結論。

「不過,情報卻完全正確!國家的位置跟特徵、本人的全名、故鄉城鎮的情報、家族成員……那些都正確啊!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克羅斯先生拼命搖頭,他現在陷入一片混亂中。

西茲少爺在森林間隔看得見湖泊的美麗場所,一度把越野車停了下來。

然後——

「我們再去一趟鎮公所吧。然後,調查看看幾年前是否有除了他以外的人出境。雖然這只是我個人的猜想——」

在剛剛同一個場所被居民團團圍住的我們,再次麻煩鎮長先生幫忙。

帶領我們進鎮公所裡的鎮長先生笑著說:

「怎麼樣?那一家人很有趣吧?」

「是啊,是一個很棒的家庭呢。」

西茲少爺回答得很輕鬆,不過——

「然後他們是全鎮最有錢的家庭,出外旅行的兒子還是個名人喲。」

他對那句話深感興趣,於是反問「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帶著我們到會客室的鎮長先生,先請我們坐下喝茶,然後開始告訴我們。

「他們那個兒子,是個冒險作家。十幾年前就不時外出旅行,然後把旅途的經驗及有趣的體驗撰寫成書並上市販賣。他的書很暢銷,所以那個家庭也很有錢呢。其實他們大可以住在市中心的高樓大廈裡,但因為討厭過度繁榮的地方,說比較喜歡悠閑的農村生活,所以全家人都住在那裡。不過我們這個鎮也因此有稅金收入,是值得高興的事情呢。」

「那我倒是不知道呢。」

「這個嘛~那些人都很謙虛,所以就沒對外宣揚吧。」

「那麼,照你這麼說的——他是這個國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名人對吧?」

「沒錯。有源源不絕的年輕人崇拜他,並且希望成為冒險作家,有一段時期還造成社會問題呢。事實上,要想在國外生存並四處趴趴走的話,是需要相當頑強的精神與肉體呢。國家堅決拒發出境許可給那些崇拜他的傢伙,但如果是他就另當別論了。」

聽到這裡,我跟西茲少爺跟克羅斯先生,都確信我們的猜想是正確的。

出身自這個國家的某人,在克羅斯先生的國家用名人的名字騙了大家。如此真相終於大白了。

西茲少爺這時候開口說「我想有另一個話題想請教一下」。

「我剛剛想起來,以前……大約五年前的時候,我曾遇見一個旅行者,他也是這個國家的人。我想知道那個人是誰,如果你認識的話是否可以告訴我呢?我並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記得他的模樣。」

可能覺得西茲少爺有苦衷,為了那個人煩惱不已吧,因此鎮公所的人便笑眯眯地接受查詢。

「雖然有商人入境,但出境的人也並沒有很多,你只要說說看應該很快就能查得出來喲。那個人長什麼樣子呢?」

於是西茲少爺說出,他從克羅斯先生那兒聽來的那位英雄的打扮。

身材瘦、個子又高,有這一頭棕色的長髮——西茲少爺只是把許多形容詞擺在一塊。

「不會吧!」

鎮長先生一面大叫一面站起來。

「西茲先生!那個男人,是否對你們做了什麼不禮貌的事情!」

看到鎮長先生臉色大變的模樣,西茲少爺、克羅斯先生還有我都嚇了一大跳。

「…………」

只有蒂毫無反應地凝視鎮長先生滿是皺紋的臉。

「不禮貌的事情?沒有啊。」

西茲少爺撒了他不擅長的謊。

「我跟那個人是在荒野移動的時候遇到的。其實旅行者有時候是很寂寞的,我們就像話家常一樣地聊天、交換情報,然後就分道揚鑣了。」

「如果是那樣就還好……」

克羅斯先生看著整個人癱軟地坐回椅子上的鎮長先生,並詢問:

「不好意思,那個人是誰——不對,是個什麼樣的人?鎮長先生好像對他的事情非常了解?」

「哎呀~天哪,該怎麼說才好呢……」

我們都感受到臉上開始冒汗的鎮長先生的苦惱。但是,又非得問清楚不可。

克羅斯先生說:

「因為我還得回我的祖國,搞不好會在路上遇到那個人呢。」

「是嗎?那樣的話你要小心點!就算遇到那個男人,也絕對不要過於大意!舉凡他遞給你的食物、飲料都不要吃下肚!也不能背對著他!」

「為什麼?若不告訴我理由,叫我怎麼防著他呢?」

可能是克羅斯先生銳利的眼光,讓鎮長先生死心的關係吧。

「拜託你們千萬不要到國外張揚這件事……這算是我國的奇恥大辱。」

「我賭上我的名譽向你承諾——那麼,那個男人是?」

克羅斯先生想知道的答案,從眼前這個人的嘴巴說了出來。

「他原本是死刑犯。」

「……………你說、什麼?」

「他是一名死刑犯。那個男人的名字是——不,光是說出他的名字都讓我覺得害怕,就讓我稱他為『死刑犯十三號』吧。死刑犯十三號,在七年前曾是一名炸彈客。當時他是住在都市的醫學生,但因為在校成績不佳及找不到工作,心生不滿而把那些原因全歸咎給社會。為了發洩自己累積在心中的憤恨,就在馬路上引爆炸彈。」

「…………」

「那是利用農藥製造的強力炸彈。一瞬間就奪走二十三條人命,然後讓罹難者數目五倍的人受傷……雖然他確定被判死刑,但是……」

「遇到了特赦……是嗎?」

「一點也沒錯。由於新國王登基而產生特赦,因此他就被減刑,然後被判永遠流放到國外。」

「所以,人才在國外……」

想必鎮長先生,並不明白克羅斯先生喃喃說那句話的意思吧。

他大概誤以為克羅斯先生是在責怪「為什麼要把那種人流放到外界」吧,於是驚慌失措地說:

「可、可是!請你務必諒解,我們也只能夠這麼做!當時的流放刑,就跟死刑的意思是一樣的!當時並沒有給他什麼像樣的裝備,而且是在深秋的時候把他放出去的。跟之前你們找的那位冒險作家有完整的裝備,並做過計劃才出發是完全不一樣的。我們以為他早就死在路邊,成為野獸的餌食呢……想不到……他居然還活得好好的……這是否就是所謂的『禍害遺千年』啊……」

西茲少爺說:

「那已經是五年前的事了,現在不曉得怎麼樣呢?」

「我、我當然知道……就算他想回來,也進不了這個國家……天哪,我竟如此慌亂,真抱歉。」

好不容易恢復冷靜的鎮長先生,像在告誡我們似地說:

「此事請勿在國內提起。要是被眾人知道那傢伙或許還活在世上,很可能會組織討伐隊呢。」

「知道了,在這個國家我們會三緘其口的。」

這次說話的並不是西茲少爺,而是克羅斯先生。他堅定地說道,隨後我們也感受到鎮長先生的情緒似乎松了一口氣。

西茲少爺靜靜地眯起眼睛。

「…………」

蒂則是不發一語地看著克羅斯先生。

克羅斯先生努力用正常的語氣,不經意地詢問鎮長先生:

「請問他的家人,現在怎麼樣了呢?」

「咦?啊啊……已經全不在了喲。」

「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原本有父母跟手足。走到哪兒都會被發現是他的家人,而倍受眾人的白眼對待。可能已經厭倦這樣的生活吧,某天就縱火燒了房子全家一起自殺。也有傳說是被害者家屬心懷怨恨縱的火,但已經不可考了。」

「…………這樣子啊。」

克羅斯先生的聲音,冷靜得讓人害怕。

「非常感謝你願意告訴我們這段痛苦的回憶。」

西茲少爺只轉頭向鎮長先生這麼說,然後再次保證會守住秘密,接著從椅子站起來。

「鎮長先生,謝謝你。」

克羅斯先生也慢慢站起來。

時間已經過了中午。

我們坐著越野車,在居民熱烈的目送下離開。每個人都沉默不語,車子走了一段路之後,西茲少爺便把越野車停在放眼望去沒有任何人的湖畔。

湖面上倒映著蔚藍的天空,而且閃閃發亮。

從越野車的副駕駛座下來的克羅斯先生,把自己的行李從載貨台卸下來。然後走到駕駛座旁邊,並要求跟西茲少爺握手。

「謝謝,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你們的。然後,我們就在這裡分手吧。我馬上就要離開這個國家,回到我的祖國。」

西茲少爺緊緊握著他的手,只說了一句:

「路上小心。」

我也對他說同樣的話。最後蒂,用她翡翠綠的眼睛看著克羅斯先生。

然後——

「沒事的。」

聽到蒂這麼說,克羅斯先生輕輕地微笑。

然後轉身面向湖泊,從脖子拉起他的鏈墜。

他從扣環取出那根試管,毫不猶豫地往湖泊用力丟出去。

幾乎在同時,西茲少爺也開著越野車往前走。

我跟蒂回頭看。

在湖畔行鞠躬禮的男人,背影變得越來越小。

行駛了好一陣子之後,西茲少爺把越野車停下來。然後——

「蒂,你可以回來副駕駛座了。」

他把站在載貨台吹風的蒂叫過來。

我率先跳下來坐在座椅前面。

「…………」

雖然她的表情沒什麼改變,不過從動作可以看出蒂有些不甘願,然後她從行李上面滑了下來。

「你怎麼會知道那是不同的旅行者呢,蒂?」

越野車往前行駛以前,西茲少爺如此問她。

「怎麼會不知道呢?」

蒂如此回答。

「啊,不是啦……」

看到西茲少爺詞窮的模樣,蒂則說:

「不陰沉。」

「嗯?」

「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他們不陰沉。」

難得蒂講這麼多話。不過,當我以為她的回答到此為止時,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蒂又說話了。

「為了自己某個親人等待漫長的五年,照理說不可能那麼開朗,怎麼會不知道呢?」

「經你這麼一說,倒也是呢~蒂說的一點也沒錯。」

西茲少爺坦然向蒂舉手投降,並微笑地說:

「我跟克羅斯先生都對事前的情報過度相信,因此沒有考慮到有可能是別人這種事。這次真的讓我學到了不少喲。」

「…………」

蒂不發一語地抬頭看西茲少爺說:

「接下來要去哪裡呢?」

西茲少爺輕輕聳著肩說:

「那麼,這個國家是行不通了,找下一個吧——蒂,你喜歡什麼樣的國家呢?」

「…………」

蒂並沒有回答,西茲少爺發動越野車往前進。

在加速行駛的過程中,隱約聽到蒂的聲音。

「只要能在一起,什麼國家都可以。」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7 AM

第五話 「必要之國」

—Entertainer—

一輛摩托車奔馳在鮮綠的春天草原上。

放眼望著這片大地,是連綿不絕的綠色山丘。嫩綠的新芽如絨毯般,毫無縫隙地覆蓋世界。

占去這世界大部分空間的天空,因為美麗又晴朗的朝陽而暖呼呼的。

在天空不高也不低的位置,幾朵浮雲像棉花般輕輕飄著。當微風輕吹,草原便沙沙地起伏。

泥土道路的表面也長著雜草,顏色已經從棕色慢慢轉變為淡綠色。而摩托車的前輪跟後輪,則毫不留情地一面踐踏在道路上長得挺直的雜草,一面往前進。

那是後輪左右兩邊有著黑色箱子,上面的載貨架綁了大包包跟睡袋的摩托車。它正以不疾不徐的速度,筆直奔馳在往西方延伸的道路上。

「我打算練習射擊的……」

摩托車的騎士念念有詞地說道。

騎士是個年輕人,年約十五、六歲,有一雙大大的眼睛跟精悍的臉孔。

她戴著附有帽檐跟耳罩的帽子,眼睛戴著銀框的防風眼鏡。身上穿著黑色夾克,腰上則系了寬版的皮帶。

皮帶上掛了好幾個包包,右腿的位置則懸掛著槍套,裡面插了一挺說服者,那是大口徑的左輪手槍。在腰部後面也橫向插了一挺細長的自動式手槍。

「都看不到能掛標的的樹木耶~我看今天就別練習了吧,奇諾?」

摩托車從下方回答。因為放眼望去看得見數億根的雜草,卻看不到任何一棵樹。

名喚奇諾的騎士一面騎著摩托車壓過雜草,一面回答:

「那怎麼行,練習是必要的事情。」

「問題是你的槍法已經很準確了耶?」

「不過一旦懶散就會變差,因此就算只是動一下下,也要保持每天活動筋骨的習慣,師父常這麼說的。你也知道我只要稍微有一段時間沒騎車,技術就會變差啊。」

名喚漢密斯的摩托車回答「我懂」。

「我已經充分了解『必要』的重要性,但找不到關鍵的樹木也沒辦法啊~」

「說的也是呢。」

奇諾答道。

「所以,眼前的解決之道就是乾脆放棄先趕路吧,奇諾。」

「我知道——不過還有另一種辦法,就是在漢密斯的把手下方吊標的做練習喲!」

「我是很信任奇諾你說服者的射擊技術啦,但萬一不小心打中我怎麼辦?」

「我不就是為了避免發生那種事才拼命練習嗎?」

「你那根本就不算是回答嘛。」

「總而言之,怎麼都沒看到啊~我是說樹木。」

「要是有就好了。」

奇諾跟漢密斯一面有一搭沒一搭地交談著,一面繼續在草原奔馳。

他們說著說著,就這麼來到遮住行進前方景色的大山丘頂端時——

「啊!」「啊!」

奇諾跟漢密斯同時大叫。

在緩坡下方,平坦的草原中央,矗立了一棵很突兀的樹木。

它的枝幹往旁邊大大伸展,孤伶伶地矗立著。

於是奇諾開槍了。

奇諾握住右手的那挺叫做「卡農」的左輪手槍,槍管隨著槍聲往上彈。液體火藥特有的白煙在一瞬間擴散,隨即消逝無蹤。

擊出的四四口徑鉛彈,在一瞬間移動了大約二十公尺的距離。

然後命中樹枝上用細繩懸掛的鐵板,火花四處飛散,還響起不低沉也不高亢的聲音。緊接著擊出的第二發,命中距離前一發不遠的地方。

被擊中的鐵板並沒有大大地前後搖晃,也沒有劇烈地左右搖擺。只是緩緩地回轉,輕輕搖過來蕩過去的。

在奇諾後面的漢密斯開心地說:

「感覺很像是被處以絞刑的人耶,奇諾。」

「……你講的是很對,可是那個比喻怪怪的喲,漢密斯。」

奇諾如此說道。不過仍伸直持著「卡農」的右手,用大拇指扳起擊鐵。

她瞄準目標,擊出第三發。

這一發命中標的中央,並再次發出槍聲跟擊中鐵板的聲音。

漢密斯喃喃地說:

「嗯,這發是致命一擊呢。」

「都跟你說那個比喻——」

被漢密斯打敗的奇諾,又擊出三發,總共開了六槍。

等「卡農」冷卻之後,奇諾便把它分解。

她先把中央的零件滑動到旁邊,把槍管的部分輕輕往前拔,再取下蓮藕狀的彈匣。緊接著從小包包拿出裝滿子彈的彈匣,將它裝上去。

然後奇諾把處於隨時可射擊狀態的「卡農」放回槍套裡。

「結束?那出發吧。」

「還沒呢。」

奇諾如此回答,然後用左手從腰後拔出名叫「森之人」的細長型自動式說服者。

她一面用拇指解除安全裝置,一面迅速拿到身體前面換手拿。這次連射了三發。乾燥的聲音聽起來是連續發出的,而金色的彈殼則等間隔地在天空閃亮飛舞。

搖晃的鐵板一面發出微弱的聲音,一面接受所有的子彈。

奇諾一度關上保險,把「森之人」放回槍套。

左手也一度往下垂,然後再拔槍射擊。她盡可能讓動作迅速,並且瞄準正確。

接著再重複一遍,奇諾總共重複了三遍。最後一顆空彈殼彈出來,來回滑動的滑套退到後面之後就停住了。

「大概就這樣吧。」

奇諾幫「森之人」裝上新的彈匣並關上滑套,再關上保險之後就放回槍套裡。接著從兩隻耳朵拔出像小塊海綿的耳塞。

「奇諾你好一板一眼哦~」

「唯獨這些練習,是不能找人代替我做呢。」

奇諾如此說道,接著走到樹木那邊拿著靶子走回來。

然後,就以擺在漢密斯後面載貨架的包包當做平台,開始簡單分解與清潔「森之人」。

她從盒子裡拿出新的子彈,裝進空彈匣裡。並確認裝在小包包裡的備用彈匣,彈簧是否變松。

草原放眼望去的範圍看不到任何動物或人類的影子,不過奇諾總是確定其中一挺說服者處於可射擊的狀態之後,才開始另一挺的保養。她慢慢把液體火藥跟子彈,慢慢填裝進開完槍的「森之人」輪盤裡。

漢密斯一面等待那作業的完成,一面跟奇諾說話:

「如此一來,就算下一個國家很危險也沒問題呢!」

「師父常說——『先不管有沒有問題,但最好心裡隨時都要做好準備』。」

奇諾一面小心翼翼地把雷管塞進輪盤後面,一面回答。所謂的雷管是裝了火藥的金屬裝置。「卡農」的擊鐵一敲打它,產生的火花就會引燃火藥並連繫到開槍的動作。

「話說回來,之前在某處遇見的男人曾這麼對我說過:『雖然你總是把說服者懸掛在腰際,但那是恐懼的關係』。」

「『恐懼』?」

「那個人表示——若總是假設自己會遭到某人襲擊而做準備,代表那是因為害怕、恐懼他人——他好像還說,『只要多相信他人,那雙方就不再需要那種東西,也不再有任何爭鬥了』。」

「原來如此。他的意思是『奇諾是膽小鬼』囉?結果奇諾,你是怎麼回答他的?」

漢密斯問道。

奇諾結束全部的作業,右手舉起卡農並把擊鐵微微往上扳,讓輪盤卡嘰卡嘰地回轉。

然後回答:

「我說,『你說的一點也沒錯,我隨時都保持恐懼的心態。因為殺人的,通常都是人類』。」

「原來如此。順便一提,你是在國家境內跟那個人見面的?還是境外?」

「你是明知顧問的吧,漢密斯?」

「那還用說嗎?」

「是治安非常良好的國家境內喲。如果要定居的話,那樣的國家很不錯呢。然後,也是很適合造訪的國家。」

奇諾說道。

「聽說接下來要去的國家,並沒有什麼相關的情報?」

「只聽說『在西方草原有一個大國』而已,但那也是三年前曾來這裡的旅行者所提供的情報。而且不知為何,那個人對那個國家的事情並沒有多談,所以覺得有點怪怪的。」

「要是沒有那樣的國家,一定很令人失望呢。」

「千萬不要放棄希望。」

奇諾如此說道,然後以慣用的手法看也不看地把「卡農」插回槍套裡。漢密斯則開玩笑地說:

「不能光靠『希望』吧~無論抱持多大的希望,『不存在的東西』就是不存在喲。」

「可是,不到最後一刻不放棄,卻是件好事喲。那麼——」

奇諾把維修保養工具整理好收進箱子裡,再把睡袋放回大包包上。確定沒有東西忘記收後——

「我們走吧!」

便跨上漢密斯,踢著起動桿發動引擎。

「了~解,朝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國家前進!」

奇諾一面騎著漢密斯一面說:

「一定存在哦!——然後我能夠在那裡吃一大堆的美食,還能住在被褥乾淨的旅館裡。」

「喔!然後還能免費得到燃料、機油跟消耗零件。也能讓技術不錯的技工幫我做維修保養,當然也是免費!」

「沒錯沒錯!不到最後一刻,千萬不能放棄希望喲!」

奇諾跟漢密斯一面撥開沿途的雜草叢,一面繼續前進。

「沒看到耶~」

「一定有的。」

「沒有啊。」

「不,一定有。」

「根本就沒看到啊?」

「應該……有啊……你看!」

當他們看到位於前進的地平線另一頭的城墻,白天都已經過了一大半。

在位於高聳城墻某個大洞穴旁邊的小屋,也就是城門旁的衛兵崗哨——

「兩位分別是奇諾跟漢密斯對吧?歡迎來到我國!我將詢問幾個問題,以便發出入境許可。也請兩位誠實回答。」

於是奇諾他們,接受穿著西裝的中年男入境審查官的詢問。

首先是入境的目的與希望停留的天數。然後是——

「請問你帶了哪些武器?」

審查官並不是問「你是否帶什麼武器?」

於是奇諾露出右腿的「卡農」,以及腰後的「森之人」給對方看。然後告訴他身上各個地方還藏有好幾把小刀。

「這樣啊……那把左輪手槍雖然看起來頗有年代的,但保養得相當不錯呢。」

入境審查官原本僵硬的表情有了些許變化。他露出興致高昂,想繼續探究的表情,然後又問下一個問題。

「截至目前為止,你的性命及攜帶物品是否曾被覬覦,而你因此反擊對方呢?我直截了當說好了——就是你曾經殺過人嗎?即使一次也算。」

奇諾承認有過,並簡潔回答說「有過幾次」。

「具體說的話,大約是幾次?」

奇諾回答說「數不清」。

「嗯……請你稍等一會兒。」

審查官一度站起來並消失在裡面的房間。

「怎麼回事啊?」漢密斯跟奇諾不禁感到奇怪,並且跟動也不動直立的衛兵們,一起在那裡等了好一陣子。

不久,連忙回來的審查官開心地說:

「許可下來了!而且也照奇諾你所申請的,允許停留三天的時間。可以請你們多留久一點嗎?在這兒舒展一下身心怎麼樣?」

當奇諾說「三天就好了」——

「是嗎?——那麼武器方面,連同說服者全部一起攜入是沒問題的。就跟你在境外的時候一樣,經常佩帶在腰際都沒關係。」

漢密斯問「一般市民在國內也允許攜帶說服者嗎?這裡是射擊盛行的國家嗎?」但審查官馬上搖著頭說:

「並不是,一般市民禁止攜帶說服者。能夠持有的只有軍人跟警官喲。而且國內也不準狩獵。」

這時候重重的城門一面發出低沉的摩擦聲,一面往上滑動拉開。

在那個聲音的陪襯下,奇諾聽到審查官如此說道:

「這個國家的治安不但不差,而且還好到我們引以為傲。然而,國民卻對難得入境的旅行者抱持強烈的敵意,或許會冒出動手想殺死旅行者的不法之徒。要是有旅客不幸遇害,將有失我國的名聲。不過,警察又不可能隨時跟在旁邊監視,所以請你確實做好自我防衛。至於武器,也是為此而允許你攜入的。」

當他們穿過城門,這國家正沐浴在夕陽裡。

在入境前他們早就知道,這國家遼闊到連對面向的城墻都看不到。

筆直的道路左右,綿延著井然有序的農田。而且就如境外那樣,連一棵樹都看不到。

奇諾跟漢密斯開始往前行駛在不需要壓過雜草,而且鋪設完整的道路上。由於是左側通行的道路,因此要一直往左靠。

一越過農田區就看到排列整齊的屋舍,不久占據在國內中心部的大城市就進入視野範圍。

這時道路變成較寬的二線道。還不時看到電動馬達發動的車輛,十字路口也出現交通號誌(錄注:=交通信號標誌,下同)。

「嗯,很井然有序,想不到連鄰國都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國家呢~」

漢密斯邊走邊說。

「結果它的確存在不是嗎?」

奇諾笑眯眯地回答。

就在奇諾跟漢密斯穿過住宅區,進入大樓櫛比鱗次的市區,四周天色也完全變暗的時候,終於到了在城門那邊介紹他們來的豪華飯店門口。

「歡迎光臨,旅行者!」

然後,飯店的老闆還特地來到玄關迎接他們。

接著搭乘大型電梯的奇諾與漢密斯,被帶到十層樓高的飯店頂樓,一間格外寬敞的房間裡。

雖然奇諾說「不需要這麼豪華,樓層又高的房間」,但是——

「別擔心,我已經收到國家支付的全部費用了。」

老闆笑咪咪地這麼說。

「你希望吃什麼樣的晚餐呢?從輕食到套餐一應具全哦?」

「傷腦筋,又有料理送來了。」

漢密斯訝異地在旁邊看著,只見奇諾把一道接著一道的豐盛晚餐拼命送進嘴裡。

吃完稍事休息後,便在大型的浴缸悠哉泡澡。然後把衣服送洗,換上飯店準備的乾淨睡衣。

「好好吃……幸好來到這裡……」

奇諾坐在蓋著純白被單的大床上,邊看著窗外整潔的街景邊喃喃說道。

在後面的漢密斯則說:

「你不覺得這些待遇好得很奇怪嗎?該不會剛才那些料理,背後隱藏了什麼企圖?」

「……你的意思是『最後的晚餐』?」

「對,就是那個!」

漢密斯那麼說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又說:

「聽說死刑犯在處決前的最後一個晚上,能吃到不錯的大餐喲!」

「那就傷腦筋了。」

奇諾看不出有任何困惑地喃喃說道。

「你打算怎麼做?」

另一方面,漢密斯語氣一派輕鬆地問道。

「感到傷腦筋的時候——」

「感到傷腦筋的時候怎樣?」

「睡覺!」

奇諾按下枕邊的開關讓大型窗戶的窗簾拉上,然後往床上一倒。

「好了,晚安。」

隔天早上,入境第二天。

奇諾在黎明時醒來。

然後稍微活動筋骨、衝澡,再換上昨晚送洗拿回來的乾淨衣服。

當她拉開窗簾,外面是萬里無雲的晴朗好天氣。還很淡薄的天色,就靜靜地呈現在天空。

奇諾把大包包搬到房間中央,並拿出裡面的東西。

摺疊整齊的棕色大衣、沾了泥土的小型帳篷、滿是補丁的睡袋、被操得很慘的小型爐具、到處都是凹陷的杯子、裝在鐵罐裡的茶包,以及傷痕累累的小型燈具。

奇諾開始動手整理、保養、清潔那些裝備及行李,需要修繕的部分也動手修繕過。

最後,她把身上大大小小好幾把刀子排在地上。

「偶爾也認真做點事吧!」

她把那些刀子放在沾了水的磨刀石上面仔細研磨。

此時窗外的太陽升起,射進房間裡的陽光將磨過的刀子照得閃閃發亮。

「哎呀,想不到你會幹這麼稀奇的事情。我看今天要下刀雨了。」

漢密斯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這會比漢密斯你這麼早主動醒來還稀奇嗎?」

奇諾一面磨著細長的刀子一面回答。

「不曉得耶?——早安,奇諾。」

奇諾回頭對漢密斯說:

「早安,漢密斯。」

吃過比普通的晚餐還要豪華十倍的早餐之後——

「肚子好飽哦……撐得我都不想動了呢。」

「人一懶散就會沒用喲。不過以生物面來說,早餐吃得豐富而晚餐吃得少,才是正確的。」

「那不然,基於生物面,今天就在房裡輕鬆度過吧。」

「那樣你鐵定會變胖喲,畢竟奇諾你平常的飲食特別儉樸呢。」

「沒辦法……還是出去晃晃吧。」

「要是找到能幫我做維修保養的店,記得幫我換機油哦。」

於是奇諾跟漢密斯出門做國內觀光。

奇諾跟昨天一樣穿著黑色夾克,腰際系了皮帶。然後把裝了備用彈匣的包包跟插在槍套裡的兩挺說服者,擺在腰際的固定位置。

她把大部分的行李都留在飯店房裡,只在漢密斯後輪兩旁的箱子放了些簡單的維修工具。

「奇諾、漢密斯,兩位要出門是嗎?」

正當他們橫越大廳準備出發之際,老闆如此問道。

接著他把摺得好好的薄塑膠片遞給奇諾。

「這是國內的地圖,不介意的話請拿去用吧。只不過,基於國防的觀點,這是禁止攜出國外的。由於這必須再收回,所以千萬小心別弄丟了。」

「了解,那我就借用了。」

奇諾跟漢密斯一起看那份地圖,接著詢問老闆修理汽車的店家位於哪一帶。

結果老闆又把地圖拿過來,用筆做了小小的記號。

「這一帶的街道,開了許多修理交通工具的店家。」

他邊說邊把地圖還給奇諾。

奇諾一面道謝一面接下地圖,然後老闆跟服務生們便恭恭敬敬地目送他們步出飯店。

當自動門不發一絲聲響地合上之際,抬起頭來的老闆露出滿臉的笑容。

然後,用響徹大廳的聲音大叫:

「好了各位!去開電視吧!」

奇諾跟漢密斯靜靜地行駛在淨是電動車的馬路上,雖然一路上響起絕對不安靜的引擎聲。

「總覺得不太對勁耶。」

「不要太在意就沒事了喲,奇諾。而且,你看!」

當他們停紅綠燈的時候,奇諾看著裝置在交通號誌旁邊的四角型盒子,以及埋設在裡面照射自己的鏡頭。

漢密斯說:

「是監視錄影器,從剛才就發現整個城市都有。它拍攝的範圍很廣,簡直一點死角都沒有。」

「或許這個國家就是多虧那種東西才能夠維持治安,但想當然耳,我也隨時都被監視呢。」

交通號誌變成綠燈,奇諾一面慢慢催油門一面緩緩加速。

「就算有免費的三餐可以吃,也要設法讓自己不要太貪心呢。」

漢密斯說道。

『總覺得不太對勁耶。』

『不要太在意就沒事了喲,奇諾。』

飯店老闆透過畫面監看他們倆的對話。監視錄影器傳過來的鮮明影像,以及高性能麥克風收到的清楚聲音,全放映在大螢幕上。

監視錄影器追著移動中的奇諾與漢密斯,一旦追不上就切換到另一架監視錄影器。

『而且,你看!』

奇諾往監視錄影器的方向看。

奇諾與漢密斯,首先是前往專門維修交通工具的商店街。

正如他們得到的訊息,這裡有許多維修的店家,於是從各家打著「本店才是最好!」招牌的老闆裡面——

「那麼,就給大叔修理。」

漢密斯到自己挑選的店家,接受換機油與保養的優惠。

當然這些都是國家支付的免費服務,於是奇諾與漢密斯——

「我覺得油門好像變重了。」

「再幫我把配線換一換!還有火星塞!輪胎也要!」

又趁這個機會提出各式各樣的要求。

結果耗到幾乎要吃午飯的時間。

「啊啊,爽快多了。」

「爽快?」

「我是說心情喲,是心情。」

維修保養完畢的漢密斯跟奇諾,在老闆的目送下走到馬路上。

奇諾問漢密斯:

「那個時候,你怎麼會決定那家店?雖然老闆的技術看起來的確不錯啦。」

「我是看他的『本事』喲。那位大叔的指甲縫,還有手掌的皺紋裡都是油污對吧?」

「我並沒有注意。」

「的確是髒兮兮哦。也就是說,那證明他平常就不會把工作塞給店裡的維修人員,而是親自幫客人維修保養喲。」

「原來如此……也就是『敢於弄髒自己的手』啊。」

「奇諾你平常都不做維修保養,應該稍微見習一下才對。」

「如果你不怕我把你弄壞的話。」

「我看還是讓專家來好了。」

「我也那麼認為。」

奇諾與漢密斯一面交談,一面來到這國家的中央區域。

這裡是雜草與草坪構成的綠意,但是並沒有半棵樹的寬敞公園。入口處還排列了攤販。

當奇諾問這裡是不是在舉辦慶典,但得到的回答是,這些攤販是專為附近辦公大樓的上班族所設的。

「既然來了就品嘗看看吧!這個炸麵包跟肉桂的味道很合哦!」

「喔!你是旅行者對吧!我這兒的肉燥面,可是只有這個國家才吃得到喲!」

「旅行者——!這兒有好吃的熱狗喲!還有起司跟蔬菜,你想搭配什麼醬都行!」

「喔,要是不吃吃看這個三明治,就失去來這個國家的意義哦!」

「不要老是吃東西啦!喝個茶怎麼樣?你喜歡加多少蜂蜜呢?」

「沒吃過我國的特製冰淇淋就別想出境哦!」

在接近正午但人潮還沒湧入以前,奇諾已經光臨過好幾家店,因為她實在無法拒絕邀約。

她拼命狂吃,吃完以後——

「啊啊……好飽。」

遠離開始有人潮湧入的攤販,奇諾仰躺在空無一人的公園草坪上。

「吃太多了你!」

漢密斯在距離稍遠的石板道上對她說道。

在天空一片蔚藍、萬里無雲、風和日麗的氣候下,奇諾一面望著漢密斯一面說:

「關於那個啊,漢密斯,問題是我的肚子卻很神奇地拼命裝耶~」

「你晚上跟早上都吃那麼多,難怪胃會比平常還要膨脹。不過,這樣的生活繼續過下去的話,你鐵定會因為攝取過多的卡洛裡而變胖喲。」

「那麼,得做點什麼運動才行……我是說等一下。」

「要是一吃完東西就睡覺——」

「我知道,我會變成牛的……」

「一點也沒錯。」

有一名男子慢慢接近奇諾與漢密斯。

那是頭線有點往後退,年約五十歲的短發男子。他消瘦的身材穿著淡棕色的連身工作服,右手拿著雙手使用的大型剪定鋏,左手則拿著布袋。

男子雖然走在通道上,但是到了漢密斯面前就立刻轉變方向,開始踏進草坪。他朝著奇諾「沙沙」地踏著草坪往前走。

然後,仰躺著眺望天空的奇諾瞄了他一眼。

「你是旅行者嗎?」

男子邊接近邊大聲說道。

奇諾慢慢起身,與男子四目交接地說:

「沒錯。」

然後,一面拍拍屁股的灰塵一面從草坪站起來。

「啊~抱歉吵醒你了。」

男子露出有點惶恐的樣子,然後在離奇諾約五公尺的地方停下腳步。他看了一眼漢密斯說:

「你騎那輛摩托車來的嗎?真了不起~我也希望有一天能騎著那種交通工具到國外旅行呢。」

他頗有感慨地說道,然後表情又變得很嚴肅。

「為了實現那個願望,我必須先做一件事情……」

奇諾的眼神並沒有從男子的身上移開。

「是嗎?」

她興趣缺缺地回答。

男子小聲地說「是喲」,同時還放下左手的布袋。

「首先!得殺了你不可!」

他邊叫邊用兩手把大剪刀張得大大的,並且將刀尖對準奇諾開始衝過來。

『首先!得殺了你不可!』

男子的聲音,以大音量從畫面旁邊的擴音器傳出來。

奇諾以背對的姿勢位於畫面右邊。

至於男子則是從畫面的左上方衝過來,目的想剪斷奇諾的脖子,並不是樹枝。

正當男子與奇諾只剩下一半距離的時候,從奇諾的右腰冒出了白煙。同時,也響起足以轟裂擴音器的沉重槍聲。

男子的胸部開始冒出鮮血,表情仍是他一路衝來大叫的樣子,然後剪刀舉在身體前面往前倒。

他手上那把剪定鋏的兩側前端刺進草坪的泥土裡,而男子的身體則壓在上面。

『喔……』

發出低沉聲音「咚」地倒下的男子,一度從嘴巴發出氣聲,甚至嘗試把頭抬起來。

『啊,嘎啊……』

隨著呻吟聲只稍微抬起來的頭部——

咚地落下。

然後男子就動也不動了。

死盯著畫面的某人發出喝彩地大喊:

「一……一槍就斃命啊!果然有兩三下!了不起!」

殺死男子的奇諾,後來停頓了十幾秒。

她確認男子已經不再動了以後,就將拔出射擊的「卡農」收進腰際位置的槍套裡。

「我說奇諾,你是什麼時候察覺到不對勁的?」

在通道的漢密斯如此問,奇諾只是淡淡地回答:

「從我看到這個人的時候開始。」

「哎呀,為什麼?」

漢密斯好奇地問道。

「就是那把大剪定鋏。」

「嗯?——啊!原來如此,這座沒有半棵樹的公園,根本就不需要那種東西呢。話說回來,也不曉得這個國家怎麼會有這種工具。」

奇諾一度輕嘆了口氣說:

「傷腦筋……情況正如昨天入境審查官所說的。」

「因為允許攜帶說服者入境,才能夠得救呢。」

「一點也沒錯。」

「怎麼辦?要繼續睡午覺嗎?」

「我已經醒了——對了,應該要報警呢。」

「好像沒有那個必要耶,奇諾。」

「嗯?」

當看著屍體的奇諾抬起頭來的時候,幾名身穿深藍色制服的警官,正急急忙忙跑向這邊。

跑過來的警官們,首先小心翼翼地確認那名男子。

「他死了。」

「知道了,叫處理班過來。」

而其中一名看起來最年長的警官,對奇諾說:

「真是慘呢,旅行者。請問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我需要接受偵訊嗎?」

「沒那個必要。我們已經得到這名男子試圖襲擊旅行者的證詞,跟總部做過聯絡後,也確認了監視錄影器的畫面。而旅行者的行動,我們認定是正當防衛。」

「這個嘛,那是當然囉!」

漢密斯說道,警官繼續對奇諾說:

「我們不能耽誤旅行者你寶貴的時間,所以善後就交給我們處理,請你繼續國內觀光的行程吧。」

「知道了,那就交給你們了。」

奇諾一說完,就邊推著漢密斯邊離開事發現場。

等到完全看不見奇諾他們以後,警官們開始交談。

「請看看這個!致命傷在胸口正中央,一槍就對準心臟呢!」

向奇諾謝罪的警官,則回應年輕警官說的話。

「而且還能以那麼快的速度拔槍射擊……」

「可見她都沒有忽略射擊練習呢。」

「光是那樣,也無法做出這麼漂亮的射擊。」

「這話是什麼意思?」

老警官對原本看著屍體,聞言轉過頭來望向自己的年輕人說:

「那個旅行者能夠適時反應『差點被殺的狀況』喲。」

「怎麼說?」

「一般人要是突然面對殺意,也就是『這個人想要我的命』的行為,都會害怕得僵住不動。甚至無法做出適時的反應。」

「原來如此……」

「可是那名旅行者並沒有出現那種狀況,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還在瞬間判斷出自己應該怎麼做,然後冷靜並不動聲色地執行。這跟她拔槍射擊的本領,是兩碼子的事。」

「不曉得那個旅行者,是如何讓自己學會那些技巧的?」

「那只有一個方法。」

「怎麼說?」

「就是『差點被殺的狀況』。」

「…………」

「截至目前為止,她一定經歷過好幾次好幾次差點被殺的狀況。那種時候,她也都得以保住性命躲過一劫。不過那幾乎都是……」

「動手殺人?」

「否則她現在根本就不可能還活著。」

「…………實在是太猛了……本官說什麼都不願意讓自己的家人有那種經歷喲。」

「我也是。別說是家人了,我甚至不希望全體國民有那種經驗。因此,才會有我們這些警察跟軍隊的存在。」



離開公園行駛一陣子的奇諾與漢密斯。

「為什麼要看書?」

「為了讓腦筋變好啊。」

他們在規模很大的商店街裡找到一家書店。

「反正你不想帶著走就不會買,只是你這樣站著看會顧人怨喲,奇諾。」

「只要一下下就好了。」

奇諾把漢密斯停放在道路旁邊的停車格,她摘下帽子跟防風眼鏡並夾在皮帶中間,然後走進書店裡。

被留在外面的漢密斯,自言自語發牢騷地說「傷腦筋耶」之後——

「不過,人還真少呢~」

環顧幾乎看不見任何行人的商店街喃喃說道。

在奇諾推開玻璃門的同時,小鈴鐺叮噹作響,接著她走進店裡。

「哎呀~旅行者,請慢慢看哦。」

在接近入口的收銀台桌內側,有一名年輕女店員坐在高椅背椅子上,輕聲招呼奇諾。

在狹長型的店內,高到天花板的書架一直排列到書店裡面。此時裡面並沒有其他客人。

奇諾簡短地回答「謝謝」,然後看著排列在架上的書籍。

她在燈火通明的通道上往空無一人的裡面前進。這條細窄的走道如果站了兩個人,很可能就會卡住,但幸虧現在並沒有人。

找了一陣子的書之後,好不容易開始站著閱讀野草圖鑒的奇諾——

「…………」

聽到微弱的鈴鐺聲,於是她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一下。

在書架另一端靠近入口處,並沒有任何人。可見那不是有人進來的聲音,而是有人出去了。

於是奇諾又把視線移回打開的書本上。

「啊啊,這只要充分煮熟就能吃啊……」

在安靜的書店裡繼續翻了幾頁閱讀的奇諾——

「…………」

再次聽到鈴聲。

她望了過去,這次倒是看見人了。

是一名年約四十歲又豐腴的女子。她仿佛是家事做到一半跑出來的,綠色的連身洋裝還圍著圍裙,然後背了一隻肩背包。

「哎呀~討厭,店員不在嗎?」

女子一進來就馬上自言自語地碎碎念。

「好像,剛剛出去了。」

奇諾則用略大的聲量對她說話。

「天哪~你不是旅行者嗎?歡迎來到我國!」

看著露出滿臉笑容,而且從書架的間隔空間筆直走過來的女子——

「…………」

奇諾合上手中的圖鑒,並規規矩矩地把它放回原來的位置。然後——

「要是把商品弄髒,可是會挨罵呢~」

她如此小聲呢喃。

『要是把商品弄髒,可是會挨罵呢~』

麥克風確實收到那個聲音,並且從畫面旁邊擴音器播出來。

而映在畫面上的,是從天花板垂吊下來,能夠把所有通道一覽無遺的監視錄影器所傳送過來的影像。

奇諾就在畫面前面的右端,女子則是笑臉盈盈地從入口附近慢慢接近。

奇諾迅速移動,然後從畫面的右邊消失。緊接著——

『等、等一下!站住!』

女子剎那間轉換成跟前一秒完全不同的惡鬼表情並追上去,她緊追著奇諾。

然後肩背包裡冒出一把大柴刀,女子把它握在右手上。

女子雖然還出現在畫面上,但監視錄影器做切換了。換成是奇諾一度逃進書店裡面,並迅速轉進隔壁通道的畫面。

奇諾迅速往入口奔跑,這次換成是設置在入口附近的廣角式監視錄影器所傳回來的畫面。

但因為照進玻璃門跟玻璃窗的陽光太亮,導致奇諾奔跑的模樣暗得看不見。

「搞什麼啊!拍清楚一點好不好!」

看著畫面的某人激動地大喊。

『別想逃!』

發現奇諾並不在書店裡面的女子叫嚷著,同時來勢洶洶地奔跑著,此時還可聽見地板咯咯作響的聲音。

這時候沐浴在陽光下的奇諾,朝光亮的入口移動的畫面出現。

『找到你了!給我待在那裡不要動!』

無視女子說的話,奇諾準備把門打開。

『…………』

卻發現門是鎖著的。

而且——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還看到右手高舉著柴刀,一面大喊一面衝過來的女子。

回頭看的奇諾盯著逼近的女子,並把右手伸向腰際。

但是她並沒有握住那兒的「卡農」的槍把,而是把手掌貼在皮帶的位置,對準女子的腳下將左腳滑出去。

奇諾以滑壘的形式,利用左靴的鞋底勾住女子的左小腿。

『喔哇啊!』

朝奇諾揮下柴刀的女子,因為自己衝過來的力道過猛而失去平衡,然後從下蹲的奇諾斜上方擦身而過。

在速度停不下來,而且她柴刀又不放手的情況,頭部整個往入口的玻璃門猛然撞上去。

隨即發出玻璃碎裂,跟女子的魁梧軀體撞歪門框的劇烈破壞聲。

這時候奇諾立刻邊回頭邊站起來,以後退走的方式從走道步出玻璃門離開。由於她進入昏暗處,除了腳以外什麼都看不見。

碎裂的小玻璃片慢慢掉落地板的聲音——

『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跟女子有如混濁鼾聲的慘叫聲重疊在一塊。

『嘎啊啊啊……啊——』

在畫面突然做淡出的處理的下一秒鐘,畫面又切換到另一台監視錄影器。

奇諾並沒有在畫面上。出現在畫面的,只是從外面拍攝入口玻璃門的影像。

撞破書店入口玻璃門上半部的女子身體,依然癱軟地靠在那裡。那兩隻手臂軟趴趴地垂下,柴刀也掉在地上。

並沒有看到她身上有什麼傷口。

只不過,軟趴趴靠在玻璃門且微微抽動的女子,有鮮紅的血液從她喉嚨那邊慢慢流出來。

鮮血像瀑布那樣從她兩隻手臂及玻璃門往下面流,不久後,連寫著「歡迎光臨」的腳踏墊都變了顏色。

「啊哈哈哈哈哈哈!那個歐巴桑,因為衝得過猛而被玻璃割斷頸動脈呢!這下子死定了!她鐵定沒命了呢!」

看著畫面的某人,一面驚喜地大叫。

女子應該是為了追奇諾而進入書店,幾十秒後上半身卻從玻璃門撞出來,掙扎個幾秒鐘之後就動也不動。

「到底是怎麼回事啊,真是的!」

漢密斯一面看著那個女子,一面喃喃說道。

「只希望奇諾不會氣得大罵,『難道這個國家,不能夠靜靜地站著看書嗎?』」

沒有半個行人的商店街,開始傳來警車的警笛聲。

「真是抱歉,你難得造訪我國卻被捲入這樣的事件。真的是非常抱——」

有別於剛剛在公園見過的警官,現在是另一名中年警官一面擦著不斷冒出來的汗,一面拼命重複向奇諾謝罪。

奇諾站在漢密斯旁邊,斜眼望著警官們拍攝趴在玻璃門的屍體。

「店內的監視錄影器把整個過程都拍攝下來。這次的事件,旅行者並沒有任何責任。至於這名女子的動機以及詳細情況就只能等往後的調查……但總之,幸好你並沒有受傷。」

「這已經是今天第二起了喲。這個國家的人討厭旅行者嗎?」

一聽到漢密斯這麼說,警官惶恐地說:

「不,並非全然都是那樣……只不過,無奈我們是人口眾多的國家,其中可能會出現幾個腦筋有問題的人……公園的狀況我也聽說過了。真的是,非常非常抱歉……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們處理,請你繼續觀光吧。」

他跟剛才的警官講同樣的話。

「知道了,那就交給你們了。」

奇諾也講同樣的話,然後推著漢密斯離開案發現場。

「我看不要趴趴走了,乾脆回飯店怎麼樣?奇諾。」

「那我也有想過……可是回去又沒事情可做。」

「睡午覺不是你最愛又最擅長做的事嗎?」

「撇開是不是最擅長的事不說……一旦睡過午覺,晚上就無法睡得很熟,那很可惜耶。」

「你也太窮人個性了吧?」

「而且,白天努力趴趴走的話,晚餐吃起來就會格外美味呢。」

「原來是為了那個啊!」

奇諾跟漢密斯邊交談邊行駛在馬路上。

這是距離中央區域略遠的郊外,高樓大廈街區與住宅區之間某綠色地帶旁邊的道路。仿造古代瓦斯燈設計的路燈等間隔佇立在旁邊。

一樣也是沒有半棵樹但只有草坪的綠色公園,沿著馬路呈細長狀地綿延。

現在是下午時刻,天空雖然晴朗,但馬路上沒有其他車輛,公園裡也沒有半個人影。

這時候奇諾看到公園裡面有一間小屋搭建的店鋪,以及排放在它前面的桌椅。

「那是茶館嗎?那剛好,過去休息一下吧。」

奇諾放慢漢密斯的速度。

「因為免費的關係?」

「那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於是奇諾一個急轉彎,從馬路直接騎上石板道。接著馬上把引擎熄火下車,再一面推著漢密斯進入公園。

正如奇諾猜想的,小屋是一家小型咖啡館。裡面有個無聊地坐著聽收音機,年約二十歲的年輕男店員。他一看到奇諾就連忙將吧檯的窗戶打開。

「歡、歡迎光臨!——喔!是旅行者……」

「現在,可以進來喝個茶嗎?」

「當然可以!反正費用是國家支付的,你可以盡情暢飲喲!」

奇諾從許多種類的茶飲,點了白天沒喝過的種類。店員推薦她可以搭配甜點,不過她拒絕了,只請他附上兩塊巧克力脆片餅乾。

奇諾在無人坐的桌子區選了一張,再用腳架把漢密斯立起來,然後坐下來等候自己點的茶飲。

她摘下帽子跟防風眼鏡,並掛在漢密斯的龍頭上。

「抱歉讓你、久等了,請慢用哦。」

不久,店員端著擺了茶壺跟茶杯的托盤過來。

奇諾先聞過茶的味道,然後才開始喝。

店員離開以後,漢密斯問:

「有毒嗎?」

「好像沒有,還很好喝呢。」

回到小屋的年輕店員,把門關上後就連忙上鎖。

然後——

「啊啊啊……」

他微微顫抖並蹲下來,抓起架子上的電話話筒之後,就拿著它爬進小屋裡面。置身在四周都是擺放茶葉罐與食材的櫥櫃的他坐了下來,再用顫抖的手按下話筒的按鈕。

『請說。』

撥號聲連一次都沒響就有人接聽了。臼齒「卡吱卡吱」響的店員說:

「那、那個……」

『我看到了,感謝你的回報,你只要在那裡待命就可以了。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不要探頭看喲。』

奇諾在蔚藍的天空下,舒舒服服地喝茶。

就這樣,她喝完從茶壺倒出來的第二杯茶。正當她跟漢密斯聊毛毛蟲與弦樂器的話題時——

「有客人來了喲,從後面來的。」

聽到漢密斯這麼說,奇諾慢慢回頭看。

是一名正漫步在公園的老人。

看起來已經超過八十歲,是年事相當高的男性。

他有著一顆禿得光溜溜的頭,以及腰部略彎的細瘦身體。身上穿著連身工作服及格紋襯衫,是作業員或農夫常做的打扮。然後,拉著一台載了看起來很重的塑膠桶推車。

老人朝奇諾他們這邊慢慢接近,滿是皺紋的表情很僵硬。

漢密斯說:

「這次想殺你的,是那個人呢。」

不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總之語氣跟往常一樣。

「那麼——反正茶也喝完了,我們走吧。」

奇諾用一如往常的語氣說道,然後咻地站起來。接著戴上帽子,把防風眼鏡掛在脖子上。

然後就推著漢密斯往公園外面走,打算想避開那個老人。

結果——

「喂、喂!前面的!騎摩托車的!」

老人大喊,還面目猙獰地跑了起來。但因為他還拉著沉重的拖車,也沒辦法跑多快。

「等、等一下!——不要跑!你不要跑啊!我要殺了你!不要跑!我要殺你,不要跑啊!」

老人再次大叫,漢密斯說:

「你看,人家都那麼說了?」

「真是的,開什麼玩笑啊。」

奇諾邊回答邊推著漢密斯,到了快出公園的時候便停下來。然後跨上漢密斯,發動引擎。

「那麼——我們跑吧?」

『那麼——我們跑吧?』

奇諾的聲音從畫面旁邊的擴音器放出來。

設置在路燈的監視錄影器,拍攝到在公園旁邊的人行道發動引擎的漢密斯,跟跨上他的奇諾。呈現在畫面上的,是從斜上方拍攝的影像。

奇諾與漢密斯開始往前進,從綿延又筆直的馬路左側出去。

沒過多久,監視錄影器切換畫面。

奇諾與漢密斯出現在畫面上方的位置,然後往下移動,也就是朝畫面的前方奔馳。他們離開以後——

『等……等等我……』

老人一面破口大罵,一面氣喘吁吁地拉著拖車出現並往那條路跑。

他一走出人行道,便站在路中間往奇諾他們離開的方向狠狠瞪著。

『不要跑!卑鄙!你太卑鄙了!』

但是在他大吼大叫的下一秒鐘,卻被一輛急速行駛的車輛從後面撞飛。

小轎車從畫面後面瞬間上場,完全沒有閃開老人就把他撞飛,然後從畫面前方離去。

老人的身體以直線方向在半空中慢慢三回轉,最後以頭部著地。

這時候傳來什麼破裂的聲音,映在畫面上的只有到處飛散的鮮血與腦漿。

緊接著在馬路旁邊,從畫面右側飛過來的塑膠桶掉下來,裡面的液體全都灑了出來。

拖車在最後墜地的時候產生細微的火花,導致液體整個燒了起來。

紅紅的火焰占去畫面右半邊,除此之外的畫面都是暗的。

火焰甚至蔓延到老人的腳下,他的鞋子、褲子跟腳開始被火焰毫不留情地吞噬,但老人的身體卻動也不動。

「那個老頭子,原本想把汽油潑在她身上!」

看著畫面的某人開心地說道。

「厲害,應該可以了吧?」

奇諾行駛了約兩百公尺左右,在看來相似的景色中把漢密斯往左靠並停了下來。

「不,看樣子最好還是繼續逃喲,因為有其他客人。」

漢密斯說道。奇諾回頭一看,遠處除了不斷往上竄的黑煙,還有對準他們而來的汽車。

「哇!」

監視錄影器頻繁地切換。

畫面映著公園旁邊的馬路,而且是從右端到左端。至於奇諾跟漢密斯,則是與產生都卜勒效應的引導聲一起出現並離開。三秒鐘之後,小轎車發出輪胎聲緊追在後。

那樣的畫面,一共重複了五次左右。

奇諾的聲音——

『截至目前為止,被殺——好幾次,但是差點被汽車撞飛,果然是頭一遭呢。何時——服者或刀子耶。』

以及漢密斯的聲音——

『這算什麼——在交通流量大的國家裡,這算是家常便飯——總之小——點囉。』

聽起來有點斷斷續續的。

『好可怕哦——』

『真受不了耶——』

『——好了奇諾,那輛車的速度追不上我們喲。』

『嗯?這話是什麼意思,漢密斯?』

『那輛電動車,不管怎麼把油門踩到底——但是在構造上,卻被限制不能超出固定的速度——所以,我們大可以逃跑哦。』

『感謝你提供這麼棒的訊息,但是應該沒那麼好康吧——一旦進入市中心——』

不久,原本筆直的馬路,出現了十字路口。

畫面拍攝著十字路口,那個路口的四個角落都立著用來垂吊交通號誌的粗壯鐵柱。

一進入畫面的奇諾就馬上緊急剎車,把速度一口氣降慢。

這時候傳來漢密斯的聲音。

『咦?你要做什麼?』

奇諾並沒有回答,她用低速繞到交通號誌的柱子後面並停下來。然後下一秒鐘,汽車就猛烈撞上那裡。

之前一直保持追逐速度的汽車,理所當然似的瞄準奇諾與漢密斯衝過來,又理所當然似的衝撞他們面前的柱子。

結果撞上柱子的汽車車體前半部,伴隨著猛烈的破裂聲整個凹陷。後半部則懸在半空中。

柱子被撞到的部分不僅彎曲,還發出刺耳的咯吱聲往汽車那邊傾斜。同時,汽車懸在半空中的後半部,又往馬路墜落。

這時候監視錄影器切換畫面,以特寫的鏡頭正面拍攝汽車駕駛座。從方向盤彈出來的堅韌白色汽球,擋住駕駛使其不至往前飛出去。

『喔,是安全氣囊喲!那就不會像剛才的歐巴桑那樣了!』

雖然沒有映在畫面上,但是卻聽到漢密斯佩服的語氣。

隨著汽球慢慢消掉,畫面上開始看得見駕駛的模樣。

在冒著白煙的駕駛座系著安全帶的,是一名年輕女子。看起來大概二十五歲左右,長得眉清目秀的,說是美女也不為過。她有一頭輕柔的棕色長髮,穿著短褲與無袖背心,算是露滿多的服裝。

女子慢慢把臉抬起來,隔著龜裂的擋風玻璃往前看。然後,當她看到倒在眼前的只是一根柱子時——

『可惡——!』

就一面破口大罵,一面用力開門衝出車外。

『真是人不可貌相,感覺很強悍呢~』

漢密斯發出聲音的那一瞬間,監視錄影器又切換了。

畫面右側映著下車的女子,左側是跨坐在漢密斯上的奇諾。

女子一度站不穩,但總算是站穩腳步。不過她立刻左右顧盼尋找奇諾的蹤影,對方也輕易被她找到了,接著她大叫:

『救、救命!救命哪!煞車失靈了!』

「喂喂喂!那也拗得太硬了吧!」

看著畫面的某人,訝異地吐出這句話。

「她在說謊,旅行者千萬別相信哦!」

『知道了,我來幫你。』

「咦……?」

『我會幫你報警,因此請你呆在那裡不要動。』

畫面上映著奇諾冷靜的表情,以及她把手貼在腰際「卡農」的影像。

「啊哈哈!就是要這樣嘛!」

某人開心地大叫。

這時候畫面中的女子大吼:

『開、開什麼玩笑啊你!』

由於她是背對著,所以無法得知是什麼樣的表情。

『你說「開什麼玩笑」是什麼意思?』

奇諾問道,女子說:

『我說開什麼玩笑,就是開什麼玩笑喲!你啊,知道自己乾了些什麼事嗎?』

她一面大叫一面走向汽車後面,然後打開後車箱,裡面一片黑漆漆的。

『像你這種人啊,最好快點死了算了!如此一來,我就能得到幸福!懂不懂?』

女子把雙手伸進後車箱裡,然後抓了什麼東西出來。

『更何況就算你死了,這個國家也不會有人為你傷心吧?』

她抓出來的,是裝在布袋裡的某種細長物體。這時候奇諾慢慢從腰際拔出「卡農」。

『不過呢,我還很年輕,既年輕又美麗,接下來還有很多很多想要做的——』

女子邊說邊把布袋丟在腳邊,現出裡面的物體。那個細長的某種物體,是散彈用的說服者。她一面把那玩意兒舉起來,一面瞄準奇諾。

『事情喲!』

槍聲響起。

奇諾伸直右手,用拔出來的「卡農」開槍射擊。白色煙霧在畫面左側出現一下下,馬上就消失不見。

右側則是額頭噴著鮮紅的血液,說服者落在路面,整個人摔進後車箱的女子身影。

緊接著傳來「啪滋」低沉的聲音,女子的上半身便消失在後車箱漆黑的內部,只有下半身沐浴在陽光下。

『嗯——雖然有些不同,但結果跟那位歐巴桑一樣啊?』

漢密斯說道。

『…………』

奇諾不發一語地停頓了幾秒,然後把「卡農」收進槍套裡。

「好極了!奇諾太酷了!真是贊哪!」

某人如此大叫。

在警方趕到現場以前,奇諾跟漢密斯一直待在原地等候。

「等夠了吧?乾脆把屍體放著回飯店去吧。」

雖然漢密斯這麼說,但奇諾仍悠哉地輕輕坐在漢密斯上面等待。在那期間女子那雙從後車箱露出來的雙腳,連動一下都沒有。

不久警方的車輛伴隨著喧囂的警笛聲大舉湧來,從警車下來的是跟之前兩次都不一樣的警官。

「旅行者你好,真不知道該如何向你道歉呢……」

「這種情況在今天已經是第三次喲。不,連那個怪爺爺也算進來的話,應該是第四次呢。」

漢密斯說道,奇諾則詢問警官「那位老人後來怎麼樣了?」

「是的。聽說他衝出道路的時候,被那位女子駕駛的車輛輾過呢。」

「天哪~他死了嗎?」

漢密斯問道。

「這個嘛……好像是呢。」

「所以他才沒再追過來啊?真是太好了呢,奇諾。」

「一點也沒錯——旅行者,時間已經接近傍晚了,是否打算回飯店了呢?」

對於警官這些話——

「…………」

奇諾思考了一下,然後說:

「我也有此打算。但如果回飯店的途中又遭到襲擊的話,那可就傷腦筋呢。可否請警車在一旁護衛呢?」

「當然可以!」

警官露出極為開心的笑容並如此回答。

晚霞開始出現在向晚的天空。

蔚藍的天色慢慢轉紅,奇諾與漢密斯奔馳在道路上,而警車夾在左右兩側像在護送運鈔車似的。他們進入街道,然後回到飯店。這中間都沒有受到任何襲擊。

接受警官們的敬禮後一走進大廳,這次換飯店老闆帶著滿面的笑容迎接奇諾他們。

「歡迎回來!覺得這個國家怎麼樣呢?」

「很好玩。」

漢密斯答道。

「有一點累。」

奇諾回答,然後把借的東西還給飯店老闆。

飯店老闆一面接過地圖,一面擔心地詢問:

「晚餐我準備好了,請問要吃嗎?如果你沒有食慾——」

「不。我要吃。差不多就跟昨天一樣。」

回覆笑容的老闆開心地說:

「不愧是奇諾!今晚也請你好好休息吧!」

隔天早上,也就是入境後的第三天早上。

奇諾隨著黎明起床,天氣跟昨天一樣晴朗。

她在寬敞的房間舒展身體地運動,並練習「卡農」與「森之人」的拔槍動作。

接著依依不捨地衝了個澡,然後穿上剛洗乾淨的白色襯衫。

她把行李整理好放進大包包裡,並把出發該做的準備全都做好了。然後花了一點時間等早餐送過來。

正當她吃完比昨天還要豪華的早餐——

「以生物面來說,這麼做是正確的。」

漢密斯說了那天的第一句話。

「不知道今天會降下什麼呢?」

「誰曉得呢~早安,奇諾。」

「早安,漢密斯。」

「你們要啟程離開了嗎?真的很舍不得呢。有機會的話,請務必再度造訪我國及本飯店哦。」

在飯店老闆的目送下,奇諾跟漢密斯啟程往前進。

首先,他們繞到店家補充燃料跟攜帶糧食。店雖然還沒開門營業,但是聽到引擎聲而衝出來的老闆卻說:

「把這個帶走吧!還有這個!跟這個!」

由於對方盡其所能提供物資——

「你想害我爆胎嗎?」

奇諾便盡量把東西堆在漢密斯身上,或者盡可能塞進大包包裡。

他們橫越車流量比昨天還多的國家,然後朝西城門前進。途中數度聽到——

「旅行者——!下次要再來哦!」

「喲!你很酷哦!」

「你真的很棒喲——!」

並行車輛裡或走在人行道的人們跟他們說話。其中聽到最多的——

「謝謝你!」

就是這一句。

「謝謝我?」

奇諾不解地歪著頭,漢密斯則是從下面問:

「奇諾,你在這個國家做了什麼嗎?」

「我吃了一堆東西。」

「他們謝的應該不是那個,還有呢?」

「殺了三個人。」

「一定是那個哦!」

不曉得漢密斯是在開玩笑,或者真的那麼認為,總之他用往常的語氣說道。

「…………」

奇諾戴著防風眼鏡後的眉頭則皺在一塊。

接著奇諾繼續行駛在這個遼闊的國家,他們離開街道,穿過住宅區,越過廣闊的農地中間,好不容易抵達位於西側的城門。早晨高照的艷陽,把城墻跟城門曬得暖呼呼的。

「我想要出境。」

正當奇諾對城墻前面的衛兵這麼說的時候,城墻旁邊的門打開了。

「嗨,奇諾!」

有個男人邊發出開心的聲音,邊走出來。那是——

「嗨,大叔!」

「漢密斯你好,很高興看到你們這麼健健康康的!」

是前天見過面的入境審查官。

「好了,就只有這些手續而已。感謝你們這幾天的停留,真的很高興能遇見你們喲!」

這裡是位於城墻外側的崗哨裡面。坐在桌子對面的審查官笑眯眯地說道,最後還要求跟奇諾握個手。

「…………」

奇諾原則上也回應他握了個手,然後問:

「為什麼我會刻意遭到追殺?可否請你在最後告訴我原因?」

「…………」

審查官一度瞪大了眼睛。

「哎呀……傷腦筋耶~」

他尷尬地說道。

「若我說——你指的是什麼事?想必也說服不了奇諾你們吧?」

「沒錯。」「無法說服——」

奇諾與漢密斯同時回答。

「沒辦法,那我就告訴你們吧。這在國內是不能說的秘密,不過這裡在法律上是『境外』,算可以說呢。」

然後審查官用他們入境時一樣的冷漠表情,站起來要衛兵們迴避一下。等他們全都出去了,房間裡只剩下奇諾與漢密斯,還有審查官。

「真的、辛苦你們了!」

聽到突如其來的這句話,奇諾不禁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什麼啊——?」

審查官回答漢密斯的疑問:

「就是昨天那四個人喲。不過,實際上奇諾你殺死的,只有三個人啦。」

「…………」

奇諾稍微想了一下,然後問:

「關於昨天那四個人……他們都是什麼人啊?」

她的問題馬上就有了答覆。

「是死刑犯!」

「接下來可就說來話長了呢。」

審查官先提了這個開場白,然後兩手手肘靠在桌上,下巴搭在十指交叉的手上,接著開心地娓娓道來:

「這個國家就像我前天說的,是治安良好的國家。加上貧富差距不大,及國內設置的監視錄影器發生作用的關係,幾乎很少出現犯罪行為。但是,雖說『幾乎很少出現』,但不等同『絕對不會發生』。像這個國家也是有警察組織跟監獄喲。」

「請繼續說。」

「然後也有各式各樣的刑罰。從罰金到判決徒刑,甚至也有最嚴重的死刑。不過,死刑在任何時代都有它的問題。」

「你是指『那是非人道的刑罰,希望能廢除』的說法?」

「一點也沒錯,漢密斯。持反對論者,其反對的理由是強調死刑的執行過於殘酷。而且反對的人還提出『那我們一起想想不殘酷的方法吧!』因此執行方法自建國以來就很頻繁在改變。」

審查官開始一一列舉出案例。

火刑——既簡單又輕鬆,是從很久以前就使用的方法。

但因為不會馬上致死,所以過於野蠻。而且還會浪費珍貴的燃料。

用劍執行的斬首刑——由於完全不需要燃料,就成了下一個被選上的方法。

但劊子手的技術不好的話,無法一次砍斷腦袋,就無法讓犯人立即死亡。因此這對死刑犯的痛苦與劊子手的壓力都太大。因此也有人認為斬首很殘酷而提出反對的意見。

斷頭台——為了讓斬首確實執行,並讓死刑犯立即死亡而構想出來的裝置,因而立刻被採用。

但是,維修保養卻比想象中還要困難。雖然使用了一段時間,但還是得到跟斬首沒什麼兩樣的批判。

絞刑——是繼斷頭台之後選擇的方法。乍看之下很簡單也能夠確實執行死刑,在提出構想的時候就覺得應該就是它了。

但事實上常發生繩索斷裂,導致處決失敗的狀況。而且力道不夠的話也無法讓犯人立即死亡,力道太大又會讓腦袋掉下來,因此有許多麻煩的問題。

電椅——這使用的是電力,是很快就發現到的方法。提出構想的時候,還倍受稱讚說是科學的力量。

但是,因為犯人體格不同而常常出現失敗。而且令人意外的是,這反而很難讓人立即死亡。而且還收到來自電力公司「請不要使用本公司輸送的電源」這種抱怨。

藥物注射——是很穩定的方法。首先利用安眠藥讓犯人睡著之後,再注射毒藥。這樣他們感受到的痛苦會比較少,因此就被採用了。

但是,這種處決的效果,也會因為體格而出現劇烈的差異。而且還接到針對專門救人的醫生,在場見證處決一事的批判,因此在醫學界也掀起不小的風波。

射殺——針對讓犯人立即死亡的意義來說,算是非常方便。實際上只要花點子彈的費用就能搞定,是不會花什麼錢的方法。

但是,對開槍者來說壓力太大。也可能有人會刻意沒射中,或者混入空包彈。不過空包彈的問題只要實際開槍後,看有無後座力就知道了。問題是某些時候的處決,所有人會刻意沒射中。

「照、照你這麼說——無論選什麼方式處決,都一定有人持反對的意見。」

漢密斯問道。

「為了以防萬一先問一下。就算是那樣,貴國仍不曾做過『廢除死刑』這種事情吧?」

「是的。畢竟反對死刑派,至今在國會仍沒有占很多席次。在我國,『死刑乃正當防衛』的想法仍是主流。」

「你說『死刑是正當防衛』?」

奇諾問道。

「是的。這並非絕對正義的想法,從頭到尾都是一種現在主流的想法——」

審查官小心翼翼地先這麼說,然後開始解釋:

「對於最後被判死刑的犯人來說,他們之所以要面臨那種行為——算是法律賦予被害人有權殺死他或她而做的正當防衛。」

「嗯嗯嗯,就像昨天奇諾那樣對吧?」

「沒錯。可是『被害人』卻無法像『犯罪者』有新生的機會。本來國民應該受到正當防衛的保護,但是卻出現了被害人。所以國家……也就是『全體國民』,代替那名被害人執行正當防衛,雖然這麼做只是亡羊補牢。但就由我們代替被害人做他最後想做的事情。那就是我們現在認定的『死刑』。」

「嗯——」

「畢竟我們怎能讓正當防衛就此喪失呢。」

審查官如此說道,奇諾詢問:

「那麼,這國家的死刑制度跟昨天奇諾遇到的狀況,有什麼關聯呢?」

「是的——近幾年來,反對死刑論者又加了兩項新主張。一個是,『被迫要殺人的刑務官太可憐了』。雖說是執行職務,卻必須要殺人。無論什麼方法,不可諱言那是很辛苦的工作。也就是說,從以前就要求必須照顧到『義務代替別人殺人』的刑務官的心理層面。」

審查官一度停頓做為區別,然後——

「另一個主張是,『死刑絕不能奪走人們的希望』。」

「什麼?」

「希望?那是什麼?」

奇諾不解地歪著頭,漢密斯問道。審查官則淡淡地回答:

「反對論者說——『人就是懷抱著希望才能活下去。一旦死刑定讞,就會奪走死刑犯的所有希望。那比奪走他們的生命還要殘忍。縱使奪走他們生命是必要的事情,但唯獨希望不要從他們身上奪走。如果做不到那點,那就應該廢除構造上有缺陷的死刑制度』——反正就是這些理由啦。」

漢密斯「嗯——」地回應,奇諾則說:

「國民都接納這件事嗎?」

「這個嘛,那些主張後來是自然而然地滲透人心啦。結果為了繼續保留死刑制度,就必須想辦法因應那兩個主張。也就是——想出基於『不要讓任何一個國人背負處決的重擔』、『不要讓死刑犯失去希望』的條件下執行死刑的方法。由於這問題很困難,的確讓許多人傷透腦筋喲。」

面對說話像個學者的審查官——

「原來如此啊~」

首先漢密斯這麼說。

「因此,就找上我這樣的旅行者是嗎……」

然後奇諾跟著說道。

「是的,正如你所洞察的!現在這國家的死刑,是『請殺死入境的旅行者』的制度喲!名稱就叫做『旅人刑』!」

奇諾淡淡地詢問滿臉開心的審查官:

「說的具體一點是什麼樣呢?」

「很簡單喲。一旦有旅行者造訪我國,就利用國內的監視錄影器追蹤其行動。同時,警車載著所有死刑犯跟在後面。然後在盡可能沒有人在的地方唆使死刑犯。『這是你們最後的希望,要是能順利殺死那個旅行者,死刑就會中止。然後讓你選擇改判有期徒刑或被放逐到國外』——就這樣對他們說。就算拒絕那麼做而坦然接受死刑,那也無所謂。不過正如你們所知道的,他們可是開心地巴不得衝出去喲!但因為是一對一的方式,所以順序是用抽籤決定的。」

「原來如此啊~那麼,他們拿的各式各樣武器呢?是凶器嗎?連車子也是嗎?」

漢密斯問道。

「當然警方交給他們的,是勉強可使用但看起來贏不了的武器。順便一提,如果他們拿武器對付警方,就會立即射殺哦。」

「即然這樣,一開始就這麼做不就得了嗎?」

「這個嘛~那也是有很多問題呢。」

「但結果不都是一樣嗎?」

「這個嘛,話是沒錯啦。不過你看,透過監視錄影器就看得到,所以不能說謊喲。」

「那麼,反對派同意那種做法嗎?」

「恐怕是不同意吧?由於反對派提出的問題已經解決了,因此態度也趨於緩和。不過,將來會怎麼樣倒不知道呢。」

「原來如此。」

「人類是不能中止思考,要常常想出一些主意才行。」

漢密斯開始跟審查官聊了起來,奇諾則也稍微思考一下並詢問:

「這套制度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這次是第一次試驗嗎?」

審查官立刻回答:

「不,今年已經邁入第十五年,而這次是第四回。」

「截至目前為止,有任何旅行者被殺嗎?」

審查官「嘻」地笑了一下,還反問奇諾:

「你是明知故問嗎?」

「是的,沒錯——沒半個人嗎?」

「怎麼可能有呢!入境的時候我們就確實挑選過旅行者。像是身上有攜帶武器,過去曾為了自衛而有過殺人的經驗,因此不會討厭為了自衛而行使武力的人。具體說的話,就是膽識大到殺死三個人那天,還能夠毫不在乎地享受晚餐的人。」

「奇諾,你受到稱讚了喲!」

漢密斯如此說道。

奇諾則是對審查官說:

「也就是說……昨天那四個人除非有很強的運氣,否則只有被我殺死的份是嗎?」

「是的,不那樣的話就太奇怪了。畢竟他們都是死刑犯,以國家的立場來說,是不可能讓他們繼續留在人世喲。之所以『不殺死刑犯』,因為那如同『殺死一般市民』,是不可以做的事情。」

「不過,你們並沒有跟當事人說,那是毫無勝算的賭注對不對?」

漢密斯問道。

「當然,那種事情我們不會跟他們說的。也完全沒有必要說,因為不能奪走他們最後一絲希望。因此,年輕的奇諾就最適合這個任務。那四個人完全沒察覺到,也沒有想到奇諾的槍法會那麼神準。而開心地抱持『只要殺了那傢伙就好了嗎?那太簡單了!』的想法。」

漢密斯回答「原來如此」,然後又說:

「可是啊~過去三次都沒有人順利殺死旅行者,但他們還是毫不猶豫地展開襲擊。既然至今都不曾有人成功,那些死刑犯應該也會發現到其中的困難之處吧?」

「那是因為,那些人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所以就催眠自己一定辦得到喲。人類一旦被逼到走投無路,即使是不可能的方法也會當做是解決的方法。像高樓大廈失火的時候,被困在高處人們會覺得地面看起來很近,甚至萌生出『即使往下跳也不會死』的念頭。」

審查官又繼續說:

「順便一提有關那些傢伙——就是昨天那四名死刑犯的事情,乾脆也告訴你們吧。第一個中年男子,是連續強姦與殺人犯。他利用學校老師的身分當做掩護,不僅對學生亂來還強逼他們不準張揚出去。連續幾年這樣的行為後,他卻殺害一名提起勇氣告他的女學生,還把她的屍體丟進焚化爐企圖毀屍滅跡。第二個中年女子,別看她那個樣子,她可是連續殺人犯呢。她嫉妒生活富裕的友人,然後把邀請到派對的四名友人拼命用菜刀刺死。第三個老人是毒殺犯。雖然他是餐廳的老闆,但因為自己的生意變差,就在競爭對手的火鍋裡下毒,結果導致兩名客人死亡,八人嚴重中毒。最後那名年輕女子,是跑去不肯跟老婆離婚的不倫對象家裡縱火,結果那一家六口連同嬰兒都被燒死,雖然看起來像是意外火災,但很快就被識破了。」

「好精彩喔~」

漢密斯這句話讓審查官無奈地苦笑。

「好嚴厲的諷刺哦。」

「那麼,原則上也問一下,有沒有可能是冤獄呢?」

漢密斯故意挖苦著問。

「這個嘛~有關上述的四個案件,都沒有冤枉的可能性。因為這個國家隨處可見監視錄影器,只要案發後調出來看就真相大白了。」

「原來如此,但即使那樣也還是無法阻止人們犯罪呢。」

「這個嘛,就是說啊。人類算是弱小的生物,不過那些人全是這三年以內確定死刑的犯人,所以國內的治安還是算不錯啦。其他國家的狀況我們只是聽說而已。不過,死刑能夠順利執行完畢,也讓人松了一口氣呢。奇諾你停留的時間很短,必須連續『處決』四個人可是相當辛苦呢。」

審查官微笑地說道。然後又板起面孔,語氣嚴肅地說:

「我覺得,這是能夠讓大家認同又不錯的制度喲——首先我國大多數的人民,姑且都認同那種執行方式。而每一位國民都不會玷污自己的手,也減少了眾人的負擔跟壓迫感。至於那些死刑犯,不再過著害怕死刑執行的生活,在臨死前都還抱持『屆時看我怎麼做,或許就能得救!』的強烈希望。所以那些傢伙,就算在拘留所裡都非常有精神喲!然後死刑犯所造成的被害人,還能看到憎恨的他們被旅行者毫不留情殺死的影像。想必他們一定感到大快人心吧。順便一提,一般國民如果到達一定年齡以上,只要經過申請也能看那些畫面喲。」

「果然有現場直播呢。」

漢密斯說道,審查官則語帶興奮地說:

「我忘記告訴你們了,整個過程都是現場直播哦。昨天你們活躍的表現,讓收視率飆得很高喲!因為奇諾你們走出飯店那一瞬間,街上的人就全部消失呢!我也坐在監視器前面觀戰。天哪~奇諾你真的好酷哦!」

奇諾問審查官:

「那麼——『認同的大家』之中,也包括我嗎?」

「那當然喲!——奇諾你能夠把說服者運用自如,還能夠盡情射擊,不覺得心情爽快多了嗎?」

「並不會。」

奇諾立刻回答。

「哎呀~那真是失敬。因為過去的旅行者之中,占了相當機率是這一類的人呢。像三年前來的人,在最後聽過我們的解釋之後,還說『這已經是所有人了嗎?我還想再殺呢!乾脆你們的死刑犯都交給我來處決吧!』」

「那應該是因人而異。」

「這個嘛~是沒錯啦。呃——那麼,我換一種說法好了——『奇諾你說是為了自衛,或者是正當防衛,因此被迫做出你不想做的殺人行為。不過,那卻讓你能夠免費享受超豪華的飯店與三餐、漢密斯的維修保養,以及補充許多旅行的必需品做為報酬。不,是已經享受到了』。對於沒有被選上的旅行者,我們是不會如此盛宴款待的。所以這算是相當不錯的差事吧?」

「…………」

奇諾沉默沒說話。

「太好了呢,奇諾。就算奇諾覺得這樣的差事並不妥當,但我可是受惠良多喲。」

漢密斯說道。

奇諾嘆了一口氣,然後語氣堅定地說:

「能夠拿的東西,我就不客氣帶走了——不過我,再也不會到這個國家來喲。」

「咦?為什麼呢?——我正想說你下次再來的時候,絕對要再請你幫忙呢。屆時我們會準備大餐等你喲。」

奇諾回答:

「因為我會沒空放鬆心情觀光。」

「我們這裡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觀光名勝啦。不過……既然奇諾你不擅長也不喜歡殺人的話,那也沒辦法呢。我們也無法強迫你。」

審查官無奈地聳肩,奇諾停頓幾秒後說:

「我並不喜歡殺人。而且,我更不喜歡有人期待我殺人,而且看到我那麼做還開心不已。」

審查官用力點了一下頭。

「原來如此。我非常明白你的意思了,也知道那麼做破壞了奇諾你的心情。只不過——」

「不過什麼?」

「那套死刑系統是必要的,我們往後還是會繼續執行的。」

「必要,是嗎?」

「是的,因為它是必要的——奇諾你也說過『為了讓自己活下去,有必要殺了那些傢伙』,不是嗎?即使自己並不喜歡殺人。」

「…………」

奇諾並沒有回答審查官的問題,但他則是笑著說:

「兩者的道理是一樣的。」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7 AM

尾聲 「這個世界的故事·a」

—It Happens. · a—

某天奇諾與漢密斯出現在某片熱帶莽原。

堆著旅行用品的漢密斯,以腳架立在遼闊大地的某處略高山丘上。

現在正值乾旱期。晴朗蔚藍的天空與耀眼的太陽,倒映在漢密斯銀色的油箱上。

身穿白色的襯衫與黑色背心的奇諾,帽子戴得淺淺的並趴在漢密斯旁邊,利用沒有組立的帳篷代替墊子鋪在地上,然後舉起稱之為「長笛」的步槍型說服者。

「長笛」用兩腳架立在大地,完全動也不動。它瞄準的,是山丘下的大地。

奇諾睜大雙眼,用右眼透過瞄準鏡窺視。鏡頭裡面映著一對母鹿跟小鹿。

大隻的母鹿跟嬌小的小鹿,正悠哉地漫步在布滿低矮雜草與泥土的寬廣大地上。

漢密斯有如念咒般地喃喃說道:

「距離,兩百六十九。落差,二十四。風向,來自五點鐘方向。風力,二至二點三級。氣溫,二十六。濕度,四十八。」

「了解。」

奇諾簡短回覆,又繼續舉著「長笛」,然後用左手不斷「卡嘰卡嘰」地轉動瞄準鏡旁邊的輪盤。

母鹿與小鹿,慢慢地從奇諾標示著十字線的圓形視野走過。

小鹿抬起頭與母鹿四目相接,兩頭鹿靜靜相視對方並停下腳步。

同時,奇諾扣下扳機。「長笛」內部產生爆炸,燃燒的氣體推動小小的金屬加速飛出。

那顆金屬劃出一道直線,不到一秒鐘就把奇諾與小鹿連繫在一塊。

只見小鹿前腳根部的血肉爆出,緊接著小小的身體倒下,躺在乾燥的大地上。

「命中,太厲害了。」

聽到漢密斯這麼說——

「不,打偏了。原本希望能命中胸部,讓它當場死亡的……」

奇諾仍然舉著「長笛」,用充滿遺憾的聲音回答。

「反正它也逃不了了,馬上就會死掉喲。所以就當做『打中了』不就好了嗎?」

「不,要是讓它受傷的話,肉質似乎會因為充滿血腥味而變不好吃喲。」

「就算是那樣,反正奇諾還不是會做成肉排烤到硬梆梆為止,屆時再適當灑上鹽巴跟胡椒不就得了?而且你似乎是味覺白癡。跟別人比起來啦。」

「你講的問題,就多方面來說我並不否定。」

奇諾透過瞄準鏡,看到母鹿擔心地跟在倒地的小鹿旁邊。由於它來到小鹿前面,因此擋住了瞄準的目標。

於是奇諾對母鹿說:

「你的心情我能體會,但拜託你退到旁邊好嗎?」

「何不朝它腳邊射個兩三發恐嚇一下?」

「要是打到它怎麼辦?那樣會吃不完喲,而且也浪費子彈。」

「你也太窮人個性了吧!那不然,直接到那邊怎麼樣?」

「看來也只有這麼做呢……」

奇諾關上「長笛」的保險後站了起來,然後背著它把原本鋪著的帳篷卷起來並綁在漢密斯的載貨架上。

然後,就在奇諾準備跨上漢密斯的那一瞬間。

「等一下!」

漢密斯驚慌大叫,奇諾立刻把「長笛」移到身體前面。

「是人類?還是猛獸?」

奇諾問道,但漢密斯的答覆卻完全不搭軋。

「都不是,你沒感覺到嗎?有震動從遠方不斷接近。」

「震動?」

奇諾不解地歪住頭,接著左顧右盼。

然後——



特別收錄 「各式各樣的故事」

—a Beautiful Dreamer—

(初次出現在PS2「奇諾?旅Ⅱ」同捆特典Special Booklet)

有個奇諾獨自在某個地方。

她穿著棕色大衣跟黑色夾克,腰際懸掛著大口徑的左輪手槍,怎麼看都是貨真價實的奇諾。

「好了漢密斯,我們到什麼地方走走吧。」

「你說『到什麼地方走走』,但這裡就這麼一條路耶!」

有個漢密斯在奇諾的身旁說道,奇諾語氣乾脆地回答:

「就算是那樣,總覺得邊看地平線邊試著講那種話,就很有旅行者的氣氛呢。」

「那個『氣氛』是指什麼?」

「就是我也看起來像個旅行者啊。」

「你不就是旅行者嗎?」

「好了,到什麼地方走走吧……反正路可以自由選擇呢。」

「不是啦,這裡就這麼一條路喲。因為我們是從東邊來的,所以是前往的方向是西邊。」

「就是算那樣,總覺得那麼說很有旅行者的氣氛呢。」

「剛剛就問過你,那個『氣氛』是指什麼啊?」

「就是我也很像個旅行者的意思。」

「不是說過你就是個旅行者啊!」

當這個奇諾跟這輛摩托車進行毫無意義的對話時,有個師父正好走過來。她烏溜溜的長髮隨風飄揚,做著高雅的打扮,腰際懸掛著左輪手槍。還有個長相俊俏,以下省略的男子也跟隨在旁。

「搭檔這種事很酷,好歹也讓我當你的夥伴什麼的……」

但是那個師父並沒有答應。

「你好,旅行者。」

師父看著奇諾跟漢密斯如此說道。

「你好,我叫奇諾,這是我的夥伴漢密斯。」

「我是師父,他是搬行李的。」

師父如此說道。搬行李的雖然有發了什麼牢騷,但聽不到他的聲音。

「能夠在這種地方遇見其他旅行者,也算很難得呢。既然這樣,我們何不一起旅行一陣子呢?」

「贊成,雖然我對你有似曾相識的感覺,但確定以前並沒有見過你。」

於是兩個人、一輛摩托車跟搬行李的,就這麼一起旅行了。

真是可喜可賀啊!



「感情融洽之國」

—Born be a Dictator—

一輛摩托車跟師父的黃色以下省略的車子,奔馳在草原的道路上。這是一條沒什麼交通號誌,路旁也沒有堆積垃圾的整潔道路。

晴朗的天空不僅看得見太陽,也看得見白色的浮雲。妮妙的飛機跟戰車在飛翔。妮妙則在浩瀚的天空大叫:

「我是正確的!」

戰車則自顧自地念念有詞說:

「在哪裡?你在哪裡?」

奇諾跟師父則一面並行一面交談。

「師父你這個名字好有趣哦,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你佩帶了一挺不錯的說服者呢。」

「是啊,因為我是奇諾啊。」

「說服者果然還是要大口徑比較好,要是像竹槍那樣可就完全沒用呢。」

「因為我是人類啊。」

「我也有跟你一模一樣的說服者,你的是在哪裡得手的?」

「每天每天早上,漢密斯都不肯早起,實在有夠傷腦筋呢。」

不久,終於看到一個國家了。因為他們是旅行者,所以就準備入境。

「你們好,旅行者。」

一走進那個國家,百姓便如此說道,還掛著滿臉的笑容。

這是個小國家。國內看起來非常平靜又穩定,似乎是個和平的國家。所到之處遇到的人們,都以悠哉的笑容歡迎旅行者。

「就目前來看,是個相當不錯的國家呢。」

搬行李的說道。

不久,奇諾與師父與漢密斯與搬行李的,受到國長邀請一起共度晚餐。既然能吃到免費的豪華大餐,這群人根本就沒有理由不去。

他們被帶到寬敞的宴會場,坐在上座且高齡九十歲,步履蹣跚的老爺爺竟然是國長。他隔壁並排坐著年紀差不多的人,也代表他們都是擔任國內要職的人們。

接下來有許多人開心在用餐。

「這國家的人都好和藹可親呢。」

搬行李的說道。

「那正是我國最感到自豪的地方。大家都是同一個國家的人,有什麼好爭的呢?和睦相處是多麼美好的事情啊——各位願不願意居住在這麼棒的國家呢?」

國長笑開了臉,邀請大家定居在此。但師父跟搬行李的,都以「定居下來的話就不是旅行者」的理由婉拒。

「平靜又和樂融融的國家是有其好處,但旅行卻能安撫暴躁的情緒。」

師父忘記所謂「口頭上的應酬」這檔事。

這時候搬行李的他旁邊坐著這國家某個中年男子,一看到送上來的料理(烤雞)之後,便要求服務生說:

「這烤得有點焦,可以幫我換掉嗎?」

結果國長立刻站起來反駁他:

「那樣的焦度才好吃呢!」

然後說:

「你破壞了和睦的氣氛,必須處死刑。」

聽到國長這麼說的中年男子,臉色整個蒼白,拼命道歉「對不起,是我不對」。但是國長完全充耳不聞,大家也都冷眼以待。然後在旅行者們滿是不可思議的注視下,中年男子被一群看似警官的人拉出去。

「不要啊——!拜託不要處我死——」

他消失在房間外面,約莫三十秒鐘——

砰!

就傳來一聲槍響。

警官回來傳達已經順利處決那名男子的消息。

「抱歉讓各位旅行者看到如此不堪的場面。」

國長向大家道歉。而奇諾跟師父跟搬行李的跟漢密斯,都沒什麼特別反應地坐著。國長開始向大家解釋:

「這個國家為了大家都能夠和睦地過生活,因此國長的命令是絕對的。國長必須嚴格監看是否有任何打鬥或爭執。也絕不允許有任何造成爭執原因的不同意見出現。」

師父輕鬆地回答「原來如此」。

「不過,忘了愚蠢人類的事情,好好享受晚餐吧。」

然後國長把切得大塊的雞肉送進嘴巴,正當他享受這些美食又咬又喝的時候——

「唔!」

國長的臉色大變。變得蒼白還痛苦地掙扎,接著就整個人「啪噠」地往後倒。周遭人們上前關心也無法改變這個悲劇。

「死掉了……是窒息死亡……」

想不到國長就這樣暴斃了,然後他的遺體被擔架抬走搬到屋外。

「那麼,下一任的國長由我——」

旁邊跟國長年齡相當的男性站了起來,並乾脆地如此宣布。在場沒有人持反對意見。

「旅行者,我是下一任的國長,請多多指教。」

「知道了——話說回來,你們是以什麼基準決定國長的?」

奇諾問道。

「是年齡。在這個國家,最年長的人就接任國長的位子。然後國長的命令是絕對不可反抗。早出生個一分鐘一秒鐘的人就是絕對偉大,年少者要絕對服從年長者。那是大自然的法則——對了各位,要不要重新考慮看看?成為這個了不起的國家的居民怎麼樣?」

奇諾跟師父跟漢密斯跟搬行李的,在能吃多少就吃多少之後便離開這個國家。

並且留下了「謝謝各位的款待」這句話。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8 AM

「賦予之國」

—Give and Take—

奇諾跟師父跟漢密斯跟搬行李的,抵達了其他國家。途中曾遇到山賊的襲擊,但是他們以秒殺的速度就全擺平,還賺到不少錢。但因為不好玩就跳過不說了。

接著,在那個國家的城門,審查官說道:

「請在這裡簽名。」

奇諾則問「簽什麼名?」

「就是『如果在國內因意外死亡,就必須捐出器官』的同意書喲。這是全國國民的義務,連訪客也必須簽署。」

奇諾露出「不懂那是什麼意味」的表情。

「由於剛死去的人的心臟與內臟都還可以使用,就能夠把那些器官移植給受到疾病折磨的人並救回他的命喲。」

師父如此解釋給她聽,這讓奇諾非常佩服。

兩個人與搬行李的紛紛說「反正只要不死就好」、「真的掛了的話,要怎樣都隨便啦」,然後就簽下同意書入境了。

這是入境沒有多久的事情。奇諾心想「接下來要往哪裡走」,而在廣場看地圖的時候,突然有一輛卡車以極猛的速度衝過來。這時候師父比奇諾還迅速地拔出腰際的左輪手槍,並且開槍射擊。只見輪胎被打飛,卡車沒有撞到奇諾並翻倒在路上。有個男人從玻璃破碎的駕駛座被甩出來,他頭部撞擊到水泥地並且發出刺耳的聲音之後,就動也不動了。

「好危險哦~」

「是啊,師父真是謝謝你。」

整個過程看得一清二楚的搬行李的,難得開口說:

「不過,那是怎麼回事?我只覺得那輛卡車,是故意朝我衝過來耶。」

接著有人群圍在男子四周,而似乎變成屍體的男子,不久就迅速被抬離現場。

「那是怎麼回事啊?」

師父也滿是疑問,於是找了附近一個看熱鬧的民眾詢問。

「喔~你說那個是嗎?那位旅行者剛好很幸運呢。」

「你說『很幸運』,是嗎?」

奇諾問道,漢密斯則進一步地問「什麼很幸運啊?」

「就是年齡跟體型啊。你們入境的時候都簽了萬一死亡就提供器官的同意書對吧?因此,你們必須保持在這個國家,隨時會被追殺的警覺喲!」

「你的意思是——會殺死某人,以便讓他提供器官是嗎?」

「不然咧?人只要心愛的人面臨瀕死的狀況,任誰都會那麼做喲!」

「因此那個駕駛……」

「是的,可能是他的女兒或兒子正在等器官移植吧?不過,今天他似乎變成捐贈者了呢——其他像是交通事故頻傳的周休二日,對等待器官的人來說可是快樂的週末喲。總之請你們在這個國家,千萬要小心不要被殺,而成為救某人一命的器官捐贈者。不過旅行者自我防衛的工夫都很好,應該是沒什麼好擔心的啦!」

如此回答的男子,小心翼翼注意四周之後便離開了。

後來在停留的那三天,奇諾共計被追殺兩次,師父也兩次,搬行李的則是一次。

「真是的~」

漢密斯倒是被偷了兩次把手,輪胎五次,車體則是三次。

然後——

「其實還挺好玩的呢,師父。」

「就是說啊。」

奇諾跟師父跟漢密斯跟搬行李的,出境離開了這個國家。



「閃耀之國」

—Creators—

接下來奇諾與師父與漢密斯與以下省略進入的——

「太過分了啦!」

接下來奇諾與師父與漢密斯與搬行李的進入的,是一個普通的國家。

無論規模、技術發展的狀況、國家富庶的程度,都是很常見的普通國家。換個方式形容的話,就是一個無聊的國家。

「偶爾到這種沒什麼怪癖的國家也不錯呢,奇諾。」

「頗有同感。這次我們好好享受入境的樂趣吧,師父。」

然後就在他們找到一家飯店,在大廳邊喝茶邊休息的時候。

「歡迎來到我國,你們一定很高興來到這麼棒的國家吧?」

這個國家的人如此說道。仔細一看,發現已經被不分男女老幼的一群人團團圍住,他們全部都氣喘吁吁的。

「我國是這個世界最棒的國家!」「沒錯!」「一點也沒錯喲!」

這群人都自信滿滿的,但奇諾跟師父跟漢密斯跟搬行李的,似乎沒有感動的樣子。只是適當又毫無誠意地回答「這個嘛~」或「是嗎?」

「啊啊,剛抵達的旅行者們還不知道我們的優點呢——好吧,讓我們好好告訴你們吧。」

大家心想「大可不必吧」或「又沒有拜託你們說」,但還是默默不說話。

於是他們便開始敘述,首先是「這國家的歷史很了不起哦」。

「我國的歷史有一萬年以上!當其他國家的人們還使用石頭,過著野蠻生活的時候,我國已經有了不起的文明呢!」

然後又這麼說,「現在全世界的偉大發明與發現,幾乎都是來自這個國家」。

「這些偉大的發明、發現,都是因為我國太優秀而得以成就。像是車輪、鐵器、科學、文化,全都是我國創造的!就連旅行者們的說服者,也是在六百年前由我們鍛造出來的!像汽車引擎,是一百二十年前我國的天才製造的!頭上戴的帽子,也是我國的發明!想到鞋子附上鞋帶的,也是我國!所有的藝術都是誕生自我國!開發刀子的,也是我國!話說回來,發現把水煮沸就是熱水的,也是我國!老實說我們很想針對每一項發明與發現收取使用費,但心胸寬大的我國則免費讓未開發的鄰國使用。因此,這個世界才得以進化到這個程度呢!就算全世界低頭在地面摩擦上百次,向我國流淚感謝都不夠呢!」

漢密斯對那群得意地自吹自擂的人們如此詢問:

「請問,有什麼證據嗎?」

「當然有!」

他們回答得很光明磊落。這些國民極為理所當然,以仿佛回答絕對正確之事的態度說道:

「這些記錄將記載在世界歷史裡。將仔細記載在『全世界大歷史事典』,與記載世界的發明、發現之事物的『全世界大發明發現辭典』裡!記載在那些書籍裡面的事物全都經過證明,沒有任何疑問!只要閱讀這些書籍,無論是怎麼難以置信的事情都不得不相信呢!」

後來特地運送到國人面前的,是厚得離譜又裝訂豪華的兩本辭典。

奇諾問,既然這樣的話……

「這本『全世界大歷史事典』與『全世界大發明發現辭典』,是誰編寫的?」

這個國家的人們以剛才自信滿滿的態度,斬釘截鐵地回答:

「當然是我國!——這還用說嗎?」



「出賣的國家」

—Sales Talk—

正當奇諾與師父與漢密斯與搬行李的旅行的時候,西茲他人則是在草原。陸也跟他在一起,他們乘坐在越野車上。

越野車上面,還坐了一個總是沉默寡言、不曉得心裡在想些什麼的白髮少女,她是蒂。

「哎呀,是奇諾跟漢密斯。」

西茲出聲打招呼,奇諾也點頭回應說:

「好久不見了呢,陸。還有它的飼主。」

西茲當下好受傷,整個人幾乎站不穩。

「我叫西茲!我叫西茲!我叫西茲!我叫西茲!我叫西茲!」

奇諾完全沒有理會毛衣男,然後向陸介紹師父跟搬行李的男子給他認識。漢密斯如狂風暴雨般地咒罵陸,陸也用狂風暴雨般的咒罵回應。

「他們倆的感情真好呢。」

師父如此說道。

「唉……」

西茲嘆了一口氣,總覺得他好像比之前見面的時候還要疲累。

「怎麼了你?臉色很難看呢。」

奇諾原則上問了一下,西茲回答說:

「其實從不久前我就覺得右肩很重,也覺得頭沉沉的,而這些癥狀都沒有痊愈。開車的時候整個人覺得不太對勁,感覺很難過呢。」

「會不會是你揮刀用力過猛啊?」

「我也曾那麼想過,因此做好一陣子控制力道的訓練,但還是治不好呢。」

西茲如此說道,並陷入長考「怎麼會這樣呢?」陸也不知道原因而舉手投降,至於蒂——

「…………」

則是不發一語地站在旁邊。

「這很簡單喲!」

搬行李的男子,從黃色車子走下來並說道:

「毛衣老兄,你是否認識穿著紫色衣服還綁了兩根辮子的女孩呢?」

西茲回答「咦?」並回想著。

「很久以前,我曾見過那樣的女孩……」

「沒錯吧?而那個女孩,已經死了對吧?」

搬行李的看起來很開心,西茲則是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說的沒錯……但你怎麼知道呢?」

「你問我怎麼知道?因為我看得見啊!」

「看得見什麼?」

奇諾問道,搬行李的自信滿滿地回答:

「就是坐在毛衣老兄的右肩,還滿臉笑容靠在他頭部的那個女孩的靈魂。那女孩非常喜歡老兄你,所以就附——」

就附在你身上。搬行李的還沒有把話講完,就已經被師父打得滿頭包。她使出右拳、左直拳、膝撞、腳跟下壓。最後還動用到椅子的凶器攻擊。當然同時也伴隨了「啊嗚!咿耶!唔呀!咕耶!」等等慘叫聲。天哪~實在有夠慘。

「那麼我告辭了。」

師父把打趴在地上的搬行李的丟進車裡,留下一句「再見」就像子彈一樣地離開。黃色車子的速度有時候亂快一把的,然後就不見蹤影了。

那麼留在現場的,只剩下西茲一行人與越野車,以及奇諾與漢密斯。

「能夠知道原因真是太好了呢。」

奇諾如此說道。

「我才不相信什麼幽靈呢!」

西茲一點都不高興。即使那樣,他還是發動越野車的引擎並說「那麼到下一個國家吧」。奇諾則騎著漢密斯慢慢地跟在越野車後面。

很快就看到下一個國家的城墻。

「不曉得是什麼樣的國家呢?」

奇諾一這麼說,西茲便回答:

「會是什麼樣的國家呢?只希望那個國家的居民很喜歡自己的國家,也對自己的國家感到很自豪。那樣的國家一定是個好國家。要是能選上那種國家,也是我的幸福呢。」

接著入境沒多久,奇諾與漢密斯及疲憊的西茲一行人,被這國家的人們團團圍住。

「我們是這國家的政治家!是透過選舉被國民選出來的!」

有男也有女的團體如此說道,然後突然詢問奇諾與西茲:

「話說回來,你們會在我國發動戰爭嗎?」

正當兩人感到不解的時候,他們又補充說明:

「如果旅行者你們以國外軍隊的身分向這個國家宣戰,這國家將立刻投降。」

「為什麼?」「這是為什麼呢?」

西茲與奇諾問道。

「因為!『國家基本法』明訂這個國家不能戰爭。戰爭的話就會有人犧牲,那是一種邪惡,是不對的做法。所以我們永遠不碰戰爭,沒有設置軍隊也是這個國家的理念。很棒吧?真的很棒對不對?」

「然後呢?」「你們的意思是?」

「所以!旅行者如果你們宣戰,這個國家就馬上投降。不一會兒這個國家就被你們占領。也就是說,這個國家是屬於旅行者你們的!」

奇諾說:

「原來如此——那我明白了,但是我不需要這個國家。我只想單純停留一下而已。」

這國家的人們笑著說:

「我們也知道你應該會明白。眼前我們有個提案,如果旅行者你們在今天占領這個國家,我們會負責處理麻煩的政治工作。統治者只要悠哉接受那個職位就好。只要在這裡設立戶籍,要再出去旅行都沒關係!留在國內的我們會代理統治者做好我們的職務!根本就不需要擔心任何事情!怎麼樣呢?怎麼樣呢?怎麼樣呢?」

西茲滿臉疲憊地沉默不語。

「你打算怎麼辦呢,西茲少爺?——這個國家,是否適合我們居住呢?」

陸如此問道,看了一下這國家那些滿臉興奮等待答覆的人們,西茲只說了一句話:

「我們離開吧。」

他只這麼說而已。

「啊,請等一下啦——」

無視緊追在後的人們,西茲一面撫摸右肩一面坐進越野車。他發動引擎,不一會兒就離開了。

漢密斯問奇諾「怎麼辦?」,奇諾覺得不好玩便出境離開這個國家。

一離開這個國家,西茲的越野車停在草原上,似乎在思考該往哪裡去。

「嗨~奇諾,我接下來該怎麼辦才好呢?」

西茲難為情地問道。

「我哪知啊,笨蛋!你要走的路你自己選擇!人不都是那樣嗎?人生不就是這麼一回事?你往下仔細看!你不是有一雙了不起的腳嗎?就靠它走喲!無論多辛苦的道路!迎面而來的風多刺骨!都要朝著目標往前進!用你自己的意志!命令你的靈魂那麼做!——奇諾心裡是那麼想的喲。」

漢密斯答道。這時候奇諾敲了一下漢密斯的油箱。

「好痛!」

「我不知道,畢竟我並不是神。」

「說的也是,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再找其他地方……」

西茲嘆了一口氣。然後,忽然間往左邊看,坐在那兒的蒂——

「…………」

不發一語地抬頭往西茲的右肩那邊看,抬頭一直盯著看。

「什麼都沒看到喲,不要一直在意喲。」

西茲雖然這麼說,蒂還是盯著那邊看。她綠色的眼睛一直看,看了好久。

「…………」

後來沒發出聲音地動嘴巴。她面無表情,並又重複一遍。仿佛在跟某人說話似的。

「怎麼了嗎?」

西茲訝異地問道。

「真的在。」

蒂喃喃地回答。

「什麼?不,你說誰啊?」

西茲滿臉不可思議地詢問,蒂則凝視著西茲回答:

「在你肩膀的女生,說『我一直很喜歡西茲少爺』。」

奇諾跟西茲跟陸跟漢密斯——

「…………」

就像蒂那樣地沉默不語。

過了好一會兒。

「這個嘛……不治愈也沒關係啦!」

西茲如此說道。



「都會之國」

—Don't stop Us!—

奇諾與漢密斯和西茲等人分道揚鑣後,行駛在草原的道路上。

不久,發現路上有零零落落的屍體。那些都是被野生動物吃過的人類白骨屍體。

「這是什麼啊?慈善事業嗎?」

「……是自然葬嗎?」

「對,就是那個!」

那麼說的漢密斯又沉默了。

「太嚴肅了啦。」

奇諾說道。

不過還是持續看到屍體,而且數量不斷竄升。等到好不容易沒再看到的時候,已經慢慢看見國家的城墻了。

這是一個大國,入境審查完全自動化。一走進這個國家,放眼望去是櫛比鱗次的高樓大廈,磁浮艇(注:=「磁浮交通工具」。指的是磁浮車輛。)飛來飛去的,廣告塔則飄浮在天空,火車則在高架橋上來回穿梭。

路上的行人也多,看得出來是人口眾多,人口密度也高的國家。

奇諾不露痕跡地停留在這國家,但畢竟這國家的人們,穿著打扮都比自己還要漂亮。

「國外是長什麼樣子啊?」

或是——

「旅行生活是什麼樣啊?」

許多人紛紛詢問她問題。

不一會兒過了三天,出境的時候到了。出境的時候城門有審查官駐守,於是奇諾針對外頭有許多屍體的事情詢問他。

「啊啊,那些都是這國家的人喲。」

「果真是自然葬?」

漢密斯問道,不過審查官回答「並不是」。

「他們——都是旅行者。」

「什麼?」「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個國家正如你們所看到的,是個交通進步的國家。因此有不少人對旅行、野外生活充滿了嚮往。那些人總覺得都會生活並不好,於是在嚮往戶外生活的情況下出外旅行。」

「可是,大家都死在距離自己國家相當近的地方耶。」

奇諾如此說道。

「那是當然喲。這個國家的人一直生長在文明之中,怎麼可能適應野外生活呢?或許你們並不相信,那些離開國家的人連怎麼升火都不知道喲!不僅如此,連怎麼辨別東西南北都不知道,像我也不知道呢。就連旅行裝備也沒有準備齊全,應該說他們連必須帶什麼都不知道。在那種狀態下,只靠嚮往就離開國家的話,猜猜看會有什麼下場?」

「那當然是,死路一條。」

漢密斯說道。

「沒錯吧?所以他們很快都曝屍路旁。一旦看不見國家,連怎麼走回來都不知道。」

「那麼,國家何不禁止人民旅行呢?」

奇諾問道。

「國家當然可以那麼做,但那樣就無法減少人口啊。就如同自己搭乘的列車,如果途中越多人下車,那當然最好囉,因為就有空位可坐。」

審查官如此回答。

奇諾與漢密斯奔馳在草原上。

「那麼~接下來要去哪裡呢,漢密斯?」

「那麼~接下來要去哪裡呢,奇諾——雖然我很想這麼說,但已經什麼地方都去不了了喲!」

「為什麼?」

奇諾問道,漢密斯要她往後看。

「往後看?」

奇諾回頭一看。

「哇啊!」

那兒有許多景象。移動的國家以猛烈的速度到處移動,還壓扁其他國家、戰車「轟隆隆」地射擊大炮、有青年正在描繪那個情景、妮妙的飛機以編製隊形翻筋斗、師父威脅商人卷走大筆金錢、西茲正在揮刀練習、蒂拔著陸的毛,害它痛得要命、伊妮德挖著埋伏攻擊用的洞穴、賣氫彈的店家排著長長的人龍、高塔正慢慢崩塌。

「這什麼跟什麼啊?怎麼會這麼亂七八糟的呢,漢密斯!」

「有什麼關係呢,奇諾。反正這是夢。」

「什麼?你剛剛說什麼,漢密斯?」

「這是夢,你差不多該醒了。」

「什麼?」

「差不多該醒了喲。該醒了——該醒了——該醒了——該醒了——」



                 *          *          *

然後少女,邊哭邊睜開眼睛。

「奇怪……?這裡是什麼地方……?」

少女喃喃說道。那兒是自己平常使用的房間,然後跟往日一樣迎接熟悉的早晨。

「啊,什麼嘛?原來是夢?」

於是少女下床,在日曆上做個記號。接著下樓到餐廳,父母親正笑臉盈盈地迎接她,桌上則擺了早餐。

「我作了一個好奇怪的夢。」

少女如此說道。爸爸「是嗎?」地說道,媽媽則「天哪~」地說道。

「那個夢很奇怪——我覺得既開心又害怕又喜悅又難過又悲傷又幸福又很不可思議,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什麼?」

「我已經完全不記得那個夢的內容呢。」

「是嗎?」「是嗎?」

少女開口問:

「對了——爸爸媽媽曾作過那種『夢』嗎?」

母親笑著搖搖頭,父親則用溫柔的語氣回答她:

「大人啊,是不會作夢喲。」

然後隔月,少女迎接她十二歲的生日。
作者: father84929    時間: 2011-8-25 12:09 AM

後記

—Preface—

紀念第十三集出書!

「後記特別企劃」向時雨澤惠一提問吧!

編輯部「為什麼要搞問與答呢?」

時雨澤「開始了嗎?因為讀者來信有問我一些問題,不久前在圖書館演講的時候,也有些問題沒有答完,而我自己又沒有部落格。雖然在《學園奇諾2》曾以同樣的理由稍微弄過這樣的後記,但我覺得在本篇《奇諾?旅》也該做一次吧。It's Special!」

編輯部「你說『特別企劃』,但你的『後記』都很普通耶?」

時雨澤「那個是那個,這個是這個。NORESORE。」

編輯部「『NORESORE』是啥東東啊?」

時雨澤「是星鰻的幼魚。正確說的話是幼生鰻魚(Leptocephalus=柳葉鰻),身體扁平透明。在回轉壽司的軍艦壽司偶爾看得到。它的口感很滑溜,味道有點甜,很不錯吃呢。」

編輯部「……那麼,你說的『NORESORE』跟『後記』又有什麼關係?」

時雨澤「沒什麼特別的關係!」

編輯部「…………那麼,可以開始正式問問題了嗎?」

時雨澤「放馬過來吧——!」

編輯部「請問你叫什麼名字?那是本名嗎?還是筆名?」

時雨澤「時雨澤惠一。那當然是筆名。如果日本人裡有誰叫做『時雨澤=?????(??)』,還請多多見諒。我跟你可是一點血緣也沒有。」

編輯部「你在班上並不是很受歡迎吧?」

時雨澤「你說『並不是很受歡迎吧?』這是什麼意思啊!請不要劈頭就用否定的問法好嗎?話說回來,第二個問題就問這個是怎樣?拜託不要問這種好像看穿人的問題好嗎?雖然我的確不受歡迎啦……」

編輯部「請問你筆名的由來?」

時雨澤「時雨澤是取自SIG SAUER這個槍械廠商的名字。惠一是取自某漫畫的人物名,但漢字並不同(注:取自《幸運女神》裡的螢一,日文讀法都是keiichi)。這都是在寫投稿作品的時候,因為沒時間想而隨便取的筆名,不過現在很喜歡這個筆名。順便一提,這跟我的本名完全不一樣。連一個相同的字都沒有,因為我希望變成另一個人的身分。」

編輯部「那請問你的本名是?」

時雨澤「艾德華·似烏·方布倫三世。」

編輯部「絕對沒錯哦?那我以後就叫你『艾德』哦?」

時雨澤「對不起,本名是秘密。接下來我會跟往常一樣正經回答的。」

編輯部「跟往常一樣?」

時雨澤「訂正。我會偶爾正經、乖乖回答的。然後目前的答覆,都是二○○九年這個時候的。將來很可能會有變動,還請大家見諒。」

編輯部「請問你的出生年月日?血型?性別?」

時雨澤「一九七二年出生,月日是秘密。A+,應該是男人沒錯。」

編輯部「結婚了嗎?」

時雨澤「連一次都還沒有過,目前也沒那個預定跟計劃。不過倒是想稍微試試離婚的感覺呢。」

編輯部「為什麼?」

時雨澤「我聽說只要離婚,男人就會變自由!」

編輯部「你是白癡吧?」

時雨澤「請保守這個秘密不要跟大家說。」

編輯部「身體的小檔案呢?」

時雨澤「身高是一七七公分。小學雖然很矮,但是國中的時候卻在一年內拉高了十公分。所以制服總是短短的,害我對過去只有很糗的回憶。

至於體重,最近都在七十五公斤到八十公斤之間跑來跑去的。由於我害怕會罹患成人病,希望能減到剛好七十公斤左右。順便一提,我最胖曾重達九十五公斤。是在美國生活的時候變胖的。

我的視力很糟糕。沒戴眼鏡的話,連近在眼前的人是誰都不知道。雖然有隱形眼鏡,但覺得戴上跟取下都很麻煩,所以都沒用。我比較喜歡就算打盹也能戴著睡覺的眼鏡。」

編輯部「有什麼宿疾嗎?」

時雨澤「基本上我很健康,幾乎很少找醫生。頂多每年感冒個一次吧?不過~今年我的頭曾經被生牛肝K得七葷八素的……

如果硬要說的話,就是每天敲鍵盤導致我兩手都腱鞘炎,這算是慢性疼痛。所以我固定會去做個按摩。至於腰痛,多虧有優秀的『RECARO』的椅子,因此並沒有腰痛的毛病。十多年前曾有過『椎間板突出症』,因此搬重物或冬天的時候我都會很小心。」

編輯部「你比較怕熱還是怕冷?」

時雨澤「當然是『熱』!要是太熱的話,就覺得腦袋好像被丟進熱湯裡煮,根本就無法思考事情。由於我很愛吹冷風,如果跟別人待在同一個房間,常常被抱怨『太冷了!』

冷的話只要穿衣服就可以了,這還滿容易解決的。不過我曾在美國經歷過零下四十度的低溫,我可不想再遇到那種事。那根本可以說是『暴力』,總覺得從宿舍走到學生餐廳會有生命危險。」

編輯部「對自己的身體有什麼煩惱的地方嗎?」

時雨澤「除了體重以外,就是耳朵。我的個性很神經質,所以聽力特別好,常常會聽到各式各樣的聲音,這讓我感到非常困擾。不是在旅行目的地的飯店,被冰箱或空調的聲音吵到無法成眠。就是去唱KTV或聽演唱會的時候,耳朵跟頭被聲音震得痛得要命。不然就是聽到不想聽到的別人的輕聲呢喃。可是變重聽的話也很煩惱。」

編輯部「喜歡的食物跟討厭的食物是什麼?」

時雨澤「喜歡的食物沒有別的,就是握壽司!我很慶幸自己生在日本。像腮邊肉、縱帶?、金眼鯛、鯖魚、鮪魚、鮭魚等等都很喜歡。我也很愛吃生魚片。

其他像是咖喱飯、拉麵等等,這都還算喜歡。定食的話就是日式炸雞、南蠻雞、薑燒豬肉等等。小時候我超愛吃泡麵的,但最近喜好似乎改變,已經幾乎沒吃了。

至於討厭的食物,以日本普遍吃得到的食物來說,應該是找不到『絕對不吃』的東西。不過,我不會主動買納豆來吃(小時候超愛吃)。魚湯跟烤魚雖然很愛它的味道,但覺得要挑魚刺很麻煩,所以就不會去碰。」

編輯部「喜歡的飲料跟討厭的飲料是什麼?」

時雨澤「平常我都喝礦泉水,吃飯的時候主要是喝烏龍茶。碳酸飲料就是Dr.Pepper跟沙士,這些在日本被當成『奇怪的飲料』,但我就是愛喝。

至於說不上討厭但不敢喝的,就是咖啡。黑咖啡我根本沒辦法喝。就算對方送上很好的咖啡,我也會拼命加砂糖跟奶精。然後我有點怕喝熱的,因此熱飲都是等涼了以後才喝。

以前我很愛喝牛奶,國中時期曾經一口氣幹掉一公升裝的牛奶,但現在腸胃變得不好就沒辦法喝,讓我覺得很遺憾。」

編輯部「你喝酒嗎?」

時雨澤「最近這幾年,除了神社的御神酒,否則我滴酒不沾。學生時代會稍微喝一些,但我本來就不敢碰酒精類的東西,所以就是無法愛上它。後來應該都不曾喝過吧?順便一提,我這輩子還不曾有過宿醉的經驗。」

編輯部「你抽煙嗎?」

時雨澤「打從我出生以來不曾抽過一根煙。因為有不抽的理由,往後應該也不會抽煙。若有人在狹窄的房間裡抽煙我就會頭痛,所以要我跟老煙槍住在一塊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吧。」

編輯部「你的興趣是什麼?」

時雨澤「動畫、漫畫、騎摩托車兜風、開車兜風、玩相機、攝影、槍、與軍事相關的事物、潛水、旅行、唱KTV等等。我的興趣實在太多了,而且只要有機會就會再增加呢。」

編輯部「其中維持最久的是什麼?」

時雨澤「應該是動畫吧?我從國二的時候就對作品及作者感興趣,還看了許多作品。若沒有動畫,就沒有今天的我。」

編輯部「你看電視嗎?喜歡什麼樣的電視節目?」

時雨澤「老實說,最近很少看。現在我工作室裡並沒有擺電視機,我看最多的節目當然是動畫。因為能帶給我很大的幫助,所以會盡量抽出時間看。雖然要我全部網羅下來是不可能的事,但每季有新的動畫開播,我就很期待呢。」

編輯部「你看書嗎?」

時雨澤「看是看,但沒有很多。尤其這幾年又變得更少看了,雖然我覺得自己這樣子不行。」

編輯部「哪些書在你過去的人生中留下強烈的印象?請列舉五本,撇開你本身執筆的不算。」

時雨澤「《大空?????(天空的武士)》(著·阪井三郎)——是零戰飛行員阪井氏的空戰紀錄。我小學在圖書館看的,是當時讓我深受感動的一本書。給了我『人不到最後絕不可以放棄』的啟示。

《???萬次郎?冒險(約翰萬次郎的冒險)》(作者名不詳)——是描寫某個男子在江戶末期漂流到美國的故事。我有印象當時早上忽然拿起來看,結果上小學還遲到呢。只是沒想到自己也在十年後去了美國。

《羅德斯島戰記》(著·水野良)——這是不容多說的人氣系列作品。不僅是我高中時期最愛的作品,也是促成我後來立志寫輕小說(當時還沒有這個名詞呢)的契機。

《???????笑???(幻影死神)》(著·上遠野浩平)——這也是人氣系列作品。是促成我強烈意識到「電擊文庫」小說的契機。若沒有這部作品,我應該不會投稿電擊文庫呢。

《教科書》——我把過去讀過的教科書全統一歸納在此。小時候堅信『教科書上寫的知識都沒有錯誤』,不過在許多意義上也讓我學到不少東西。」

編輯部「這一年裡呢?」

時雨澤「《最強?狙擊手(最強的狙擊手)》(著·Albrecht Wacker 譯·中村康之)——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時候,在東部戰線作戰的德軍狙擊兵紀錄。不僅戰鬥的情景,連虐殺、拷問俘虜等等所有慘狀全都描述出來。甚至還刊載數量相當多的戰場屍體照,是一本非常悲壯的書。很適合當描述戰場的資料,推薦有興趣的人可以看看,但保證看過以後心情會變差。」

編輯部「哪些電影在你過去的人生中留下強烈的印象?請列舉五部。」

時雨澤「『羅馬假期』——這是世界名作。無言的最後一幕讓人看得很難過。若是以即使沒有兩人結為連理的快樂結局,也能夠創造美麗故事的意義來說,是值得參考的一部電影。也是《學園奇諾3》基本的題材。

『天空之城』——宮崎駿導演的作品裡面,我個人覺得最好的一部。女主角希達是我在青春期超萌的動畫角色。我在報紙廣告得知即將上映的消息,看過電影的大熒幕之後深深被感動。從此以後為了掌握相關情報,而養成買動畫雜誌的習慣。這也是我變成阿宅的大轉機。

『終極警探』——腳本很完成的一出電影。正如各方所讚揚的,從沒看過有這麼一部作品,能夠從中學會如何突顯角色、伏筆的張力及劇情的收線。立志當作家但還沒看過的人,就當作是被我拐一次,務必看看哦。

『阿瑪迪斯』——努力者薩列瑞與天才莫札特的故事。什麼是才華?有了它就會幸福嗎?是每每讓我審思的作品。片長較長的『導演剪接版』於二○○二年推出,讓我感到驚奇連連,連沒看過的人務必看看。

『機動警察劇場版』——這一部的伏筆跟腳本也都很棒。是我寫動作長篇作品時的範本。大學時代我看到連台詞都可以背下來,真的很高興能夠遇見這部作品。」

編輯部「這一年裡呢?」

時雨澤「『黑暗騎士』——蝙蝠俠最新續集。我對美國漫畫並不是很熟,過去也很少看《蝙蝠俠》,不過這部電影的腳本、導演、影像都非常棒。」

編輯部「哪些遊戲在你過去的人生中留下強烈的印象?請列舉五種。」

時雨澤「『人生遊戲』——這是桌上遊戲。若悠哉地玩,可以感受到童心跟人生嚴肅之處的絕品。我曾經誤以為『這套遊戲會很受小孩子歡迎』呢。

『對對翻』——就是撲克牌配對遊戲。小時候我最會玩這個了,還被誇獎『你記憶力好好哦』。是啟發我『記住什麼』那種快感的遊戲。

『宇宙巡航艦』——是射擊遊戲。國中時期我每天都玩MSX版,也因此導致視力急劇惡化,之後就過著離不開眼鏡的生活。不過真的很好玩。是讓我抱持『雖然很難,但不斷挑戰要破關』這種想法的遊戲。不過我還是打得不是很好啦。

『伊蘇國物語Ⅱ』——正如大家所知道的,至今還被重制販售的怪物遊戲。高中時期的我沒有PC,所以是到朋友家玩的。我很萌在OP回頭的女主角莉莉亞。其實《莉莉亞&特雷茲》的莉莉亞,那個名字就是來自於這裡。我十幾年前就想過總有一天會用這個名字。

『空戰奇兵』——我在PS先玩過,之後就盡可能去追它後來出的系列。就連我會買PS2,也是為了玩這個遊戲。一度破關後就什麼也不攻擊,在空中輕飄飄地飛來飛去,那也挺好玩的。」

編輯部「這一年裡呢?」

時雨澤「這一年沒有任何破關的遊戲……呵呵呵。」

編輯部「哪些電視動畫在你過去的人生中留下強烈的印象?請列舉五部。」

時雨澤「『機動戰士鋼彈』——也就是初代鋼彈。小學的時候沒有一個男生沒看呢。我還做過鋼彈的模型,雖然做得很爛啦。我超愛這部動畫。

『銀河鐵道999』——因為沒有錢買漫畫,所以是從電視動畫開始接觸的。旅行、槍械、個人的世界觀等等,根本就是《奇諾?旅》最大的範本。

『魯邦三世(第二季)』——是電視動畫第二彈。總之常常在重播,電視上經常播映。活潑又多樣化的腳本等等,都讓人非常期待呢。

『機甲戰記DRAGONAR』——家裡好不容易買了我夢想已久的錄影機,這部是我第一次邊錄影邊看完全部集數,非常值得紀念的動畫。OP部分從真實的航空母艦發艦的畫面,根本就電到我了。那成了我超愛有機翼的機器人的理由。

『新世紀福音戰士』——在美國留學的時候,還託人從日本寄錄影帶給我看。雖然我並不完全喜歡EVA,卻是印象深刻的名作。

然後是OAV版黎明期的傑作『幻夢戰記』與『渥太利亞』。雖然不是電視動畫,但也請容我把它們列舉出來。這兩部作品我都很喜歡,重複看了好幾次呢。」

編輯部「這一年裡呢?」

時雨澤「『Code Geass 反叛的魯路修R2』——回答這個問題的時間點是一年以內。它的腳本、演出等等,老實說讓我學到不少東西。而最終話讓劇情結束的高漲氣氛,及美麗的畫面都很令人讚賞。」

編輯部「哪些漫畫在你過去的人生中留下強烈的印象?請列舉五部。」

時雨澤「《哆啦A夢》(著·藤子·F·不二雄)——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超愛做幻想道具這種事。甚至還把自己擺在哆啦A夢的世界,幻想各式各樣的故事。而三十年後的今天,自己還能跟外甥討論哆啦A夢,這真是很棒的事情。順便一提,我最愛的是『作夢的枕頭』那一話。

《時光巡邏隊》(著·藤子·F·不二雄)——這也是藤子·F·不二雄大師的作品。當時還是小學生的我,覺得人相當容易喪命的嚴厲世界觀很刺激,所以非常喜歡。對於這部作品,我也常常幻想如果自己是主角會怎麼做,因此常常樂在其中。最近它出了完全版,我可是非常開心呢。

《???·????????(辦得到與辦不到的秘密)》(著·內山安二)——是眾多的《學研漫畫版秘密系列》之中頭一次看的大傑作。幾年前我又買新的,現在就排在書架上。真希望能快點搭乘磁浮車呢。

《??????????!》(著·竹本泉)——受到我姐的影響,我也很常看少女漫畫。這是我第一次自己買的少女漫畫,當初覺得超丟臉的,而且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書店。這是活潑開朗的SF喜劇作品,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夠改寫(=意指模仿主題創作成新作品)的作品。強烈希望它能改編成動畫。

《OZ》(著·樹???)——是近未來的SF。我在大學時代看的,被它充滿張力的伏筆及漂亮的最後一幕感動,因此下定決心『希望把這個當做自己寫輕小說的參考!』回想起當時,我還真的動手寫了幾行,但後來卻以大受挫折收場。我也希望這部作品能改編成電視動畫(雖然它的OAV版我也很喜歡啦)。」

編輯部「這一年裡呢?」

時雨澤「《神之山巔》(著·谷口治郎)——是夢枕?大師原作的山岳故事。是《灼眼的夏娜》的作家高橋彌七郎老師推薦我看的,老實說真的很好看。我還在當地的相機店發現到故事裡的相機,於是把它買下來。雖然是八十年前的東西,但還能拍喲!只不過軟片跟沖洗的費用頗貴的。」

編輯部「你好像很喜歡摩托車,至今騎過的摩托車有哪些?現在騎的是什麼摩托車呢?」

時雨澤「我騎過的摩托車,也就是目前已經轉手的車種,分別是山葉DT50與本田XLR250R。

DT是小型越野車。是我在二十歲的時候買的人生第一部交通工具,也讓我學到相當多摩托車必要的知識。雖然曾摔過好幾次車,但因為都是低速騎乘,所以並沒有受傷。

XLR是我接下來買的兩百五十cc越野車。這輛車我在一年內跑了一萬公里以上,還滿載著行李從北海道到京都,跑了許多地方旅行呢。沒錯,這輛摩托車造就了現在的我。

雖然現在我手上有好幾輛摩托車,但主要騎乘的,是日本才進口沒幾輛的珍藏車(雖然沒有人氣也不是很昂貴)。如果寫出車種名會很明顯,就當作是秘密吧。

最近得手Super Cup 90,平常都當做在住家附近活動的交通工具,像是上銀行或買東西等等。這樣子就不需要開車,也變得輕鬆許多。希望有一天能騎著它出去兜風。」

編輯部「騎車至今曾遇過危險嗎?」

時雨澤「我已經騎了十七年的摩托車,不曾發生過事故或違反交通規則,一次都沒有。就連摔車,除非是林間道路或越野車路線,否則也沒有過。

不過也曾發生過相當危險的狀況。我曾因為過不了彎而飛出去兩次、差點被岔路衝出來的小卡車撞飛一次、因此路面積雪而滑倒一次(下雪的時候千萬不要騎摩托車喲……)、在高速公路上邊騎車邊打瞌睡一次、因為駕駛疏失而衝到對向車道一次。

最後的時候,還曾經有過『為了閃避危機,腦部運轉速度變快,但周遭景色卻以慢動作在跑』的切身經驗。就某種意義來說是很寶貴的經驗,但我可不想再來一次,所以往後我還是會注意要安全駕駛。」

編輯部「回到工作的話題,覺得什麼是執筆過程中不可或缺的東西呢?」

時雨澤「像是記筆記(以後再敘述)、電腦、文書處理軟體、日語變換軟體、辭典與同義詞軟體、防止腱鞘炎用的固定物,然後是用弄過來收集資料與收發電子郵件的網際網路環境。

只要這些全部備齊,無論在哪兒都能寫作——我是想這麼說啦,但再怎麼樣還是自己家裡最能夠靜下心來。我那些作家朋友,有不少人會在家庭餐廳或咖啡廳裡寫作,但我就沒辦法了。像開始寫《梅格&賽隆》第一集的時候,就曾經嘗試在飯店裡閉關一個星期。雖然花了不少昂貴的住宿費,工作也進行得很順利,不過之後就沒再試過了。」

編輯部「出道以後的住處呢?現在的住處是?」

時雨澤「由於我正準備出道的時候就被家裡趕出來,之後的那兩年就住在房租三萬五千元的小公寓裡。那兒以前是學生宿舍,所以空調、冰箱及必需品都一應俱全,非常方便。唯一的缺點就是浴缸小到不行。

後來我又搬到寬敞的公寓住了兩年。雖然是郊外也很便宜,但因為是適閤家庭住的房子,讓我這個單身又足不出戶的人總是覺得怪怪的。

我甚至還在專門租給家庭用的連排屋住了四年。這兒的環境住起來很舒適,但我東西多到放不下而變成可怕的魔窟,終於在去年搬到現在的透天厝。

住透天厝可就輕鬆多了。不僅能收納大量的書籍,摩托車也能放在庭院,朋友還可以來家裡住,這可幫了我很大的忙呢。又通稱——『奇諾皇宮』。」

編輯部「執筆的時段是?」

時雨澤「之前我也曾提過,平常都是中午醒來以後。進展順利的話,就會延續到深夜。若是到截稿前就不可能太悠哉了,只要是醒著的時候,全都是工作、工作。」

編輯部「執筆時都會注意的事情是?」

時雨澤「最重要的,就是要遵守交稿時間。無法遵守的話就無法出書了。

除此之外,就是想到的事情一定會做筆記,以及不用過度艱深的言詞來表現。尤其是做筆記這件事很重要,無論多棒的創意一旦忘記的話,就失去它的意義了。」

編輯部「你都是怎麼做筆記的?」

時雨澤「如果電腦就在眼前,那就直接記下來了。我有開構想用的資料夾,裡面儲存了不少東西呢。

如果在騎車,就把它錄在錄音筆裡。除此之外的時候,我會利用手機傳郵件給自己。因為它有防水功能,也是我洗澡時的重要良伴呢。沒防水手機的人,推薦你們可以用潛水用的水中筆記本,是能夠在水裡書寫文字的用品。

順便一提,我會用手書寫文字,只有在送宅配的時候填姓名地址跟簽名而已,我的字跡相當醜,醜到連我自己都無法辨識。」

編輯部「故事人物的名字有它的由來嗎?」

時雨澤「有的有,有的沒有。我就重點回答主要人物,以及還沒在其他地方回答過的人物。

『奇諾』——是德語,意指『電影、電影院』。之前在德語課聽到它的發音,就喜歡上這個名詞。原本是在其他話的男性角色,這跟以前發表的是一樣。

『漢密斯』——源自希臘神話的神祇。因為翻譯的關係,覺得『漢密斯』比『荷米士』好聽。

『西茲』——除了因為他是兩個文字組成的,再來就是不知不覺就選這個名字了(各位讀者對不起)。

『陸』——源自朋友飼養的狗。犬種、外觀都一模一樣。

『拉法』——是巴勒斯坦加薩地區某個城市名。從新聞得知這個地方之後,只覺得念起來不錯聽就採用了。沒什麼特殊的政治意義。

『蒂法娜(蒂)』——是墨西哥某個城市名。要讓它跟拉法呈對比。

『艾莉森·威汀頓』——是直接引用我朋友他女兒的名字。然後是題外話,這女孩有個叫「安妮卡」的妹妹,知道自己的名字沒有被引用而有點鬧脾氣,總有一天我會用的。

『維爾赫姆(維爾)·休爾茲』——不知不覺就取了很有德國風的名字。正確的簡稱應該是維裡,但我先想到維爾就這麼用了。休爾茲是引用自連載漫畫《土豆村(Peanuts)》(就是有史努比的那部漫畫)的作者名。

『班奈迪』——其實就是不知不覺就用了這個名字,(各位讀者)對不起。

『菲歐娜(菲)』——因為念起來很好聽,以下是題外話,菲跟蒂的共通點就是飾演她們的聲優都是能登麻美子小姐!

『莉莉安(莉莉亞)』——正如前面提到,是源自『伊蘇國物語Ⅱ』的角色。這個名字我也想過在其他話當做『少年』的角色名使用……莉莉安是為了簡稱為莉莉亞才選這個名字的。後來Google一下之後,才發現還真有人叫這個名字呢。

『特雷茲』——源自劇中由來的特雷茲。那個特雷茲也是適當想出來的(各位讀者對不起之三)。特雷茲在法語好像有『十三』的含意,不過跟那個毫無關聯哦。

『愛克善庭(愛克絲)』——其實在寫《艾莉森Ⅲ》的時候,就把它當做莉莉亞初期設定而想的名字。由於女主角叫愛克絲這念起來太響亮了,因此沒有採用,改由配角使用,但還是不改其『娘角色』的性質。

『梅格蜜卡(梅格)』——因為念起來不錯聽就採用梅格。又為了簡稱而想出梅格蜜卡這名字。

『賽隆』——源自劇中東側陣營的標誌『賽隆之槍』。其實最初的構思,結局是賽隆拿矛狀物射向邪惡角色救出梅格。順便一提,作品的設定是其他角色在做自我介紹的時候沒有被吐槽,這表示他們的名字在那個世界算是很普通常見。那麼,若要說最初的『賽隆』又是從何而來,其實是『世論(注:賽隆???與世論????日文發音雷同)』。」

編輯部「跟其他作家感情好嗎?」

時雨澤「我常去他們家玩。我大學時期的朋友,大多是住在外縣市,現在玩在一塊的都是作家朋友。主要都是聚餐、唱KTV,或是在活動場合的交流,偶爾會一起觀光旅行等等。算算還是電擊文庫的作家比較占大多數,不過也有透過介紹認識的其他階層朋友。甚至還透過介紹認識了動畫導演、製作人、聲優、歌手、漫畫家等等。」

編輯部「出遊的場所是?」

時雨澤「除了旅行以外都是在東京活動,大多是在新宿及池袋車站周邊。有時候也會請他們到我在神奈川縣的家裡。我在《梅格&賽隆》的『後記』也曾寫過,我家窗簾就有來過的人留下的簽名。算一算目前有十七名。」

編輯部「那種時候你們都聊些什麼呢?」

時雨澤「大部分都是阿宅愛聊的內容,不然就是汽車或潛水等等,或者是聊個人喜歡的玩樂,有時候還會很認真地談論業界或自己執筆的事情。原則上是因人而異啦,也沒什麼對錯可言。跟年齡、經歷不同的作家朋友聊天,真的很刺激呢。」

編輯部「從三年前就擔任『電擊大賞』的評審委員,關於那個有什麼想說的呢?」

時雨澤「剛接到委任的時候,我很擔心自己是否能夠勝任,但正如『事情並沒有想象那麼困難』這句話所說的,這份工作做起來比想象中還要開心。

在閱讀挑選作品的時候所想的,是晉級到最後審查的投稿者的熱情、努力與才華。而且也考慮過自己所挑選的新人作家,有一天是否會超越自己?該不會反而給自己的作家生命指引一條死路?

不過,為了次世代的電擊文庫,還是希望能挑出最好的人選。今年(○九年)的投稿總數比往年更多了,真讓人訝異。當這本書發售的時候,今年的評審應該也結束了。

順便稍微提一下評審最後階段的內幕。

作品送到評審委員這邊的時候,我們完全不知道參賽者的經歷。只知道筆名而已,作者的年齡、經歷、性別都不知道。之所以會如此區分,而是經過評審委員會一致通過的意見,不過單看作者檔案應該是不會改變對作者的評價。作品有趣才是最重要的呢。」

編輯部「對於往後打算投稿的人,有什麼想對他們說呢?」

時雨澤「我打從心裡對他們有勇氣挑戰競爭率高的比賽,表示最大的敬意。跟電擊作家聊天的時候,常常會開玩笑說——『現在的我們如果投稿參加電擊大賞,或許並不會得獎吧(也無法重新出道)?』

然後,就是不要因為無法趕上每年投稿的截稿日就放棄投稿。等成為專門作家,每年可是要面臨好幾次的截稿日喲。

最後一句話——『等你哦!』」

編輯部「這的問題可能有些現實,你的年收入是多少?請說說看最少跟最多的時候各是多少?」

時雨澤「雖然我曾想過作家最好還是不要講年收入及出書量的話題……不過我對一些作家朋友以及死黨就相當公開了。雖然無法提出很細節的數字,但如果能當做勉勵將來想當作家的人,那我願意回答。

最少的時候當然是我出道那一年。而且七月還以文庫本出道,年收入比同年齡層的上班族要低很多。不過,從早到晚寫小說的生活就讓我很滿足了。而且幾乎每天都吃特價意大利面的日子,也成了我很美好的回憶(順便一提,出道前都是跟我老媽借錢過活,後來就全數歸還了)。

隔年開始,年收入就像是以倍數急劇增加。

最多的時候是《奇諾?旅》動畫化的關係,帶動小說熱賣而再版的那一年。幾乎可以說一年之內,就把我過去沒工作的部分全補回來了。看著存款余額的位數,甚至知道自己要繳稅金之後,才感到非常驚訝。雖然以後不可能有那麼多收入,但至少夠我安心過活呢。」

編輯部「要繳那麼多稅金,不覺得不甘心嗎?」

時雨澤「我有雇用稅務士,原則上也有採取『節稅』的措施。既然生活在日本這個國家,繳稅算是每個人應盡的義務。況且也為了能夠行使權利,當然要乖乖繳稅。這國家若沒有『公僕』,我就活不下去了。」

編輯部「關於自己賺了很多錢,有什麼想法呢?」

時雨澤「首先是打從心底感謝購買我作品的各位讀者。

多虧你們,我才不需要為了過活而找其他工作,也能夠集中精神寫作,這真的幫了我好大的忙。而且也能實際購買資料(只要不是非常昂貴的話)當做參考,畢竟有實品的話描述起來也比較確實。

沒有錢決不代表『不幸』,只是『不便』而已。

難得自己處在如此受惠的狀況,當然是不要偷懶,準備著手下一本書。能夠盡快把新書獻給等候我的讀者們,是我必須做的工作。」

編輯部「那麼,即使你累積了相當多的財產,也不會放棄工作(寫作)?」

時雨澤「除了譬如說身體狀況不佳等等嚴重的問題,否則並不會。

即使我中了國外的樂透,有百億元的錢入我口袋(在日本購買是違法的),也是會繼續寫小說吧?寫作是我的工作,但也是讓我很樂在其中的樂趣呢。」

編輯部「要是你得到百億元,想做些什麼呢?」

時雨澤「首先我要到宇宙旅行!接著製造等身大的薩克,把它擺在等身大的鋼彈旁邊!

然後出錢給製造乘坐型機器人的開發者!不過鋼彈實在太龐大了,只要能製造出全高八公尺左右的機動警察就行了。」

編輯部「目前正在做的奢侈事情是什麼?」

時雨澤「就是到最近進駐購物中心的回轉壽司店裡,完全沒有注意盤子的顏色就卯起來吃。買資料的書籍時都沒看價錢,還有衛生紙用的是又貴又柔軟的牌子!」

編輯部「那目前做的節約事情是什麼?」

時雨澤「每天必喝一瓶的礦泉水(2L),是在超市特賣時買的。一瓶售價不到一百元,幸福哦。」

編輯部「日常生活中感到最困難的事情是什麼?」

時雨澤「我平常的睡眠時間是從半夜到中午,結果都趕不上每月兩次資源回收的時機。廚餘因為是每戶回收,只要放進回收桶等天亮再拿出去,但資源回收就沒辦法了。

結果,我廚房堆了一大堆空寶特瓶,多到可以造竹筏呢。客廳則是有堆積如山的紙箱,多到可以造機器人。」

編輯部「現在最想要的東西是什麼?」

時雨澤「不光是現在,活著的時候就常有這個念頭,那就是『身心的健康』。

以前我不曾生過大病,但往後也希望能保持這樣的身體,只要身心健康,我相信人生不管有多少困難,都能夠克服它並活下去。」

編輯部「喜歡的話是什麼?」

時雨澤「『睡著等待幸福到來』——意思是只要盡力做好該做的事情,接下來就看自己的運氣了。絕不能什麼都不做,覺得偷懶也沒關係。

我覺得那也跟『盡人事聽天命』有同樣的意思。」

編輯部「那麼,有討厭的話嗎?」

時雨澤「『我是聯合國兒童基金會來的』——以前當做冷笑話聽還滿好笑的,但最近已經笑不出來了,所以就不喜歡這句話了。」

編輯部「接下來的人生目標是?」

時雨澤「截至目前為止,我已經當了九年的作家,首先我會把它做滿十年。然後再當二十年,甚至是三十年。因為我還有很多想寫的作品呢。」

編輯部「工作以外,現在最想做的事情是什麼?」

時雨澤「前陣子幫作家朋友搬家,在他都內的房間過夜的時候,曾萌起『好想住一次東京哦~』的念頭。過去我都是住在還算方便的郊外,跟事實上什麼都沒有的鄉下,但就是不曾住在附近有各式各種店家的大都會裡。能夠四處參觀都內的觀光名勝、博物館跟著名歷史遺跡,感覺好像挺刺激的。就算最長只有兩年,我也正在盤算是否有辦法搬到都內的公寓生活。」

編輯部「希望在走完人生以前能嘗試看看的事情是?」

時雨澤「這之前我也寫過了,當然就是『宇宙旅行』!我很想從外太空眺望地球。不曉得是否能在接下來的三十年以內實現呢?」

編輯部「問題也問得差不多了,想對閱讀到最後的讀者說些什麼呢?」

時雨澤「真的很高興有讀者閱讀我的作品,往後我會努力固定出書的!

真的很感謝大家購買這本書!那我們下一集再見!」

二○○九年十月十日 時雨澤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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